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看了一眼拿着青布包袱垂头站在旁边的丫鬟,坐在椅子上。从前在福建的时候就有人给陈允远送过侍婢,不过大多数都被陈允远退了回去。

凡是送人的侍婢都是面容姣好,学过礼数的,不一定刚进府就被收房,但是最终都能博得男主人的好感。

昨晚荣亲王喝醉了酒当下就点了两个丫鬟要送给周十九,今儿一早就给送了过来。

琳怡看了看白芍,“带下去吧,看看有什么差事能分给她们做。”

两个丫鬟听得这话都松了口气。

申妈妈也面露笑容,“那奴婢就让人和荣亲王府说一声。”

琳怡点点头,“劳烦妈妈了。”说完话恹恹地回了内室。

申妈妈快步回去向周老夫人禀告,“收了。”

能有什么理由不收下,现在已经和郡王爷闹成这样,再铁腕治府在长辈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周老夫人道:“吩咐厨房炖些补品给郡王妃送去,好让郡王妃好好养病。”

虽然这病八成是装出来的。

新进门的媳妇就和夫君赌气装病,就不知道最后要如何收场。

晚上申妈妈等到康郡王回府,让小丫鬟注意着情形。

屋子里亮着灯,琳怡在翻看医术,不时地从药盒里将草药抓出来些。

玲珑端了熏香放在屋外,撩开帘子屋里重重的药味传出来,“还是将窗子打开吧,郡王妃别中了药气。”

琳怡好笑地看了玲珑一眼,“我在福宁也是这样摆弄,怎么就没事?”

玲珑仿佛被抓了个现行,脸红起来,“郡王爷回来了。”

琳怡手一顿,随意“唔”了一声。

玲珑和橘红对视,橘红努努嘴。

玲珑伸手将窗子打开。

琳怡抿起嘴向窗外看去。

院子里的夹竹桃下影影绰绰立着个身影。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草木随风摇摆。

琳怡转过头,半晌道:“药气散散就关窗吧!”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几声咳嗽。

玲珑轻咬嘴唇,“郡王爷该不会是病了吧?”

琳怡去抓药的手就停了停。

只是片刻的功夫,院子里就有人娇滴滴地道:“郡王爷。”

橘红顿时瞪圆了眼睛,荣亲王府送来的小蹄子竟这般没有规矩。这样想着就要出门。

琳怡淡淡地道:“随她去吧,看她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橘红这才忍住。

琳怡放下手里的小秤长长地舒了口气。周十九每日来院子里站着,要不了多久她就要被周家长辈传唤。

想到这里琳怡还是敛下眼睛,“服侍我歇下吧!”明日还要去接姻语秋先生。

陈家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小丫鬟们陆续将长房老太太房里的盘子捧出去,换成了两盏清茶。

长房老太太和陈允远边饮茶边说话。

“康郡王寻了几个武官要对组建福建水师旧事重提,御史、言官的折子都写好了,要参康郡王一个误国误民,”陈允远颇有些觉得棘手,“这些事我也避不过,在衙门里我已经是不说话。”

最终还是要闹到朝堂上去。

长房老太太道:“姻家人明日就进京了,到时候朝堂上难免要乱一阵子,你是康郡王的岳家,现在的广平侯早晚要拿出主意来。”

陈允远皱起眉头,“儿子还是想听听姻家人是怎么说。”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似是能听到爆灯花的声音。

“也好,”长房老太太道,“总要谨慎些,一下子选了立场就不能反悔了。”

陈允远想起琳怡,“也不知道琳怡那边如何了,琳怡这孩子有时候倔强…刚才让遣人来说,她明日要去迎姻语秋先生。”

长房老太太虽然心里担心,嘴上却不以为然,“尊师长本就是圣人教的道理,姻先生从福宁而来六丫头自然要出面。若是不然,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既然怎么做都是错,不如就顺着六丫头自己的心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彼此

林家里,琳芳穿着一身碧色小蔷薇褙子在屋子里做针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针就扎在指尖上。

四喜忙上前去看琳芳,“奶奶快别做了,剩下的让奴婢来吧!”

琳芳平日里身上戴的大多是出自琳婉的手笔,屋子里但凡有针线活都让丫鬟来做,现在嫁来林家,怎么也要做做样子。

怪就要怪讨厌的薛姨妈。

昨天琳芳去给林大太太请安,薛姨妈看到琳芳身上的荷包当时就说,“难得的巧手,瞧瞧我们戴的东西这样一比就要羞死了。”

琳芳自然能听出这话的意思,只得赔笑道:“姨妈若是不嫌弃,我就做来一只送给姨妈。”

若是一般的女眷怎么也要推辞一下,薛姨妈却十分坦然地受了,林大太太在一旁和薛姨妈谈笑,“就在我面前提短处,你怎么不说你那儿媳将铺子管的有声有色,每年不知晓要进账多少,你的荷包只怕早就撑破了。”

薛姨妈就笑着瞄了琳芳一眼,“先别羡慕我,咱们大奶奶更是不差的。”

家里的铺子都是田氏一手操办,也没教过琳芳,琳芳哪里会这个,只得咬着嘴唇坐在旁边听着,真是如坐针毡。她没想过嫁人之后会是这样的局面,新婚之夜就着起火来,她才被下人从火海里救出来,犹自没回过神,林大太太红着眼睛当着众人的面又怜又爱地说,“怎么这样不小心,好歹人没事,要是有个差错还不让我急死了。”

当时周围乱成一片,她也没想太多。

第二天四喜就听得所有人议论是她不小心点着了屋里的幔帐,她急匆匆地去林大太太房里申辩,林大太太倒是没有别的表情,只是亲昵地将她拉到身边,顺着她道:“娘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安心谁也不会怪你的。”

她只有泪眼朦胧地道:“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停地晃头。

林大太太就越发心软了,将她抱进怀里直喊,“可怜的孩子。”

再往后…她还能说什么?

回到娘家她将整件事告诉田氏,田氏也没有了别的法子,事到如今难不成陈家还去和林家争辩?

从前她还以为林大太太和母亲一样慈眉善目,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今才发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婚房着了火。她的元帕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林家至今攥着这个把柄。

田氏劝她暂时忍耐,她也只好先吞下这口气。

可是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偶然听到林大太太和屋里妈妈说话,提到琳怡的亲祖母赵氏家里有没能落红的小姐,她这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中也被赵氏连累。

琳芳想到这里就攥紧了手帕。

四喜道:“本来老爷该是广平侯…若是这样林家哪个敢小瞧小姐。”

她的地位,她的婚事全都被琳怡抢了去。只要想及这个琳芳就恨不得将琳怡挫骨扬灰。京里那么多达官显贵,那么多门亲事,琳怡为什么非要抢她的,原本京里就不是琳怡的落脚地,琳怡却鸠占鹊巢…

只有想到近来姻家的事,让琳怡不好过,琳芳心里才会痛快些。

琳芳咬牙切齿,“姻家怎么还没进京?”姻家快些来,最好将琳怡拖下去…不。要将广平侯一家全都拖下水,让广平侯失了爵位,琳怡被休弃,这样她才能开怀。

琳芳正想着,外面丫鬟道:“大爷回来了。”

琳芳起身迎了出去。

林正青近来公务繁忙,不过却显得十分愉快,视线在琳芳身上打了个旋儿,然后主动说起话来,“看样子康郡王说不得又能立下大功了。”

琳芳手一颤。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大爷…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林正青让琳芳服侍着换好衣服。坐在罗汉床上喝茶,漂亮的嘴唇一抿。清亮的茶汤映着林正青黑亮的眼睛,“郑阁老、翰林院里都有人帮着郡王爷揣摩皇上的心思,就算是广平侯一家也有人关切着。”

听到林正青说三叔父,琳芳格外敏感,“大爷说有谁帮三叔父一家。”

林正青伸手揉揉手腕,在翰林院抄写了一天的公文稍觉得酸累,“齐重轩很是在意整件事,但凡翰林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想方设法去打听,今儿我又看到他和广平侯一路说话,仿佛说起康郡王妃,”说着顿了顿,“这也难怪,齐家和广平侯家的关系一直非比寻常,我记得那时齐家还要和广平侯联姻,不过是因科场舞弊案齐重轩被连累这才搁置下来…”林正青仿佛不知晓这里的缘由,笑着问琳芳,“我也是突然听说,广平侯又和康郡王联姻,同时陈家女,你该知晓来龙去脉吧?”

这又勾起琳芳对整件事的回忆,不知怎么的眼睛湿润起来,愤恨中带着羞愤,就是那以后她被人当做笑柄。

琳芳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约是看出琳芳心情不佳,林正青道:“明日我和母亲说一声,让你回娘家和岳母说说话,之前婚房失火受了惊吓,至今也没有大好,回去娘家也能散散心。”

体贴的话倒让琳芳眼泪落下来,泪眼朦胧中琳芳抬起头看了林正青一眼,林正青漂亮的脸上仿佛有一抹的温雅的笑容。

琳芳冰凉的心里突然似流进了股暖流。

林正青去书房里看书,琳芳让丫鬟张罗回娘家的事。

琳芳身边的阮妈妈有些迟疑,“太太不是说了,等过些日子小姐再回娘家。”才成亲不好频繁回去。

“大爷要跟太太说。”琳芳提起这个像是松了口气,林大太太每次见她脸上都挂着微笑,每次仿佛都是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倒让她无力分辩。她不好逆着林大太太的意思,林正青开口就不一样了。

阮妈妈笑道:“这样奴婢就放心了,大爷出面太太定会答应的。”

这样一来,琳芳心底的忧郁解开了不少。

琳怡在大厨房指挥厨娘准备明日宴客的糕点。好些年没有见姻语秋先生,琳怡就将先生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都做了一盘。

厨娘们正准备着,橘红提了一只食盒进门,抿着嘴唇摆到琳怡跟前。

琳怡诧异地看向橘红。

橘红上前低声道:“郡王妃看看吧,奴婢也没看清楚。”

琳怡这才将食盒缓缓打开。

里面是两只黑胖的面食馍馍,仔细一看捏的是两只大兔子。这只食盒是从周十九的书房撤下来的。

橘红道:“昨晚郡王爷要吃面条,厨房特地做了…因是桐宁伺候,奴婢也不知晓…还是今天厨娘说,桐宁拿走的食盒没有退回来,奴婢才去拿了过来。”

本来是空空的食盒却多了两只胖兔子。

橘红目光闪烁,“要不要奴婢将桐宁叫来问问。”

琳怡摇摇头,伸手将食盒盖好,飞快地看一眼橘红,“先拿下去。”

橘红颌首,连忙将食盒撤了下去。

恰好这时厨娘做好了糕点,琳怡走过去瞧,一盘撒了层糖霜的桂花芡实糕。

琳怡尝了一口,甘甜中有股桂花的清香。

琳怡颌首,“就是这样。”

厨娘这才展开笑容,“奴婢第一次做还怕做的不好,昨天晚上才照郡王妃说的法子试了试。”

厨娘说完又去忙活别的。

琳怡坐下来看手里的宴席菜单。

厨娘那边说起话来,“你说奇不奇怪,我昨晚和了一碗的枣糕面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本想着今天早晨试做芡实糕和枣泥糕,结果只能将芡实糕做出来,也不知道一会儿的枣泥糕会不会好吃…”

“是不是被人偷吃了?”

“今天早晨我特意检查的炉灶,没有人起火烧水,总不能生着吃吧!”

琳怡就想起食盒里面两只黑胖的兔子。

“昨晚只给郡王爷煮了碗清汤面,进厨房的也就是桐宁小哥儿。”

“桐宁小哥儿拿它做什么,我看是你昨晚没有关好门被猫叼走了。”

厨娘边揉面边数落野猫泄愤。

想起有人在厨房里做偷偷摸摸的勾当,临离开厨房,琳怡吩咐厨娘,“多做一盘枣泥糕放进食盒里。”免得有人盯上了生的枣泥面。

厨娘应下来,眼看着郡王妃走出厨房,“郡王妃没说枣泥糕是送给谁的啊。”

“憨子,”旁边厨娘道,“自然是留给郡王爷的。”

第二天姻家人进京,由此组建福建水师的事正式拿到朝堂上来明说,谁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康郡王当场就收获了十三本参奏奏折,与康郡王一同被参的还有平日里和康郡王走动密切的武官,一向谁都不得罪的郑阁老居然也做了奏折的尾巴,一同被奏三条重罪。

陈允远紧握着手硬是没说一个字。

之后姻家为民请命的文书很快送到了圣前御览。

第一百七十章 争议

皇上向来不轻易在朝堂上发言,早年是有辅政大臣把持,皇上亲政后承认当年自己就是个摆设,后来有主见的仍旧要听辅政大臣的,也没有什么机会抒发己见,再后来终于将辅政大臣踩在脚底下,众位朝臣突然发现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就算几位阁老和前朝相比也形同虚设,难以参与皇上的决定,所以才造就了郑阁老左右逢源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