第三百一十章同心同德

章刘氏活了大半辈子,原本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一家团聚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从来没想过会离开家乡,更没想过能进京城,能定居京城,更能够住华屋美室,穿绫罗绸缎,甚至还有机会踏进天底下最让人望而生畏的皇宫。尽管此前刚刚到京城时,就曾经被陈善昭接到柔仪殿见了一回女儿,但如今女儿女婿已经是入主东宫,意义大不相同。这一日当踏进东安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始终战战兢兢,进了东华门看到那些威严肃穆的宫殿后,她就更加不安了。倘若不是今天蒙恩,允章昶相随,她甚至都有些迈不开步子。

等随着那引路的内侍到了东宫,原本要径直入内,可偏生内中传来了消息,道是淄王妃正在见太子妃,请夫人稍待,她就少不得立时站在春和门外等。见来往内侍俱是低头垂手进退有度,她不禁也下意识地屏气息声了起来。好在就一小会儿,她便只见那边正殿一旁的小门有一行人出来,中间一个坐肩舆的仿佛是一个年轻的少妇,料想便是淄王妃了。

小产之后调养了近两个月,张茹总算是精神好了许多,但整个人相较从前仍显得消瘦。今日入宫是因她要和淄王陈榕商定了,上书请回山东封地去,因而来向章晗辞行。刚刚再次抱头痛哭了一场,她的眼睛虽有些红肿,但心情却疏解了许多。路过春和门时见一中年命妇带着一个少年行礼,她先是一怔,随即便拍了拍扶手。

“停。”

随着一旁内侍的一声喝。肩舆便落下了。她盯着这理应是母子俩的两人端详了一会儿,旋即便开口问道:“可是章夫人和章二公子?”

“是,妾身拜见淄王妃。”

“小子拜见淄王妃。”

“二位请起。”

张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了章昶身上,见其如今已经十四五的光景。眼眸清亮,眉目俊朗,除了嗣兄就再没有兄弟姊妹的她一时对章晗更添几分羡慕。想着母亲对自己离京的不舍。她一时又觉得眼睛一阵酸涩,旋即才对章刘氏微微点头道:“二位是第一次进宫吧?”

“回禀王妃,妾身前次曾经进过宫,但东宫还是第一次来。”

“那就对了。”张茹微微一笑,旋即看着母子二人旁边的内侍,正色说道,“你们是国戚。日后再进东宫,哪怕内中有客,也不用候在春和门外,自可入内等候。引路的却也不晓事,让人看见还道是太子妃殿下怠慢家人!章大人和章大公子都是领军在外重责在身的人。你们不但是国戚,却也是官眷,只管拿出该有的气势来!”

见章刘氏旁边的那两个内侍慌忙跪下连连磕头请罪,她却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微微冲着章刘氏和章昶母子颔首后,就示意起行。坐在肩舆上,想起自己当初被母亲带去隆福寺碰运气的时候,被人嘲笑冷遇时的无地自容;想起初见淄王陈榕时,根本没想到这便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丈夫;想起出嫁时因父亲的绝情无义。心中始终怀着忐忑……她不禁轻轻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如今虽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可陈榕日夜相伴温言劝慰,这两年亦是几乎没染指过别的女人,得夫如此,她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了!所以,当日章晗和张琪的援手。不止是滴水之恩,她自然永远铭记在心!

而张茹的话听在章刘氏耳中,也如同振聋发聩一般。想到自己如今不同从前,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里,似如今这样战战兢兢更会被人拿来嘲笑亦或是攻击女儿,她的心里顿时异常难受。因而,当和章昶踏入丽正殿的时候,她竭尽全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直到看见女儿扶着秋韵的手笑着迎了出来,她才一瞬间轻松了下来。

“今日不是那些节庆正日子,相见只叙家礼。”章晗已经听说了刚刚淄王妃张茹出去时碰到自己母弟二人的事,心里自不免暗自思量。此刻,她一把扶住了要行礼的母亲,可见章昶已经乖觉地跪下磕了个头,她立时嗔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弟日后不可如此。”

“是,小弟受教了。”

听着这一板一眼的回答,章晗不禁莞尔,等到一家三口一块到了她素日起居见人的东暖阁,她携了母亲章刘氏一块上榻坐,旋即便叫了章昶上前,考较了他几句四书。见其答得有条理,她忍不住点了点头,旋即才开口问道:“娘可打算让昶弟去应童生试?”

章刘氏想起章晟虽还是留着两个负伤老兵在家,教习章昶武艺,但幼子如今好歹肯努力用功读书,不再一个劲在嘴里嚷嚷着上阵杀敌之类的话,闻听章晗这话就笑道:“自然打算让他去试一试。只是,听说国子监如今又在收人,不知道能不能让他……”

“我不去国子监!”不等章刘氏把话说完,章昶就抢着答了一句。见母亲先是意外,随即便露出了责备的表情,而长姊则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他便索性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满脸认真地说,“姐,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去国子监,至少不是现在!那儿最多的就是恩荫文官子弟,还有勋贵子弟,人人都是好出身,稍稍差一等的就会遭人冷眼,我若是进去了,难道给人当靶子么?我今年会去考县试,考过了还有府试院试,考不过也会在家好好读书,又不是只有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见章昶说得掷地有声,而章刘氏怔了一会儿,忍不住侧头抹起了眼泪,章晗一时也觉得鼻子微微发酸,旋即立时让秋韵上前把人扶起来。等到章昶重新坐下,她方才嗔道:“才刚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日后记住。天地君亲师,虽说我是你嫡亲姐姐,却也别动不动软骨头。你既然能说出这般道理,不去国子监也不打紧。但是。宋先生如今人不在京城,他固然给你自幼打的好底子,可你还是得寻个先生朝夕请教。如此方才能取得进益。”

“姐,我听说此前奉天殿传胪之日指斥废太子的那位宋公子,如今刚刚授了翰林院编修,能不能找他……”

章晗闻言一愣,见章昶那黑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分明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心里早早有了盘算。尽管欣慰于弟弟长大了。但权衡片刻,她还是摇摇头道:“他此前有功,但为了安抚人心,父皇未曾挪动过殿试名次,因而尽管太子殿下劝谏。还是授了他翰林院编修,这原本是一甲才有的官职。他前途正好,你不要与其有什么牵扯。再者,他就是学问再好,如今刚入仕途,决计没有时间耗费在别的事情上头。”

而且,章昶去考一两个功名不是为了将来从科场做官,只是为了让人放心,和宋士芳搅合在一起干什么?章家若再出一个武将。那恐怕就忌惮的人更多了!定远侯王诚尽管威名赫赫,毕竟无子无嗣,不比章晟章昶兄弟两个都还年轻!

自己盘算了好些天的主意被姐姐一口驳回,章昶不禁有几分沮丧。而章晗看着耷拉了脑袋的小家伙,忍不住又笑道:“此事虽说不可,但我会替你留心留心。总会给你找个学问人品都好的老师。”

“多谢姐姐!”

见章昶立时蹦了起来,要行礼之际仿佛记起了自己刚刚的话,又连忙改成了一躬到地,章晗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就正色说道:“不过此事之外,我却还有事情要嘱咐你。”

说到这里,章晗站起身来,见章刘氏亦连忙随着起身,她便含笑示意道:“娘,我还有些读书明理,待人接物的事情要嘱咐昶弟。他脸皮薄,若是再当着您的面说,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要埋怨我。您在这儿小坐片刻,我再去耳提面命他两句。”

见章刘氏立时恍然大悟地笑着答应了,章晗因留下金姑姑陪着章刘氏,自己则是和秋韵带着章昶往后头去了。出了丽正殿到了后头那个小小的花园,秋韵一个手势就遣退了里头忙碌着除草的两个杂役小火者,随即就主动停在了门口,而章晗则招手示意章昶跟着自己。

往深处走了十几步,章晗便停下步子看着章昶道:“小弟知道我单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章昶刚刚就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此刻顿时提起了精神:“姐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我去做?你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话没说完,见章晗突然脸若寒霜,他立时不敢吭声了。

“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我不到万不得已,甚至都不会让部属去做,更何况是你这个亲弟弟?让你读书是为了让你识大体知分寸,不是为了让你学会说这些慷慨激昂的大话,更不是让你只知道毫无意义的牺牲!”见章昶连声应是,章晗的表情方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接着便开口说道,“今日找你来,是让你尽快去见一见你赵大哥。”

“破军哥?破军哥什么时候回京城了,我怎么不知道?”章昶顿时凛然一惊,低声问道,“莫非有人要对破军哥不利?不,是想利用破军哥对姐你不利?”

见幼弟如此敏锐,章晗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母亲终究是没有接触过大事的主妇,父兄都在外,她绝不想让那些繁杂诡谲的朝中风波沾染到母亲身上。但章昶却不同,他还小,异日总要走入仕途。哪怕外戚没有治权不能干政,只挂一个闲职,可终究不能出错,大局观念更是不可或缺!

“你上前来,听着我的嘱咐……”

;PS:谢谢ohagi的火眼金睛……称呼升级之后很容易顺手就写错,汗,又出现世子爷和世子妃了!最倒霉的是修vip文要字数比之前多,修都不太好修,在这儿给大家赔个礼!另,谢谢大家帮我夺回第四

第三百一十一章青梅竹马

阔别近三年再次回到京城,赵破军确实有一种沧海桑田般的感觉。

他离开的时候,御座上还是马背上得天下的开国天子,自己的主君陈栐还是赵王,虽对东宫虎视眈眈,可储位上的那位太子仍旧坐得稳稳当当。章晗已经聘给了赵王世子陈善昭,不再是当初的邻家小妹。然而,如今当他从奴儿干卫回来,这天下已经换上了主人,赵王成了天子,昔日太子却成了永禁咸安宫的庶人,陈善昭在一番磨折后入主东宫,而章晗……已经成了东宫太子妃,膝下非但已有一子,而且如今又是身怀六甲了。

站在自己当初那座小院子中央的树下,摩挲着和从前一般粗糙的树皮,赵破军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对章晗的那一丝情愫,当初是在陈善昭面前露出过端倪的,那会儿还是赵王世子的陈善昭还打趣过他,可等到婚事定下后却仿佛没这一回事似的,只是打发他回北平,连去奴儿干卫也是他自请的。而回京到现在,他的日子平静无波,陈善昭就仿佛忘记了他这个人似的。而在京城这达官显贵云集之地,他也不甚起眼。

“三年了。”

他又伸掌拍了拍那坚实的枝干,继而手足并用,轻轻巧巧就爬到了枝桠处。奴儿干卫附近除了那些女直人开垦出来的少量农田外,便是四处的丛林,他小时候的爬树本领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毕竟即便是坐船,陆路也要走上许多日子。甚至有几处都要在山林中穿行十天半个月,这才能到奴儿干城。

这一路很不好走,可一想到在陈栐面前禀报时,皇帝异常关切地问过那出海口的优良位置。以及冬日封冻的时间,一年能够通航的时间,他就知道建都司应是势在必行。然而。他虽得了擢升,具体的职司却还没定下来。倘若他肯继续去奴儿干,皇帝一定会派他去,可是,奴儿干卫就要升格成为奴儿干都司,诸多事务千头万绪,他这一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固然无牵无挂,可要一直呆在那种苦寒之地,决心却不是容易下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不多时,他就只见雇来的老仆满脸难色快步走来,躬身行礼后就开口说道:“赵爷。又是一拨来送礼的人。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拒见拒收,可人居然把礼物撂在门口就走了。那样堆着给人看见更了不得,所以小的只能请赵爷示下,究竟那些该如何处置?”

一听说又是一拨放下礼物径直就走的人,近来已经是第三拨了,赵破军不禁恼怒地捏拳捶了一记身旁大树,眉头上露出了深深的三根横纹。纵使他是打仗的人,不是朝中那些心中沟壑多的文官,可他一个才刚刚升了指挥佥事的四品武官。在京城中一抓一大把,这些人来他这儿献殷勤干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派人出去清点,然后给我送到顺天府去,就说无主财物撂在门口!”

话音刚落,外间就又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以为又是上门送礼的人。赵破军顿时为之大怒,二话不说就三步并两步往大门口走去。到了那儿,他一把拎开那个开着门上小窗户往外头张望的小厮,索性把大门一把拉开了。

“找错人了吧?若要升官发财,请去别处,我这儿不招待……咦?”

认出门口那个笑嘻嘻的小家伙是谁,赵破军那后半截话顿时变成了一声惊咦。此次回京他本能地不想让章家人知道自己回来的事,因而一次也没有去过章家,料想那儿只有章刘氏和章昶,不会寻到这儿来。所以,有些尴尬地盯着章昶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强笑道:“我还以为是那些牛皮糖,怎么是昶弟你来了?”

“破军哥真不够义气,要不是道听途说,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不等赵破军相让,章昶就对跟着的两个小厮和马夫说了一声,随即大大咧咧地进了大门。待到赵破军快步跟上,他才笑眯眯地说道:“破军哥,你不会不欢迎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吧?”

章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措手不及,赵破军也只能无奈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了找来,难道我还能把你往外头赶?只不过昶弟,我这一次回京一直都小心翼翼得很,却还惹来了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往我这儿送礼,你切记别张扬出去。”

“送礼,为什么给你送礼?”

见章昶一脸狐疑好奇,赵破军犹豫片刻,最后索性冷笑道:“想来因为我是太子妃殿下同乡,又和你爹你大哥交好,否则我一个武官,怎会让人留意?我已经吩咐过了,让人把东西送到顺天府去,省得回头惹麻烦!”

“原来破军哥已经洞察了那些送礼的大人们是何等用心。”章昶咧嘴一笑,随即却止住了那个要出去处置礼物的老仆,又看着赵破军说道,“破军哥,这些礼物要真的送到顺天府,只会平白无故把事情闹大,对处置事情一丁点好处都没有。这样,门外正好停着我的车马,东西一时半会不会那么扎眼,先谈正事。对了,你这儿说话可方便?”

此时此刻,赵破军就是再迟钝,也知道章昶绝不是偶尔得知消息跑来找他这个旧日的邻家大哥,屏退了那老仆后,他就沉声说道:“我这儿就用了一个老仆和一个小厮看门,没别的人。你若是有话,就尽管直说,不用有什么顾忌。”

“那好,咱们进里头说话。”

待进了内院,章昶方才停住步子说道:“破军哥既然知道那些人来送礼是闻风而动,那你可知道,你如今在京城已经颇有些名声?”

见赵破军顿时愣住了,他便一字一句地说:“京城那些达官显贵是最最无孔不入的,不说你从前就在京城呆过一段时日,就冲着你和我们家旧日的关联,你纵使想要低调,却也低调不起来。你大约不知道,就在前几日顾家威宁侯娶妻的大好日子,几个去恭贺的官员在私底下议论如何攀附东宫结交人脉,就把主意打到了和我姐青梅竹马的你身上,预备烧一烧你这口冷灶,日后能够带挈他们飞黄腾达!”

这消息赵破军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因而一瞬间便领会到了背后的凶险和危机,当机立断地说道:“既如此,我立时便向皇上请命,回奴儿干!”

“奴儿干卫是不是升格成奴儿干都司朝中还没有定论呢,这时候破军哥你就请命,岂不是显得怪异突兀?”章昶歪着脑袋说了一句,见赵破军为之哑然,他才郑重其事地说,“也许别人结交你确实是为了攀附东宫,但太子殿下决计看不上这种用心深沉的人,我姐就更不稀罕了。而若是别人结交你,只是为了做出引人瞩目的迹象,那就不可等闲视之了!不把此局破了,就是你一走了之,名声坏了是第一,圣眷不再却是致命一击!”

看着章昶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说着这些,赵破军仿佛看到他后头的那个身影,仿佛看到当日章晗力劝他把所有事实向陈善昭坦白时的情景。只是沉默片刻,他便淡淡笑了一声:“圣眷如何对我来说只在其次,大不了我继续回归德府做我的平头百姓。至于名声,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又没有家室拖累,在乎什么名声?只不过……若有人想利用我图谋不轨,那是休想!”

他顿了一顿,这才看着章昶直截了当地问道:“昶弟,你直接说吧,今天你来找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子妃殿下的意思?”

章昶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看到赵破军这般表态,他终于如释重负,亦是放开了一直紧紧拽在手中的那一截袖子。可这会儿被那么一问,他又有些尴尬,老半晌才嗫嚅说道:“对不起,破军哥,我也是才知道你回了京城。是姐得了别人算计你的消息让我来的。”

果然是章晗,果然她仍然关心着他!尽管知道那关心是因为别人欲图通过他谋算东宫,但赵破军仍是感到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涟漪。他竭力定了定神,随即说道:“好,废话少说,如何解开如今的麻烦,如何破局,你直说就是。是因我而起的事情,哪怕花再大的代价,我也会将其一一清除干净!”

章昶连忙上前一步,紧挨着赵破军的耳畔耳语了几句,听其表情渐渐凝重了下来,他后退一步,这才认真地说道:“破军哥,别人既然已经盯上了你,今天我再一来,必然被有心人瞧在眼里,除非你立时离京,否则这一趟浑水是逃都逃不掉的。说起来,是因为姐姐和我们家的关系,才连累了你,但事到如今,还请你得相信我……”

他这话还没说完,赵破军便笑了起来,又伸出手来揉了揉章昶的脑袋:“不说你一丁点大的时候,我就抱过你,就冲着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我难道还会怀疑你不成?”

更何况,既然是章晗的主意,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孑然一身别无牵挂,既然别人想通过他来算计她,那他就按照她的主意演一场好戏吧!青梅竹马……他总得对得起那四个字才行!

第三百一十二章巧舌如簧,效忠劝进!

当日的赵王府如今改成了燕王府,陈善睿虽不曾大兴土木改动格局,但除了正堂白虎堂以及前厅后堂这些中路的正房,其他大多数都改了名字,唯有陈善昭和章晗曾经住过的梧桐苑为了避讳以示恭敬,专门空了出来,派了专人看守打扫整理。而陈善昭用了多年的内书房正心斋,他也封了没去使用,空出来的外书房则是被他辟成了兵器库,另外腾出了西边一座小跨院为外书房,三间正房他亲自挥笔题字,名曰寒江馆。

而这寒江馆的明间,则是挂着他自己的一幅字画,却是孤舟上一垂钓的老者,配的正是柳宗元的那首《江雪》。此时此刻,金吾左卫指挥使杜中站在画前,口中喃喃自语念着那脍炙人口的四句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诗好,燕王殿下的字更好!”

“少说这些废话,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陈善睿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杜中,眉头紧皱地说道,“太子妃为人我是最清楚的,大胆起来固然是胆大无畏,但却极知道分寸。章家如今沾着勋戚的边,怎会悄悄扩充什么实力?更何况,本藩答应过王妃,绝不会用那些卑劣手段!”

“燕王殿下此话差矣。”杜中有些大胆地打断了陈善睿的话,旋即笑着说道,“卑职又并不是要殿下陷太子妃于不义,只是让人有意散布了一个消息。倘若那个赵破军和那些出身归德府的军官真的都是个行的正,坐得直的君子,那些攀附上去的官员也就是自讨没趣。可要是他们也想借着东宫的线往上爬,自然会下力气替东宫招揽人才,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根本就是只有个虚名,手头没人?这是阳谋。不是阴谋!倒是卑职另有两句话,不得不劝说燕王殿下。”

“太子妃殿下已经有一子了,如今若再一举得男。这可是更加稳固太子殿下的地位!虽说听说这一胎怀相不好,可就算真的母子不保,前头这个仍是太子嫡长子,皇上嫡长孙,不可小觑!”说是两句话,见陈善睿脸色不好,杜中却又趁热打铁地说道。“皇后娘娘缘何要赐人给各位世子郡王,无他,开枝散叶耳。若是殿下担心对不住王妃,孩子出世后留子去母,养在王妃膝下就成了!卑职说一句不中听的。倘若不是王妃无子,怎会闹出之前那场闹剧?”

“以后若是我再听到你说这种话,休怪我翻脸!”陈善睿此刻已是脸色铁青,竟是站起身怒斥道,“王妃和我伉俪情深,如今她也好我也罢,都还年轻,用不着这么早担心子嗣!定远侯那等英雄人物,尚且能为元配守了这么多年。我若是就因为一个儿子做那种事,怎么对得起王妃当初为我一句话留在京城受苦,怎么对得起定远侯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

见陈善睿竟是这般执拗,杜中不禁面色一变,旋即眼珠子一转,便诚恳地长揖谢罪。然而。他却没有就此避而不谈此事,反而循循善诱地说道:“燕王殿下,若是卑职刚刚的话有所冒犯,还请您恕罪,但卑职的话并非只是为了区区子嗣。殿下可知道,太子殿下所出的皇长孙,如今并不是养在东宫,而是被皇后娘娘养在了坤宁宫?”

此话一出,他果然看见陈善睿刚刚那大怒的表情稍稍收敛了一些,随即蹙眉思量了起来,当下又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说道:“恕卑职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殿下缘何能入主东宫?其一,是皇后娘娘反复建言,但这其中有不少是因为皇后娘娘对嫡长子心怀歉疚的缘故;但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太子殿下深受太上皇宠爱信赖!

如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割舍嫡长子送入坤宁宫,说得好听是聊解皇后娘娘膝下寂寞,说得不好听,那便是因循老路,想让皇上对皇长孙另眼看待!若真的让这件事成了,燕王殿下纵使日后再出色,那也是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了!若是燕王殿下能尽快有子,以同样的理由送入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哪怕不是嫡子,可只要能分薄皇上的情分,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不是嫡子反而对王妃更好,太子和太子妃能轻易舍弃天伦,殿下和王妃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再者……”

滔滔不绝说了这么一堆,杜中微微一顿,随即说出了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句话:“并不是卑职一个人有如此想法,而是军中不少大人们也都觉得,事到如今唯有如此!”

“军中不少大人们?都有谁?”

见陈善睿果然如此问,杜中顿时知道终于说动了这位燕王殿下动心,少不得含笑说道:“张铭,朱逢春,徐志华,这三位大人都是皇上当年在军中的左膀右臂,他们如今虽不曾封爵,但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和殿下都有袍泽的交情,面上没有明说,可心里都是向着殿下的,尤其是朱大人。他们目标太大,因而明面上都不敢和殿下走得近。而殿下保住了唐顺一条命,军中不少军官都觉得殿下一心向着他们,这其中……”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来,在陈善睿面前小心翼翼地摊平了,见其看着那一个个名字面色遽变,他方才含笑说道:“这是军中一百一十三个从百户千户直到指挥使的军官联名签署,愿意为殿下效命!知道卑职也心向殿下,而且进出王府方便,所以方才交托给卑职带来。殿下,这沉甸甸的东西,可是大伙儿的一片心啊!”

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见上头不少人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狗爬似的,甚至还有人直接就把笔画给写错了,陈善睿却觉得心中滚烫火热。无缘东宫,甚至连封号都一度被改了的郁郁寡欢,被这许多人的心意一冲,竟是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冲动。

“好,好!这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只管告诉大家,我定不会负了他们!”

“是,卑职遵命!”杜中立时单膝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能得众之助,他日必当功成名就!”

“什么功成名就?”

听到外头那个熟悉的声音,杜中一弹起身,又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皱,而陈善睿下意识地迅速将那一张纸随手一叠揣进了怀里,这才看向了门口。须臾,一只素手倏然揭开了门帘,赫然是王凌进了屋子。如今的天已经是一天天热了,她身上一件大红斜襟宝相花的纱衫,下头是一条石榴红的挑线裙子,头上却没用那些繁复的分心挑心金头面,而是用玉簪子为底,绾了一支赤金凤钗,肤白如雪,皓腕如玉,看上去凛然贵气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骤然被这么一位燕王妃撞进来,杜中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忐忑不已。

“没什么,只是和杜指挥说起从前打仗时候的艰辛,如今大家都功成名就了而已。”陈善睿打了个哈哈,这才岔开话题道,“王妃怎么来了?”

“妾身料理了家务事,闲来就四处转转,听说殿下来了客人,自然要来问问是不是留饭,或者要添些什么东西。”王凌说着便斜睨了杜中一眼,眸子中流露出了几许审视,“毕竟天气越来越热了,总难免有些人燥热难当脑袋发昏,却是要些清热消暑的东西镇一镇。妾身看厨房里正好有冰镇的绿豆百合汤,还有酸梅饮,就送了些过来。”

随着她的话,外头方才立时有两个丫头进了屋子,却是璇玑和天衡。她们各自把手中的东西搁在高几上,旋即垂手退到了王凌身后。面对这一幕,再加上那些字字敲打的话,杜中哪里还敢多呆,慌忙拱了拱手后赔笑说道:“王妃好意卑职感念得很,只是衙门里还有些事情,这就先告退了。”

眼见杜中逃也似走得飞快,王凌微微一笑,摆摆手吩咐璇玑和天衡退下,她这才走到陈善睿跟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天,这个杜中似乎殷勤得很,没事就上门求见。”

“他也算是我的旧部,如今父皇宠信他,他却不忘旧情常常来看我,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了。”陈善睿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见妻子仍有些狐疑不信,他便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却是笑着解释说道,“好了,你别多心了。实话告诉你,因为皇爷爷废了锦衣卫,父皇又不好改他老人家的政令复建锦衣卫,所以,杜中其实就是没那个名头而已,没见起头那孩子的事情也是他去查的?他和我走得近,有些动向我就能多知道一些,不至于有什么事又闹得措手不及。”

尽管陈善睿解释得振振有词,但王凌盯着丈夫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声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记着,夫妻是一体,我都在你后头。我没大嫂那么能谋善断,但却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人拱你出头,未必怀着好意,更未必是对你忠心耿耿!”

“是是是,贤妻所言极是。”陈善睿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然而,杜中点破的那一茬,却让他的心情极其矛盾。陈善昭和祖父太上皇的情分,是他拍马都及不上的;倘若再让其继续依靠这一手拉回了父皇的心,他还靠什么与其相争?

第三百一十三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在文华殿读书,大概是陈善昭这辈子最拿手的一件事;而在文华殿监督宗室世子郡王们读书,在别人看来完全不是该让太子担当的清闲差事,他却做得甘之如饴。若是说从前他只能勉强凭着自己年纪较长,由是常常摆事实讲道理让那些宗室叫苦不迭,那么如今他的身份成了东宫太子,自然而然就有了另一样法宝。

皇帝为了让他监督宗室读书,而授给他一把戒尺!

这一日,直接给了偷懒耍滑的周王世子陈善睦十下戒尺之后,又拎着人耳提面命地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圣人之道,他才把整个人都几乎变麻木了的陈善睦给放了回去。

他也知道,宗室成婚之后论理就不用继续到文华殿读书了,没有实权的他们按理可以在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离开京城。然而,父皇显然不希望这些人太过清闲而生出旁的主意来,于是把此事交给了他,他自然得尽心竭力把事情做好。想着陈善睦离开时分撂下给他的那句话,踏入丽正殿的时候,他忍不住有微微失神。

“昭哥,咱们现在的样子就是你那些兄弟们的榜样,你说他们会不会甘心!”

“太子殿下。”

看到一众内侍宫人有的屈膝行礼,有的伏跪在地,陈善昭微微颔首便径直进了东暖阁。见章晗正在临窗的大案前扶着袖子写着什么,他不禁有些好奇,转到人身后扫了一眼,他便挑了挑眉说道:“你这是在抄琴谱?”

“描了些花样子,又让人去太上敬妃那儿借了几本琴谱来抄一抄,日后无事的时候可以习练习练。”章晗看着陈善昭一笑,随即便放下笔说道,“今天似乎回来得早了些?”

陈善昭却没有回答这话。想着妻子虽是女子,但见识深远,而且在外时需得管束一府上下内务,时而出门拜客。时而在家见人。如今看似贵为东宫妃,可整个东宫上下人等加在一块也不超过三十,太子妃不能随意出宫,顶多去见见皇后和三位太上皇妃,而外头能够入东宫拜见的命妇也极少,这日子竟是比在文华殿的他更加寂寞。他忍不住抓住了那皓腕。

“晗儿……”

“嗯?”察觉到陈善昭那眼眸中的一丝愧疚,章晗便笑着说道,“从前想这清闲的日子都盼不到,如今终于能够安安心心侍弄花草弹琴写字作画。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我让他们沏了好茶,殿下且稍待片刻!”

见章晗抽出手腕往外走,不消一会儿就亲自捧了茶送进来,陈善昭怔怔接过之后,便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章晗见状陪坐了下来,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片刻,她就只听陈善昭低声说道:“宗室世子郡王此次留京太多。而且如今都拘在文华殿读书,怨言不少。”

这是外朝大事,章晗知道陈善昭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出主意,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便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他们之中可有好学爱书者?”

“有自然是有的。可是文华殿读书……你大约不知道,就是四书五经翻来覆去的念,先生那些讲义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别说他们,就连我也听得耳朵起老茧。除非是我这种心里藏了众多书籍。可以没事默念解乏的人,其他人怎么受得了?”

见陈善昭捧着茶盏连连摇头,好一会儿后竟是如同牛饮似的,将微凉的茶水一口气都倒入了嘴中,章晗知道他是真的忧心忡忡。想了想后,她就接过陈善昭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出去递给了外头伺候的秋韵,又嘱咐了她几句,随即重新回到陈善昭身旁坐下。

“说起这事。有一件事我起头不曾对你说。”

陈善昭闻言一愣。等到章晗将此前嘉兴公主所说的那件事原原本本道来,他顿时眉头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寒芒。而章晗仿佛是没看到他这震怒似的,温言说道:“十二姑姑本可以当场拦下此事,但想着如此不能杜绝根本,所以就只是让人盯着那个姓韦的主事,而后入宫告诉了我。”

“这种事情你该对我先说的。”陈善昭本能地说了一句,见章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哪里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瞒下了赵破军入京之事,当下轻咳一声振振有词地说道,“更何况这是冲着我来的,我总有办法解决。”

“殿下这话说错了,既是夫妻一体,而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没有推给你的道理。就好比从前刚过门的时候送父皇出太平门,遇人咆哮刑场,也是我出的面。你如今是众矢之的,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你的错处,所以,我便趁着母亲带昶儿入宫拜见的机会,交待了昶儿。”

“章昶?他虽是聪明孩子,可终究还小……”

“只是让他居中传个话,又不是真的让他出面去做事,殿下不用担心。至于主意,我原本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今天听见殿下说宗室不分长幼,都拘在文华殿读书,所以有了个想头。”章晗顿了一顿,见陈善昭露出了颇为好奇的表情,她少不得低声说了。果然,陈善昭听着听着便击节赞叹道,“好,这主意倒是一举两得!既如此,回头我就叫三弟去办。你不知道,立东宫斋戒前那天他找我喝酒,酩酊大醉的时候抱着我又哭又笑……”

“虽是殿下和三弟素来兄弟情深,但此等事情非同一般,殿下若是自己去见三弟,到时候万一闹大了,难免沾染一个兄弟私相求告的名头。所以,我的意思是,禀告了母后!”见陈善昭怔了一怔便踌躇了起来,章晗便诚恳地说道,“殿下能入主东宫,都是母后一片慈心。如今殿下不能结交大臣,东宫官属甚至至今未立,若不能全心全意信赖母后倚靠母后,则纵使能靠巧计度过一时,却不能奏效一世!”

陈善昭想到如今詹事府未建,甚至连之前废太子陈桦时,詹事府的格局也是詹事缺位,其他的大猫小猫三两只,知道这东宫的班底是得看父皇的决断才能慢慢建立起来,而祖父太上皇已经彻底不问朝政,帮不上自己,也不会贸贸然帮自己,群臣固然有心向嫡长的,可除却投机的,诸如夏守义这些人不会明面表露招忌,因而,章晗所言是唯一堂堂正正别人无可指摘之法。

那是生他养他,一直最关切他的母后!

“我知道了,就依你吧。”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之后,章晗做着小孩子的衣裳,陈善昭看着书,气氛显得静谧而祥和,就连进进出出的芳草等人,也都放轻了脚步。突然,章晗只听门外传来了低低说话的声音,见陈善昭没在意,她却放下针线抬起了头。见芳草有些不自然地进了屋子,她的目光里少不得多了几许审视。好一会儿,芳草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后头的陆姑娘说是给王妃做了一双鞋,让随侍的宫人送了来。”

要不是正好撞见了也是出自中宫的金姑姑,这种事她怎会拿来惊动了太子和太子妃!

搬入东宫大半个月,日子既然清闲,陈善昭自然就仿佛是对蔡亮所言似的,也去后头两人处分别坐了一坐,过后宿在了前院书房。此时此刻,听到芳草说这话,他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才开口说道:“把东西拿进来我瞧瞧。”

须臾,碧茵就捧了一双绣鞋进来。只见那是一双宽口石青缎绣凤头鞋,那缎面上金线织就的凤纹和凤头栩栩如生,针线繁复而华丽。见陈善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章晗便笑着说道:“果然好针线。昨日母后才赏了四匹云锦给我,拿一匹赏了她。”

芳草面上虽有些不得劲,但还是答应一声去了。陈善昭却仍是看着碧茵手中的鞋,好一阵子方才开口说道:“收到柜子里去吧,你什么时候见太子妃穿过这样华丽的鞋?”

碧茵虽不如芳草那样常常把事情放在脸上,此刻却也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连声答应之后就捧了鞋出去。而等到她们出去了,章晗只字不提此事,却对陈善昭笑道:“秋韵是一心一意跟着我,不想出去,但芳草和碧茵的年纪都很不小了,我从前提过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她们却总拿这个那个拖延到了现在,只是放了身契。如今咱们毕竟是安定了下来,所以我想请殿下对三弟说一声,若他那有合适的人,且自己愿意,就给她们说和说和。”

“这事容易。”

陈善昭随口答应了一句,见章晗又拿过针线仔仔细细做了起来,看着她那柔和的侧脸,他踌躇许久,最终开口说道:“当初章晟去榆林卫上任之前,我答应过他一件事。”

章晗被这突兀的一句话说得为之一愣,旋即抬起了头来,却只见陈善昭起身走到她面前,按着她的肩膀,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我们是患难夫妻,彼此知心知意,本该相守一辈子。她二人只是母后为了一视同仁送来的,无关紧要,但今后兴许还会有比这更加不得已的时候,但唯有一件事我是能做到的。那就是这一生一世,我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诞下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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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见中宫婆媳交心

多了一个孩子,坤宁宫中这些天自然是热闹多了。陈曦虽然已经会说几句话了,但有时候一个不对,仍然是扯开喉咙大哭,那惊天动地的样[奇m]儿让皇后傅氏深深领会到了当初陈善昭所言掀翻屋顶并不是夸大。然而,小家伙安静乖巧的时候,却也煞是惹人疼爱,至少让她有好些年没亲手抱过孩子的她又体会到了当年迎来儿女降生时的喜悦。

这会儿,她便坐在软榻上,看着宫人追着满地乱走的陈曦后头,一口一个皇长孙地叫着,恰是乱成一团,素来最讨厌混乱局面的她却始终笑吟吟的。直到外头传来了太子妃殿下前来问安的声音,她才抬起了头来。

“快让她进来。”

“儿臣拜见母后。”

见章晗进屋之后,目光先是在陈曦身上一掠而过,随即方才上前行礼,傅氏心中明白,点头之后就示意人搬了椅子过来。等到章晗坐下,她吩咐乳母岳妈妈过去牵了陈曦过来,眼见小家伙脚下飞快地到了自己面前,乖巧地跟着乳母跪下,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叫了声祖母,她不禁满脸笑容,拉过陈曦后便指着章晗说道:“快见过你娘。”

“见……过……娘……娘。”

尽管除了娘这个称呼,其他几个字磕磕巴巴含含糊糊的,但章晗仍是觉得心中一热。每日到坤宁宫晨昏定省的时候,是她唯一可以见到陈曦的时候,因而尽管身体越来越沉重,天气越来越热。她却始终坚持每日两次雷打不动。而让她欣慰的是,陈曦还记得她,即便从前日夜亲近的孩子养在了婆婆膝下,但她揽了他在怀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孩子仍然依恋自己。

听说皇帝这些日子在处置完国事后,常常会到坤宁宫小坐,她甚至有一次来问安的时候。撞见过皇帝把陈曦抱着坐在膝头,教着孩子念唐诗。尽管年尚未满两岁的陈曦自然怎么都念不好,但皇帝却不以为忤耐心地教了好几遍。面对这些,即便她再思念孩子,也知道如今的一时割舍是必要的。况且,傅氏从来没有如同某些人家的婆婆那样有意养着孙儿让母子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