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水幕好象连绵不断,永远也到不了尽头,冰凉冰凉的水灌进脖子里,仿佛直浸入了心底。

我不能盯开眼睛,手摸着长满青苔的石壁,一路向前,才发觉所站之处,是一个狭长的山洞,山洞上部怕是一层地下水,所以才不停地往下倾泄滴水,形成了洞里瀑布。

没想到瀑布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不断倾泄的水幕把这处地方掩盖,让里面的空间不会被人知晓。

我闭上双目,任头顶的水落下,一步一步往前走,便感觉脚底下的石头平整之极,上面有一刀一刀的刻痕,竟象是工匠用刀斧雕刻好的,我心底升起奇异之极的感觉,那水幕却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无边无际,往脖子上灌着,我忍了脖子上钻心的痛疼,将手摸着石壁,石壁是岩石突出而成,并没有其它的异样,但我蹲下了身子,再住落脚之处摸了去,却明显地摸到了雕刻的花纹,有卷叶纹的,富贵牡丹,我心底更惊,为了抵挡水流压力,便不再站起身来,只蹲在地方步步缓行,一边走着,一边往前而去,手底下摸着的花纹便越来越精致奇巧,到了最后,竟是摸到了九条盘龙,腾云驾雾,张牙舞爪。

而这时,洞顶倾泄下来的水比越来越少了,也许一开始那力量太大,我的脖子伤口已然麻木,慢慢地,便感觉不到痛疼。

地面上雕刻的龙形图案,一幅接着一幅,一幅九龙图完了,隔不了多久,便有另外一幅,一幅比一幅精致,一幅比一幅大,我数着地面上的九龙图案,从最下面的龙爪,数到最上面腾云的龙头,越到后面,洞顶上倾泄下来的水便更加的少。

终于,我摸到了一个巨大的龙头,往前一步,头顶一轻,倾落的水却一下子没了,等我睁开眼睛,面前所有一切竟是拢在一片光亮之中,那光,绿莹莹的,那是夜明珠的光亮。

仿佛有雾气升起,把一切都笼罩得朦胧不清。

眼前似有桌椅台凳摆列,但薄雾一来,便将那些桌椅台凳全都笼住,所有一切,却又变得朦胧起来。

没有了水不停往下倾泄,此时,我才感觉脖子的僵硬减少了些许。

我竭尽了全力想看得清楚,面前这处地方,是什么地方,可眼前雾气却越来越浓,简直要把石壁上嵌着的那些夜明珠的光亮都摭挡住了。

在隆隆的水声当中,我听见了旺财低低的嘶吼,如获致宝,忙向吼声处奔了去,可到了那处,却没见着旺财,面前依旧是浓得不能再浓的雾气。

沾稠得象是要把人的衣服浸湿。

此时,夜明珠的光亮越来越弱,弱得如黑夜之中的莹火虫一般,而刚刚进入此处还能看得清的桌椅台凳,此时却再也看不清楚了,面前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人如陷入沾稠的水雾之中。

我站在雾中,一动都不敢动,脑中忽地想起,这时的情形,似曾相似…许久以前,李泽毓与楚博的那一场战斗,也遇上了这么一场大雾,伸手不见五指,那一日,他受了伤,在浓雾之中,被楚博围歼,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雾,他盔甲上的鲜血都看不见,只能摸得着,那样的浓稠粘密。

只不过那一日,是在广阔的战场,今日,却是在一个小小的山洞。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起那日,那日和今日怎么会相同?

那日,他离我那么近,而今日,他却那么遥远,远在天边。

我仔细地倾听着四周围发出的声音,可除了水声,什么都不能听见,连旺财的声音都没有了。

“叶萧,叶萧?”我扬声大叫,“你出来吧,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迷惑

可他没有回答,仿佛知道我在诈他。

他和旺财仿佛已被这浓稠的雾气吞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忽有些害怕,这两个一直在我身边跟着的一人一兽,不会真就这么消失了吧,消失于这无边的水幕?

想到这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叶萧,旺财,你们快出来…我的脖子快断了。”

可他们依旧没有回答,雾气却越来越浓,而水流倾泄之声,却渐渐地远去,仿佛这雾气变成了能吸收声音的海绵,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东西,此时,却感觉到了害怕,只觉这湿冷湿冷的水雾沾在身上,正无声无息地吞噬一切,它会把旺财和叶萧吞灭,让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叶萧,你快出来啊,我不会要胁你了,不会在你嘴贱的时候踩你的脚指了,不会要求做你的第十一夫人了,不会割你的衣服了…你快出来…”,我嘶声叫道,可奇的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叫声,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却如蚊子般嗡嗡地叫。

到了后面,我明知道自己在叫喊着,呼唤着,却听不到了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这浓雾真能吞掉一切?

我惊慌失措,朝身子底下望去,可我什么也看不见,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了。

不要紧,我还有手,看不见,一定能摸得到的。

我拿手摸向面颊,可我感觉不到我的手正摸着物品,只有空空如也,潮湿的空气。

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手么?

可我脑子里的想法从哪里来?

叶萧和旺财又去了哪里?

我的思维混乱不堪,脑中闪过千万种想法…我的脸没了,摸不到了,但脑子怎么会思想?不行,我是一个杀手,可以把身上所有的东西变成武器,怎么能被这莫名的浓雾打败?我忽地起身…我的脚不是摸不到,没有了吗?怎么能站得起来?

定是有人设了陷阱,我中了毒了吗?

不行,中毒之前,我也要把对方制服!

袖箭如蝗一般地从我袖子里飞了出去,我一边射箭一边想,真是奇怪,奇怪之极,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袖子,却摸不到?

也听不到?

听不到袖箭撞在石壁上的声音,也听不到有人中箭之后惨叫。

又是这浓雾,浓雾把一切都吞嗜了。

我只觉脑中有一股愤火腾腾地升起,那种无能为力之感铺天盖地而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之时,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面对李泽毓,被他大力击中,身上的骨头寸寸而断。

他就象一个站在天边的人,望着的,永远是云彩上飘着的物品,而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仰望于他,永远都无够不着。

那般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不行,我不能被它击败,我拔出了腰间的剑,舞起剑花,舞得密不透风…为什么我能摸到剑,却摸不到自己的脸?听不到周围发出的声音?

忽地,我感觉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闷,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这浓雾把我身体里的氧气也抽空了。

怎么回事?

它要取走我的性命吗?

用这样的方法?

忽然之问,我心底却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不是吗?死在这里,是不是和叶萧旺财等在一起,下一世,咱们三人,又一起插语打混?

那一位总是高高在上在云端上站着的人,想着我从来不懂之事的人…

下一世,我宁愿遇都不要遇见他。

胸腔没有空气进入,所谓的龟息功我也不想用,就这样,无声无息,一了百了,岂不是好?

免得我老是猜着,是不是他?他有没有放弃一些既得的利益来救我?我在他心目中,到底值什么?

不用猜测,不用对师傅抱歉,不用老是心怀愧疚,把一切弄得一团糟,真好,真好。

可我却听到了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酥油饼子,酥油饼子,你可千万别运功,千万别动功!”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是叶萧的声音,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旺财嗷嗷的叫,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耳内。

我们在别一边相遇了吗,太好了。

我喜极,一下子睁开了眼:“叶萧,是你,咱们在黄泉路上?还是你陪着我?还有旺财?太好了…我又可以踩你脚指了。”

叶萧的脸从担忧转为绷紧:“酥油饼子,真不该救你!”

旺财从侧边飞扑而来,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把硕大的脑袋在我怀里蹭着。

温暖,毛绒绒,还有它身上特有的热烘烘的味道。

有别于黄泉路上那样的清冷孤寂。

而我,也没有忘了他,没有忘记师傅,所有的人,一个没忘。

原来,我没有历经两世,还是在这一世。

为什么总让我这么失望?每次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活一次了,把一切都忘了重新开始,转世投胎一个富贵人家,过一过富贵日子的时候,总有人救我?

上一次,是师傅东拼西凑把我凑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叶萧?

“你救我干什么?”我道。

叶萧深深地望着了我:“救你还救错了?”

我这才看清楚,他依旧衣不避体…用一块不知哪里扯来的布帷拦在半腰上,倒是遮挡住了大部分肌肉。

水珠从他略有些苍白如健硕的胸前滑落…我垂了双目,“叶萧,你原本是个大胖子,想不到,减肥成功后一点赘肉都没有?”

他双臂抱胸,警惕地望了我:“酥油饼子,你可别一见了我健硕的肌肉,就打歪主意!我都说了,十个老婆刚刚好,多出的那一个,就如多长出的一个瘤子,是割好呢,还是不割好呢,是会总让人愁思的…”

的确还在这一世,连叶萧那张贱贱的嘴都一丝的没有改变。

我转过身去,四周围打量,那浓雾消散,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水汽,洞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桌椅木凳,雕花的石地板。

洞中央,一块极大的假山石,被那层薄薄的水汽笼罩,使得那块山石幽深秀丽,象缩小的名山一般。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苏醒

我摸往脸上,能摸得到自己的脸,圆润光滑,不再是空空如也,四周围的水声人声清晰可闻。

叶萧见我如此,把双臂放了下来,端正了神色:“酥油饼子,这洞里原有那种幻玉的,我一进门便发现了,用布打湿了水包住,哪知道洞里却忽然问雾气越来越浓,隔不了一会儿,就听见了你的声音,你啊,你啊,不停往乱丢袖箭,又拿箭乱砍,是不是中了幻玉之毒?”

他指着洞口角落处那一团黑忽忽之物,我顺眼看去,果见那物上边用一块打湿的黑巾包着。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奇道:“叶萧,你为什么不把那块布披在身上,披了这块?这块较为透明,能把你美好的身材显得若影若现?”

叶萧一下子又用双手抱住胸前,委屈地朝我望着,“酥油饼子,你总是这样,老用有色的眼睛望我…你没瞧清那块布厚,沾了水,这才能将气味阻隔么?”

他那样子,象打湿水的猫儿,只剩两只眼睛了,我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声,脑子也逐渐清醒,心知刚刚发生的一切,定是自己中了那幻玉的毒了脑子清醒之后,便又感觉到了脖子后边生疼生疼的,疼得象要撕开了一般,刚刚定是中了那幻玉之毒,反而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了。

叶萧一个箭步走到我的身边,我刚想掩着,便被他一手拨开,他看着我的脖子,长久没有出声,我忍了痛笑道:“叶萧,怎么样,我要作断头鬼了么?话说那断头鬼大多被人用铡刀斩断,想不到我这头却是被水刀冲断,叶萧,你说说,我岂不是要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断头第一人?”

叶萧哼了两声:“胡说什么,一点儿小伤,我找块布给你裹上,便没事了。”

嘶拉一声,他从自己身上那帷巾上边撕下一块布来,动手给我裹在脖子上,他闷声不出,只默默地裹。

我偏着头望他:“叶萧,你穿的这裙子被你这一撕,又短上了几分了,叶萧,你要跳艳舞么?”

“头偏过去一点,偏向左边。”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把头偏向左边,正好瞧见了自己的大腿,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裙子上,有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是从洞顶滴下来的?我用手接住了那水滴,却是带着温温的暖意。

那是人的泪珠。

我想抬起头,可却被人一把按在了怀里,脸贴上他赤裸的胸膛,他道:“酥油饼子,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救了你这么多次,这次一定也能救得了你”

他有些大惊小怪,而且,闷在他的胸口,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片儿,你干什么?我怎么会死?不就是脖子上的伤么?哪有那么严重?”我一把推开了他,“叶萧,你也中了幻玉的毒,发神经了么?”

洞里有微弱的光亮,幽幽绿绿的,是夜明珠的亮光,那假山石不停冒出淡淡的水气,衬着他的脸朦朦胧胧,可我还是极清楚地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晶莹如玉。

这样的叶萧,心酸得让人心慌,我不太习惯,我习惯的叶萧,是随时随地可以插语打浑,逗人开心的,是不愿意娶第十一个老婆的,是可以不高兴了随时踩他脚趾的。

“叶萧,脖子上的伤其实不重,我都没什么感觉,不…只是痛了一下,就没什么感觉了。”我道。

他抹了一个脸,转眼之间眼眸带了些笑意出来,“傻瓜,逗你呢,看你怕不怕死!”

他展出了晶莹如玉般的笑脸,可我看不到他眼底的笑意,只见到他眼眸之重重的隐忧,我的脖子,真的已经很严重了?

我也笑了,瞧准他的脚趾,一脚踩了上去,“看你还逗不逗我!”

我以为他会极快的缩回脚,然后哈哈大笑,哪知,他却没有缩回去,神情很是淡定:“踩吧踩吧,最后我在练一门新功夫,名叫铁脚神功,最好找你练练…”

说着这话,他眼底的隐忧更加浓重了。

我讪讪地收回了脚,不好意思再踩他,便躲过他的视线,左右打量这个洞,这个山洞,是一个极大的熔洞,和外边那个不停从顶上滴水下来的狭长小洞相接,原应极为潮湿的,可奇的是,洞里居然干燥得很,雕着花纹的青石板曾灰白之色,上边居然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洞里摆了许多桌椅台凳,全是木制,却都完好无损,一点儿霉乱的迹象都没有。

这里边布置得象一个农家的堂屋,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稀奇的,在小洞里发现的那些雕工精美的花纹等等,到了这里,便消失无踪。

这洞里唯一奇怪的地方,便是洞中央摆着的那个假山石,以及洞角摆着的幻玉。

这个假山石和富贵人家摆在池塘花园的假山石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普通一些,看起来就象一块极大的从山上劈下来的山石,没有嶙峋的造形,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唯一不同的是,围绕着山石的那一层水汽,水汽如吸附在它的身上,聚而不散,受朦朦胧胧。

“叶萧,这是个什么东西?”我道。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一块石头吧?”叶萧道。

“你怎么到的这里?”我随口问道,“跟着什么人来的吧?”

“不是,哪会,跟着旺财来的…”

“真的吗?”我抬头望着叶萧,看清他眼神闪烁,“在瀑布边的时候,你向下边叫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潭有点儿高,我想下去,又有些怕,所以说了些鼓励自己的话…酥油饼子,我恐高,你不知道?”叶萧斩丁截铁。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身上光裸不怕再剥,我拿他没办法,转过了头,“如此说来,你被旺财一路带到这里,被这瀑布吸引,无缘无故地头脑一发热,心想衣服都被剥了,不洗个冷水澡都对不起自己,所以,就一头冲了进来?”

他表情一动不动,点头:“大致情况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