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十九若是早有谋算,就能借着这件事将成国公越拽越深。

周十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前世他用父亲邀功的事就能看出来。他却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父亲先别急,明日还是找伯祖母商量一下。父亲不是总跟我们说,遇大事时不能慌。”

陈允远看着目光明亮的女儿,想着往日对一双子女的教训,叹口气,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大周朝开国时,将京城最好的地段大多赐给了宗亲。康郡王的祖父是太祖九子,自然和闲散宗室不同,要令赐府邸。

后来被革了爵位,就连正统宗室也算不上了,只能记在被革爵宗室册上。

革了爵位的宗室没有朝廷的养廉银,不如普通的官宦人家。

周夫人端着四色牡丹小盖碗,尝着碧螺春,长长的暖玉护甲不时地轻触碗底。

“郡王爷实在不该和夫人分心,”申妈妈在一旁低声道,“要不是夫人,郡王爷哪里能承继爵位。当年夺了爵连府邸和田地一并收了回去,老

郡王一家过的拮据,还不是老爷和夫人救济。亲兄弟骨肉也无非如此,何况老爷和老郡王并非出自同支。”

周夫人放下手里的茶,“外面都说我们是高攀了。老郡王一家是嫡裔宗室,我们这些闲散宗室将来是要迁去盛京的。”

申妈妈用美人拳给周夫人敲小腿。“连太后和圣上都说了,要郡王爷仔细孝顺老爷和夫人,还说老爷、夫人宅心仁厚,宗亲都如此,周氏子孙

只会越来越兴旺。”

周夫人眉眼舒展开,却也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谁又能看的到将来,或许澈儿成亲之后要自立府邸,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

申妈妈笑眯眯,“那还不是夫人说了算,郡王爷毕竟年轻,娶来的郡王妃能多大,中馈可不是小事,还不是要夫人手把手的教。”

周夫人听了不可置否,只是眼角轻翘,“娶了媳妇忘了老娘。更何况是婶娘。澈儿那孩子心思又重,只盼望将来成了亲之后,能有人和他心贴

心。”

申妈妈一脸谄媚,“那也要是性子温良。懂得孝顺长辈的,就算不像宁平侯五小姐那样直性子,也要像太后母家的二小姐那般…”

周夫人轻笑一声,“你是想的好,儿大不由爷…我看他和陈家最近走的亲近,恐怕是真的要自己选媳妇。”

那个陈六小姐主意大,万一进了门要搅得家宅不宁。这样的灾星千万不能要。申妈妈道:“奴婢前些日子才问了郡王爷屋里的姚妈妈,姚妈妈

说没发觉郡王爷有什么…”

一个老妈子问也是没用。要知晓也是元澈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偏那几个丫头没有一个争气的,哪个都没能让元澈入眼。

周夫人刚想到这里,丹桂跌跌撞撞地进屋,走到周夫人跟前,“夫人不好了,桐宁回来了,说是郡王爷在福建出事了。”

周夫人怔愣片刻,一脸诧异,“澈儿什么时候去了福建,”转头看申妈妈一眼,“去将桐宁叫来。”

桐宁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哭得伤心,“郡王爷吩咐小的去买些东西,第二日好离开福建,谁知道郡王爷坐的船就出了事。”

周夫人脸色突变几乎要晕厥过去,“你…你说什么…郡王怎么样了?”

桐宁头发散乱,衣服上都是污渍,眼泪、鼻涕汇到一处,嗓子几乎哑的说不出话,不知道哭了几场,“郡王爷的船翻了,小的和陈家三老爷寻

了好几日也不没找到郡王爷。”

听到这里,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周夫人似是没听清楚,待要起身再问,身子刚坐直却突然歪了下去。

申妈妈吓得脸色苍白,上前就去看周夫人,“快,快去请郎中…夫人…夫人…”

周家一下子乱成一团。

屋子里始终回荡着桐宁的话,郡王爷的船翻了。

内室里,周夫人靠在杏黄金丝小凤尾大迎枕上,垂下眼睛喝了两勺申妈妈递来的药。

“奴婢问了,郡王爷是路过福建,要去见几个相熟的朋友,这才渡江…郡王爷带出去的官兵还在江边找,桐宁和陈三老爷是回京报信的。”

周夫人听着抬起头,“福建衙门呢?衙门有没有派人出去找?”

申妈妈摇头,“桐宁一路回来已经过了这么久,福宁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

“既然消息回来了就要及时报上去,”周夫人看了申妈妈一眼,“实情到底如何,还要问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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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被抓

第二日天刚亮,陈允远刚想去长房商量对策。

二老太太董氏让董妈妈来请,“老太太请老爷、太太过去呢。”

琳怡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正好进了萧氏的屋子,正好对上董妈妈的笑脸,“六小姐起的好早啊。”

看来二老太太董氏是打听清楚了。

趁着大老爷、二老爷没有出门,大家都聚在董氏的房里。

本来大家平日里起的就不晚,在听说三老爷九死一生地回来,便都想探个究竟。二太太田氏这个长期茹素念佛的人,也提着佛珠过来。

琳芳见到琳怡就问,“三叔父怎么了?”

琳怡摇摇头。

琳婉向陈允远和萧氏行了礼之后也和琳怡道:“三叔父瘦了许多。”

大家都找位置坐下,等到二老太太董氏喝了些清茶,缓缓地看了陈允远一眼,“老三,福建的事别瞒着了,让你两个兄长给你出出主意吧!”

陈允远看到这样的阵仗也知道消息再也瞒不住,抿紧了嘴看着满屋子投过来的目光,不知道怎么说。

大老爷陈允宁紧锁眉头,“福宁出了什么事?”

二老太太不等陈允远回话,叹口气,“我只问你一样,康郡王失踪的事和你有没有牵连?”

二老太太董氏的话音一落,琳芳手里的茶水顿时泼了一半在石榴裙上。

铭婴吓了一跳,拿着帕子上前去给琳芳擦裙子,提出要去换裙子时,琳芳却攥紧了裙角狠狠地瞪了铭婴一眼,说什么也不肯起身离开。

二老太太的话如同一个惊雷,屋子里的人都耳边嗡鸣声大作。谁也没有注意琳芳这边。

陈允远好半天才道:“跟儿子没关系…”

琳怡暗自舒了口气。

陈允远垂下头,接着说:“是儿子眼看着康郡王的船翻在江里。”

琳芳的手抖成一团,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握着裙子看向身边的琳怡。

琳怡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有什么表情,

二老爷陈允周惊讶地扬起眉毛。“三弟说康郡王出了事…我怎么没听到半点消息。福建衙门调动官兵,总要有加急文书传回来。”

陈允远道:“是我和康郡王的家人一起日夜兼程将消息送回来。福建的公文大概还要等些日子。”更何况怕成国公一党接着害人,他们开始并

没有通知衙门,他一路回京也像是虎口逃生一样,拿着康郡王的腰牌累死驿站不少马匹,觉不敢睡饭不敢吃…

二老爷陈允周一怔,“三弟糊涂啊,你这样回来怎么能说得清楚。这件事说小了是你失职。说大了康郡王的事与你有关也未可知。康郡王万一

有事,都察院是定要干涉的,三弟可想好了如何写奏疏?”

陈允远从福建回来时一心想着参奏成国公,一切都是因严大人彻查福建的赈灾款而起…可如果不参奏成国公,里面的许多脉络也就理不清楚

。他更无法解释康郡王出事之后,为什么没有立即知会当地衙门,而是跌跌撞撞回京送信。

陈允远想到这里顿时汗透衣襟。

父亲而今的情形是进退两难,身边又有虎狼盯着,走错一步万劫不复。琳怡想到那日她托周十九捎信,周十九嘴边展开的笑容。

她的疑心没错。如今就是棋无好局。

父亲在福建那么久就算做了京官也不能甩甩袖子撇个干净,所以她才明知会被利用,还要去求周十九帮忙,至少能因此求得平安。

琳怡侧头去看脸色苍白的父亲。

知道了十九叔是康郡王之后。她尽量躲避与他交谈,没想到却因此漏问了清楚。

在聪明人面前凡事问的越清楚越容易被他左右。

她不多问,周十九也就不说,是因为周十九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

琳怡攥了攥手里的鲛纱,她想了一晚也才想透。

大老爷陈允宁也看出形势不对,“莫不是三弟真的…不能交代清楚?”

陈允宁的话音刚落,董妈妈出去一趟进来道:“长房老太太来了。”

二老太太董氏略微一怔,随即脸上又惊又喜,起身亲自迎到门口,“嫂子来了,正有件事要和嫂子商量。”

二老太太董氏说完看看董妈妈。

董妈妈笑着走到琳婉几个身边,“时辰不早了,小姐们先去用膳。”

这是要让她们避开。

琳婉和琳怡起身,琳芳却皱起眉头,“我没胃口,三姐和六妹去吃吧!”

涉及政事怎么可能留她们在场。琳芳是想多听听康郡王的消息吧!

琳婉和琳怡先走一步,董妈妈看着琳芳没法子,倒是田氏走过来安抚女儿,“身上不舒服就回去歇着,”说着看看琳芳的衣裙,“这裙子什么

时候湿了,快回去换条干净的。”

琳芳见留下来无望,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出了屋子。

三个人到了院子里,二老太太董氏的房门立即关了起来。

琳婉向琳怡问荷包的配线。

琳怡说了几种鲜亮的颜色,琳婉道:“六妹妹说的对,全用素色也不好看。”

琳芳匆匆换了裙子回来听得这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想着绣什么荷包,”不等琳怡说话,琳芳接着道,“三叔

父的事怎么样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琳怡将手里的荷包递还给琳婉,“担心能怎么办?只有在这里听消息。”

琳芳冷笑,“你倒是安稳。”

就算做了热锅上的蚂蚁,又能解决什么?

琳芳半晌黑着脸问琳怡,“你说人掉到江里,还能不能活着?”

琳怡摇摇头,“四姐问问那些见过世面的婆子。”这次从福宁来京里走过不少水路,跟着伺候的婆子都说掉到江里一准没命,船行深处遇到水

鬼,尸骨无存。

琳芳坐了一会儿真的找了婆子来问。

那婆子在水边长大,净会讲一些哪家的小子去捉鱼淹死了的话,提到汛期翻了船,那婆子道:“哪里还能活命呢,水冲下去什么也寻不到了。

琳芳听到这里没了话,偏头过去,用绢子擦眼睛,皱起眉头看铭婴,“开那么大窗子做什么,虫子飞进来迷了眼睛。”

屋子里的小丫鬟忙去关窗子。

好半天二老太太的门总算开了,陈允远忙换官服准备去衙门。

长房老太太临走之前去萧氏屋里小坐,嘱咐陈允远浮起,“这事不容易过关,我们一家人要咬紧牙关。”

陈允远本就抱着必死的心思,倒不惧这个,害怕的是萧氏。

长房老太提看向陈允远,“你记住,康郡王奉密令去福建,除了皇上和康郡王本人,谁也不能知晓这里面的事。”

陈允远浑身一抖,顿时来了精神,“琳怡说的是真的?所以老太太才让琳怡写了家书,让儿子回京。”若不是琳怡昨晚说起这件事,他也不会

在这样的逼问下守口如瓶。

琳怡在一旁伺候长房老太太喝茶。她昨晚将周十九去福建查案的事和父亲说了,就是怕父亲沉不住气真的去参奏成国公。

父亲的性子,凡是涉及朝廷的事就会立即露出文臣的风骨。

长房老太太道:“圣上想要查清此事,定会派人去询问你,到时候你再说不迟。”

陈允远应下来,向长房老太太行了礼,拿起官帽大步出了门。

萧氏眼泪汪汪跟到门口,一直看到夫君笔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