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一番,他又有了主意,心底的慌惶也慢慢的变淡。

无论是他,还是宾客,都将凌家被休的事抛于了脑后,或许是故意的或许是无意,反正,无人提及,更无人提及新娘入凌家会如何。

一个个目送着长长的队伍,心思辗转,转转想的都是自己的身家利益。

而男子携着人,没入居民建筑群中,开始东兜西转的转悠,一路尽拣无人的地方走,大约人们都去看热闹,几乎处处空巷。

好一会儿,一直居左侧的男子,就地一划,不声不吭的脱离了队伍,消失去楼舍之间,再无踪迹。

他来无踪去无影,真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

噫?

墨泪惊愕了。

难道不是钟家人?

如不是钟氏家人士,又会是谁?老头的人,不太可能,除了老头与钟氏两个地方,她想不出还有何人,或者,真的是路见不平拨刀吼的路人甲?

她迷茫了。

转了无数处,良久良久,男子落在个小院中,那是处小四舍院,红墙绿瓦,普普通通,与周围的建筑一样的不起眼。

太阳挂空,光照着院子里的花木,别有一番自然风味。

终于足踏实地,墨泪长长的嘘了口气,转眸,冲着人笑咪咪的打招呼:“大叔,你终于舍得停下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准备陪着我逛遍宁国都城呢。”

微一挑眉,男子瞅了小不点几眼,又一副风吹不动,雨打不动的万年淡定君模样,眸子却有了一分温度:“你认出我来了啊。”

切,小样儿的,也不想想姐是谁?

“大叔,好久不见。”墨泪心中得瑟了一把,最开始确实没认出来,当他说话时就想到他是谁了,谁叫他的音色很特别呢,让她过耳不忘。

“好久不见。”他点头,再差近个一月天就是一年,确实是好久。

微嘘口气,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声音轻轻:“你跟宁都墨家墨泪很熟?”

呃,这是准备秋后算帐了?

翻翻眼,她无语,可也绝对惧,这世间最不怕拆穿的就谎话了,理由随意一99999扯就可扯出几百个。

“说不熟又有点熟,说熟又不太熟,总归起来就是有过几面之缘,今天只是受人一位青梅竹马所托来帮墨泪甩掉麻烦,你若有什么想问,将来见着我的小知己,你自己问她,当然,前题是她愿意见你才行。”

一口气说了一串,连脸都没红,用不着脸红,青梅竹马是她自己,小知己也是她自己嘛。

“哦。”淡淡的哦了一声,男子也不说信,也不表不信,又转了话题:“你怎知钟氏家规?”

啥?

猛然的,墨泪的心跳顿一顿,那啥的,不会北域钟家的家训跟妈妈家的祖训一模一样吧?

她在很小的时候,经常听妈妈讲些由前人传承下来的规矩与家规,妈妈家族也有家规,只是因时代变迁,有些不适应,所以只是当作传说传给子孙,并没有一一遵遁。

钟家家训,她三岁时就已倒背如流。

如若钟家家训与母家外家家训一致,她只能说-巧合!

“大叔,你是北域钟氏家人?”心思一闪,又转至正题,也更加的惊愕。

“嗯。”他没有逃避,诚实的承认。

我我个太阳!

“不好意思,你若好奇,还是问我的小知己,是她告诉我的。”狠狠的一抽嘴角,墨泪想撞豆腐,没法了,真的,随随便便遇着一个都是牛人,你说,还让她咋活咋活呢?

“哦。”男子又不咸不淡的哦一声,小不点不想说,他就等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总有天会知道的。

他不急,真的,一点都不急。

他不急,墨泪急,她还有事需要去办呢,没空穷磨叽,瞧到男人好说话,得寸进尺的打了个“商量”,借地方用。

男子半点没意见。

得到许可,顶着张小白脸的墨泪一头扎进西厢房的大厅,在角落里飞快的换好衣服,又取水易容,在脸上捏捏按按,揉揉挤挤一番,再次由粉妆玉琢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脸。

嗯啦,这就是自己。

整回原样,举个镜子,看着镜中平凡无奇的面孔,她淡定的收镜,晃悠去外出。

“为何要易成这样?”仍立在院中的男子,看着一袭黑袍,长相平凡的少年,眼角抽了抽,俊俏岂不是更好么?

去,以为她想这样么?

“大叔,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易容只能保持三天,我才懒得隔三差四的不停换药。”一步跨出门外的墨泪,抚了抚额角,小小的郁闷了一把。

姐儿爱俏。

她也爱,如果能再拥前世的张脸和身材,她肯定高兴,奈何,那太不实际,现实就是,她是个小挫子,就算一年来长高了不小,还是跟不上同龄人,明明快十五岁了,只有约一米四。

九州人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身高标准,男人在一米七到一米九之间,低于一米七的很小很小,女性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低于一米六的都算矮。

与其相比,她的身高与年龄不成正比,若发育正常,十五岁的男孩子在一米六五以上,女孩子大约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五之间,大陆上的人一般是满十八岁后才不再长。

盯着男子看了几眼,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句:“之前的那个,也是你们家的,对不对?”

噫,那人不是小家伙的族人?

第一次,男子心中涌出惊讶,之前,他还以为那男子是小不点的守护,如果不是,又会是谁?

那人的实力在他之上,应该是巅峰之位。

大陆上处于巅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基本上他也略有接触,但,今天的例外,那个男人太陌生,与他所知的人完全不同,若真动手,他自认接不住对方三招,或许就算换作母亲也很难赢。

那人,究竟是谁,对小家伙又何企图?

无由来的,他心中涌起危机感,很强烈的危机感。

“不是我钟家人,他不是你守护吗?”心中惊愕,神色仍平静无波。

擦,姐若有如此护早横着走了。

怨念啊,墨泪怨念的望天。

若是她的过护又怎么半途跑掉、

这下子,她更加纠结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嗯,太人不放心了。

满心纠结,脚下却没停,自个走向大门。

看着纠脸拧的小人儿,男子勾勾唇,无声的笑了笑,看着人马不停蹄的往外走,紧追几步:“小家伙,你准备去风云学院么?”

风云学院,大陆第一学院,即是十大巨头中的一校,它正是坐落在下三州中的通州,离宁国的边界不远。

“不是,我要去白芍药商行。”被问的人,脚下不丁不八的继续。

“我送你去。”男子不等人同意,抢前一步,一手就捞起纤瘦的小身子,一个忽闪飘出小院。

这是怕她寻到他的小窝,还是热心呢?

瞅着飞速退后的建筑,墨泪默默的碎碎念,呃,如果她想找,哪怕他带她绕半个宁国,她也能找回来,当然的,她不会那么干。

其实,她一直有个疑问没有问出口,男人究竟为何要帮她?是认出了她,还是只因她所做的事是维护了钟家的门面了呢?

不是不想,是觉得实在不好问,若问了,指不定他会追根究底问她的小知己,反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利于她自己。

对己不利的事,她一向不干,所以干脆装痴卖傻。

她睁着眼,看着看着,眼前一片花。

银面白袍男子如一抹风,左闪右飘,过小街穿小巷,在宁都城中穿梭,在几乎绕了半个都城后,终于在一处大街边停步。

青石砌道,两侧高楼鳞次栉比。

天气晴朗。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大街上并不见车水马龙的模样,也没熙熙攘攘的人流,偶有人与车龙走过,更令大街显得空空荡荡的,凭生出几分寂寥。

街边人家,也十有七八朱门闭掩。

空静。

是给人的唯一的感觉。

在为数不多还开着门的店面中,有一家三扇大门齐开,青墙高耸,匾额上刻绘着花纹,两端画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花,中间是是斗大的紫字——白芍药商行。

“小家伙,后会有期。”男子乘着人打量时,甩一个句,身形一闪就远去。

别别,千万别后会有期。

才扫视街道两边一圈,墨泪闻声而望,才没了人影,嘴角又抽了抽,真的,真心的不希望再见呀,若是后会无期才让人高兴呢。

不管那人是天生自来熟,还是别有所图,她都敬谢不敏,庞大的钟氏世家,可不是好惹的,在没活腻之前和没想抱人大腿之前,她还是与他们径渭分明的好。

走了更好。

走了就代表自己自由了。

四下查探一下,没有感应到气息,整整衣衫,迈着小步,一步三摇的摇向目标。

商行相距并没有太远,门有也三阶台阶,一色的朱红色门柱,里面以木板装贴,掩去墙壁,原木色的四壁多了几分亲切感。

在厅整洁干净,摆着供人小憩的桌椅,后方的柜台前也高脚椅,特制的银色似钢条一样的条形物拼成格子,保护了里层人与物品的安全。

今日无客。

但,无论是护卫还是掌柜与工作人员,全部各司其职。

掌柜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团和气,七八个柜员抱着册子,正在一排排架子前对帐。

三扇门一右一左各站一人。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的墨泪,踏上台阶。

“欢迎光临-”居中一扇门前的两位铠甲守护,微笑点头。

里面的人,视线一下子投向门边。

今天竟有客人?

几人的眼中浮出惊愕。

下一刻,一后抹黑色印入视野,弱弱少年郎,长相平平,一双眸子清透如霜夜之月,徐徐迈步,步步如踩刀尖,衣袖翻翻,翻出丝丝凝重。

凝重。

于同一刻,守卫与柜台中的人,同时察觉到了那种别样的气息。

若一定还强行再加什么,那就是凝重,郑重。

少年的双手,平平的放在心口的位置,两掌相印,右掌在下,左掌在上,他平平的直视前方,步伐一步一停。

步子,是无比郑重的走势。

里外的人皆怔住。

他们忘记了招呼,眼睁睁的看着一步一迈的走进。

然后,那弱弱少年,立定。

也在那一瞬间,恰似黑夜来临,室内光线竟暗了几分。

几人的眸子定定的锁住一抹黑。

少年目光微露伤色:“越卿,送白芍药商行所属青字队一位殉职者归安。”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悲伤,似潮水涌来,忽然淹没了商行内的每一寸空气,也淹没了每一个人。

伤,悲伤,哀伤。

墨泪的身心皆被哀伤所淹没。

人生一世,百年苦短,而人短短的一生,有些人的一生都沉浸于醉生梦死,有些人生存于最底层,只为一个“活”字,苦苦挣扎,有些人自甘堕落,最终生无可恋自行了断,有些人却为争多留一刻,拼尽全力,同样是人,命运各不相同,却又都是活着。

她悲伤并非为谁,只为生命脆弱,人生在世,谁也不知来时为何,去时如何,生与死都无洗预料,无法选择。

那个人无奈归西,却仍有她送归,若哪年哪月哪日她也终于结束这无奈的人生时,可有人将她的魂送归故里?

悲伤,为只为在这时空,她只是个无人挂念,无家可容的人,身如无根飘萍,随风而动,随欲而安。

此时此刻,墨泪的心一片哀凉。

掌柜等人如遭雷击。

他们听得真切,少年说是送“青字队”一位成员归安。

归宁,是指女子新嫁回娘家探望父母,以安抚父母的心灵;

归宁,归来安宁,有安抚之意,而与它只一字之差的“归安”,所代表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归安,则是指人死后归出生地落土为安,归安,即归来安息。

商行青字队中的某一队自去年入云泽山脉后便与主家失去联络,自今仍音讯全无,而今,再听得有关“青字队”的消息,却已是被人送回归安的灵魂。

震惊。

守卫与行内之人,被震惊得一片木然。

不仅是他们,商行二楼一间明净的雅室内的二人,亦满目震惊。

雅室,是一间很清雅的小居室,没有过多的装饰,窗明几净,从开着的窗子一眼可见外面的景色。

一位鹅黄宫装少女,依窗而立,挽起的如云发鬓上绕着固发的一圈细珠链,随意的点着几支小小花胜,居中别着一支含苞欲放的红白并蒂芍药花。

少女人如皎月,眉目似画,犹如她头顶的白芍药一样美丽迷人。

她,正是商行排名第一名的白芍药商行会主之女,赛氏家大小姐,也是下任准继承人-褰月娥,人如其名,如月里嫦娥。

赛月娥的手按在窗棂上,按得那么用力,以至细小白嫩的手指节节泛白,而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正一突一突的跳动。

她的后面,站着一个身着素色衣袍,面如木雕般的中年男子。

两人无言沉默。

厅内,掌柜在呆痴片刻又猛然回神,几乎是以拼了吃奶的力气,一阵风似的冲向外面:“快快,关门,歇业。”

几个柜员将手中抱着的物品往柜桌上一扔,急步跟在后面跑。

门外的护卫先是一怔,又各自去推门。

柜台内的几人旋风似的旋出,甚至连通向内台的门都忘记关掩,一下子冲到一抹黑色所立之处,齐齐的躬了一个弯腰三十度的礼,恭敬的往内请:“小药师,请移尊驾-”

你可以安息了!

轻轻的,墨泪在心里说了一句,眼眶微微泛热,能得如此程度的重视,那个男人死也值了!

掌柜在右侧引路,柜员们紧紧的跟在后面。

“咣-”三扇大门合上。

室内的光线微暗。

掌柜引着人,转向左侧,绕进走廊,准备通向后院。

呼-

一行人才转过弯,从另一条走廊上飞来一抹人影,唰的立在众人面前。

掌柜与商行成员愣了愣。

“赛九,见过越小药师。”中年男子微微弯腰低首,礼仪周全:“请小药师稍等,我家大小姐随后即到。”

赛大小姐?

墨泪讶异的闪了闪眼,点头。

赛九退开,望了望掌柜:“请小药师至紫厅。”

掌柜“喏”一声,又引路。

走过长廊,入后院,沿着曲廊转了好几个院子,终于进后一个植满各种芍药的小院,依着抄手回廊,进入上房主厅。

宽大的客厅,四壁原木色,挂满书画,地上铺着紫色地毯,内置家什用品皆一色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