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怎会,乐曲都要多练才能熟悉。如果你只会一曲,就一直吹下去吧。”

风千雪应了下来,于是,她拿起玉箫往湖边走去,就站在一满枝粉红的桃花树下,将玉箫递到嘴边。

她吹得艰辛,还时不时断调或是漏音,但即便她想要停下,一看到他鼓励的眼神,她又厚着脸皮继续吹奏。

就这样反反复复,她就只吹一首曲子,直到她看到他像是停下了笔,她这才放下玉箫朝他走去。

又是一幅美艳绝伦的女子吹箫图,山水仿佛成了陪衬,唯有那秀眉杏眼,面若芙蓉的女子,才是这画中真真实实的美景。风千雪欣喜的看了又看,再将原先那幅拿来做了对比,两幅都是爱不释手。

“洛尘,我想你如果不做王爷,就靠卖画为生也是足够的!”她真心的称赞。

夜洛尘嘴边含笑,将后面那幅从她手中收回,卷在怀中。

“其实,真要不做王爷,我也愿意…”他看了她一眼,并未掩饰心中的期望。

她有些被他的视线烫到,不自然的将剩下的画卷收进袖中,像故意疏远,又像故意扯开话题,低低说了声:“我们回去吧,风有点凉了。”

他唇畔的笑意骤然散了,但他又很快恢复常态,替她掀开了马车门边的帘子,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回程的路两人在车内一直很是安静,好在经过集市的时候,还能从窗外传来一些声音。风千雪重新将软纱斗笠戴好,忍不住撩开帘子朝外望去。此时的天色已是接近黄昏,金黄的阳光映在车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有一丝丝刺眼。一缕缕飘来的饭香直直勾引着人的肠胃,让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我们下去吃吧!”夜洛尘突然提议,“就在前面那家饭馆,早几天我就让人订了位置。”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风千雪发现前面确实有一家非常热闹的饭馆。外面满满的坐了几排人,像是在等待里面空出的位置。

当他们走下马车,来到店门前的时候,风千雪这才看清了饭馆的名字——来口福。

来口福?她努力的去回忆,才想起她第一次来燕城的时候,南若寒就是带她到这饭馆吃饭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的这家。

夜洛尘直接领她走了进去,饭馆的小二像是和他认得,一打照面,便招呼着伙计给他们带路。

“七王爷,楼上请!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夜洛尘点点头,一路跟着他们上楼,还从钱袋里掏出些细碎的银子打赏他们。

那伙计连连称谢,将他们引进厢房后,又主动来端茶倒水,伺候得很是周全。

“七王爷今日要点什么菜?”

“就和平时一样吧。”

“好嘞!”伙计点头出去了,顺手替他们关上了门。

想来他也是这来口福的常客了,点菜也和南若寒一样不看菜谱。

可惜那伙计走后,厢房内又再次静了下来。风千雪和夜洛尘本就不属于多话的人,一旦沉默,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楼下仿佛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那节奏听着甚是喜庆。风千雪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拉起软纱向外看去,只见长长几排挂着红彩头的队伍从街口的方向行来。领头的还有两只霸气侧漏的金边舞龙,一跳一跃,甚至还在路中耍起了功夫。

“这是大户人家嫁女儿的习俗,出嫁前三天会昭告天下,所以请了这么一票人来接喜。队伍越大,证明那要出嫁的女儿家世越好。而舞龙等级又分普绣、银边和金边三种,这个是金边的话,那该是接近皇族的等级了。”夜洛尘不知何时也来到窗前,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向她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如此,她明白的点了点头。不过这眼下既然是象征皇族的金边舞龙,那这要嫁女儿的大户人家究竟是谁呢?

她试着侧耳去听,可楼下的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加上锣鼓的声声敲响,她根本无法听得清楚。

哎,算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她又将软纱放下,默默的坐回位置。

正好这时,店伙计端菜进来,恰见夜洛尘也刚从窗前走回,于是多嘴说了一句:“楼下那,是严将军府要办喜事了!严小姐,可是出名的美人呢!”

严柳烟?

风千雪听后一个震惊!

“那严小姐要嫁之人,是否是当今的二皇子——南炎睿?”这次,是夜洛尘主动问。

“正是啊!不过就是觉得奇怪…”那伙计忽然皱起了眉,“以严家的身份,严小姐过去怎么也该是个正妃,却不知怎的,竟只是个妾氏,就连侧妃的名头都轮不到!王爷您说,这奇不奇怪?”

夜洛尘没应,只默默的看了风千雪一眼。

此时的风千雪,心中已不知打翻了多少味瓶。虽然早知这天迟早会来,但,真正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消息时,心中还是不由一沉。

“今天是第几天?大婚的日子…定在哪天?”她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伙计好奇的眨眼看了看她,粉色的软纱将她的面庞遮得严实,他实在看不出这姑娘是何模样。不过,能和七王爷在一起,想必不会长得太差。

“就明天呀!这锣都敲了三天了!”

明天?

她不由深深吸气,她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

、第六十五章 大婚前夜,大凶之兆(求首订)

锣鼓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可风千雪的思绪早已跟着离去,即使满桌的丰盛佳肴都无法让她尝出味来。

夜洛尘也跟着再度沉默,可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观察着她每个细微的神色变化。最后,他干脆让店家上了一壶酒,满杯斟到她的面前。

“这是店内自酿的杏花村,你要不要试试?”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率先喝了一口。

风千雪其实酒量不好,可如今闻到了那个香味,心神不觉为之一动。于是她也拿起酒杯,先浅浅的在唇边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即刻将舌尖烫得麻木。她重重的皱了皱眉,酒水下咽的时候,从食道到胃内,都像被火烧了一般,难受得不是寻常滋味。

她即刻就想将酒杯扔了,可是,在短暂的灼热过后,脑中却飘来了淡淡的醉意,让她忽然晃了个神。于是乎,她又不自觉的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感受那火辣辣的灼痛从咽喉一直滑落至胃,再慢慢麻木了她的每一个神经,好像…不错…

夜洛尘开始担心起来,在她给自己斟到第三杯酒的时候,蓦然出手止住了她。

“别喝了。”

她怔了怔,面庞已经显出几许醉人的桃红,可她还是想夺过他手中的杯。

他没让她得逞,自己仰头将酒水喝了下去,再将杯子撇到一旁。

她“腾”的从座上站起,伸长着腰身意图重新够到杯子,脚步却一个不稳,差点往桌上满满的饭菜扑去,好在夜洛尘急忙接住了她。

“回去吧…你喝多了。”他说着掏出一甸银两放在桌上,又拉起她的一直臂膀,将她生拉硬拽的拖到门口。

她只觉得头脑有些晕晕沉沉,很想用内力让自己恢复清醒,可是,她忘了,她内力被封,她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现在,竟然无能到这种程度?

想爱的人,不能爱,爱不了。

想报的仇,没武功,报不了。

想离开这地方,没机会,又走不了!

她好恨!

夜洛尘好不容易才将她扶上马车,她一入内便急忙脱了斗笠,趴在窗边,歪着脑袋有些无神的看着前方。

他将她拉近一些,她甩了他的手,居然离他更远。

“千雪,你这样很容易吐的。”他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却还是想将她朝自己拉近,也只好对她如此解释。

她不听,硬是要趴在窗边。

他无奈,只能吩咐车夫慢些行走,以免晚风吹晕了她。

风千雪其实就是想看看夜晚的燕城,看阑珊的灯火下,是否能找回一些过去的那个时代的影子。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现在的她,应该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医学专家,她的父母和亲属一定会以她为傲,她的朋友一定爱巴结她。她还会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而这个丈夫,也只能拥有她一个妻子。

她不会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她的心太小,她甚至还有洁癖,容不得漏进一滴沙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喝得实在太多,还是酒量太差实在经不起烈酒的熏陶,她头似乎越来越沉,而且胃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翻滚。

最终,她亟不可待的跃出还在行驶的马车,吓得夜洛尘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如纸,疾疾跟在其后。只见她摇晃了一阵,然后加快脚步往一处黑暗的角落奔去。而迎面正走来两人,她也没来得及回避,便从两人之中冲了过去。

“妈的没长眼睛?”被撞的其中一人骂了一句。

“请见谅…”随后追来的夜洛尘只好替她道歉,又继续追了过去。

那人碎碎的说了什么,似是有些不悦,刚想转身揪住他们,却被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殿下!”那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语气带着埋怨。

被称作“殿下”的人立即给他杀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缓缓将头转向后方。

在一昏暗的屋檐下,刚刚撞了他们的女子正蹲在墙角做呕吐状,而她身后,那个一身淡蓝锦袍的俊秀男子,正不时的帮她拍背。

他美眸微眯,目光定定的锁在那女子艳丽的侧脸,原来…是她?

“殿下!为什么不让臣去教训那两个莽撞的人?他们南陵国人实在太不懂礼貌!”刚在发怒的人又急切的低吼了一句。

“拓跋峰!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们乔装进入燕城,如今因为一件小事而顶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去教训别人,后果你担当得起么?”

一句话,堵得发怒的人即刻沉默下来。

是,他都差点忘了他和殿下如今是乔装成南陵百姓而混入燕城,如果他这火爆脾气还不收敛一下,他们此行还真的会暴露。

花天佑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往身后看去。

白皙如雪的肤色,那精致的五官乃是世间少有,他不会看错,真的是她!

那个在皓月关外的护城河内,自称洒下解药的绝美女子,如今,他竟然会在此地重新遇到!

他心中微微一喜,有些别不开眼来。

像是注意到他面上的异样,拓跋峰的视线也随之看去,可却在看到那蓝衣男子的一瞬,猛地,他想起一个人来!

“殿下!怪不得我刚刚会觉得那男的如此眼熟,他就是南陵国的七王爷——夜洛尘!”

后面那六个字,怔得花天佑面色猛地一僵,目光瞬时从女子的脸上移到男子身上。

原来,他就是七王爷?

那她和他是…

心中油然升起火焰,花天佑袖中的双拳不由微微握紧,目光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定定的看着前方关系密切的两人。

风千雪终于把胃内的浊物吐了出来,瞬间脑子清醒许多,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在夜洛尘的搀扶下,她终于缓缓的站了起来。微寒的晚风唰唰的吹着她倾长的秀发,颈部竟也因此泛着些许的凉意。忍不住,她打了一个喷嚏。

她心不由一震,她如今…竟也怕着凉了?

可笑…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温热,是夜洛尘将围脖的毛领摘了下来,细心的给她披在身上。

“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她鼻头竟有些酸,实在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是,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花天佑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的看他们背影离去,突来的大风将她的裙摆吹得扬扬飘起,好似一朵盛开的花,久久揪着他尘封的心。

然而就在此时,天边突然亮出一道狭长闪电,四周的云被光芒映得通体泛红,还呈现出深深的黛紫。而其中有一朵云,就像是被什么强硬的岔分开来,赫赤乍现。

花天佑凝了神色,注意到这异常的天象变化,心中顿生寒意。

“殿下,我们赶紧回去,今夜恐不宁静…”同样注意到异样的拓跋峰如是提醒。想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少少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嗯,走吧。”天公有变,此地确实已不宜久留。于是花天佑截然转身,朝他们投宿的地方快步行去。

流火劈云,紫光凸显,于这夜,必是大凶之兆…

当夜色愈来愈浓时,喧嚣的燕城渐渐恢复了初始的安静,酒红的灯笼也慢慢灭了。

皇宫院落,只有一排排夜巡的士兵依然提着十二万分精神,窥视着周遭的一切动静。似是愈接近喜庆的日子,皇宫的守备就愈是森严。

而作为明日东家的永和殿内,贺礼高高的几乎叠满了厅堂,可四面的墙壁,却没贴有任何喜庆的挂饰,就连本应准备好的高高红烛,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殿内,在一处被屏风遮挡的偏厅中,昏黄的油灯照映着一副冰冷却极精致的男子的脸,乌黑的眸子望不穿他内心复杂的情绪变化,淡红的薄唇微微开启,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殿下…”身后,莫无痕像是站了很久,于是又催了一声。

南炎睿静静的看着即将燃尽的微弱灯芯,忽的启唇一吹,室内瞬间暗了。

“可以动手了。”只寥寥几字,却透着骇人的低温,让人听着心底阵阵发寒。

莫无痕拱手作了一揖,不稍片刻,黑色的身影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苍茫的暗夜之中。

严将军府,此时正是万籁寂静,所有的佣人为了明天也都早早睡了。和永和殿完全不同的是,这偌大的厅堂早已用红缎粉饰完毕,大红的“囍”字妥妥的贴在高墙正中,粗壮的雕刻有龙凤呈祥的红烛正安然的立在两旁,仿佛和这府里的所有人一样,静静的等候明天的到来。

严柳烟算是今夜睡得最迟的一个,明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天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个侍妾。

她名声毁了,轩澈帝大怒之下收回了原先替她封妃的承诺,她自食其果,她认了!可父亲却为此差点折了她的骨头,要不是她以死相逼,她恐怕连做二皇子的侍妾都沾不上边。

可是如今,她还是如愿以偿了。

她心中难掩出嫁的喜悦,强逼着自己尽早入睡好让明天精神更佳,可辗转反侧,她还是起身点燃了烛火。

也不知今天是不是太不注意,晚饭过后,她总觉得下腹隐隐的疼。她肠胃本就不好,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旧疾复发,可奈何到现在,那疼痛的感觉似乎是愈加显了。

“灵儿!”她试图叫唤自己的近身侍女,可叫了不止一声,却还是没有人应。

怎么回事?

她眉头轻皱,披了件外衣打算走出去看。难道这灵儿今晚没给她守夜?

“吱呀”一声尖响,室外的风突然大得把窗吹得歪了,天空也不知何时飘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屋瓦,听在耳里格外清脆。

严柳烟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轻轻去推门板,又是“吱呀”一声,那门板仿佛被谁吵醒了般,发出的声响让她的心不由打了个寒颤。

四处除了雨声,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灵儿?”她又叫了一声,仍是没人回应。

“这丫头,难不成今天喝醉了去?”她有些不满的低声碎语,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绊了个东西,害她差点摔到地上。

是什么?

她将手中的烛火往下一照。

“啊!啊——”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响彻了原本已经沉睡的严府。伴随一阵轰隆的雷声,严府上方的天空突地现出一道亮光,映得四周一片惨白!

才刚在瓦片上站稳的黑影,不过静静观察片刻,很快就转身往回飞去。

雨声大作,地面泛起浓浓湿气,南炎睿却依然站在暗黑的窗前,似在等候某人消息。几日来的休养已经让他恢复不少元气,只是胸口那块隐隐的刺痛,在两天前又发作了一次。

奇怪,怎么会这么奇怪?

他明明已经控制得很好…

忽然,一道黑影从视线一扫,稳稳的站在了他的侧方。

他目光一个斜视,俊眉微微一凝,沉沉问了一句:“如何?”

莫无痕脚步上前,想了想,还是用手遮在他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瞬间,南炎睿眸中一震,面色更是变化无常。

翌日清晨,整个燕城传得最沸扬的事,莫过于在大婚前夜,严将军的千金严柳烟无故惨死,被牵连的,还有她的近身丫鬟灵儿。而更奇怪的是,全府的人一直熟睡到第二天才发觉她们出事了!

一夜间,喜事变成了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年过半百的严仲宽再也支撑不住,瞬间急血攻心,顷刻就病倒了!

这严仲宽也就一个千金,他的大儿子严逸承此时仍在回程路上。轩澈帝刚一醒来听到这事,激得又是一阵气紧,急急宣太医入殿就诊。

尚书邱连成即刻派人去严府查判此案,大理寺卿贾文霍便携人手匆匆的赶往案发现场。

大红的绫缎已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苍苍茫茫的白色帷帐。飘扬的冥纸不时随风瑟瑟起舞,扑闪的火星偶然从浓烟之中偏离方向,稀稀疏疏的朝人的脚步缓缓袭来。

贾文霍到的时候,民间仵作已经将尸身检验完毕,一层白纱轻轻的覆在她们身上,像是唯恐被人打扰。

“结果怎样?”看向那民间仵作,贾文霍淡淡的问了一声。

那仵作给他做了个揖,于是答:“严小姐身上看不出有半点伤痕,可皮肤却如冻伤一般,呈现暗紫泛黑,又不同于一般尸首的冰凉,甚至比寒冰还要更冻一些。那丫鬟亦如是,只是,死亡时间初判比小姐更早,面部五官在三更时便已经不成形状。”

贾文霍大惊:“真的一点伤痕都没有?”

“恕鄙人愚钝,真的看不出一丝伤痕。不过…”那仵作思索一阵,似有犹豫。

“但讲无妨!”

“鄙人只是初步查看,要真全身检查,还是得脱衣验身。这就…”仵作略有迟疑,但他言下之意已然明了。死者即是严将军的千金,自然要顾及她的清白之名,这便是死后也要恪守的基本原则。

贾文霍一阵沉默,也开始有些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