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亦请珍重!”

看着那一袭青销金罗缘边红帘重重落下。随即凤轿起行,左右夹车宫人将红绫行障坐障一一张起,恰是将那凤轿掩得旁人无法窥视,王凌一路引着家人送到了大门外,直至那前后仪仗导引簇拥着车渐行渐远,她方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今后但使相见,便是君臣两重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陈曦早一日便被皇后傅氏使人连同乳母一块接到了坤宁宫,因而章晗入东宫之际。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她和陈善昭用惯的那些陈设用具,都是单妈妈亲自进宫打点的,即便她和陈善昭虽都不愿让其辛苦,可单妈妈执意要亲力亲为,也只能随了她去。正因为如此,当章晗入了东宫,在单妈妈的亲自导引下看了中院正殿丽正殿东暖阁,忍不住面露异彩。

“竟是和梧桐苑正房布置得几乎一样!妈妈真是辛苦了!”

“哪里辛苦,奴婢知道世子妃最惦记着那儿。所以自然是竭力想让一切如旧。总算天可怜见,奴婢这记性没有出差错。若是沈妹妹能见着这一幕……”说到这儿。单妈妈自知失言,连忙又笑道,“看奴婢好端端的又提伤心事。只要世子爷和世子妃能喜欢就好。”

陈善昭也是今日方才踏进这东宫,此前一直在春和殿以及西配殿整理书房,这丽正殿的陈设和布置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会儿他根本没注意到单妈妈仍是用了旧日称呼,一时高兴地点头笑道:“自然是喜欢!妈妈可是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惊喜。”

“都是奴婢该做的,怎敢当这样的夸赞。”

单妈妈高兴地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旋即又说道,“这丽正殿的东配殿奴婢也收拾了出来,打算是给皇长孙的,西配殿是想留给殿下做内书房……”

听着单妈妈唠唠叨叨地说着这些,章晗只觉得仿佛还是住在赵王府一般,一切都是那样亲切而琐碎。直到外间传来了一个内侍的声音,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世子妃,皇后娘娘派了闵姑姑来。”

随着陈善昭宣进,便只见这些日子常常代皇后到赵王府颁赐的闵姑姑进了屋子。她先是毕恭毕敬地向陈善昭和章晗行过礼,随即便垂手低头说道:“太子殿下,世子妃,皇后娘娘使奴婢来,是为了皇长孙的事。如今太子殿下刚刚立储,世子妃又身怀六甲,不日便要荣膺册命,未免无心他顾,所以皇后娘娘说,且将皇长孙留在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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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慈母慈心皆为子

无论是对于陈善昭而言,还是对于章晗而言,这都是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然而,傅氏不但是母亲,还是中宫皇后,即便并非正式的下懿旨,这样的知会也是不容拒绝的,更何况傅氏的理由亦是正当。因而,陈善昭不动声色地朝章晗身边跨了一步过去,又悄悄拉住了她的手,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还是母后想得周到,便如此吧。”

章晗觉察到陈善昭掌心那滚烫的温度,亦是定了定神说道:“只是要偏劳母后了,还请闵姑姑回去禀告母后,我明日再去坤宁宫致谢。”

闵姑姑连忙弯腰行礼,待见单妈妈已经带着一众宫人内侍退了出去,她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双手呈递了给陈善昭,又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说,今日太子殿下已经去朝谢了中宫,按理她不能再召见,所以有些话来不及说,却也不得不嘱咐,就让奴婢捎了一封信给殿下。奴婢在此,恭贺殿下荣膺册命!”

接过信后,见闵姑姑又跪下行了大礼,尚来不及思量母亲用意的陈善昭的连忙让单妈妈搀扶了她起身,留着闵姑姑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请单妈妈把人送了出去。直到人走了,他走到面色有些苍白的章晗面前,正要开口说话,章晗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母后定不会无缘无故留下晨旭,而且捎话之外更让闵姑姑送了信来,更有蹊跷,你先看看母后的信吧。”

陈善昭见章晗扶着高几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本待想让她一起瞧,但思量再三,还是动手先开了封。拿着那薄薄的一张小笺纸在手,他只扫了一眼便看清楚了那寥寥几行字。一时凛然一惊。

“善昭吾儿,你少小入京,不得皇上耳提面命教导鞭策。父子天伦自小缺失,此你之憾事,亦皇上心头大憾。今吾留长孙于坤宁宫,则皇上每入坤宁宫便能亲近长孙,异日亲自抚育教导,则东宫安,天下定。。”

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陈善昭体会着傅氏信中深意,虽仍心有不甘,但他更明白母亲所言所想都是为了他好,一时只能颓然把信递给了一旁的章晗。看着陈善昭的神情变化,章晗便能够猜到几分。因而当接了信过来匆匆一扫后,她便露出了一丝明了的苦笑。

“母后果然所思深远。”

“晗儿……”

不等陈善昭说出接下来的话,章晗便伸手按在了他的嘴上,随即强笑道:“你不用说了,我能明白母后的苦心,更知道母后是为了咱们好,也是为了晨旭好。我也是为人母亲的人,深知慈母慈心皆为子的道理。只是,这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眼下我希望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一会儿。殿下恕罪,容妾先告退!”

眼见得章晗站起身微微屈膝,随即快步出了门去,陈善昭伸手想要把人拽住的时候,那只手却只抓住了最后一丝空气。想到当初得子时的欢欣鼓舞,祖父探视时的喜庆。洗三和百日的热热闹闹,抱着儿子前往北平时的父子相依,他只觉得眼睛酸涩,而心里更是酸楚。

西暖阁中,当章晗最终在床上坐下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自然知道皇后这么做是为了陈善昭着想,也是为了陈曦着想,毕竟,陈善昭这东宫名分是因为时势而来,并不是因为皇帝真觉得储位非他莫属。谁都知道,陈善昭少年入京,和皇帝的父子情分本就较为淡薄,远远比不上陈善睿从小由赵王带着上战场来得亲厚。把陈曦养在坤宁宫,皇帝但使去坤宁宫便能随时得见,久而久之,便能够像当初的太上皇和陈善昭两人一样,培养出祖孙之间的情分来。

“曦儿……”

想起儿子一个月前才刚刚学会开口叫爹娘,想起她好容易才让儿子和自己亲近起来,想起小家伙那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的时候,显得那样聪慧可爱,想起他喜欢地抓着自己亲自给他缝制的布老虎爱不释手,想到抱着他玩耍时,他黏着自己亲昵的样子……章晗忍不住狠狠抓住了一旁的枕头,好容易才让那快要出口的呜咽吞回了肚子里。

这不是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甚至不是一年两年!要真的和皇后傅氏谋划的那样,要让皇帝亲自教导养育陈曦,十年八载都是少的!皇帝不会经常来东宫,但以帝后的情分,坤宁宫却会常常去,所以陈曦当然是留在坤宁宫更理想!张茹当初为了淄王陈榕,尚且能够赌上肚子里的孩子,现如今陈善昭储位未稳,内外都有人窥伺,她不过只是孩子不能养在跟前,不能时时亲近,相形之下比起张茹失去孩子的痛苦,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这些她都知道,都能够理解领会,但心里却仍然痛楚难当!那一刻,她又想起了傅氏当年硬生生割舍骨肉情分,把陈善昭送到京城时的心情,相比她和陈曦不过是隔着宫中那数百步上千步的距离,仍然能够常常见面,但当初傅氏却和陈善昭隔着千山万水!

她从前在危急关头,都能够把陈善昭和陈曦一块送走,可面对如今的情形,却是心头如同刀割。所以,她远远比不上婆婆傅氏拿得起放得下!

“世子妃。”

直到听见耳畔那小心翼翼的声音,章晗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一旁手边的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最后抬起头来。见面前的人是秋韵,她便沉声问道:“何事?”

傅氏留下陈曦在坤宁宫的消息,东宫转眼之间就都知道了,因而陈善昭和章晗商议之际,单妈妈和金姑姑就已经去上下巡查,严防有人背地里议论。而章晗回房之后,更是谁都不敢前来打搅。此时此刻,秋韵知道不是自己能劝慰的,只能低声说道:“世子妃,小厨房已经预备好了晚膳,是金姑姑亲自定的花样,可要摆进来?”

“嗯。”章晗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太子殿下呢?”

“殿下在前院的书房。”

“嘱咐送膳食的时候,给太子殿下送一盏杏仁茶,他这几日有些咳嗽,杏仁茶可润肺。这几日多预备一些。”

秋韵原本还担心章晗不思饮食,见其竟是这么快便调整了过来,而且还知道关切陈善昭,她顿时如释重负,答应一声就躬身告退。待到出了屋子,见芳草和碧茵全都是满脸焦急,她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路过两人身边时又低声说道:“世子妃已经没事了,吩咐传膳,还让给太子殿下送杏仁茶!”

芳草和碧茵自是欢欢喜喜地去张罗膳食,而秋韵则是快步到了小厨房去吩咐,随即亲自送了杏仁露到外书房。蔡亮进去禀报了一声,不消一会儿就笑容满面地出来:“秋韵姑娘快进去吧,殿下正好闲着。”

陈善昭在书房里一口气抄了整整三页的孝经,这才终于平心静气,此刻刚刚放下笔揉着手腕。见秋韵送上杏仁茶后,仔仔细细说了刚刚去见章晗的情景,他不禁心中大慰。端起杏仁茶后喝了一口,发觉温热适宜,和自己从前在梧桐苑时喝过的一个滋味,他怔了一怔方才一口气都喝了,随即才抬起头看着秋韵道:“你去告诉世子妃,这些天事情多,请她早些安歇,养精蓄锐,过几日册封礼时,却是有得忙了。我晚些就过去。”

“是,奴婢告退。”

见秋韵行礼后就要退走,陈善昭看着她脸上那一道已经淡去了许多的疤痕,突然心中一动:“对了,你所求之事我听世子妃说了。父皇即位大赦天下的诏令才刚发下去不久,虽说六安侯夫人不在赦免之列,但她是妇孺,在可议之列。”

听明白了这言下之意,秋韵顿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她正想磕头谢恩,却只见陈善昭淡淡地摇了摇手,旋即又听得这位太子殿下开口说道:“你既然说过愿意一辈子留在世子妃身边,今后我就把世子妃托付给你了。”

“殿下和世子妃的恩德,奴婢哪怕粉身碎骨也难以相报,今后必定竭尽全力。”

等到秋韵退出屋子,陈善昭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论事实是如何让人难以接受,他和章晗都必须看得开,是他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这便是代价!

因而,等晚膳送来之后,他甚至还多用了小半碗,又到前院之中踱了一会儿步子,这才回到了外书房,从书架上头翻出了几卷贞观政要,摞在案头后取了最上头一本,就着灯火一页一页看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外头传来了蔡亮的声音。

“太子殿下,已经二更天了。”

陈善昭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后缓缓起身。到了门口时,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蔡亮身后两个小内侍正打着灯笼,他便淡淡地说道:“回丽正殿。”

蔡亮闻言顿时愣住了,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殿下起头不是说……”

“我起头说了什么?起头说话的时候有兴致,如今没兴致,难道我还要对你禀报?”陈善昭冷冷一笑,见蔡亮噤若寒蝉跪下连连磕头谢罪,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日后若是再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呆了!宫里有的是人!”

第三百零七章祖孙天伦,册封储妃

接近二更天的时候,一乘肩舆方才进了坤宁门,继而在坤宁宫正殿前落下。闻讯前来迎接的闵姑姑和张姑姑双双行了礼,见陈栐下了肩舆之后自然而然往四周打量了一眼,旋即皱了皱眉,闵姑姑知道他在寻找皇后的身影,少不得毕恭毕敬地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在东暖阁之中守着皇长孙。大约是皇长孙还不太熟悉地方,所以刚刚才入睡。”

“皇长孙?”陈栐为之一愣,随即才狐疑地说道,“他怎会留在皇后这儿?”

“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他们才刚刚迁居东宫,世子妃过几日又要册封,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越来越大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皇长孙留在坤宁宫更合适,昨日就接过来了,皇上昨日忙于国务,所以尚未禀报。皇后娘娘说,如此一来,太子殿下能够少分些心,世子妃也能安心等着临盆。”

夫妻这么多年,傅氏那万事谨慎的性子陈栐也是知道的,微微一沉吟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等到进了正殿,他便径直去了东暖阁,一进门,他便看到了傅氏背对自己坐在床头的身影。

那一幕他看到过很多次,傅氏为了他生养了两儿一女,再加上陈善嘉这个从小没了娘的,一共亲自带过四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她常常便如同现在这样在旁边守护着,那种带着母爱的温馨笑容,是他在别的女子身上几乎不曾瞧见的,更不用说她曾经因为照料孩子连他都顾不上。哪怕是外头的事务再忙,王府的杂务再多,甚至他在内等着,她也会在晚间多陪孩子一会儿。

因而,他本能地放轻了脚步,待到了傅氏身后,他就看清了床上那个四肢大开正呼呼大睡的小家伙。尽管这是他的嫡长孙,陈善昭曾经抱着到了北平,可初见面时他抱过那一次之后。他一直在忙。如今哪怕登基成了皇帝,同样也忙得几乎没时间定下神好好看看这个孩子。如今仔仔细细定睛瞧着,他只觉得那五官轮廓仿佛像是陈善昭小时候,不知不觉就看住了。

直到小家伙很是大大咧咧地翻了一个身,傅氏连忙替其掖好了被子,陈栐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可声音才出口。他就只见妻子回过头来,竟是面露嗔色,旋即便朝侍立一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乳母岳妈妈招了招手,站起身后拉着他出了屋子。

“这么晚了。皇上来了怎么不先去歇着?”不等陈栐开口,傅氏便微嗔道,“我好容易才哄了晨旭睡下,万一醒了哭闹起来,再哄就不容易了,皇上这一声咳嗽还真不是时候。”

“不是有乳母吗,你身体原本就不好。何必这么晚了还看着他?就算人手不够,再添些可靠的也就是了。”

面对这话,傅氏却只是微微一笑:“也是我和这孩子有缘分,他昨天才抱进宫来,原本只会叫爹娘,今天却终于叫了我一声祖母。如今他和善昭生得越来越像,我看到他就想起善昭小时候,所以才硬是把人留下了。要说乳母她们固然会仔细伺候,终究比不上我这个血缘亲近的祖母。更何况我也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晚过来。”

妻子是真没想到,还是假没想到,陈栐已经懒得去想了。只是,看着傅氏那柔和而带着母性光辉的脸,他竟不知不觉感到今日因册封东宫,一整日都没法平静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一如少年夫妻时那样牵了她的手,他便笑着说道:“留下就留下吧,只要你喜欢。”

等到进了西暖阁,傅氏让人宫人服侍陈栐宽衣。等到自己也褪去了那一身常服。她到了床前紧挨着陈栐坐下,这才含笑说道:“这是我第一个孙儿。我怎会不喜欢?我只希望将来能够看到更多的孙儿孙女,儿孙绕膝欢声笑语,我这辈子也就没白活了!”

“会有的,咱们有这么多儿女,将来自然会子孙满堂!”陈栐想起刚刚那个一丁点大软乎乎的小家伙,心里也不禁想着将来儿孙满堂的情景,“日后等他们长大了,朕亲自教他们读书练武,定远侯能够把女儿教得那般武艺高强,朕也不会让他专美于前!”

随着东宫册立,紧跟着太上皇下诏不再过问国事,三品以上官员任免以及徒刑以上的刑狱大权也都交给了皇帝,纵使起头仍在小心翼翼观风色的人也渐渐清楚,这朝中是真正变天了。除了夏守义和张节这两个早早在当初传胪之日便已经奠定了新君追随者的高官,更多的人在左顾右盼的同时,少不得紧紧抱成了团,而瞅着东宫初立而想要靠过去的人也同样不在少数。奈何陈善昭进了东宫后却并未承担实际政务,而是在皇帝的旨意下领了在文华殿监管宗室读书的差事,除了朝会上会出现在朝臣面前,别的时候别人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他。

四月二十二是册封太子妃的正日子。由于章晗腹中胎儿已经月份大了,因而在皇帝的授意之下,礼部册封太子妃的仪制少不得一一精简。这一日一大早,奉旨持节册封的正副使安国公和安陆侯持节到了东宫,授章晗金册金宝玉圭,旋即章晗具礼服至奉先殿行谒告礼,再回奉天殿朝见帝后,便算是礼成了。即便减了去拜见一众太上皇妃和皇妃,以及受王妃公主郡主拜礼的仪制,然而,当礼成回到了东宫丽正殿时,章晗仍是面色微白,御医请过脉后,一时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刘御医,前次我生下皇长孙的时候,也是你一直随侍在侧,如今有话还请直说。”

刘御医在太医院的那些御医里头,固然算是对于喜脉相当得手,但也不算是第一拿手。从前章晗是赵王世子妃,不过是皇帝面前得意的孙媳妇,如今却是东宫正妃,这种意义自然大不相同。此时此刻,听到章晗这般直截了当的问题,他只觉得背后燥热难当,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太子妃殿下,您这一胎来得突然,此前虽调养过一阵子,但身体毕竟有些亏虚,再加上这些天大约操劳忧思,脉象也不那么平稳。下官先开一个方子,太子妃殿下徐徐调理,日后会每日前来诊脉,必当尽心竭力。”

这话对于金姑姑此等宫中浸淫多年的人而言,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章晗亦是从这字斟句酌的言语里听出了一丝凶险。但她更明白,倘若真凶险到了刘御医没法抵挡的地步,以这些太医最擅长推诿责任的习惯,断然不至于言明。因而,她低头看着自己那隆起的小腹,见金姑姑面色如常,芳草和碧茵这两个沉不住气的却为之色变,秋韵倒还沉着,她便索性把芳草碧茵都遣了出去,只留着金姑姑和秋韵在身侧,随即才看着额头油光光的刘御医微微一笑。

“刘御医,我的脉案一直都是你打理的,想来关切我这一胎的人,应该不少吧?”

面对这又一个单刀直入的问题,刘御医终于有些扛不住了,膝盖一软,索性就这么跪了下来:“太子妃殿下明鉴,承蒙殿下信任,这么多年都是下官请脉,下官敢不尽力?至于打听的人虽众,但下官一直都小心翼翼,绝不敢有半点泄露。”

“你不用这么紧张。”章晗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些,见刘御医连头都不敢抬,她便沉声说道,“而且,你这绝不敢有半点泄露,却也说得早了。不说父皇母后他们问起,你自然得如实禀报,就是诸位亲王王妃,他们都是至亲,关切也份属应当,你也不妨实话实说。总而言之,只要你诊脉尽心,侍奉尽力,那就够了。秋韵,你领他出去开方子。”

“是是是。”

刘御医慌忙连声答应,等到稀里糊涂出了屋子去外头开方子,他才想起章晗这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然而事到如今,去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而当他到耳房坐下,秋韵亲自在侧伺候笔墨纸砚,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陪着笑脸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了秋韵手中。见其避如蛇蝎似的缩回了手,那银锭子直直掉在了地上,他赶忙一把捡了起来,旋即赶紧打躬作揖道:“秋韵姑娘,下官没别的意思,只求你看在下官从前到现在一直都兢兢业业的份上,指点指点下官,太子妃殿下刚刚那话究竟是……”

秋韵原还以为刘御医有什么企图,听到这话,她方才笑了起来。昔日姣好的容颜如今在那一刀破相之后显得逊色了许多,但仍然颇见妩媚。笑过之后,她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子妃殿下深谋远虑,岂是我一介奴婢知道的?刘御医只管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去做,但记得巧妙一些,否则若是使得外头人尽皆知,吃亏倒霉的还是你,知道么?”

见刘御医还有些犹豫,她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如今专司太子妃殿下的脉案,自然和东宫荣辱相依。若别人觉得有机可趁,你却力挽狂澜,你可就是泼天的功劳了!”

这一刻,刘御医顿时悚然而惊。见秋韵磨好墨之后就裣衽告退了出去,他看着那一沓雪白的笺纸,犹豫片刻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唰唰唰写下了一连串药名。

第三百零八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东宫册立,此后次年改元长宁的消息又昭告天下,一度动荡不安的大齐天下仿佛也随之安定了下来。而对于京城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来说,接下来的却是一桩引人瞩目的婚事。婚礼的男方是刚刚袭爵威宁侯的顾铭,女方则是其姑表妹张氏。张家虽然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张昌邕至今还在北平当着左参政,这一回也没能赶回来,但这丝毫不会减轻这一次婚事的分量。

因为和那位张大小姐从小一块长大的干妹妹,正是刚刚册了东宫太子妃的章晗!

添箱的这一天,顾淑妃和敬妃惠妃这些太上皇妃全都赏赐了重礼,而嘉兴长公主这位大嫂自然更大方,添的东西足足够张琪加上十抬的嫁妆。有她这位长公主领衔,宁安长公主安庆长公主汝宁长公主等等也都送来了价值不菲的金玉表里和各式摆设。就连小产之后的淄王妃张茹,亦是送了价值不菲的东西。

身怀六甲的章晗虽没有亲自前来,但却命人送来了添箱礼。这其中不但有一尊金熏笼,一对玉狮子镇纸,一对步摇,还有皇后傅氏赏赐的一对木梳——身为皇后自然没有给无亲无故的臣子女儿添箱的道理,这转赐来的东西即便没有那名头,但却更加珍贵。当这一日应了王夫人的请,亲自过来帮着操持的安国公世子夫人见着这一屋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只觉得眼花缭乱,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慨。

张大小姐如今虽嫁得风风光光,可相比之下。谁能想到昔日不过是在张家寄人篱下当养女养大的那个平民姑娘,如今却成了东宫太子妃,将来甚至可能母仪天下!

添箱这一日固然风光,但到了张家发妆这一日。张家为了防止那十里红妆的情形太过扎眼,不得不预先在前一夜将一部分嫁妆送到威宁侯府安放,即便如此。这天仍然是满满当当塞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送妆的人浩浩荡荡铺满了京城好几条街道。这其中,除了添箱添置的那些东西,其他的都是顾夫人当年给嫡女预备下的。

张琪虽是心中不安,但出嫁这天真正从张家老宅坐上花轿的那一刻,她知道,这个弥天大谎会伴随自己一辈子。好在。除了章晗之外,顾铭也是知道的!而且那桩案子曾经轰动一时,日后纵使有人重翻旧案,也再不会有人相信了!

顾家迎娶这一日,尽管武宁侯顾长风并不在京城。可顾家兄弟众多,从随顾铭一块去亲迎的,到在家中迎宾的,再到前后帮忙张罗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只是在洞房拜天地之后,顾铭还没来得及揭盖头,便有一个小脑袋突然钻了进来。

“四哥,四嫂,今晚我可是要闹洞房的!”

张琪听到这有些陌生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愣,旋即就只听顾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到了门口突然砰地一声关了门。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嚷嚷:“四哥,好歹我是千里迢迢来喝你的喜酒的,你也太绝情了吧!”

“别理他。继续!”

顾铭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那呆呆愣愣的赞礼夫人,等到其如梦初醒笑着说了一连串吉祥话,又请他揭盖头的时候,他方才接过了秤杆,稳稳地挑起了那一袭销金大红罗帕。见下头的张琪一身侯夫人的冠服,珠玉辉耀再加上喜气的新娘妆,竟是很难看清楚人的真面目,他不禁哑然失笑。凝视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将盖头和秤杆一块交给了旁边的侍女。

“新人合卺。”

合卺酒,子孙饺子,林林总总的琐碎礼仪之后,赞礼夫人在又说了好一番祝福的话后,方才退出了屋子去。张琪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着门外,见并没有人趁着这机会溜进来,她不禁有些纳罕,旋即就听到耳边传来了顾铭的声音。

“刚刚那是小弟,他一直在外头读书,连从前过年都很少回来,你还没见过他吧?他为人最是古灵精怪,但最怵的就是大嫂,估摸着刚刚是被大嫂给拎走了。”说到这里,顾铭冷不丁在张琪耳后停留了片刻,方才移开了,见其那厚厚敷着脂粉的脸上不见什么端倪,但脖子却红透了,不禁莞尔一笑,又冲着凝香和另一个丫头说道,“还不快服侍你们大小姐去洗洗脸换身衣裳?就这么一身坐着怎么受得了!”

尽管是早就倾心相许的人,但顾铭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还有此时此刻的这般体贴,张琪仍是觉得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勉强在人服侍下脱了最外头的褙子,随即就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侯爷,外头还有宾客……”

“这会儿天大地大都不如你大。”顾铭想也不想地答了一句,见张琪一脸的不知所措,他知道姑娘家脸嫩,这才站起身道,“好了好了,那我先到外头去和大哥兄弟们说几句话,再去迎一迎宾客。小弟难得回来,也要安抚安抚他。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直到看见顾铭出了屋子,张琪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少不得让凝香叫了此前章晗送来的那两位姑姑来帮忙服侍更衣梳洗。好容易都收拾整齐了,隐隐约约听到外头传来说笑声,她正努力试图分辨谁是谁,却只听又是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便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屋子。

“叫了你这好几年妹妹,日后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嘉兴长公主笑呵呵地近前来,见张琪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百蝶穿花对襟衫子,瞅着娇艳喜气,她便径直挨着人坐下,因说道:“顾家兄弟虽多,但这些年事情多,你和四弟的婚事办了,接下来恐怕便是连续不断的讨媳妇,日后妯娌就多多了。你如今过了门就是当家夫人。亏得晗……亏得太子妃给你预备的妥帖人,否则这上手也不知道事情多繁杂。你又不像我,能在公主府里头躲清闲……”

即便自己在顾家呆了好几年,但新婚之日仍然免不了异常的紧张。更何况张琪即便能够暂时把那李代桃僵的事情暂时丢开,可一想到即便自己是张家嫡女,母孝三年再加上顾铭的那一年期丧。现如今她这年纪在外头已经有闲言碎语说她是老女得福,她自然总少不得忐忑。此时此刻听着嘉兴长公主这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张琪只觉得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可还不等她应什么,外头突然有人探进了头来。

“大嫂,四哥不在?”

“都让你回避了,还来闹?”嘉兴长公主嗔怒地一瞪眼睛,待到那少年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她少不得无可奈何地对张琪解说道,“这是小弟顾钟,要是他惹了你,你日后只管端起嫂子的架子训斥他!”

“大嫂,您自个训斥我就行了。别捎带上四嫂行不行?”顾钟苦着脸给嘉兴长公主做了个大揖,随即又毕恭毕敬地给张琪也做了个大揖。而张琪因此刻要坐床,却是避也避不得,只能颔首答礼。而顾钟直起腰之后,便笑着说道,“四嫂的事情我听说过很多回了,可娘一直都不让我回来,结果直到今日您成了我四嫂,我才第一次见。四嫂。四哥这人脾气执拗,但人却是最好的,日后请您多多包容他一些,最好能把他的脾气扳过来,省得他老是板着脸端着哥哥的架子训人……”

张琪见他一开始行事做派都像个大人,可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想着他今年才十五。和自己进京时差不多,在外头求学要沉稳,如今在至亲面前便原形毕露,一时不禁扑哧一笑。而嘉兴长公主也一时忍俊不禁,招手把人叫过来便在其额头上轻轻戳了戳。

“刚刚还在那些大人们那儿做诗做得四平八稳,如今到咱们这儿来卖乖?”

“大嫂是知道的,老大人们就爱少年老成,可老那么板着一张脸多累,就让我歇一会儿吧?从前只有在老祖宗和娘面前,我才能小小放纵一会儿,大嫂您又少回来,如今好在又有了四嫂。”张琪刚刚那一笑,让顾钟觉得很亲切,因而扮了个鬼脸之后,他便突然往门外看了一眼。知道此前那两位看上去就精明干练的管事姑姑没拦着自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别人断然不至于能随便乱闯,他顿了一顿便低声说道,“大嫂,四嫂,刚刚我在宴席上头被拉着四处应付人,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一件事。”

张琪还没觉得太在意,嘉兴长公主却知道这小叔子人小鬼大不可小觑,当即正色问道:“什么事?”

“说什么章家因太子妃殿下而飞黄腾达,如今就连章家同乡亦是蒙重用。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我仔细听了听,似乎传言说那人和太子妃殿下青梅竹马诸如此类的,总之话很不好听。”

“青梅竹马?什么青梅竹马,太子妃殿下八岁便进了张家,和我打小一块长大,哪有什么青梅竹马的人?这简直是横加污蔑!”张琪一时又惊又怒,脱口而出了一句,却只觉得有人按住了自己的手。见嘉兴公主面色冷冽,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嫂。

“你今天是新妇,别管这么多,这些事情自有我去料理。”说到这里,嘉兴长公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款款站了起来,“此前十七哥的帐我还没算清楚,这会儿居然有人敢跑到顾家的喜宴上头大放厥词,我倒要让人看看,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什么下场!”

顾钟看着自家金枝玉叶的大嫂气势十足地出了门去,眼睛里顿时直冒小星星,对张琪匆匆行了个礼后就狗腿地追在后头,口中还嚷嚷道:“大嫂,我认得那几个狗东西,我带你去!”

PS:好容易消停了一天,又只差四张粉红就被人撵上了,泪奔……

第三百零九章攀龙附凤,玲珑心思

来宾太多,顾家的喜棚从威宁侯府一直摆到了武宁侯府,那红绸大棚的范围足足涵盖了两边前院七八个院子,那些厅堂厢房都敞开了门摆上了酒席,林林总总加在一块,席面早已经超过了一百桌。这其中,除了亲朋世交之外,不少都是来攀个交情的,因而自然有些龙蛇混杂。但这样喜庆的日子,送礼的人多,总不能往外头赶,送礼之后只要人在大红喜笺上留下自己的官职姓名,便能入席喝上一杯喜酒。

太上皇当年定鼎天下,封官不少,即便后来清理掉了一些,但中央各部院再加上那些清闲衙门,文武官员仍有数千,皇帝陈栐即位之后,有心再次清理,可终究还在筹备,于是这些说是同僚的官员,如今同桌坐着,却大多彼此不甚熟悉,不少人都趁着这机会彼此套套交情。这也是大户人家婚丧喜事,来帮衬的人总不少的原因。结交人脉这种事说来容易做来难,穷京官素来难得机会,而富京官也不可能挥舞大把金银攀附权贵,这种机会最是难得。

因而,这会儿设在武宁侯府前院西边一座小跨院的一桌席面上,一个留着老鼠胡子的干瘦中年官员在神秘兮兮历数了归德府出身的那些军官如今都是个什么出息,便干咳一声说道:“太子妃殿下此前建下大功,而且生下皇长孙之后,如今又有了喜讯,再过几个月便要临盆了,别说世子爷爱重,就是太上皇和皇上皇后。哪个不信赖,哪个不爱重?若非如此,世子妃的父兄资历都还浅薄,哪里能够各自独当一面?更不消说那些归德府出身的军户了。说一句露骨的话。外头早就有传言了,若非太子妃殿下,太子爷这东宫位子没这么轻松得来!”

此话一出。席面上一众微末小官虽是面色各异,却是没人反驳。见大伙都默认了,那老鼠胡子便笑呵呵地说道:“只不过,太子殿下素来谨慎,否则也不会从前被人当成书呆子。他眼下只领着监管宗室读书,其他时候鲜少露面,要投靠东宫。却不是这么容易的。咱们官卑职小,要入手的话,还得另辟蹊径。”

“韦兄,你倒是说说怎么另辟蹊径?”

“当然是从那些归德府出身的军官入手。他们都是太子妃殿下的老乡,将来自然少不了继续往上爬。尤其是才刚从奴儿干卫回来。深受皇上嘉奖的那位赵指挥,他既和太子妃殿下……嘿,情同兄妹,升迁的又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这一口冷灶别人还来不及烧,咱们抢先去使一把力,总比某些人傻呆呆等着攀附东宫容易得多吧?”

“可这么好的事情,韦兄如何不去?”

“去,怎么不去!”老鼠胡子顿时不高兴地挑了挑眉。“可这去烧冷灶也是要花代价的,我就是个六品穷京官,拿不出什么东西,再说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声势?而且,要不能做出些声势来,人家犯得着为了我一个区区六品官。去求太子妃殿下通融?”

他这回答终于消弭了众人心中的疑惑和提防,一时间桌上其他人有的点头,有的急不可耐立时答应,有的和旁边人交头接耳,到最后须臾便商议了一个时间。而邻近一桌刚刚入席的一对年轻兄弟却是悄悄离座而起,等到出了院子,年少些的见年长的那个走到阴影处,突然摩挲着下巴上那一丛胡子发起了呆,便凑上前低声问道:“大嫂,您不是打算让他们看看太岁头上动土是什么下场吗?”

“我改主意了!”

涂黄了脸黏上胡子,又换了件高领衣裳作男装打扮的嘉兴长公主哂然一笑,旋即又往里头瞅了一眼,这才冲着刚刚几个随侍过来的心腹家将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一个人快步上了前,深深躬身行了个礼。

“你挑几个稳妥人,给我死死盯着那个老鼠胡子,摸清楚他的底细,还有交往的人,从现在开始,此人的一切都给我仔细记录下来,不许缺了一星半点!”等到那家将答应一声退下,嘉兴长公主方才扫了满脸若有所思的顾钟一眼,微微笑道,“小弟,你这次可建了大功!大嫂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谢你,你也差不多要说亲了,虽有娘在,用不着我操心,但你要是有什么额外要求,只管对大嫂说。就是你想要尚公主,大嫂也能给你办成了!”

前头的夸赞顾钟倒是听得心中熨帖,可听到后头,他顿时目瞪口呆,老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连连摇手道:“不不不,大嫂好意我心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听老祖宗和爹娘的!要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

见顾钟溜得飞快,嘉兴长公主不禁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顾铭和张琪分明是早就有些情愫,如今算是终得圆满;她和顾镇是打小在宫里就见过的,青梅竹马谈不上,可总不是盲婚哑嫁;现如今顾钟在外头读了那么多年书,一开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家伙倒真的看似古灵精怪,心里却是明镜似的透亮。

就连顾铭这一桩婚事能成,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要是小家伙真看中什么人,想让她在太夫人和王夫人面前说和,她纵使贵为公主,可也不敢贸然插手!

顾铭和张琪旖旎新婚之夜的次日,便拜见了各方长辈。嘉兴长公主受了这对新婚夫妇的礼,又送出去一匹骏马,一整套赤金镶南海明珠的头面,等成礼之后便立时入了宫。她照例先去拜见了太上皇和淑妃惠妃敬妃这些太上皇妃,又去皇后傅氏那儿坐了坐,蹭了一顿午饭后方才转道东宫——即使这原本是她今日入宫最主要的目的。

一进丽正殿,她就看见几个宫人频频进进出出,竟是一阵忙乱,心中登时一紧。好一会儿,金姑姑方才脚步匆匆地出来,毕恭毕敬地屈膝行礼道:“长公主,太子妃殿下就在里间,只是有些不太方便,请您移步入内。”

嘉兴长公主连忙随金姑姑一路进去。待见着章晗从贵妃榻上起身相迎,她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会儿,见其面色微微有些蜡黄,精神也有些倦怠,她顿时皱眉说道:“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还见你好好的,如今怎么精神不济,人瞧着仿佛也瘦了?”

“十二姑姑坐。”

章晗挪了个位子请嘉兴长公主坐下,又接过秋韵送来的茶,亲手奉给了嘉兴公主,这才使了个眼色。等秋韵和金姑姑都退下了,而嘉兴长公主则是捧着茶盏根本没沾唇,她便含笑说道:“没事,前些日子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劳心劳力,难免伤及身体和精神,只要慢慢调养就好了。”

想起之前在亲生母亲惠妃那儿小坐的时候,惠妃不无恼怒地提到,如今章晗有孕虽是喜事,但却有人暗中议论,道是章晗此前在废太子之乱中东躲西藏损伤了身体,再加上妇人产子最是一道关坎,若有个万一,章家满门富贵也就断了,将来连皇长孙也堪忧诸如此类云云,她不禁开口说道:“你也别只顾着那些事务,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要紧。皇兄能有今天,你和那呆子居功至伟,别到头来吃苦在前,享受却什么都没有。”

知道嘉兴长公主的心直口快,但这却也是要看人的,章晗心中感激,当即点头道:“我知道,多谢十二姑姑提点。”

“谢什么,我又不是外人。”刚刚才劝了章晗保重身体看淡些其他,但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嘉兴长公主顿时犹豫了起来。然而,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又牵涉章家,她思来想去,还是紧紧握住了章晗的手,低声说道,“另外,今天我入宫,是为了一件大事。”

听嘉兴长公主将顾家昨日喜宴上听到的那些话一一转述了,包括那老鼠胡子如何挑唆,别人如何心动附和,以及她派人去紧紧盯着等等,章晗在最初的惊怒过后,很快便调整了心情。她把手轻轻搁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想起这个孩子和陈曦一样来得突然,而且让自己成为众所瞩目的同时,也带来了众多的恶意觊觎,她不禁心中暗叹。

然而,同样让她介怀的还有赵破军的归来。自从嫁给陈善昭之后,她一直尽力不再去过问他的事,却不想他竟在如今这时候回来了!

“多谢十二姑姑特意安排妥当,又来告诉我。我有数了,回头就设法把此事料理停当。”

“你能看开就好,我还会让人盯着那边。”嘉兴长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递给了章晗,“今日四弟妹见家中长辈,大家彼此送了见面礼。只是你这她最想见的不能出席,所以她特意让我捎带了进来。这方罗帕是她亲自绣的百子多福纹样,希望你能够平安生下孩子,将来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接过这一方薄薄的绢帕,端详着上头细密的针脚,章晗想起从前在归德府时那个瘦弱怯懦的庶女,不禁失神了片刻。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笑道:“多谢她这有心,劳烦请十二姑姑出宫的时候,也替我捎带一件东西给她。不是什么金玉,是我前些天抽空做的一条腰带。她给我的帕子我会时时带在身上,请她也佩着这条腰带,咱们姊妹一场,今后不能时时相见,见物就如见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