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暖暖的软垫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说不出的舒服。琳怡长吸一口气,靠在迎枕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慈宁宫站得太久了,就觉得腰膝酸软,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

巩妈妈吩咐车夫前行,琳怡闭上眼睛靠在车厢里安神。

马车才走,就听到旁边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琳怡看向巩妈妈。

巩妈妈撩开帘子看出去,一会儿功夫低声在琳怡耳边道:“是哲郡王家的马车。”

琳怡目光闪烁,那哭的就是哲郡王妃了。哲郡王和二王爷也走的近些,太后娘娘将宗室晚辈见了才召见了哲郡王妃。被太后娘娘疏远,心中应该悲戚。朝廷里不过才又立储的传言,就牵连到这么多人。她们这些女眷不过是在重阳节送些花糕就被冷落,可见太后娘娘将手伸的有多长。

不怕受委屈,要看这个委屈受的值不值得。

琳怡吩咐巩妈妈,“回到府里就让人将送到府里的宴请帖子都退回去。”太后娘娘连她都不肯召见,她自然无脸在宗室营里走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 筹划

回到康郡王府,巩妈妈忙让橘红打来热水给琳怡泡脚。慈宁宫的侧殿不是很暖和,她一个人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寒气从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冒出来,钻进她的脚心中,幸亏她早有准备,否则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冻着。

巩妈妈将药粉从琳怡的鞋里拿出来,暖身用的干姜和肉桂打成粉踩在脚下将冷寒都隔开。

巩妈妈将药粉拿出来,“郡王妃总有法子应对。”

那么多人都盼着她受苦,她怎么能和自己过不去,要想方设法让自己过的舒服些。

琳怡换上淡青色斓边小袄,将橘红叫进来,“去将之前我让人抄的佛经拿出来,外面人问起,就说我在抄佛经。”太后娘娘笃信僧道,她从宫中回来也该学会自省其身,太后娘娘的怒气也好消一些。

琳怡去暖阁里歇了一会儿,巩妈妈也让人打听了消息,“太后娘娘赏了五王妃一尊菩萨金像,还将平日里带的佛珠也一并给了五王妃。”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从宫中打听消息出来,通过信僧道博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就是最好的消息。

琳怡看向巩妈妈,“让人去趟献郡王府,帮我借套佛经出来。”

过了一个时辰,巩妈妈回来道:“献郡王妃说了,那套佛经被五王妃借走了。”

琳怡撑起了身子,献郡王府里藏了一套《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用来祈福最好…没想到五王妃这么快就知晓了。

第三进院子里,周老夫人看着奶妈哄全哥睡了觉,全哥嘴边还沾着糖霜。奶妈忙张罗丫鬟打水来给全哥擦拭。

“像他父亲小时候一样,就是贪吃。”

奶妈笑着道:“小孩子都一样,喜欢甜的,我们却不敢给多吃。”

周老夫人看着白瓷盘子里的豌豆黄和千层酥上面都撒了一层糖霜。“这是谁做的点心?全哥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东西。”自从大太太没了,全哥就睡不好觉也不肯好好吃饭,整日哭着闹着要父亲、母亲。

奶妈一边接过丫鬟手里的巾子一边笑着回话。“奴婢也没什么做的,就去大厨房问厨娘,正好遇见郡王妃在,郡王妃出的主意…”说到这里,看到申妈妈皱起眉头,忙住了嘴。

周老夫人垂下眼睛不再问话,吩咐奶妈。“好好照看大爷,等大爷睡着了,再烧个安神符。”

奶妈忙应下来。

周老夫人从暖阁里出来回到内室,申妈妈伺候周老夫人换了衣服,躺在床上。

申妈妈低声道:“郡王妃打发人去献郡王府要佛经。”

周老夫人如同入定了般。

申妈妈接着说。“没能要过来,已经被五王妃借走了。”

周老夫人翘起眼睛,“那五王妃要谢谢琳怡了,要不是琳怡五王妃还不知道献郡王府有那本佛经。”

谁说不是,申妈妈笑起来,郡王妃拿来讨好太后娘娘的佛经被人捷足先登,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滋味。

周老夫人道:“她为自己留了条后路,万一皇后娘娘靠不住,好用佛经来讨好太后娘娘。难不成别人就察觉不到?”

还是老夫人有远见事先就在第二进院子里布下眼线。将郡王妃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里,这才知晓郡王妃的打算。

老夫人这些年经过多少事,俗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

申妈妈将茶水递给周老夫人喝一些,“要奴婢看,五王妃要谢老夫人。”还是老夫人将消息透露给五王妃知晓。

周老夫人不可置否,闭上眼睛休息。

申妈妈这才轻手轻脚地端灯出去。

五王府做道场祈福。京畿的女眷纷纷送了手抄的佛经过去。

五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太后娘娘当天又赏赐了不少物件给五王妃,在深宫中拉着淑妃娘娘的手感叹皇上有此佳儿佳妇实在是福气。

皇上的病似是有了些气色,有一日还被五王爷搀扶着下地走了几步,太后娘娘大为欣慰,吩咐淑妃娘娘替换皇后娘娘照顾皇上,淑妃娘娘进了养心殿,看到皇后娘娘正捧着奏折看,吓得连殿门也没进。

消息一**地送出来,倾向皇后的朝臣也不敢再出来说话。皇后娘娘本就有插手前朝政事之疑,现下这样一闹,更让宫内宫外议论纷纷,就算是一国之母也不能如此。太后娘娘将皇后娘娘叫过去询问,皇后娘娘也没有辩解,立即就被太后娘娘训斥,被罚在景仁宫思过。

景仁宫大门一关,淑妃娘娘进入养心殿照顾皇上,这如同告诉大家,皇后彻底失势,大家应投靠淑妃娘娘和五王爷。

周老夫人听到消息慢慢转动手里的佛珠,没想到几日功夫就有了这样的变化,这样一来信亲王妃再去求求太后娘娘,元景很可能会被放回来。

申妈妈道:“我看郡王妃也没有了法子,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除了抄抄佛经就在屋里歇着,连娘家也不回了。”

周老夫人眼皮不抬,“她哪敢再回去。从来都是御史弹劾别人,广平侯去了科道,就变了章程,如今御史倒被弹劾结党,琳怡这时候再回去,就不怕郡王府被牵连?”

申妈妈点了点头,“原是奴婢没有想透,这么说郡王爷不会再管广平侯府了?”

周老夫人眼睛闪烁,“元澈原来是和国姓爷有些交情,现在想要上岸还要靠国姓爷,哪里还能管陈家。”

政事上申妈妈不懂,不过她对内宅里的事她可是清楚,“郡王爷这些日子都早出晚归,很少在家里用饭。”郡王爷和郡王妃可没有从前那么好了。

除了依靠郡王爷,郡王妃还能怎么办?和郡王妃要好的无非是郑七小姐、献郡王妃还有几个地位不高的宗室妇,这些人哪里能帮上忙。

周老夫人在屋里歇着,那边献郡王妃来府里看琳怡,两个人到内室里坐下,献郡王妃拉起琳怡的手,“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病了,瘦得脸也尖起来。”

琳怡摇摇头,“还是和往常一样。”吃的也不少,睡的也还算好,没有了前世迷迷糊糊的梦影响,整个人好像也逐渐精神起来。

献郡王妃叹口气,“你娘家那边怎么样?郡王爷有没有回来说什么?”

自从上次她在梦中惊醒打了周十九,他们两个之间就有了说不出的隔阂,从前她会将周十九送出第二进院子,周十九穿过长廊时会转过头来瞧她,而今她也会送到门口,却不会停留很久,周十九也不会回头。

两个人还是一起坐卧,却不会再抬起头彼此静静凝望,只要看向对方的眼睛,仿佛就能觉察彼此的心事。

谁也不说,但是谁都明白。周十九不再在她眼前晃,她也有意避开,两个人甚至一天才见一面,话也说不上几句。

这些事不用说也明白。

琳怡回过神来和献郡王妃说话,“只是可惜了那几本佛经,恐怕五王妃拿去就不会送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献郡王妃也没了顾及,“我们家郡王爷本就不信这些,佛经也就是我收着…”说着顿了顿,“我们之前也早就料到会如此,这样用处也不算白白损失了。”

琳怡和献郡王妃相视一笑。

“你在家中大约有些事没有听说,”献郡王妃道,“宗室营那边已经张罗着要修祈福金塔供奉药王。”

琳怡并不吃惊,这是早就料到的事。

献郡王妃道,“比我们想的还要快。信亲王已经请来了普远大师,普远大师的师父是和真庵齐名的,现在真庵徒弟找不到了,好歹是找到了普远大师,太后娘娘听了定会高兴。”

信亲王妃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琳怡道:“有没有说怎么筹建金塔的银钱?”

献郡王妃道:“大家听说这件事,都在互相商量怎么给银钱呢,年底家家都花销大,建金塔又不是小数目。”

琳怡给献郡王妃泡了老君眉来喝。

每年走的年礼都不能减少,第二年的开销也要预留出来,剩下的银钱就不好分配,年底要施粥救济百姓,整个宗室营还要跟着皇上祭祖,再建座金塔…给信亲王府和五王府脸上添彩不少,到了下面的地位低的宗室不过是白白拿出银钱图个好名声而已。

信亲王妃想要主持大局恐怕不易,大家筹不够就要看信亲王妃怎么变银钱出来。

琳怡目光闪烁。

献郡王妃笑着看琳怡,“件件都被你料准了,大家都说开粥棚放赈的事呢,不如就从这上面俭省,反正上面又不会来查。”

琳怡清亮的眸子总是出奇的宁静,“不敢糊弄皇上,只有哄骗百姓,粥厂照开每天到底用多少米粮又有谁来管?百姓就算饿死也不会有人追究。”宗室营每年开粥厂,宫里都会赏银子下来,这些银子挪去修了金塔,为的是皇上安康,真的有人敢弹劾不成?

献郡王妃喜欢琳怡的性情,有她在身边总是觉得心里踏实许多,“现在我们就等着看她们怎么折腾。”

送走了献郡王妃,周十九正好回府。

琳怡去套间里给周十九换下官服,刚要转身离开只觉得腰上一紧,被周十九抱进怀里,“元元怎么不问我朝廷上的事?真的不想依靠我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誓言

真的不想依靠我了吗?

周十九是她的夫婿,是她这辈子该依靠的人。从前她知道周十九心思深不可测,和他相处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火坑,所以她不敢嫁给他。可是她没想过前世死在周十九手里。

临死之前那种恐惧,深深印在她心里,外人永远无法体会。

她是想依靠,只是怕有一日他再次松开手。

周十九眼睛里露出淡然、冷漠的神情,让她永远记得。

人命不过如此。

将生命交到别人手里之后,低贱如蝼蚁。

“整个康郡王府都要依靠郡王爷。”琳怡声音温和。

周十九低下头拉起琳怡的手,“元元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都做好了,完全不需要我,我要怎么办?”说着将琳怡搂在怀里。

他有他的计划,她有她的筹谋。之前虽然各有心思却互相询问,彼此帮衬,其实就算没有她…周十九心思缜密,无论什么事都能谋得最大的利益。

周十九温暖的气息吹在她耳边,双手紧紧地圈着琳怡。琳怡抬起头不想撞到了周十九的下颌,周十九却动也没动,反而弯腰将琳怡抱起来一直走向内室。

琳怡皱起眉头挣扎起来,“下人都在外面等盘子,大白天…行为不端…”

周十九笑道:“元元说错了,天已经黑了。”

琉璃帘子一动,琳怡迎面撞到了橘红。

橘红脸立即红起来,慌不择路地转头就跑。看到下人们都纷纷退避。琳怡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冲到头上,用足了力气去推周十九,“郡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她涨红的脸,周十九微微一怔。却任她怎么用力气也没有放手,一直将她放在暖炕上,自己也半躺在一旁。琳怡起身去穿鞋,刚坐到床边却发现自己走不动了,低头一看周十九不知什么时候将她腰间的璎珞和他佩戴的方胜绑在了一起。

琳怡抬起头来,周十九嘴角挂着浅笑,拉起琳怡的手,屋子里一阵寂静。

好半天周十九才将手挪开了些,很快却又合上来。“汝之所去,吾之将往。今日盟约,击掌为誓。”周十九说着轻轻拍了三次。

周十九的笑容柔和,神情高雅闲逸仿佛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只是目光深处微微荡漾。

待周十九放开手。琳怡低下头将璎珞解下来,好半天琳怡才两个人的配饰分开。再抬起头来却意外地发现周十九睡着了。

匀称的呼吸中吹出一些酒气。

周十九在外应酬少不了喝酒却从来也没有醉过。

琳怡叫了周十九两声,周十九没有回答。

琳怡将被子拉开盖在周十九身上,然后从内室里出来。

白芍等在外面,看到琳怡立即禀告,“桐宁还在门上等着郡王爷,郡王爷说是换了衣服就出府。”

换了衣服就出府?周十九没说还要出去。

琳怡吩咐白芍将桐宁叫进来问话。

桐宁小跑着进了院子,低着头躬身立在门口,“郡王爷今晚要去见幕僚。冯爷还在那边等着呢。”

冯紫英也在,那就是又公事没办完了。这些日子唯有今天周十九回来的早,原来只是回来换衣衫。

琳怡刚要说话,玲珑匆匆忙忙在琳怡耳边道:“郡王爷吐了。”

这次是真的喝醉了,琳怡看向桐宁,“你去和冯爷说一声。郡王爷喝醉了,恐怕今晚不能过去。”

桐宁忙答应下来。

桐宁退下去,琳怡去看周十九。

橘红带着丫鬟已经将污秽收拾干净,琳怡拿过浓茶去服侍周十九漱口,周十九睁开眼睛凝视了琳怡一会儿,这才接过水杯漱了口又倒下去睡了。

琳怡吩咐胡桃拧了巾子给周十九擦了脸,然后取下周十九头上的玉冠,乌黑的头发一下子散下来。

服侍周十九安稳地躺下,琳怡起身要走,手忽然就被拉住,紧紧地攥着说什么也不放开。

冯紫英听桐宁将周十九醉酒的事说了,不由地诧异,“这怎么可能。”虽然喝了不少,可也…从前又不是没喝过。

冯紫英想了想笑起来,大约是心里一高兴就喝醉了。筹划了好几日的事,今天听说信亲王和五王爷府都要做祈福法会,宗室营还要筹银子造金塔,他们觉得欠缺一点的火候,这下子全都烧的恰到好处。康郡王想着这件事就多喝了几杯。

冯紫英回到屋内,大声道:“列位,郡王爷今天有事不能来了,咱们明日再议。”

说完话,屋子里一静,大家就开始说起话来。席间有个幕僚站起身,“不如就像国姓爷说的那样,将祸水东引,让科道担起来,御史那边弹劾的奏折不少,只要稍稍吹些风,就能让他们成了出头的椽子。”

这话说完,隐约有人议论广平侯。

那幕僚就道:“广平侯如何?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时候哪里能顾及许多。御史言官本来就好死谏,等到朝堂上见了血,像要以死换声名的御史、言官拦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