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面子上薄,琳怡装作自己想到。“不然女儿托齐家小姐问问。齐家出过不少的博士,说不得有更好的书院推荐给哥哥。”

陈允远道:“也好,你就侧面问问。若是齐家有意思帮忙,我们就准备厚礼上门。”

琳怡只是写信给齐三小姐,说清楚衡哥的情况,婉转地说衡哥在京里这段日子想找个好一点的书院。结果没有等陈家送去礼物,齐家就写了推荐信,让衡哥去白壑书院进学。还说如果将来离开京城,齐家还会帮忙推荐个好一点的西席。

衡哥送去了白壑书院。接着萧氏带着礼物去齐家,回来的时候齐家又着实准备了一分回礼。萧氏来京里之后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等到陈允远下了衙,萧氏就说个不停,“齐家的二爷听说在国子监进学,将来势必是进士出身了。”

陈允远听了点头,“那是自然,就算不取一甲,也在二甲之内。”

萧氏笑着抿嘴,“我瞧着齐二太太很喜欢我们琳怡呢,若是能和齐家定亲,琳怡将来也能有个好前程。”

陈允远扬起眉毛,仔细地看笑容满面的萧氏,“我不过是从五品的知州,还是外官,你看女婿就看上了同进士出身,你可知道同进士出身必定要进翰林院,翰林院是文官最高的起点,哪一天这里面就会出个大学士。以齐家的条件大可以和勋贵之家结亲。”

萧氏还是不死心,“我们陈家原来也是勋贵啊。再说林家还不是上赶着要琳怡。这次老爷若是考了个优说不得就有了五品的正职,齐家是,相媳妇还不是看才德,这一点我们琳怡可是没得挑了。”

萧氏才说完话,就听外面的谭妈妈道:“六小姐让人送香包来了。”

谭妈妈领了橘红进屋,橘红上前给陈允远和萧氏行礼,“六小姐说太太这几日没歇好,就让奴婢送安神的药包给太太挂在床头。”

萧氏笑着道:“回去跟小姐说,让她少些做针线,免得伤了眼睛。”

橘红应了一声,慢慢从萧氏房里退出来。走出院子,便控制不住一路小跑回去了琳怡的香叶居,进了屋手还不受控制地发抖。

“怎么了?”琳怡看到橘红的脸色吓了一跳。

橘红让屋子里的丫鬟退下去,当着玲珑的面,压低声音,“小姐,奴婢听太太说,想要将小姐说给齐二爷。”

琳怡听得这话手一颤,手里的绣花针结结实实扎在指尖上。

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是千方百计不想嫁进林家。明知道早晚是要出嫁的,却没想过要去嫁去哪里。

将她嫁去齐家。应该只是母亲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她想太多也是没用,可是仍旧不免要思量。齐二爷,从小就被严加管教,行止也正派,齐家小姐和她又性子相投,齐二太太虽然有些小算计,比之林大太太也是天上地下。

琳怡不知不觉看向窗外,缓缓叹了口气,说不定对她来说是个好归宿。

第二天琳怡去看长房老太太。

长房又恢复了原状,想及让白妈妈在后院烧诗集,她们在老太太院子里烧佛经一节仍旧有些心惊肉跳。她是用前面的火吸引住官兵的主意,给白妈妈那边多争取些时间。等到官兵到后院的时候,白妈妈已经在烧长房大伯的旧物。

“伯祖母有没有打听出来,上次来屋子里的官员是谁?”要不是他透露口风,她们也不会想起这一节。

长房老太太道:“是山西王家的儿子。你大概不知道,王家在太祖时是守山西的名将。不过这些年子孙很少入仕,王家人傲气的很,进京了也不与旁人结交,我托了人好不容易才打听清楚。”

既然都是武将出身,难不成是伯祖父相识的?

琳怡道:“咱们陈家和王家是不是有过交情?”

长房老太太很肯定地摇头,“你伯祖父去世的时候,给过我一张单子,上面都是与我们家有过来往的,山西王家不在其中。”

那会是谁帮忙。

“说不定是跟袁家有往来的。却不愿意明说。”长房老太太让琳怡扶着站起身去看窗台上的蔷薇花,“不管怎么说,那人可算是神通广大,这么多人都没有打听到的消息。他偏能知晓。据我所知。刑部只是派兵围了我们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公文没下之前谁不也不清楚。”

琳怡看着那刚刚要绽放的粉色花朵,“早晚会知道。”

长房老太太侧头看琳怡一眼。

琳怡道:“既然帮忙将袁学士返京。就一定是对袁家有所求。”涉及到政事没有白白帮忙的到底,到了必要的时候肯定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有了琳婉帮忙,琳怡很快将郑七小姐要送的寿礼做了出来。是一块万寿菊的流苏绣,加了暗绣部分,金黄色的寿菊远远看去就像真的一样。

长房老太太正好去跟郑老夫人说话,琳怡顺便跟着去送流苏绣。郑七小姐看了绣品爱不释手。“真是漂亮,这样送出去是不是有点可惜。”

送给太后的寿礼…人人都会捡最好的送。郑七小姐却还舍不得。

郑七小姐远远近近地瞧着,跳着回来拉起琳怡的手,“你太好了,这次看她们拿什么跟我比,”说着郑七小姐吐吐舌头,“你可算救了我,我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就怕她将怒气发在我身上。”

琳怡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郑七小姐道:“还不是十九叔的事…母亲张罗十九叔的亲事,十九叔也不上心,母亲气得不行。”

女人在一起除了说家常,最热衷的就是做媒人。

郑十九看起来也有二十来岁,竟然还没有成亲,凡是达官显贵家的男子就算没办亲事,也早早就议好了。

郑七小姐道:“十九叔去年亲事才有了眉目,母亲的意思是趁早将亲事办了。”

难道是家里长辈不做主?所以才会轮到惠和郡主操心。

琳怡和郑七小姐说了会儿话,下人来道:“前面的杂耍开始了,小姐们过去瞧吧。”

郑七小姐拉起琳怡的手,“上次杂耍在前院,我们没瞧着,这次请的都是女先人,我听说又会顶缸又会甩碗的有趣极了,我们快过去。”

琳怡被郑七小姐拉去西边的戏台子。郑老夫人和陈老太太早就坐在了那里。大家看了会儿杂耍,郑七小姐要回房换身衣服和琳怡游湖,就让琳怡在湖边的亭子里等一会儿。

下人们去泊船,琳怡就站在亭子里看边上的花草,刚想要吩咐玲珑去问问那些奇花异草的名字,就听湖边有下人道:“您在这里…奴婢们没有瞧见…七小姐要用船游湖…奴婢们去将另一只划来。”

琳怡转过头,看到那萧疏淡远、湛然清仪的身影弯腰从船上走下来,松挽的发髻,挂在脸上的笑容,如同化在青花笔洗中的一滴水墨。

第四十四章 试探

既然已经见到了,又是长辈,不好不上前行礼。从亭子到湖边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郑十九想要避开,在她没走到之前就该转身,不过,郑十九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她这个晚辈敛衽低声道,“十九叔。”

一开始她还怕这样称呼有什么不妥,不过看到郑十九坦然接受了,料想他是经常做长辈的人,受礼的事稀松平常。

婆子、带着丫鬟去收拾船舱,小姐们要用船,自然要熏香换纱帘,放八宝攒盒,捧点心茶吊。

宝蓝直缀上散着翠色的流苏,在身侧随风飘荡,“陈老太太身子可好了?”

那声音总是清澈的让人赞叹。

琳怡又行礼,“劳十九叔惦记,已经好了,”说着微微一顿,“上次的事,谢十九叔帮忙。”

她的话里满是试探,半点谢意也被遮掩了过去,他焉能听不出来。

他脸上仍旧挂着清浅的笑容,“有什么话就说吧。”

抓住这个机会,有些她想要问的话,也就该问出口。琳怡看一眼橘红,橘红和玲珑退开两步。这下她就能放心问了,“十九叔告诉我芙蓉阁…是不是想通过我父亲拉上郑家和林家。”父亲抓住了崔守备,外面就传言四起,有人说是郑家帮忙,有人又直指林家。

虽然问出口,并不指望郑十九回答,是与不是。

“是。”

没想到他倒是坦然,又或者一老早就备好了答案,让她询问。

既然开始大家都没有互相隐瞒的意思,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十九叔认识山西王家的人?”

郑十九的肯定地道:“认识。”乌黑的眼眸发光。又如璞玉般通透坦诚。

“那谢十九叔了。”琳怡再次蹲身,“我并不知晓十九叔是否要成就大事。然有句话身为人女不得不说。家父在福建任职,福建的事父亲虽难逃干系,可父亲在福宁也算恪守尽职,若是哪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盼十九叔警示我父兄。”

她紧板着脸,表情再郑重不过。绕了一大圈子,只想告诉他,他利用了她父亲,她无法改变。只是盼着他大事得成之日不要卸磨杀驴。

这才几日之间就想的这样透彻,他要说她聪明狡黠,还是诚实坦率。

他目光流转,嘴边的笑容更深了些。“好。让你父亲在京任职,不要再回福宁。”

琳怡不由地错愕,她刚解开两个结。他又扔来第三个。这下她的表情变成了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郑重地思量郑十九的提议。

从前她心心念念要回福宁,而今看清楚眼前的形势越发明白,逃开京城却逃不开二老太太一家的算计。虽然在二老太太眼皮底下要小心谨慎,却也能看透她们的伎俩,不至于疏于防范。

想到这里琳怡不由地叹气。还好她不是男子,光是内宅的事就已经让人眼花缭乱。朝堂上更是风云变幻。

这会儿工夫,郑七小姐换了件肩袖小衣,让丫鬟提着木桶、鱼竿、小网欢快地跑过来,眼见是要去捞鱼。

好久没有钓鱼玩,再说上次来做客提起钓鱼一节,郑七小姐很有心地吩咐下人将池塘里的鱼儿们活活饿了好几日,不过去玩也对不起受虐的鱼儿。琳怡刚想着换换心情也算不错,耳边就传来郑十九的声音,“刚才看到池里有水蛇,改日让下人将蛇捕了再去吧,免得吓着了。”

有蛇?琳怡缩回脚。

郑七小姐爽快地道:“之前我已经让人打死了一条,没事的。”

郑十九扫了一眼琳怡,笑容更深些,“你不怕,客人也不怕?”

郑七小姐的目光也跟了过来。

琳怡苍白着脸摆手,“我怕蛇,我还是不去了。”她是真的怕,那些明明没有脚却聪明的会扭曲爬行的动物,万一狭路相逢通常无处可逃。

琳怡想着看向旁边的草丛。

“要不然,我自己去捞,我都想好了,捕条大鱼送给你的。”郑七小姐玩心正重。

“那你自己去吧,”琳怡道,“我去前面等。”琳怡指指刚才的亭子。

郑十九踱步走了,郑七小姐坐船去捕鱼。不一会儿就带了一条大鱼上来,不过那条大鱼上岸之后就溜走了,琳怡也背过身假装没看到。

“多亏你没去,”郑七小姐想想就觉得晦气,“我四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去钓鱼了,结果不小心被困在湖那边,她还湿了绣鞋,刚好我坐船路过。”

湿了绣鞋等人去救,莫不是…为了自家的十九叔?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她因为怕蛇没去,还真的免了这场尴尬,否则下次见面不知道要怎么相处。

郑老夫人一再挽留陈老太太多住两日,陈老太太笑着拒绝了,“如今不是小时候了,各自带着一大家子人,怎好凑在一起热闹。”

郑老夫人笑着看了琳怡一眼,“我们是老了,年轻人恐怕还没玩儿够呢。”是有将琳怡留下的意思。

郑七小姐在一旁撅嘴,眼巴巴地看着陈老太太。

“皇太后千秋要到了吧?府里正忙着。等闲下来再让六丫头过来就是。”

郑老夫人笑看了郑七小姐一眼,“听到没有?还不谢谢老太太。”

郑七小姐这才露出笑容,“谢谢陈祖母。那等过阵子,我去接姐姐。”

从郑家回来,可谓满载而归,郑七小姐送了两条大肥鱼,一条给琳怡,一条给琳婉,还说下次要将琳婉一起叫来玩。琳芳也不至于没有礼物,惠和郡主倒是想着田氏母女。

马车里琳怡问长房老太太,“祖母去了郑家,郑家晚辈是不是都该去给祖母行礼?”

长房老太太半阖着眼睛养神,“郑家重礼数,该是这样。不过若是远房亲戚不见也是常理,”说着狐疑地看着琳怡,“你是在园子里遇见了谁?”

琳怡点点头,“是一位长辈,郑七小姐叫他十九叔。不过看着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上下。”

长房老太太仔细想了想,“辈分大又年轻的亲戚,我在郑家没遇到过。难道是旁支的子弟?”

一开始她也是这样想。不过,郑十九的样子又不像,再说若是旁支,郑四小姐为什么又有那般举动。 琳怡摇头,“我也不知晓。”

长房老太太皱起眉头来,以她和郑老夫人的关系,郑家就算不帮她,也不会使出坏心来,怎么也不能故意将旁支、辈分又高的子弟引给六丫头认识,“下次去郑家的时候在意着些,若是再遇见了就跟我说,我去问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长房老太太还上心了,琳怡解释,“郑七小姐带着我游园,不小心遇见的。”

长房老太太这才放心,“郑七小姐心思摆的正,你与她交往是好的,有了知心的手帕交,将来也能帮衬你。”

琳怡想到车上拉着的两条大鱼,郑七小姐这样率直的性子,让人不喜欢都难,琳怡想着笑起来。

郑十九将郑四小姐说成水蛇。

琳怡看着车厢顶芙蓉花雕栏,渐渐收起笑容,当时照郑十九的话去芙蓉阁时她就已经有准备。她很清楚,没有利益关系,谁也不可能随便帮忙,尤其是涉及政事。

若不是身在其中,她也不会猜到这些。

郑十九为人真是深秀,旁人难及。下一次但愿不要再请他帮忙。

陈允远忙着考绩,萧氏安排衡哥去书院读书,左右家里没有什么事,琳怡就乐得在长房陪着长房老太太。

琳怡在长房这几日渐渐发现长房老太太有些坏习惯,晚上定要开着窗子睡觉,吃东西也贪凉,每日要热几次汤药才肯吃下去。

琳怡干脆就睡在长房老太太内室的碧纱橱里,每晚吩咐丫鬟关窗,凉食一概就拦下来。有孙女在身边巴巴地看着,长房老太太也只能狠下心将药趁热喝下肚,白妈妈在旁边看着直笑,“还是六小姐有法子,这样下去老太太的病说不得就好了。”

长房老太太得的是心病,常年身边冷清,也难怪越熬心越冷。

吃过了药,长房老太太靠在软垫上看琳怡做针线,“你父亲办了这么两件事,考满八成会得优,你回去之后让他过来一趟,我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京里,你伯祖父还有些老关系,我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得就能帮上忙。”

到了要决定去留的时候。长房老太太也希望他们全家能留在京里,不过别人的思量都是小事,主要还是要看父亲的。

父亲有些倔脾气,就像当年离京,陈氏族里的长辈不是没拦过,却怎么也没拦住父亲的雄心壮志。

再说他们一家人的去留,恐怕二老太太董氏和两个伯父另有思量。

琳怡这句话很快得到证实。

第二天琳怡才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二房,谭妈妈打发赖大媳妇过来道:“长房老太太,我们三太太请六小姐回去呢。”

第四十五章 脂粉

赖大媳妇表情紧张,琳怡看得心里一闷,“怎么了?”

赖大媳妇看了眼长房老太太吞吞吐吐,“是老爷有些事…太太慌了神。”

父亲出了什么事要避开长房老太太?

长房老太太也不追问,吩咐白妈妈让门房备好清油小车,将琳怡送回二房。

琳怡上了车,赖大媳妇一路跟着。

从长房到二房不过经过一条胡同,琳怡也不忙着问赖大媳妇因果,直到进了二房垂花门,琳怡才问起来,“到底怎么了?”

赖大媳妇道:“老爷昨晚一夜没回来,太太让人出去找也没找到,今天早晨却被林老爷送了回来。”

父亲一晚未归?从前在福宁也过了这样的时候,不过都是因为公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