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一个战战兢兢答道:“这都是真的!木莲姐姐,你听我们说…自、自从三年前大公子的第三房夫人病死之后,半夜常常…能听到偏院里的鬼哭声,久久不散。相爷…请了术士来瞧,都说三房夫人病死了,怨气太重,她们的鬼魂一直不肯散去,就…就附在偏院那片桃花林里。我们起初不信,后来有一天晚上,有人看…看到一个影子在桃花林的小溪边洗头,那个人没有脸面,也没有眼睛,舌…舌头血淋淋的,足有三…三寸长…”

说完,两个人头磕得更猛,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由淤青渐渐磕出血来了:“木莲姐姐,求你!求你放过奴婢们,别让奴婢们去偏院了!”

木莲听罢,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身后的银杏树“沙沙”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内幕就罢了,偏偏两个丫头形容得太逼真,她全身都开始发毛,头皮发麻,的假山石横在偏院门前,把传说中的那片桃花林都挡住了,显得越发诡异。

木莲大着胆子往里跨了一步,对地上两个丫头喝道:“胆小鬼!跟我走!大白天的,有什么可怕的?!要是真有女鬼,老娘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快点,起来!公主还在里头等着呢!”

木莲太横了,气势堪比泼妇,又是婧公主爹身侍女,那两个丫头哪里敢得罪她?边抹眼泪边软着腿爬起来,一步一挪地跟在木莲身后。

三人转过黑黝黝的假山,看到一弯小溪水正流向落英缤纷狄花林,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轻微的流水声都被放大了,将木莲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她的脑中闪现一个女鬼正在小溪边洗头的场景,女鬼突然转过头,脸面一片空白,舌头血淋淋的,足有三寸长…

哗哗的轻微流水声中突然惊起“扑通”一响,身后的丫头“啊”的尖叫了一声。

“啊!”木莲也吓得跳起来,陡然转过身,后背狠狠撞在了粗壮狄花树上,只见两个丫头抱在一起,正闭着眼大叫,水面上浮起一只青蛙,鼓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无辜。又是“扑通”一声响,青蛙猛地一蹬腿,往前跳了一下,水花四溅。

至此,真相大白,作乱的是只蛤蟆而已。

然而,就是这只青蛙把木莲的胆子彻底吓破,她虽然照旧凶巴巴地指挥两个丫头跟她走,可是在路过桃花林的小径时她却毫无底气,一点风吹草动心里就“扑通”一跳,脑中立马浮现那个无脸孔的女鬼吐舌头的样子!

桃花林茂密,行在其中连阳光都被挡住,又正值春天,偶然有一两条小蛇冬眠醒了,正在林中穿行散步,正好被三个人遇上,又是一阵惊慌尖叫…

百里婧没有等木莲她们,早就穿过桃花林,到了翠竹包围的小屋前,因为不曾听说那个恐怖女鬼的传言,她心里倒也坦荡,因此一路走来并不觉得害怕。

与夜晚相比,白天更能够将偏院的景色看得清晰——近处的小桥流水,远处的暖色桃花,还有身在其中的青青翠竹,屋前的碧绿芭蕉叶,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啼叫,显得周围越发寂静清幽。就连吸入鼻间的气息也比大兴宫中湿润通透,有点置身鹿台山上的错觉。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远山出来了,似乎是刚刚才发现她,忙行礼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百里婧回过头,笑道:“大公子醒了么?”

远山低着头,支吾了一声:“嗯,刚刚睡醒…”

“那我进去瞧瞧。”百里婧说着便推开了房门。

远山见她手中拎着食盒,眉头顿时紧拧,很想夺过来砸个稀巴烂!可是,主人未下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只好眼睁睁看着“毒药”跨进门槛。

墨问的房间布置得很简洁,珍奇古玩一概不见,以黑色为主调,不论桌椅、书架、床榻、还是刚刚绕过的那座六扇屏风,都是暗色系。入门处的六扇屏风和东北角放置的书架材质皆是古朴的黑檀木,雕花简约不繁复,足见主人的品位习性。

桌上的香炉内升起袅袅轻烟,窗户正开着,阵阵微风拂过,轻烟飘向床榻,钻进暗色的帘子后头,至于床榻上的主人到底醒未醒,实在无从知晓,百里婧便站在原地未动。

忽然,帘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百里婧忙将食盒放在桌上,抬脚走了过去。伸手拂开帘幔,只见墨问靠坐在床头,眼睛闭着,中衣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一大片的胸膛,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若是忽略他的病弱体虚,倒很有些放浪不羁的味道。

百里婧脸一红,什么都未看清便急急别开眼睛,刚要放下帘子,手却被墨问握住了。他的掌心温凉,力道虽不大却有点不容抗拒的感觉。

百里婧隐隐奇怪,回头一看,墨问的眸子仍旧一如既往地平静且与世无争,见她终于看向他,他才轻轻弯起唇角笑开,拉着她在床头坐下。

他摊开她的手掌,正想写些什么,却咳得止不住,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连握着的她的手都不得不松开了,人也跟着要倒下去。

百里婧本能地探身扶住他,手臂从墨问的左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背,轻轻地拍着帮他顺气,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离得太近,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闻得到彼此身上的味道,更能感觉到彼此靛温。

墨问唇角一弯,长臂顺势搂住她的腰,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散乱的黑发顿时擦过百里婧的脖颈,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头稍稍一低,唇就碰到了她白玉似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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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小剧场】

墨问:(摸下巴)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心肝:(拔剑)敢碰一下,剁了你的手!

韩晔:(不动声色)无论碰不碰,你都会死的很难看。

墨问:(笑)我好像也不是吓大的…

木莲:(哭)老娘真被吓到了!

【029】更衣绾发(补全)

墨问唇角一弯,顺势搂住她的腰,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散乱的黑发顿时擦过百里婧的脖颈,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头稍稍一低,唇就碰到了她白玉似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拂过,百里婧的脑袋顿时一偏,她的眉头刚刚皱起,墨问却已经坐直,身子向后靠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他的脸色仍旧苍白,神情也如常平静,仿佛刚刚的亲密不过是个意外,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百里婧拧起的眉又舒展,视线却落在墨问敞开的胸膛上,转瞬又匆匆移走,咬唇开口道:“我、我让远山进来替你穿衣。”

听她这么一说,墨问的长臂却仍揽着她的腰没有松开,咳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百里婧不懂他的意思,遂将手递给他,墨问低着头,一笔一划写得极慢:“平时替我穿衣绾发的小厮病了,远山的手脚太笨…”

他一边写,一边自嘲似的笑了笑,又写道:“反正我什么都不能做,下不下床都一样。”

说完,墨问这才松开她的腰,眼睑垂下去,没再看她,仿佛他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似的。

百里婧脱口而出:“我来帮你穿衣服吧,虽然我的手脚也很笨…”

墨问愕然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百里婧却已经掀开薄被,扶着他下床。她从来答应了什么便会立刻去做,甚少拖泥带水。拿过一旁的素色外套替他穿上,从里头的中衣到外头的袖口,再到腰带,鞋,一样样都整理仔细了,再把他的发从衣襟里拨弄出来。

期间,自然少不了肌肤相亲,虽然墨问的掌心温凉,他的胸膛和脖颈处的温度却异常。然而,百里婧从不曾对墨问产生过任何念想,所以,只是起初有些不适应,久而久之便不再尴尬。

墨问除了起初的愕然,之后神色始终淡淡,眼眸沉静,好似这一切本是理所当然。待他坐在铜镜前,从镜中看着身后的女子替他梳头绾发,感觉那把木梳从未有过的,一下一下极为仔细且有耐性,将他凌乱不堪的长发打理整齐。

百里婧的双手惯常使剑,于这些寻常女子该做的事情上并不灵巧,绾发的时候试了好几次,仍旧无法达到一丝不乱的地步,然而,她没有觉得烦,一次一次继续试着。

墨问忽地皱起了眉,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子。

她天性矛盾,对亲人朋友心肠,比如司徒赫,对弱者心存怜悯,比如他,墨问。对厌恶者一直厌恶到底,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比如,她的情敌。

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够如此坦荡,爱憎分明,尤其是身在皇家,能够不端架子不拘小节的皇室公主实在太少。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倒荡直率让她成为皇室纷争中的傻子,表面上的强势不饶人,骨子里的直肠子缺心眼。殊不知,过刚易折。依照她这种脾气,到底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墨问想了想,很快释然,因为,她有个强势的母后,一个强势到能顺从她的意愿,将她风风光光嫁给一个活死人,又能明目张胆喂她的新婚丈夫慢性毒药的母后。前路都已经为她铺好,不需要她费任何心思,所以,造就了她如今的这种性格。

将白玉簪插好,镜子里的男人与刚刚颓唐不羁的模样大相径庭,五官虽然平淡无奇,可整个人干净清朗了许多,精神似乎也随之好了起来。

百里婧将梳子放回原处,手立刻又被墨问握住,他在她掌心写道:“若是没有你,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的眼神温柔,唇边带笑,握着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似乎很是依赖,百里婧却轻轻抽回手,淡淡笑了:“从前没有我,以后也可能没有我,你不用把我看得太重…”

那一年,她十五岁,父皇母后要为她举办盛大的及笄之礼,然而,她放弃了回盛京,选择留在鹿台山上,因为那年春天她收到了平生最珍贵的一样礼物。

她摸着左手腕上的佛珠惊愕地问:“韩晔,这真的是要送给我的么?!”

韩晔笑了:“当然。”

韩晔用了半年的时间寻找珍稀罕见的辟邪木,又用了半年的时间亲手雕刻成一颗颗佛珠,再用银色的冰蚕丝串起,戴在她的手腕上,他说:“丫丫,千年冰蚕丝刀剑难断,你一戴上它,可就永远都取不下来了。”

世上除了韩晔,没有人会这么有耐性,肯用整整一年的时间为一个女孩准备及笄的礼物,一百零八颗佛珠,每一颗都经由他的手雕刻成不同的纹路。

她感动得当场落泪,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韩晔,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不,永远永远都不能没有你!”

呵,那时候,多傻。

墨问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白衫,光看背影与韩晔有几分相像,因为韩晔从来只穿白衣。恍惚中,百里婧这才发现她刚刚替墨问绾的发居然也与韩晔相似,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不由自主。

当她长成一个心存爱情的少女,第一次认真去注意一个男子的外貌、发髻、衣服、神情,并不是从赫开始,她的一切少女情怀,都与韩晔有关。

所以,发髻是韩晔的发髻,白衫是韩晔的白衫,与墨问,完全无关。

墨问从她游离的眼神和冷淡的话语中,猜出了些许端倪,不追问,不逼迫,不能再穷追猛打,稍稍退后一步,给她足够的喘息时间。

两个人刚刚静下来,木莲的大嗓门便在门外响起:“婧小白!婧小白!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见了鬼似的大喊。

随后,听见远山和她吵了起来:“大公子在里头休息,你能安静点么?”

木莲还是不管不顾冲进门,对墨问性地行了个礼,便径直走向百里婧:“婧小白,刚刚有个人找你,好像是你的赫身边的亲卫队长?叫周什么的来着?说你的赫想见你。”

百里婧从来不避讳和司徒赫的亲密关系,刚去鹿台山时,张口闭口都是赫。因为赫是京城混混里的头头,会玩,能闹,模样又俊,鹿台山上的师兄弟们谁都比不上他,渐渐地,人人都知道她的赫有多了不起。木莲习惯了,便改不了口,但凡在婧小白面前提起司徒赫,都是“你的赫”。

“周成?”百里婧皱眉道。

“对!对!就是叫周成!”木莲连连点头。

想起昨日赫受的那一百军棍,百里婧异常担心,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好啊!”木莲早就受够了偏院这个鬼地方,只想快点离开,拉着婧小白的手直往外头拽。

百里婧脚步一顿,回头对墨问道:“药熬好了,在桌子上,还有蜜饯,你记得喝。我先走了。”

墨问看着她,平静地点头,微笑。

百里婧随即跨出门槛。

从敞开的窗口,墨问看到她的身影匆匆迈过小桥,进了桃花林,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桃林深处。

他这才缓缓起身,朝檀木桌走去,修长的手指揭开食盒,将冒着热气道药端起来,仰头一口喝尽,那双沉静的眸子早已变得寒波生烟般冷凝。

------题外话------

【每日小剧场】

墨问:→_→想开口说话,想一口吞了她,想千刀万剐了司徒赫和韩某某。

心肝:哼,她可以没有你和韩晔,但是永远不能失去我,看看谁才是原配,死、哑、巴!

韩晔:(默)躺着都中枪。

琴妈:(望天)从不同层面上来看,好像乃们三个都是原配滴说,来吧,PK到底,没死的牵走婧小白。

木莲:(举手)我有个好提议!不如NP啊!和和美美的大家庭多有爱呀!

墨问&心肝&韩晔:(齐声)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琴妈:(继续望天)所以,乃们懂的。

【030】憋屈墨誉

百里婧回到“有凤来仪”时,只见一身劲装打扮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立在园中,腰间佩着一柄长剑。

“周成。”百里婧还记得她,开口叫道。

那名叫周成的男子忙回过身,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周成拜见婧公主!”

“起来吧。”百里婧朝他走过去,问道:“赫的伤怎么样了?昨天孙太医怎么说?”

周成身材魁梧高大,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满脸的络腮胡子,是典型的北方大汉,然而,他面粗心细,一直担任司徒赫的亲卫队队长。

听见百里婧这么问,周成垂着眼睑答道:“太医说将军的伤很严重,若是常人,三十军棍下去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将军的身子虽然硬朗,但还是元气大伤,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百里婧拧着眉,问道:“赫说要见我?”

周成垂下的眼眸微闪,顿了一瞬,坚定答道:“将军很想见婧公主。”

他没有说谎,只是把将军心里的话传达过来而已,并不算欺骗。这么一想,周成释然。

百里婧点点头,沉吟道:“这样吧,周成,你先回元帅府,我去一趟东市买点东西,很快就过去。”

周成锲而不舍:“周成有责任护送公主,恳请与公主同行。”

“也好。”百里婧不再推辞,偏头对木莲道:“木莲,你让人将床铺搬去偏院,但是动静小一点,不要吵着大公子休息。”

木莲一直在旁边努力做乖乖状,这会儿憋不住了,急道:“婧小白!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探望赫将军!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我们俩去总有个照应的!”

也不等百里婧答应,她直接拖着她的胳膊道:“走吧,婧小白,赫将军还在等着你呢!”

木莲在鹿台山上也疯惯了,这些天在左相府做大丫头,肯定憋坏了,百里婧也不好拦她,便随她去了。

木莲一边讪笑一边暗暗拍胸口,还好还好,不用再去偏院那个鬼地方了,不用怕什么无脸女鬼了,婧小白也不用往狼窝鬼窟里送了!周成真是救命稻草,赫将军的使者来得真及时!

周成按着腰间的佩剑,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左相府的西侧门外,一辆马车早早地等在那里,木莲和百里婧乘马车,周成骑着马,手中牵着司徒赫的坐骑“飞沙”,颇为低调地朝东市而去。

今天也是会试公布成绩的日子,老四墨誉睡不着,早早起来在院中散步,待转到后院马棚时,正好就瞧见百里婧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里头出来。

他觉得奇怪,待百里婧走远后,招招手,问正在喂马的小厮:“那是谁的马?以前没见过啊。”

小厮直起腰,朝远处望了望,顿时捂着脸,“咝”了一声应道:“四公子,那匹马性子太烈了,听说是司徒小将军的坐骑,昨天婧公主牵回来的,千叮万嘱让小的给它喂最好的草料,但不要离它太近。小的不信,就想顺手上前去摸一摸它,没想到被那马正踢着了下巴,还好小的早有防备,躲开了一点,要不然下巴肯定脱了,咝,真疼!漠北的野马果然不一样!”

墨誉却没管他有没有被踢着,沉吟道:“司徒小将军…司徒赫?他不是在西北边疆么?怎么回来了?”

那小厮茫然摇头:“不知道啊,也许是回来探亲的吧。”

边疆将士擅离职守,那是重罪,即便打了胜仗,想回京也必须得请示陛下,或者,每年初冬时节武将回京述职,这时候才能顺便探一探亲,否则,司徒赫怎么能私自回来?

就算心里有再多疑问,跟喂马的小厮也没什么可说的,墨誉没再搭理他,抬脚跟在百里婧的后头,一直出了西侧门,亲眼看着她和木莲上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百里婧就不说了,表情还算正常,木莲那丫头却乐开了花,笑得跟做贼似的。墨誉年纪还轻,若是去过那些风月场所,他这会儿肯定会觉得木莲的表情像极了正在拉客的老鸨。

摸着还有点肿痛的半边脸颊,墨誉盯着木莲的笑脸,想起那可恶的妖蜂,恨得咬牙切齿。这主仆二人,仗着皇家的势力,根本不把相府中人看在眼里,想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墨誉心里非常矛盾,大哥的前三任夫人都是小家碧玉出身,很是温和懂礼,在相府中常常被二嫂三嫂欺负,就连二嫂三嫂房里的那些小丫头都敢随意往她们头上爬,每每无限委屈没处哭诉,他看着都替她们着急。终于,三房夫人受尽折磨相继病逝。

现在婧公主来了,相府里的势力完全变了个样,她第一天就甩了那些丫头几个嘴巴子,把二嫂三嫂这两个难缠的主唬得不行,从此只在背地里议论,再不敢主动往婧公主的刀刃上撞。而且,连带着爹对大哥惮度都比从前好了许多,吃穿用度上不再拿捏,分的月钱也多了起来,不能不说是婧公主的功劳。

主子厉害了,奴婢也跟着猖狂,木莲现在就是这西厢园中的老大,丫头们都恨不得请个牌位把她供起来。一个比主子还要泼辣的大丫头,前几天,堂而皇之地霸占着整个厨房为一只兔子熬萝卜骨头汤,这简直…天、理、难、容!

马车的车轮擦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墨誉目送马车驶远,愤然转身,咬牙切齿,那只该死的兔子!

他起初肯收留它,是因为木莲要把它活活淹死,她拎着笼子要往大水缸里放!

现在再想想,她哪里是要淹死它,她根本是想把它藏在水缸里不被人发现罢了!他只是出来制止她,倒从此成了兔子的寄主!

那只兔子的嘴可真叼啊,必须要吃带露珠的新鲜青草,还要洗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一点枯草都不能有。更绝的是,它不喝凉水,无论池水还是井水它一滴都不沾,不沾就算了,他也不怕它渴死。

哪知道前几天,木莲特地送来一小碗萝卜骨头汤,他以为她良心发现,端起肉汤不情不愿地正要喝,却被木莲一把夺过去,她还理所当然地向他解释道,“我们家小黑喝惯了泉水,要是没有泉水,就只喝煮开了的井水或者…萝卜排骨汤。墨小黑,你记住咯!”

墨誉当场呆住,简直匪夷所思,他长到十六岁,第一次见到如此跋扈的公主,这样嚣张的丫鬟,那么难伺候的兔子!婧公主肯下嫁大哥,让爹受宠若惊,墨誉却觉得,这根本是瘟神进了家门,想送都送不走了!

一只兔子都那么娇惯,何况是人?以后的日子,恐怕还有他们受的!

既然木莲那个泼妇不在府里,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饿一饿那只胖兔子,带露珠的青草,没有!只喝泉水是吧?只喝骨头汤是吧?那就慢慢渴着吧!明明是白兔子偏要叫“小黑”,作吧!

刚走回西厢,他身边的小厮老远就兴奋地大喊:“四公子!四公子!中了!中了!”

“什么?”墨誉皱眉,“什么中了?”

小厮弓着腰喘气,边道:“公子中…中了礼闱头名!礼部的官员来…来府里报喜来了!相爷让公子你快…快去前厅呢!”

墨誉面上一喜,眼睛亮起来,右拳击左掌,声音也欢快起来:“水生,走!回去替我换身衣服!”

那叫水生的小厮“嗳”了一声,满心欢喜道:“公子,小的就知道你肯定会中的!状元郎也非公子莫属!嘿嘿!”

墨誉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殿试还未开始呢!”虽然是训斥,却没有一点威严,少年的欢喜和踌躇满志掩藏不住。

左相府离东市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百里婧掀起马车的窗帘往外看着,似乎在找什么。

木莲也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早市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嘈杂,路边只有一些形形色色弹子,传来高高低低的叫卖声,她皱眉道:“婧小白,你到底要买什么?你说一声,让他们去买就是了。”

百里婧的眼睛还是放在窗外,答道:“他们找不到的…我也不一定能找到。”

“啊?找不到?”木莲眉头一紧:“那…”

“停车!”百里婧忽然喝了一声,马车顿时停下,她掀开车帘就跳了下去,木莲没拦住她,忙跟在她后面。

百里婧跑得快,木莲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捧了两只大大的红薯,烫得直甩手。

木莲不可思议:“什么?婧小白,转了一大圈,你是在找烤红薯啊?刚刚我看到路边好几处卖的!”

百里婧笑:“那些不一样。”

东市有座并不怎么起眼的小桥,叫状元桥,桥边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曾经,树下长年累月有人卖烤红薯,只有那个人烤出的红薯赫最喜欢,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来吃这里的烤红薯。

周成迎上来,见她烫,忙伸手去接:“婧公主,给我吧。”

百里婧已经跨上马车:“不用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快些走吧。”

马车重新出发,木莲看着百里婧把红薯包在裙子里,海棠花的裙子和她的两只手都黑乎乎的,不由地小声嘀咕道:“婧小白,这不是在鹿台山上,你好歹注意点形象…哎唷!”

马车忽然一个停顿,木莲顿时重心不稳,直直摔趴在地毡上,百里婧手里的红薯也滚落了下去,只听外头周成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挡元帅府的马车!”

------题外话------

【每日小剧场】

墨誉:(怒)谁家的兔子这么金贵!简直天理难容!千夫所指!十恶不赦!人神共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