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如今康郡王和国姓爷家站在一起,他们陈家已经是被废弃的棋子,周元澈不会在这时候顾及她们。

周元澈已经不需要,不需要陈家。更不需要再帮助陈家的女眷。如今周元澈要全力保住周太太和周琅嬛,周元澈也是因此而来。

帮助她和母亲只是浪费时间,更有可能让周太太和周琅嬛有差池。

耳边传来小萧氏叫喊的声音,琳怡转过头,身边已经有叛军过来。

小萧氏和琳怡紧紧握着的手被扯开,本已经想好了母女两个生死也要在一处。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和那些人相比她们的力气小的可怜。

更多的叛军围上来,转眼之间车夫被杀,马匹也嘶叫着跪倒在血泊里,没有了车马这些女眷如何逃跑?就算跑的再快也会被人追上。

领头的官爷大声问,“康郡王,成国公世子在哪里?只要你说了成国公世子在哪里,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听到那问话的声音,琳怡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刺痛过后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周太太和周琅嬛也是穿着简朴,女眷们很少见外客,显然这里的叛军不知晓哪些是国姓爷周家女眷,顺手将她和小萧氏捞过来,就以为抓住了把柄。

刀锋割破了肉皮,依旧摆在那里,小萧氏面如金纸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周元澈的目光这时候看过来,那双眼睛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刀锋上挣扎的性命本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没有入狱之前他还登门求娶。

人命终究是敌不过利益,康郡王并非父亲口中夸赞的那个平正之人,父亲压上全家不过换来今天的价值。琳怡想到这里就失笑,人生就是这样,自己珍视的性命在别人眼中不过蝼蚁。

母亲还盼望着康郡王能救命,琳怡现在倒怕康郡王开口,只怕倒成了她的催命符。她在大火中挣扎着求生,想方设法和林正青交换利益,终于能和母亲一起出了城,一步一步走过来,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就是她倾尽全力换来的结果。

琳怡只等那一刻到来。

似是隐约有马蹄声响,琳怡努力辨别过去。

“你这疯婆子…”

耳边传来叛军气急败坏的声响,琳怡感觉到脖颈上的刀松动了些。

就是这个机会,琳怡用尽全力去推脖子上的刀锋,刀一偏,琳怡得以脱逃,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小萧氏的惨叫声。

琳怡转过头去,看到小萧氏紧紧地咬在叛军胳膊上。

叛军一脚踹在小萧氏身上。手起刀落砍在小萧氏后背上,琳怡又惊又骇,就要去拉小萧氏,手腕却是一紧被人拽到一旁。琳怡抬起头看到了周元澈。

周元澈这时候拉起她,叛军会以为她是国姓爷家小姐,那小萧氏就是周太太,周元澈是有意让叛军误解。

果然那叛军又将倒在地上的小萧氏扯了起来…琳怡还没回过神来,转眼看到了马车,是国姓爷家另一辆马车。

马车被叛军围停下,叛军抽刀上前。跟车的家人迎了上去。

看样子,那辆马车里的人就是叛军要的成国公世子,叛军去围那马车,周十九握紧了剑就要过去。

领头的将领从兵士手里接过小萧氏冷笑道:“康郡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岳母死在这里。”

琳怡一怔看着衣裙沾满血的小萧氏,脱口道:“她不是周太太,我们是跟着蒋老爷出城的。”

那将领不肯相信冷笑着在琳怡脸上打了个转,又看看旁边的周元澈。

琳怡期盼地看向周元澈和周家女眷。

没有人开口,周大太太惊惧的脸上隐约有一丝歉意。周琅嬛躲在周大太太身后,紧紧地握着周大太太的袖子。

这时候人人自保,不惜用旁人的性命去交换。

小萧氏本就病重如今身上受了重伤哪里能支持住。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被人提着,看着琳怡时满脸的关切,沙哑地催促琳怡,“快…走…快…走…”

趁着周围混乱,这时候可以逃走,毕竟叛军都盯着马车,心里这样想琳怡却挪不开步子。

不行,母亲为了救她才会被叛军伤成这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送死,琳怡看着提着小萧氏的将领。“周太太在那里,康郡王护着的才是国姓爷家的女眷。”

叛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没了章法,扔下还剩一口气的小萧氏,伸手就向琳怡抓来。

这下被抓住就是一死,琳怡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这时候她已经逃不走

叛军所到之处杀了那么多人,哪里还缺几条性命,她却妄想着能劝说他们。那只沾满鲜血的手迎面向琳怡抓来,巨大的力气仿佛能抓碎她的骨头,这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

琳怡转过头看到了林正青。

林正青竟然会去而复返。

那叛军没有抓到琳怡,就向康郡王几个人扑去。

琳怡忙去看地上的小萧氏。小萧氏已经没有了气息。

“快走,马车在那边等着。”林正青扯起琳怡,琳怡却松不开小萧氏。

“再不走一样死在这里。”

林正青手上用足了力气,一下子将琳怡扯起来。

琳怡刚站起身。

“我们的车,这是我们的马车,”林大太太凄厉的喊叫,那马车已经被国姓爷的家人抢了过去。林大太太吓得叫个不停,撩开车帘不停地叫林正青。

国姓爷家的车夫不管不顾就将马车赶了起来。

眼见着成国公世子上了车,周太太也登上车厢。

琳怡在林正青拉扯下拼命地跑过去。

终于离马车还有几步之遥,身后飞来的竹箭钉在车厢上。

求生的力量是让人无法估计的,琳怡快跑几步伸手握住了车厢,赶车却已经挥动了长鞭,康郡王从车厢里出来。

琳怡对上康郡王那双眼睛,她不记得带了多少恳求的神色,只记得车厢里传来周老爷的声音,“郡王爷…快…来不及了…”

她的手被康郡王拉起来,那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半点犹豫将她丢了下去。

紧接着,她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心脏仿佛要裂开了般。

第二百六十章 打

胸口的疼痛那么真切,心窝上似是被人扎了一刀,疼得让她掉眼泪,琳怡低头看胸口,亮晃晃的刀锋透出来。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远去的马车,围上来的叛军,林正青惊恐的脸。母亲死了,她也没能逃过一劫,林正青算计的大好前程,也因此葬送了。

怪不得人人想要攀高,国姓爷一家身份贵重,关键时刻抢了别人的马车也让女眷活下来。琳怡看着林正青,人之将死,从前的那些恩怨一下子化开来,只是觉得可怜,可怜林正青机关算尽也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没想到终究和林正青死在一起,琳怡对着林正青露出一抹微澜的笑容,就是这样…闭眼之前,一切都算了吧!今生今世已经无法再计较。

眼前黑暗下来,琳怡略微挣扎,脑海里却浮起周元澈那双眼睛。平静从容,在最后将她手丢下那一刻,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也没有半点情绪,她像一个傻子一样祈求,盼他能看在从前和父亲的交情不要扔下她,现在想想周元澈绑了成国公世子,更带了国姓爷一家就是要去御前邀功,她和母亲的性命岂有前程重要…她抱有的妄想,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琳怡这样想着,周元澈的脸越来越清晰起来,琳怡用尽全力一掌挥过去,要将噩梦打散。

“啪”清脆的声音,彻底将梦打碎了,琳怡彻底清醒过来。

周元澈真的就在她眼前,平日里从容闲适的神情中有了几分的错愕,她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端茶过来的橘红吓了一跳将手里的托盘扔在地上。

琳怡如遭电亟,混沌的脑子清楚许多,她刚刚是将梦境和眼前混在一起,还以为在梦中,就扬手打了周十九。前世里她是那么的绝望,现在回过神来却仍旧抑制不住剧烈地心跳。

从来没想过时间还能倒转,她还能重获新生。闭上眼睛那一刻,她以为那样就是一辈子,如今父亲、母亲好好地活着,她也活生生地站在周十九面前。身边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慌乱的眼神四处望着,周十九的目光渐渐平和起来,变得异常宁静。

周十九的手慢慢地覆在琳怡手上,琳怡忍住战栗,勉强长喘一口气,就要开口说话。

“没事,元元你瞧瞧。这里没有旁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仿佛在揣摩着自己的话能不能安抚琳怡,“这里是你的家。”周十九撩开袍子坐在榻上,动作很慢,生怕吓到琳怡,手指慢慢收拢将琳怡抱在怀里。

周十九紧紧地抱着琳怡,越来越紧,紧得让琳怡不再觉得冷。不再颤抖,“元元别怕,我让人多点些灯来。”

琳怡摇头。这个噩梦并不是灯能驱走的,它那么真实,一直就藏在她心里。每次她看到周十九时总是对他心生疑惑,原来是因为前世,她没想起前世的一切,却潜意识记得周十九那双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眼睛。

橘红还愣在一旁,巩妈妈听到声音进来询问。

周十九道:“郡王妃被梦魇着了,去多拿只手炉来。”

巩妈妈答应一声忙带着橘红下去。

琳怡接过巩妈妈递过来的手炉,身上暖和多了,心里那团冷气却始终没有散去。仿佛仍旧有一柄钢刀插在上面。

“让人摆饭吧!”琳怡吩咐巩妈妈。

巩妈妈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临走之前抬起头担忧地看了琳怡一眼。

琳怡知道巩妈妈担心的是什么,橘红一定将她打周十九的事说了,巩妈妈怕他们夫妻因此生嫌隙,要知道男人是最在乎脸面的。尤其是宗室,平日里错话也不敢说半句,更别提被人打了脸。

就算做妻子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

“让人将饭摆在屋里,侧室里没有暖阁暖和,”周十九喊了橘红来将意思说了,“再拿些茯苓饼来,”说着低头看琳怡,“祖母心神不好,你就让人送茯苓饼。”

她经常给祖母送药膳,周十九聪明记忆好,许多事过目不忘。刚才她是被梦魇到了,周十九也定能感觉出异样。

琳怡看向周十九,夫妻两个对视片刻就各自挪开目光。

周十九道:“我去换衣服。”

琳怡也要起身。

周十九将琳怡按在榻上,“让丫鬟伺候,你不舒服多歇着,明日还要忙重阳节的事。”

周十九是从来不让丫鬟伺候更衣的。

琳怡随了周十九的意思,就抱着暖炉坐在暖阁里吩咐丫鬟摆箸。

暖阁支上炕桌,丫鬟将筷子摆好,只等着周十九进屋婆子就将端盘进来。

琳怡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琳怡看到周十九。

周十九穿了一件深蓝色右衽满布暗绣长袍,衣襟儿是琳怡才缝上的毛皮滚,只是领子有些奇怪,是一整条白狐领。

琳怡正仔细看着那衣服,白狐领子忽然就动了。

琳怡一怔,周十九比平日里少了些耐心,往日他总是故弄玄虚到最后,一定要将她绕进去才罢休。

周十九将白狐领捉下来,“是我今天早晨出城抓到的白狐,”说着将白狐抱在怀里,轻轻走到琳怡跟前,慢慢将白狐放在软榻上。

白狐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看琳怡和周十九。

周十九按着白狐的脖领,去牵琳怡的手,“摸摸它,这时候毛皮最是软,它们经常在溪边梳理皮毛,很干净。”

没嫁给周十九之前,周十九要送她白狐,她虽然喜欢却不能要。

琳怡将手放在白狐身上,白狐的皮毛比她想的要软,和拿来要做的白狐领子完全不一样。

“摸摸它的头。”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不喜欢有什么在自己头上。琳怡将手伸过去,白狐晃了晃小巧的头。

周十九微微笑起来,眉目轮廓十分温柔,“别怕它,你握住它的弱点,它不会咬你的。”神情仍旧悠然,目光中却带着十分的恳切。

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将白狐放进琳怡怀里。

第一次她将周十九递过来的白狐还了回去,这是第二次。

也是第二次周十九说起关于白狐的话,握住它的弱点,它不会咬你的。

琳怡垂头看小小的白狐,眼睛落在周十九拉着她的手上,周十九现在拉着她的手,将来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她丢开。

琳怡伸出手抿了抿鬓发。

吃完了饭,周十九没有去见幕僚陪着琳怡早早就歇下了。

灭了灯,琳怡看着床帐辗转难眠,身边的周十九却睡得极轻,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第二天琳怡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周十九已经起身了。

琳怡将橘红叫进来,“郡王爷呢?”

橘红道:“在书房见幕僚。”

皇上病了之后不用早朝,周十九走的会晚些。

琳怡起身吩咐丫鬟安排早膳,周十九回来的时候看到琳怡正做针线,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手中的绣花针,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十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到琳怡发觉抬起头来,才笑道:“陪我一起用膳吧!”

吃过饭送走周十九,琳怡吩咐巩妈妈将进宫送的花糕准备好。

等到内侍送来宫牌,琳怡换上宗室妇的礼服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琳怡早知道此行不易,郑老夫人让郑七小姐给琳怡带的话果然就灵验了。

宗室妇进宫给太后娘娘贺节,大家聚在慈宁宫偏殿,然后陆续被太后娘娘召见,琳怡端着花糕在偏殿站了两个时辰,听到宫人将各位宗室妇请去宴席,宫人也没来传她。偏殿里的宫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肯和琳怡说一句话。

直到宴席结束,才有嬷嬷来领琳怡,“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康郡王妃回去吧!”

琳怡将花糕放下,在侧殿恭祝了太后娘娘身体安康,这才走出宫去,慈宁宫外没有准备暖轿,这是要她一路上走出去。

琳怡抿起嘴微微一笑,弯腰整理好裙角跟着内侍徒步走出宫门。

等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巩妈妈立即迎了上来,“郡王妃您可回来了。”说着递过暖炉让琳怡捂手。

“眼见着夫人们都上了马车,就是不见郡王妃。”说着将琳怡搀扶进了车厢,又将薄毯拿来给琳怡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