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二人并肩离开。

留下身后的雨洁咬牙切齿。

阿雪啊,这次为了你,我可是亏了一大笔银子呢,你可要记着我的好啊…

焚香袅袅的寝殿之内,一袭青衣立于白玉桌边,摊开手上折叠的信件,看着白纸黑字书写的内容,眉头轻敛。

“还是败露了么。”他轻语,声线冷寂。

“什么败露了?谁给你写的信?”一声轻笑声响起,一道人影已经跃进大殿之中,凑到了他的身边,眼睛往他手上的信件瞧。

“什么?这样也能发现?”妙雨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一跳,“我就说吧,看着那几人就像是不机灵的,果然,这才没多久。果然就不能指望她们。”

“这几日,不要去了。”妙雪淡淡道,“我去告知殿下一声。”

“不去也好,跑来跑去的我也烦。”妙雨冷哼一声,“对着那潘婷,也烦。”

妙雪道:“她总是缠你么?”

再缠,应该也没有雨洁那么缠人吧…

他曾经干坐着一个时辰,听那女子喋喋不休的说话。

说着说着,问他渴不渴,说着说着,问他饿不饿,再说着说着,问他冷不冷…

“缠人倒是不会。”妙雨道,“只是,对着她的身形,我就是满意不起来,她若是能纤细一点,我想我也许还能勉强和她交谈来着。”

妙雪瞥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忽的怔了怔。

妙雨今日——竟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裙袍,衣料的质地柔软,广袖长摆。

他们即使扮成女子,也会穿自己平日喜欢的颜色。

他们的衣裳从来都很讲究,就算扮成女装,也不穿轻纱之类的衣物,衣领通常能遮到锁骨以上。就连最是爱美的妙雨,对于女装,也要求保守一些。且——他喜欢红色。

但是这几日,他似乎换了很多颜色。

“你从来不穿深蓝色的。”妙雪道,“这几日为何——”

“别和我说这个,一说我就来气。”妙雨听闻妙雪的话,眉头拧起,“还不是那炎国公主,真真像是有病的,我穿什么颜色她就穿什么颜色,我穿红她穿红,我昨日穿深紫她穿浅紫,我今日穿深蓝,她要是敢穿浅蓝蔚蓝,看我不恶整她。”

“可是她并不认识你。”妙雪道,“你见过她,她似乎没见过你。”

“所以我才纳闷。”妙雨撇了撇嘴,“只要是我讨厌的人,我绝不穿和她同款的衣裳。”

原先和孟离芝一起穿红衣,他并没有介意,因为他看顺眼的人,做什么穿什么都是顺眼的。

他看不顺眼的人,做什么他都看不过去,穿什么他都觉得难看。

妙雪了解这一点,也懒得搭理他,转过身便朝着内殿而去。

他得去通知凤青黎一声了。

“小姐,雨洁这两日没有异常行为。”

“潘婷这两日没有异常行为。”

“妙雪不曾出现过。”

“妙雨不曾出现过。”

听着飘柔舒蕾的汇报,孟离芝挑了挑眉。

怎么会——

她和飘柔舒蕾已经盯了两个晚上,愣是连半个人影都未看见,而飘柔二人也赌咒发誓雨雪二人就是在白天也不曾出现。

也就是说这几天那二人和雨洁二人没有联系上。

“我没发现之前都还好好的,我这一发现就连面都不露了?”孟离芝望着雨洁二人,微微眯了眯眼,“你们是不是和他们通风报信了?让他们不要前来?”

雨洁轻叹一声,“小姐,这两天我还不够老实么?我真的没联络他。”

嗯,这两天确实没联络,送信是三天前,不算说谎。

孟离芝又看向潘婷。

潘婷摇头,“没有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跟他见过面,也没有让人捎带信息给他,如果我有,就让我再重二十斤。”

她确实没有,因为雨洁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她何必再送一次。

孟离芝听着这样的毒誓都发了,那么应该就是没说谎。

如果雨洁和潘婷没有,那么——

她的目光扫过舒蕾和飘柔。

舒蕾瞪眼,“看我作甚啊?那两人一个闷葫芦一个臭美的狐狸男,我一个都不喜欢,更别说给他们提供什么。”

飘柔道:“我只对钱感兴趣,他们一分钱没给我,我干啥帮忙。”

“那就是说有钱你就帮了?”孟离芝浅笑。

“不帮!他们给的肯定没有你多。”飘柔道,“你才是大金主,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小姐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像潘婷她们那般见色忘义。”

孟离芝眼见四个人都否认与东宫的人有联系,顿时敛起了眉头。

如果她们都没有,那么为什么他会逮不到人?

看来还是得她亲自去一趟才能证实么。

原本这几天都不想搭理凤青黎,但眼下的情况,似乎得去找他要个解释了——

也罢,去一趟东宫,看他怎么跟她解释,这一次非得和他把话说清楚。

孟离芝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决定了,便立即起身,“来人,备马车!”

坐在马车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东宫,下了车她便直奔大殿,可抬眼的那一瞬间,却怔了一怔。

来来回回好几名宫女太监忙碌着,或是端着水盆,或是端着姜茶,或是拿着——药包?

“等等。”她随手抓了一人,“怎么回事?”

“孟三小姐。”那宫女朝她行了一礼,东宫里的人都是认得她的,此刻见她来,那宫女忙道,“殿下染了风寒,这两日卧床不起,食不下咽,脸色都是苍白的。”

“什么?”孟离芝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两天了呢。”那宫女道,“御医看了,吩咐了殿下要好好休息,还要按时喝药,三小姐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得赶紧熬药去了。”

“好,那你快去。”孟离芝松开了她,让她离开,而后循着凤青黎的房间而去。

走到了他的房门口,却见门掩得实实的,孟离芝想也不想,一把推了开。

入目的便是一袭青衣坐在床前,正拧着毛巾为床榻上的人敷额头,听着有人推门入内,望了过去,眼见是孟离芝,便道:“三小姐快些关上门。”

孟离芝忙把房门掩上,而后迈步到了床前。

凤青黎正躺着,面容有些许的苍白,原本是闭着眼的,这会儿缓缓睁了开,眼见是孟离芝,淡淡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孟离芝拧起了眉头,“都这么大的人怎么动不动就风寒的,上回在元妃生辰那一晚也风寒,今天又风寒,你明知自己不能受凉,怎么也不知道注意一些?”

凤青黎闻言,微微磕上了眼眸,“是否觉得我没用?身为男子体质却如此差?”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孟离芝想骂他来着,却又没忍心,只得叹息一声,“刚才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原本就没睡着,听声音就知是你来了。”凤青黎说着,似乎要起身。

“别动!”孟离芝低喝一声,将他按了回去,“你躺着,别起来,我知道怎样治风寒好得快,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孟离芝说着,起了身,快步迈向房门。

身后,传来凤青黎疑惑的声音,“去哪儿?”

“等我就是了!”孟离芝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开门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那原本躺在床榻上的人,直接坐起了身,将额上的毛巾拿了下来。

“这要是被她发现了,那可就真是死定了呢。”凤青黎看着手里的毛巾,低喃一声。

第94章 再不放我咬人了

“殿下不必担心。”他的身旁,妙雪淡淡开口,“如今,三小姐应该只会记挂着你的病情,不会去想其他。”

凤青黎沉吟片刻,而后道:“怕是会秋后算账。”

“若是如此——”妙雪顿了顿,接着道,“殿下可以考虑在‘生病’这期间将一切事宜全盘托出,如此一来她也许不忍生太大的气。”

“这个方法尚可。”凤青黎轻轻勾唇,随后又躺了回去。

总归是已经被发现了,逃避自然是无用,他选择在‘感染风寒’的时期内面对她坦白,相信她即便生气,也会先考虑到他是个病人。

于是凤青黎便心安理得地等着孟离芝回来。

过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孟离芝回来了。

她进屋子的时候,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碗冒着腾腾的热气,她腾出一只手将门反手关上,而后才走到了凤青黎床前。

“这冰糖炖梨,对治疗风寒极有效果,尤其针对咳嗽。”孟离芝说着,坐到了他的床前,将盘子上的那一碗炖梨端起,“之前在元妃生辰那一夜,就听见你咳嗽了,当时也没想起这个,后来你吃了蛇胆好了之后,我就更没想起这炖梨了,要知道蛇胆不好找,雪梨却是到处都有的。”

“梨,能治风寒?”妙雪喜钻研医术,听闻孟离芝的话,不禁起了兴趣。

这个他倒是从没有听说。

“这是——民间秘方。”孟离芝想想也知道妙雪肯定是读过不少医书的,便也没说是在医书上看的,只随意找了个理由,“宫中御医大多只会对症下药,许多民间良方却往往被忽略了,我记得我以前咳嗽风寒的时候,娘亲就是炖这雪梨给我吃的,梨性微寒味甘,能生津止渴、用于热病津伤、肺燥干咳之症。炖梨对于治疗风寒极有效果,最合适的选料就是雪梨或者香梨。”

其实她这一番话中只有一句不是真的。

那就是炖梨给她吃的才不是她娘亲,活了两辈子,做了两世人,却都没有体会过有父母疼爱的滋味。

上一世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自打有意识开始就已经是剿毒杀手组织的一员了,生病在身边陪着的只有同伴,包括炖梨,也是同伴做给她吃的。

这一世,走了运气做了孟府三小姐,却没想到娘亲是一个短命的,父亲——连个面都还没见着。

孟离芝忽然发现自己从小缺钙长大缺爱。

两世为人,对她最好的除了组织里的同伴就只有凤青黎了。

对了,阿紫和罗帛也算吧,可凤青黎的却比较深刻一些。

对她好的人,她都记得清楚,对她特别好的,她就很容易产生一些依赖感。

孟离芝浑然不觉自己端着炖梨发愣了好半天,直到妙雪的一句话将她的思绪拉回——

“多谢三小姐赐教,既然这儿有三小姐,那么妙雪便先离开了。”

妙雪说完,便不再多做停留,起了身直接离开了。

听着身后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孟离芝只觉得凤青黎这几个属下还真是——有眼力劲。

每回都不做电灯泡,每回都对他十分贴心。

比起自己院子里那些个呆萌的女杀手——

不,她们只呆不萌。

她们是呆到深处自然蠢,蠢到深处自然疯。

比起她们,风雨霜雪四人简直能称得上神助攻。每回想起来她都很不甘心,她的手下个个逗比长相最多清秀可人,连最大的优点——武功高,到了风雨霜雪面前,也不够人家过几招的。

再则风雨霜雪又个个有心机,女杀手们智商比不过。

风雨霜雪个个容貌顶尖,气质都不输给贵族家的公子,这走出去也是风魔万千少女的类型。

她就不指望女杀手们风魔万千少男了,连孟府院子里的家丁都勾不走几个。

“唉——”孟离芝叹息一声,调羹继续翻搅着碗里的雪梨,试图让汤汁不要那么烫。

“叹什么气呢?”耳边,传进凤青黎的声音。

“没什么。”孟离芝淡淡道,“只是觉得世间有许多事太不公平,同样都是人,可人与人之间有些差异却很大。”

凤青黎闻言,低笑了一声,“这又是在说谁和谁?”

“没有。”孟离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偏过头,望了凤青黎一眼,“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才还躺着呢——

“我若是不起来,这炖梨又该怎么喝?”凤青黎朝她挑了挑眉,“你喂我么?”

“又不是自己没长手。”孟离芝不冷不热地说着,而后将碗直接递给了凤青黎,“不会太烫了,自己端着吃了就是。”

凤青黎见她明显不高兴的模样,也不去接那炖梨,只问道:“今日是怎么了?不开心么?”

“问你一个问题。”孟离芝答非所问,抬眸看着他,“如果有个人告诉你她十分喜欢你,而这个人正好也是你中意的,你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但是有一天你却发现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她掌握的一清二楚,你什么感想?说实话不要假装。”

话说到这儿,还说的这么明显,显然是一定要一个解释了。

“某个人告诉我,他不会派自己的属下监视我。但是才承诺完,一转眼他的属下就去勾引了我的属下。”

“某个人告诉我,我不喜欢的事他绝不做。”

“某个人和我说过,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和他说。”

“其实我一直都挺感动的。”孟离芝面无表情道,“但是当我发现这个人在忽悠我,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假装不知道继续感动下去?还是直接说穿了让他给我解释清楚?”

“我知道你是怪我的。”凤青黎低声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关于我让人汇报你的举动这件事,我不做任何争辩。”

孟离芝斜他一眼,“原因。”

“也许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过于另类,所以你不能接受。”凤青黎开口,声线似乎携着一丝病中的无力,“原来你真的这般介意,我以后再也不让人汇报你的举动就是了。”

孟离芝本想一走了之,直接甩给他一个背影,可见他面色苍白,却知道不该这时候离开,便坐着不动,开口语气却有些冷硬,“你当我还能相信你么,你上一回不也是这么忽悠我的?”

“其实不是忽悠。”凤青黎道,“我上回确实是保证了风雨霜雪四人不去监视你,而我也确实履行了,没让他们去。”

“所以他们勾引我手底下的人还不能算错喽?”孟离芝冷冷一笑,“那这一次你要怎么保证?”

见她态度这般强硬,凤青黎只得轻叹一声,“放心,这一次真的不会了,这一次,不会再让任何人监视你的举动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了。”

孟离芝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可看着他的眼里,依旧是狐疑的。

“我言出必行。”凤青黎见她不信,笑着道,“真的。”

孟离芝看着他,似乎在考虑他这话的真实性。

“我让人汇报你的举动,只是希望在看不见你的时候,能清楚你在做些什么。”凤青黎道,“但我没想到你会生气的。”

“换做是你一顿饭吃几粒米夹几口菜别人都知道你会是什么感想?”孟离芝冷哼一声,“你若屡次不改,只认为这样是为我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的风寒,吃了这炖梨应该也能好得快,我就不多留了。”

言罢,她站起了身,便要离开。

“荔枝——”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擒住。

孟离芝这才感觉到他的体温原来这般低,果真是挺严重的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