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现在说话都说不利索,自是不可能念叨什么的,肖氏如此说无非是想要告诉众人,在忠勇伯内她的女儿依旧受宠,依旧宝贝着呢!

大约是母亲的话语给了她些鼓励,齐美芸脸上的神情已不像刚刚那般慌张了,她起身后脸上便露出些微羞涩的笑容,走到老夫人身边亲昵的拽着她的衣袖撒娇道:“祖母莫生芸儿的气,看孙女给您带什么来了!”

“抬上来”她扬声喊道。

只见其贴身丫鬟玉烟、玉韶,合力抬上了一卷布匹上来。

齐美芸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其打开,霎时一片盈盈金光夺目而来,“观音像”白優澜大睁双眼,看着这足有半人高,一色全都用金线绣成的佛像,不由啧啧称奇起来,但见上面绣着的各色细小宝石、翡翠蓝玉,便知此绣相是何等精美奢华。

“芸儿素知祖母笃信佛教,便亲手绣了这幅八宝琉璃观音像,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坐在细磥丝暖踏上,一身大红色寿字福衣的老夫人,脸上立马露出了乐呵呵的神情,微微颤抖的拍了拍齐美芸拉着她衣袖的双手。

如此大手笔的礼物,自是引得众人挣相赞叹。

齐美芸脸上也一扫刚刚的颓唐,立即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可是这世间就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得意的样子,只听一个略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齐二姑娘真是好手艺,瞧瞧这佛像绣的,不但形像,连神韵中都透着七分慈悲,果真是好慧心、好手艺”。

齐美芸听到夸赞,心下高兴,刚要秀首低垂的谦虚一番。

谁想到坐在这位夫人旁边的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少妇,却突然接口娇笑道:“王姐姐,这便有所不知了!人家齐二小姐可是在那佛门清净之地呆了许久的,这性子上肯定也沾了许多佛性,要不怎么能绣出如此佳作?”

“哦?”那性王的夫人兴致勃勃地问道:“不知道二小姐去的是哪间庙宇,改日我等也好前去参拜一番,沾沾佛气”。

“是清灵寺”那少妇掩唇一笑,眉宇间满是不怀好意:“可是间远近闻名的灵寺啊!”。

众人听后,俱都一愣,随即便是止不住的窃窃笑声。

远远地,白優澜看着齐美芸红了又黑,黑了又紫的脸蛋,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怕这位大小姐一个脾气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发起飙来,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此时此刻,齐美芸的确是怒火中烧,这件事一向是她心头最痛,如今被人当面掀起,她气的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了,只是————

死死的捏了捏自己的双手,齐美芸在心里恶狠狠的发誓,笑吧!笑吧!你们先笑吧!等本姑娘嫁给秦王殿下的那一天时,我看你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大太太肖氏狠狠盯了一眼,那一唱一和的两位夫人,脸色黑如锅贴,还是老夫人身旁的白氏见场面不好,忙开口说起了其他事情,众人毕竟知道分晓也不敢太过放肆,一顿眼神飘飞后,俱都心照不宣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可怜了那幅八宝琉璃观音像,万众瞩目的出场却换来了个灰溜溜的被人卷起收走。

齐美芸此时也没了刚才的得意尽儿,与齐美环两人退到了肖氏身后,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屋中气氛逐渐转好,大家说说笑笑之时,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掀帘走了进来,她满脸喜气的俯身说道:“老夫人、夫人,秦王殿下携侧妃娘娘驾到,老爷让您速去迎驾”。

肖氏一张黑脸陡然变红,只见唰的一下站起身子,急声问道:“此话可是真的?”

“是呢!殿下是携侧妃娘娘便装而来!现都已经入了正门了!”

“快快快,美芸,随我先去迎迎娘娘,二弟妹这里就拜托你招呼着,我立即便回”。

白氏自无不可,点点头说了声:“大嫂只管去!”

众位夫人听见那位成为侧妃娘娘的齐家大姑娘回来了,不由一个个心中暗道:看来这为侧妃娘娘很得秦王的宠爱啊!祖母过寿,能劳动殿下,这可不是一般的体面啊!

随即再想起那位据说失宠已久的正妃娘娘,不由俱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笑的太大声了。

特别是刚刚那王姓夫人,脸色更是煞白一片。

“敖烈来了!”此时此刻白優澜的脑海中只浮现出这四个字,她说不上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有些甜、有些酸、还有着浓浓的苦,反正不舒服极了,难受的她直皱眉头。

一直用眼角瞄着她的白氏,第一时间发现了侄女不对劲儿的地方,她开口轻声吩咐道:“澜儿你和彩儿去大厨房看看,我吩咐的“银川白尖”怎么还没端上来?”

白優澜自是求之不得,只见她一俯身,柔声说道:“澜儿遵命”。

就在二人转身欲走时,一旁被孤零零留下的齐美环却突然开口说道:“二、二婶婶,我我也跟着妹妹们去看看”。

白氏眉头轻皱的扫了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允了。

姐妹三人刚出了屋子,齐美环便支支吾吾的编了个理由,脚步匆匆的走了。

看着她急切的都有些凌乱的脚步,身旁的齐美彩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白優澜耳边她轻声说道:“澜妹妹,你信不信,齐美环又要出幺蛾子了!”

白優澜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齐美彩的嘴角微微泛起一股阴冷,只听她极其嘲讽的说道:“等着吧!会有一场好戏的”。

65寿宴惊魂(二)

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白優澜打从心里不想去见齐美华,在大厨房装模作样的巡视一圈后,她便回到了“羲和院”,今儿老夫人寿宴,长生作为二房的“男丁”被齐云霄带到了前院,她自己不放心,便叫了紫鸳、碧鸯一起跟着去了。

“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留守在家的宫嬷嬷看见白優澜,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篓,起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嬷放心!无事的,只是我有些累了,姑姑叫我回来休息一下”。

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虚弱,宫嬷嬷赶忙扶着她坐在了竹榻上:“是呢!小姐身上的伤也刚才好呢!”

靠在身后的绣云软枕上,白優澜微微吐出一口气,有些抱怨的说道:“嬷嬷都不知道,我今儿当了一上午的大马猴,可是叫人好生看了一顿”。

“是!是!姐儿辛苦了!”宫嬷嬷笑眯眯的递上了一杯温茶。

白優澜拉着她的手,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待到半刻钟后,也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宫嬷嬷连瞄了好几眼,最终满是担心的问道:“姐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白優澜一愣。

宫嬷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只要心里有事,要么沉默不语可劲儿憋着,要么拉着别人叽叽咕咕地说着些不相干的话,看着灵慧,实际却是个瘪嘴的葫芦,什么事都往肚子里藏”。

白優澜听后脸色露出些颤颤的表情,喃喃地叫了声:“嬷嬷!”

宫嬷嬷摩挲了一下她乌黑的秀发,疼爱的说道:“姐儿要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老奴虽说帮不了您什么,但您说一说,兴许心情就变好了呢?”

白優澜略一犹豫,好半晌后才眼神飘忽的问道:“嬷嬷,不是自己的东西,所以不能碰对不对?“

“对的!”

“明知道碰了后就会扎伤自己,所以从一开始就该离的远远的对不对?”

“对的!”

“可是那个东西是个长脚的东西,即使你不去碰它,它却会自己跑过来让你碰,那你该怎么办?”

宫嬷嬷其实并不是太明白自己小姐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犹豫的回答道:“把那个什么劳资东西给砸碎了!”

白優澜浑身一僵,却又忽然噗嗤一声咯咯大笑起来。

宫嬷嬷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嬷嬷说的对!”白優澜美丽的双眸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顽皮的就像是一条条游动的小鱼。

宫嬷嬷眨了眨眼睛,也缓缓地露出抹慈爱的笑容,对她来讲只要小姐高兴了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酉时三刻、后花园中、不见不散”。

细小的纸条躺在白優澜的手中团成小小一撮,这是刚刚在大厨房中一个陌生人悄悄塞给她的。

她知道这张纸条是谁写的。

所以也就特别的难过。

因为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自己竟会微微产生了某种雀跃的情绪。

这是多么的卑鄙,又是多么不应该啊!

“砸碎了吗?”埋首在嬷嬷充满皂香气的胸怀中,白優澜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是啊!这种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应该存在的感情,还是彻底碎了的好。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好!

确定了自己的心情后,白優澜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齐美华回来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拜见一番才是,只是———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白優澜叫住了个守门的丫鬟:“老祖宗和各位夫人呢?”

那丫鬟一看是白優澜忙俯身道:“回表小姐的话,大太太叫了喜家班来府中唱戏,老夫人她们都到前院去看戏了”。

白優澜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侧妃娘娘也去了吗?”

那丫鬟说道:“这奴婢就不知了!”

“知道了!谢谢你,下去吧!”

“是!”沿着朱红回廊,穿过几层庭院,片刻后,果然听到阵阵喧天锣鼓和无数喝彩之声。

远远地看着,竟也能瞧见那高台之上正有位青衣咿咿呀呀地做着各种姿势。

忽地,白優澜的眼神停留在了一位女子的背影上,众星捧月中她怡然自得,那名黄色的华盖也无不昭显了她的身份。

秦王侧妃——齐美华。

不知为何白優澜心中那勉强压抑住的心虚,又忽然冒了出来。让她的脚步不由微微一停。就在踟躇之间一位身穿桃红色夹袄的丫鬟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往她这边走了过来。白優澜下意识的侧了□把自己藏在廊柱后的阴影中。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丫鬟并不是路过反而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处走去。见她满脸慌张,形迹可疑的样子,白優澜不禁大加疑惑起来,按着自己的脚步,她静静地观望着。果然在大约半刻钟后,另一个人出现了。白優澜看着那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纤细身影,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齐美彩定语一定会出幺蛾子的那个蛾子——齐美环。

她们两个在做什么?

白優澜眉头紧皱,心下不禁浮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这两人在那假山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白優澜怕被发现也没敢靠近,只待片刻之后,那先一步进去的丫鬟走了出来,低着头贼眉鼠目的巡视一圈,才飞快的走掉了。而稍后出来的齐美环则显得气定神闲多了。不!不应该用气定神闲这四个字来形容,白優澜看着一脸潮红,眉宇飞扬,似乎都快要笑出声来的齐美环,暗暗想道:应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才对的!

白優澜摸了摸自己圆润的小下巴,半眯着双眼,默默无语。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台上的戏目已经从《四郎探母》便成了《锁麟囊》让各位贵妇们看的是如痴如醉,聚精会神到根本没发现周围多了一个人。白優澜也乐的轻松,迳自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不自觉的,她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华盖之下的女子身上。

仔细算算,两人其实已经有七八年未曾相见了,与记忆中那个长相秀美对自己颇为和善的少女不同,如今的齐美华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成熟和华贵。

“哼…”白優澜突地暗呸了一声,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明明有着如此美眷,却还非要招惹自己的男人。顿时感到又酸又涩,真是难受死了。

就在白優澜在这里暗自纠结时,那最贵无比的秦王殿下心情同样不怎么好。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敖烈独坐一桌,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里的青铜酒盏。

忠勇伯齐震小心翼翼的陪在身边,今日殿下肯赏脸亲来,无疑是让他极其兴奋的。连在挨桌敬酒时腰板都不由得挺直了三分。

“齐大人不必顾虑本王”敖烈淡淡的看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齐震开口说道:“自去招呼别人”。

齐震略一犹豫,回过头向着远方叫了声:“云霄”。

片刻后,只见齐云霄急步走来。

“云霄见过秦王殿下”

在见到齐云霄的一霎那,敖烈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日马场中,让他失去控制的画面。一股子酸酸的醋味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冒了出来。

“令郎果真是一表人才啊!”敖烈凤眸半眯似笑非笑的说道。

“王爷过奖了!”齐云霄一改往日的谦逊,目光灼灼的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二人目光交错,空气中仿佛有兹拉兹拉的声音响起,然而敖烈的视线着实太过霸道迫人,逼的齐云霄不得不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对于自家儿子和自家“女婿”的暗战,一无所知的齐震听见秦王的话后,还很谦逊的表示了一番。随后对着齐云霄说道要他来招呼殿下,在旁边服侍着。

齐云霄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然而身为齐府长子的责任,却容不得他任性。

“齐公子伤势如何了?”突地,敖烈单手支头,似是随口问了一声般不咸不淡的说道。

齐云霄知他所指何事,瞬间一股难言的屈辱,袭上了心间。

他曾听人说过,救过自己的神医就是秦王派来的。

那么自己那不可言说的“隐疾”这个人是不是也知道了呢?一想到这里,齐云霄那刚刚抬起的胸膛立即瘪了下去。

他脸色惨白,垂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劳殿下关心,云霄已无事!”敖烈这人向来鄙视什么“光明磊落”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迅速打击到对手的手段,那都是好手段。见一击,就扎在了对方的痛处,他心中顿时微爽了起来。

不过再一想到,即使这个男子变成了这样,某人居然还“深情不悔”的执意要嫁。那股子微爽立即就又被更大的不爽代替了。

他心情一不爽,脸色立即就微黑了起来。

那些不停偷偷向着这边张望的众人见此,无不在自己心里画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齐震一看不好,连忙向一旁的四老爷齐扬努了努嘴。

齐扬点了点头,向着敖烈那边走了过去。

66寿宴惊魂(三)

四老爷齐扬长相清俊,为人稳重,本身又是翰林院的学士,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学儒之气。故而,秦王见他过来后,并没有太过为难。

齐扬端起手中酒盏,举过头顶,恭声说道:“臣敬殿下一杯”。

秦王充满锐利的视线自齐云霄头上移开,淡淡地瞟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他倒也颇给面子。

手中酒水,一饮而进。

站在秦王身后伺候的平安,见酒壶见底,忙向左右招了招手,一位侍女缓缓走来,她低着头,把一个银色的酒壶恭敬的放在了桌上。

“座吧!”敖烈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齐扬与齐云霄互看一眼,都略有不安的坐了下去。

敖烈心中惦记着一会与某人的相会,因为心中没底,所以神色间就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而齐云霄则因为刚刚被狠狠的“打击”到了,整个人都显得恍恍惚惚。

一时间,这主桌之上,有别于其他地方的觥筹喧哗,很是寂静无声。

齐扬见敖烈脸色不好,以为是齐云霄刚刚说了什么,惹了他不高兴,却也不敢当面细问只不时的倒着酒水,敬于敖烈。

一场寿宴,热热闹闹的进行着。

很快,天色就将黑了起来,无数的大红灯笼悬挂在廊檐之上,映照着整个伯府一片喜气之色,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开始告辞离开。

“王爷…”这时,一位身着段粉色宫装的俏丽婢女,向这边走了过来。

敖烈打眼一瞧,认出了这人乃是齐美华身边的贴身宫女,似乎叫什么莺的。

“起禀王爷”这宫女俯□子,半垂着头,脸上却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焦急,她说道:“侧妃娘娘派奴婢过来问问,爷您准备什么时候起驾回府?”敖烈之所以会大驾忠勇伯府可不是为了给什么老夫人过寿的,更不是特意给齐美华撑什么腰的,他心中惦记着的那个人,让他挠心挠肺的那个人,还没见着,怎么肯走?

“你主子怎么了?”敖烈神色淡然,避重就轻的问道。

那丫鬟神色间浮现出一丝尴尬的,颤颤地说道:“回殿下的话,侧妃娘娘今儿心中高兴,便与众位夫人多饮了几杯,现下有些醉了,正在后院的蘅芜居中休息,娘娘她怕耽务殿下回府的时辰,便遣奴婢过来询问一声”。

“…让她好生休息一下,本王不急着回去”。

“是!”

“怎么?”敖烈看着底下依旧跪着的婢女,剑眉一挑的问道:“还有何事?”

这婢女小心翼翼的从袖口中取出一方锦帕:“这是侧妃娘娘,让奴婢转交给殿下的”。

平安看了一眼敖烈,上前几步从这婢女手中接了过来。

“月上柳梢,邀君共赏,情意切切,绵意羞羞,望君垂怜之”。

原来这齐美华竟是也打了和敖烈一般的主意,都想约了人,来个“私相授受”。

敖烈的眉头猛然一皱,在他的印象中齐美华一向是个“老实本分、颇守规矩”女子,今日居然会做出这种类似于“调情”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