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芳在园子里遇见琳怡笑得花枝乱颤,“呦,我还以为不出去宴席就见不到六妹妹了呢。”

琳怡笑着回口,“看四姐姐说的,不过就是隔条胡同罢了。”说着将新做的蜜饯儿递给琳芳,“四姐姐尝尝,酸甜可口。”

琳芳跟着琳怡到香叶居小坐,顺道吃了琳怡做的蜜饯儿,“咦。这里放了什么?”

“甘草。”琳怡坐在一旁,“甘草清热解毒,姐姐不妨多吃些。”

看着琳怡笑眯眯的样子,琳芳总觉得琳怡话里有话,却又挑不出刺来,“我问你,三叔父去了福建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给家里捎个信。”

琳怡喝了口薄荷茶,直言不讳。“我也不知道,许是福建水患路不好走耽搁了。”

琳芳顿时失望。琳怡赖在长房不回来,不知道在长房搞什么神神鬼鬼。前些日子又在长房设宴,俨然将长房当作了自己家,“你少去长房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年纪大了,哪有精力照顾你。长辈不说你心里也该有个数。”

琳怡惊讶地看向琳芳。“四姐姐不知道长房老太太的病好多了么?上次我们一起去郑家,四姐姐没仔细瞧?”

琳芳皱起眉头刚要驳斥琳怡,想到郑家遇见的那人…一时之间心跳加快,脚又软了些。她从前以为林家大郎已经是最俊俏的男子,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那般让人痴迷的面容,五官精致疏朗又贵气的高不可攀,在郑家匆匆见了一面。她便时常不由自主地想起。

琳怡瞥了琳芳一眼,真是中毒已深,琳怡就要将琳芳眼前的甘草蜜饯儿收起来。

琳芳挑起眉毛,“你不是给我了么?拿起来做什么?”

琳怡失笑,“我以为四姐不要了。”

琳芳让铭婴将蜜饯儿盒收起来,然后去吃琳怡桌上摆的,好半天磨磨蹭蹭进入正题,“你认识康郡王?”

父亲请康郡王帮忙留京的事陈家该是传遍了。

琳怡摇摇头,“不认识,只是上次在郑家见过一面。”她也不算说谎。之前认识的是郑十九,充其量后来变成了周十九。她给康郡王行宗亲礼,还不就是在上次。

琳芳有些放心,刚才面对琳怡阴郁的表情。晴好了一些,“听说康郡王和宁平侯家谈婚事。”

这话琳芳不应该拿来提醒她,琳怡抬起头,“姐姐和宁平侯五小姐关系不是不错吗?”

平 日里提起宁平侯五小姐,琳芳都要笑成一朵花,而今再提琳芳脸上有了反感的表情,“不过就是相识罢了。”定是宁平侯和康郡王两家说亲的时候透露说康郡王俊 俏,宁平侯五小姐才要亲眼见识。琳芳想到这里,暗地里冷哼,宁平侯五小姐急切的表情,真是上不得台面,怪道人家私底下说宁平侯一家就是勋贵中的暴发户。

如果和琳怡再亲近些,琳芳定会在琳怡面前讲宁平侯五小姐的坏话。

琳芳在琳怡屋里坐得没趣,不一会儿起身告辞。

琳怡穿戴好去给二老太太董氏请安。

二老太太董氏难得热络地让琳怡坐在身边,又吩咐董妈妈,“六丫头回来了,晚上多加些菜,”说着看向琳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马虎不得。我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瘦了。”

琳怡笑着,“可能是天气太热吃不下饭。”

二老太太董氏眯着眼睛听了,轻微颌首,“一会儿让人熬了解暑的药给你送去。”

说完话,董氏看看沙漏慈祥地拉起琳怡的手,“回去闭闭眼睛歇一会儿。”

琳怡起身向董氏行了礼。

董氏如同每日见琳芳般,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快去吧!”

琳怡出了门。董妈妈端了茶给二老太太董氏喝,“上次奴婢去长房送东西,远远就听到长房老太太和六小姐有说有笑的,要不是三老爷迟迟没有回京,六小姐也不会回来二房陪三太太。”

二老太太董氏抬起眼睛。

董妈妈道:“我们家这些年对长房也是不错,没想到长房老太太放着正经的陈氏子弟不喜欢,偏疼上三老爷一家。”

二老太太董氏喝了口茶,站起身来,“让她们先得意几日,”说着顿了顿,“族里那边要抓紧办,晚上让二老爷过来说话。”

董妈妈应了扶着二老太太去歇着。

在二房度日不如长房痛快。

就是每日听二太太田氏诵读佛经也要耳朵长茧。更何况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琳怡也开始担心父亲。

萧氏沉闷的干脆病倒了,晚上衡哥从书院回来,琳怡就拉着哥哥去萧氏床前背圣贤书。

萧氏这才稍觉宽慰。

晚上萧氏和一双儿女聚在灯前说话,三个人看着跳跃的灯火总算有了些睡意,萧氏正要吩咐下人安排少爷和小姐去歇着,谭妈妈掀开帘子进门,声音比往常提高了两分,“太太。老爷从福宁回来了。”

病得恹恹的萧氏一下子从床上撑起来,“是…是…老爷…回来了…在…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琳怡也十分惊讶。

谭妈妈道:“听门房传来的消息,应该要进门了。”

琳怡和衡哥上前扶了萧氏。谭妈妈又拿了氅衣给萧氏穿上,三个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满脸胡须。一脸憔悴的陈允远。

“老爷,”萧氏高兴之余。声音也哑了,“您总算回来了。”

陈允远看着满嘴水泡,让子女搀扶着的小萧氏,“怎么病成这样。”

一家人回到内室,谭妈妈嘱咐下人去烧水来给三老爷梳洗。

陈允远简单清洗过后,刮掉厚重的胡子,露出清瘦的脸颊。

趁着陈允远清洗。琳怡低声吩咐玲珑,“你和橘红去外面看着,让那些小丫鬟先去歇了,这里不用她们伺候。”

不一会儿功夫,陈允远换了身干净的长袍出来。

虽然进家门多时,灯光下,陈允远的表情是悲伤、悔恨、惊魂未定,神情似是比死了还难受。

陈允远人回来了,萧氏终于能安下心,琳怡却悄悄攥紧了手帕。父亲是爱将心事藏起来的人,现在整个人像垮了般,“父亲,福建出了什么事?”

温温的茶喝进肚。耳边传来女儿软软的声音,本来就已经承受不住的肩膀,一下子就矮下来,“我是没事,康郡王却遭了暗算。”

所有人都因这话惊呆了。

周十九,难不成…琳怡从来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周十九的身影从琳怡眼前一掠而过。

萧氏张大的嘴迟迟没有合拢,“那康郡王…”

陈 允远道:“福建的清流要将这些年收集的证据一起交给康郡王,谁知道康郡王乘的船在江中沉了。这件事本应该我去办…”说到这里陈允远眼睛红得冒火,拳头也 紧紧攥起来,身躯又复高大,“这是要杀人灭口。回京这一路,我就想,如果能平安进京,说什么我也要参奏成国公。”

萧氏这才惊惧起来。

琳怡怕的就是这个,父亲能回来,并不代表就会平安,“父亲,康郡王他…”

陈允远道:“我们在岸上找了几日都没找到,这个时节上游下着雨,水流很急,就算是会水的人也难脱身,更何况康郡王的小厮说,康郡王不会水。”

康郡王的小厮,琳怡觉得奇怪,“那小厮怎么没跟着康郡王?”

陈允远道:“康郡王让小厮跟着我进京,该是吩咐了些要事。”

不可能周十九就这样被人陷害死了。她前世记忆里康郡王一直好好的,可是前世记忆里也没有落水这一遭。

萧氏缓过神来,“成国公连郡王都敢…何况老爷,老爷这不是要…”说着泪水涟涟,“老爷千万不能做傻事。”

见到周十九被害落水,父亲侥幸逃脱,哪里还会顾自己的安危。萧氏这样劝只会让父亲铁心追求气节。

现在的症结在于康郡王。

“父亲,康郡王有没有让您回来参奏成国公?”

陈允远心思已乱,半晌才摇头,“康郡王让我回京什么也别说,可是今非昔比…”

琳怡连忙劝说,“父亲还是思量思量再作打算,若是轻率决定反而做了错事,那不是更加雪上加霜。现在还不急参奏,找人才是最正经的。”

琳怡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二老太太来了。”

二老太太董氏进了门,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允远一番,然后心疼地道:“出去了个把月怎么这般狼狈。”

第七十六章 打探

让二老太太董氏知晓成国公的事,就相当于让二老太太握住父亲的把柄。

借刀杀人这样的伎俩,连琳怡都已经司空见惯。

陈允远在官场打混这么多年,再怎么样也不会犯太大的错误,更何况陈允远本身对二老太太董氏有十足的戒心,“福建连日大雨…误了行程

,怕回京迟了就连夜赶路。”

二老太太董氏不动声色,“回来就好,以后出去要送平安信回家,你媳妇担惊受怕连身子都熬坏了,在外面搏功名重要,这个家也不能不管不

顾。”

旁边的董妈妈也话道:“老太太刚才已经安睡了,忽然就做了噩梦大喊三老爷,奴婢们都吓了一跳。”

琳怡端茶的手顿了顿。

二老太太董氏惊吓过后仿佛真心想和儿子、媳妇话家常,“你们父亲那时候,我也是整日睡不着觉,总是梦到他身受重伤,虽然现在你们没有

走从戎这条路,可是朝廷局势也是瞬息万变的,稍不留意那可要大祸临头。”

萧氏听得这话想及刚才老爷要参奏成国公的神情,深有感触地掉下眼泪来。

董妈妈看了目光一闪。

琳怡站在一旁,现在的情形再明显不过,二老太太董氏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件事遮掩不住了。

陈允远受教恭敬地道:“儿子知道了。”

“小事我不管,万一遇到大事你可要找我和你两个哥哥商量,”二老太太董氏深深地看了陈允远一眼,“我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还有心劲儿

,我就想盼着家宅安宁。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知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能求什么。如果你们父亲能活着。什么富贵荣华统统不要也罢了。

小萧氏眼泪直掉,陈允远死里逃生也颇受感触。琳怡上前拉起萧氏的手。

旁边的董妈妈叹气道:“二爷和六小姐还小,不晓得三太太心里的苦。人都说的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董妈妈这句话都戳在萧氏的胸口。将衡哥和琳怡都拉开了些。

哪个女人听得这话不感触。

萧氏露出幽怨的眼神。

坐了一会儿,二老太太董氏这才让董妈妈扶着回去歇着。

陈允远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将董氏送出去。

二老太太走上长廊一眼看向董妈妈,“看出来没有。”

董妈妈点头,“三老爷是在福宁遇到了事。”

恐怕不是小事。二老太太董氏皱起眉头,“再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和老三一起回来。”

董妈妈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看老三的样子不像是小事,虽然总是遮掩不住。早晚要说出来,还是越早知道越好。看小萧氏那个样子,稍不留意,老三就要大祸临头了。

二老太太萧氏一定会很快打探出父亲和康郡王的小厮一起回来的消息。

要想安稳过这一关,不是件容易的事。

琳怡轻握手里的锦帕,仔细思量父亲的话。按理说没有找到康郡王,就该一直在福建找,怎么康郡王的小厮到提出来送信回京。

周十九那么聪明,该不会这样轻易就被人暗算死,主子没了踪迹小厮就这样回京…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陈允远说起福建的事,“福建的官兵不敢惊动,怕是就算找到了,也不会给生路。只得让几个相熟的官员调动家人沿着江

边往下流去找,我们就送信进京。”

在江边熟知水性的人都知道,只要三日内找不到,基本上就没有了活路。

福建每水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知有多少,从前有一位和父亲要好的河道就是被大水卷走了,出动了许多官兵也没能找到尸首,家里只能

埋了一套官服做衣冠冢。

大概是父亲知晓康郡王定是没了生路,这才…

或生,或死,怎么都能说得通。

因为前世种种,她总是怕父亲和康郡王有牵连,难不成她一直小心防备的人就这样死了?

那日周十九从郑家走时明明把握十足。

“父亲,”琳怡忽然想到,“康郡王有没有说怎么去了福建?”

陈允远表情有些意外,“康郡王去公干,正好路过福建给我带家书。我看家书上是你的笔迹,你不知晓?”

说是为了带家书…并没有将实话跟父亲讲,也就是说周十九从头到尾怎么安排的,完全没有告诉旁人。

那很有可能落水也是假象。

琳怡豁然想透这一点,周十九是皇上密派去福建的,如果这么快就被害死在福建,皇上定会勃然大怒。

更何况周十九不是一般人,是宗亲。

连宗亲都敢杀,其实贪腐那些罪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