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只得放下衣裳,抱着孩子转身。

墨泪忙跑上去,将小小的一团抱回来,轻轻拍哄:“宝宝不哭,爹爹在,哭丑了将来会娶不到媳妇儿的哦,来来,笑一个给爹爹看,爹爹喜欢美美的小宝宝啦…”

“噗-”贺家兄弟,钟期三人扭头闷笑。

贺家两妯娌亦捂嘴偷乐。

风宝宝一回到熟悉的怀抱,小声的哇啊几声,睁着睛睛看几看,还真不哭了,那小脸上挂着两眼泪线儿的小模样也特惹人怜爱。

舅甥五人大眼瞪小眼。

哄好风宝宝,墨泪又将他递出去,谁知,等一落到贺老三家的怀里,他立马又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再抱回,哄哄又不哭,再送去,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大家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孩子认生!

“这么小的爷们也认人,好聪明!”

“这娃儿了不得!”

贺家两兄弟哈哈大笑。

“外甥儿也小时也如此,只认舅妈一个人,其他人谁也近不得身。”贺老二家的笑望着自家外甥。

“舅母如母嘛。”钟期温雅的笑答,眼神柔和。

“我还是去挤点儿喂吃。”被个小婴儿嫌弃,贺老三家的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满脸绯红,捧着玉碗,到角落里挤乳汁。

等回来,装了小半碗。

取出小勺,墨泪勺着喂,勺子一到小嘴边,风宝宝自己会张开嘴,来者不拒,一边喝,一边睁着睛睛看,偶尔还手足舞蹈的乱动。

贺家舅甥几个彻底的服了。

待墨泪喂宝宝那当儿,贺老三家的也喂了自家小闺女。

贺家还有三个孩子,贺老二生有两男,贺老三也有一个男孩,三个小孩大的二十,小的也十五岁,自少送去钟家接受教育。

对此,墨泪并不惊奇,北境钟家立世千万年不倒,根基雄厚,商行分点遍布大陆,送去那儿培养,就算不能造就出一个奇才,也绝对不会有所偏差。

通过语言交流,她也知道小村的零星信息,贺家村以烧炭白手起家,祖辈皆如此,烧出的炭流送到大陆各处,他们从不砍伐附近的树木,也不砍某一处,烧炭用的木柴皆来大山。

深山之内,树木茂密,择浓密的地方选材砍伐部分反而有利手树木更好的生长,之后,再将木柴送运到窖灶,烧成的炭再送走,村人分工合作,修为高的负责取木料,普通劳力负责管火,一部分负责运送成炭。

至于木炭,自然由钟氏商行出售。

几人说到很晚,才去安歇。

客屋安排在东厢,贺家的屋子也是一进两间式,是右侧第一间,左侧是钟期的住处,两人打着灯笼回屋,作为半个主人的他还送客人入屋,帮着点燃烛,以便晚上照料孩子。

客房收拾得整齐,床桌俱备,被子也铺得很厚实,层里还放着一只炭盆,烧着炭,上面烧着滚水,随时可用,所用之物,都显出十分用心,也恰好适用。

夜间,墨泪给孩子把尿两次,热了两次乳汁喂食,再睡一个时辰便天亮。

早餐喝的是粥,还有汤,包子,开胃的小菜。

临近过年,贺家村也全员放假,将在明年正月后才各就各位,大老爷们没事就东家去喝酒,西家去聊天,合计谁家哪天杀年猪,谁家干啥,省得都撞到一堆。

贺家人都没外出,在上屋里围着桌子商讨着做衣服的事,贺家两兄弟与外甥则纯属看热闹,外加随时听候差谴当跑腿。

“贺老二老三家的,在屋没?”

“表公子,在吗?”

饭后不久,一群妇人嘻嘻哈哈的涌来蹿门,或抱着婴儿,或挎着篮子,或提个袋子,没有一个空着手的,各人或齐胸襦裙,或曲裙深衣,或对襟襦裙,或披披霞肩,或披斗蓬,花红柳绿,衣袖裙角飞飞,犹如彩蝶飞舞,甚是热闹。

“在呢在叫。”贺家两妯娌忙应着。

贺家兄弟忙去搬桌椅,将桌子对拼排成一条,又去生炭火;钟期抱着小表妹。

一群妇人拥进屋内一瞧,发见桌上还摆着一匹白色料子,一个个就笑起来了:“哟,这是做啥?”

“帮谁缝衣,是公子的小婴儿,还是给表公子呀?”

“准备裁什么花样儿?”

叽叽喳喳,比麻雀唱歌还热闹。

“公子,你抱着孩子呢,坐着,别管我们。”

“我们常来,熟着呢,不用招呼。”

“这个给客人偿人个味儿。”

“贺老二老三家的,你两帮小公子收拾,我们不管啦。”

妇人看着怀中搂着个孩了,肩上趴着只小兽的少年客人站起来招呼,赶紧的劝阻,将东西搁一边儿,自个跑去桌边坐着。

噫?

“客来投主,鸟来投树,我这小鸟儿还不曾去谢贺家父老,反让婶子们破费,这怎么好意思?”没料大家会送礼给自己,墨泪怔了怔,也相当的不好意思。

她那么一害羞,两颊飞红,那白里透红的脸可爱的像半熟的苹果。

“哟,公子的脸红了!”

“这模样更俊了。”

“呀,我可是从没看表公子脸红过。”

大家一见,乐得合不拢嘴儿,屋内犹如鱼儿炸锅,妇人们一片欢脱。

钟期似个大家闺秀,温温雅雅的坐着,不表半句态。

老古人说的对,三个女人一台戏。

成为话题的墨泪,暗抹冷汗,这岂止是一台戏,是十几台,还是同时开演,真让人吃不消呀。

“放心,我们保准收拾得妥妥的,”贺家两妯娌忙忙出来解围,大方的代表将着礼收下,又笑开了:“柳公子正说要寻布料裁衣,你们谁有棉布料子赶紧的去拿来,会裁剪的帮柳公子孩子缝制衣服,小小婴儿还等着呢。”

她俩指使人也是毫不客气,语气更是天经地义般的自然。

“小事儿,要什么料子?”

“剪刀拿来。”

听贺家妯娌一说,大伙儿又问颜色料子,数人起身匆匆忙忙的回家取布料,留下的又问剪子针线。

她们太快,墨泪只能急急的追着感:“婶子们,不用那么麻烦,只请帮我裁一身可换洗就行,宝宝做三五套贴身的衣掌,多了时间赶不及,我明儿告辞,等寻着城镇再去购买。”

“公子明天就走?”往外跑的人,不敢相信的回身。

“柳公子,等雪后才去雾国也不迟呀,这天气,你受得了,小孩子可受不住。”

“是呀,冰天冰地的,孩子路上吃什么,万一冰着了饿着了可怎得了。”

“住着呗,我们…”

屋里屋外的人七嘴八舌的劝说。

“我也觉舅母和婶子们说得对,这天气你无事,孩子可受不了,再说路上也不一定能寻得着奶水给孩子吃,不如到年后,我正月后也会去雾国,可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一直不吭声的钟期也挽留。

“哪有在别人家过年的,没得冲了主家的喜气,我不好意思打挠…”

“说什么话,有客是好事儿,添丁添口,像征人丁兴旺。”

“就是这个理,人…”

她还没说完,大家再次热情挽留,大理小理一股儿搬出来,软缠硬磨的使开浑身解数,大有绝不罢休之意。

被热情洋溢着的村人包围着,墨泪心酸酸的,那是久违的感觉,曾经在L市也曾有过,去村镇拍保护妇女儿童的广告片,拍L市人文地理片,每走一个村镇村民都会热情招待,但凡是她去的时候,在谁家吃饭都绝不收一分钱,因为全L市人都知道,她代言L市的形象,为L市做宣传,为妇女儿童老人做宣传,一切全部是免费服务,还是利用休息时间和假期。

这份热情,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

她决定借住,等冰雪融化。

“这就对了!”

大伙儿欣然点头,去取布料的赶紧的跑,余下的人在商量如何分工,除了问及尺寸与式样和哪季所穿,其他事根本不需当事人操心。

贺家两妯娌交待好大家一起吃午饭,便一个张罗茶水点心,一个收拾大家的送来的礼,裁衣的事全部丢给蹿门子的客人。

墨泪与钟期两人完全被人丢在一边当看客。

茶水点心奉上时,取布料的同人也相继返回,一个个将布料从空间里搬出来放到桌上,大家凑一起叽叽咕咕的讨论着从哪下剪,哪件给大人做,哪件给小婴儿做,商量给谁做里衣谁做外袍,谁做哪个季节的,抱着孩子的几个负责小配件,或做婴儿鞋。

分工完毕,各就各位,裁剪的开剪,缝制的忙着穿针引线,等那边裁剪完毕,缝的缝,镶边的镶边,个个干劲十足,忙得热火朝天,大伙儿边说边工作,其中还偶尔加上几声小孩的哭声,满屋子一片喜气。

那场面直看得墨泪呆若木鸡,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等镇定下来也就唯有感动的份儿,看了许久,才用手推推垂目垂眉,一副淡定模样的俊公子:“我跟你谈桩买卖,你们负责的精炭,现在这里存有多少量,能不能匀点给我?”

妇人侧目,又忙手头的活,那些是男人的事,她们不管。

“你想要木炭啊,多少?”少年没半点意外。

“我空戒有限,大约可装十万斤左右,如果你还提供戒指,卖个百万斤千万斤就更好了,以高出市价十倍收购。”对于药剂师,精炭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炭,但凡大点城镇的商行都购到,不过质量就不因地因商家不同而不同,同样有掺水的,掺假的。

她不怕多,多了还可以拿回风云去倒卖给任老头,顺便再敲敲他一笔,谁让老家伙老压榨她,天天打歪主意骗药方。

“多了没有,大约可匀你一百万斤,等取来才交你。”钟期似笑非笑的瞅一眼,眼神深隧莫测。

一笔交易,不费吹灰之力谈妥。

屋内气氛融洽,只在墨泪给宝宝换尿片喂食时又引起一片哗然,所有人也知道婴儿认生,却仍忍不住故意去逗弄,将小家伙惹得哇哇大哭,她们则哈哈大笑。

大家的速度很快,到中年时已出了二十套宝宝衣服,成人衣裳也出了六套,件件手工细密,午饭排了几口锅,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下午又开工,黄氏时才散,留下了四十套婴儿衣,十四套成人装,还有两件背小孩子的背兜。

第四十九章

贺家村真正的像乡下,过年气氛很浓,家家养有猪鸡鸭,部分养有山羊和牛,鹿马则则人人都有,毕竟那是代步的工具,生活不可少,鱼则是去山谷捕捉的野生鱼,因村人除了烧炭,也种田种地,也打猎,户户都有野货。

二十六二十七两日,村里开始宰猪,宰猪就得吃猪头肉,吃了这家吃那家,领近几家就凑到一起,家家开宰前都提前跑去贺家打招呼,让贺家两兄弟帮忙,还交待让一家人将表公子和柳公子父子仨都拉去。

于是乎,墨泪成了抢手饽饽,说白点,真正抢手的是柳风宝宝,每家男男女女从贺家那儿听到他的传奇,人人为小小婴儿叹惊险叹好运,个个明知他认生,还是抢着逗弄,惹哭后的报酬却是丰富,但凡他可吃得上的都塞给了他。

村中人口很多,足足有近三百户,大大小小加起人口有一千一百,还有些在外未归,总数其实是一千八百多。

几百户人家,不可能每家走遍,她一共只走了十六家,村里的人除了在家的老太太老公公们差多也见了遍。

二十八,家家宰鸡鸭。

今年十二月小,二十九除夕。

俗话说“一年不忙忙除夕”,当天家家吃早饭后便打扫屋舍,将垃圾清除,又贴对联儿,挂灯笼,中午后开始张罗年夜饭,半下午时开祠,祭祖。

黄氏时,鞭炮响了起来,噼喱啪啦的声音震得山荡起回音,硝烟味儿久久不散。

贺家的年夜饭很丰富,十二道火锅菜,各样又配配料,贺家老少五人,加外甥,再加客人父子,共八人,刚好一桌儿。

菜香酒浓,欢声笑语,炭火暖了屋,也将人心烘得热乎乎的。

贺家兄弟喝得七倒八歪,钟期亦眸迷离,贺家妯娌双颊飞红,喝得最少的是墨泪,因他带着婴儿,只逼着喝了十来杯便不再勉强。

这一夜,户户热闹到差不多亥时才入睡。

风雪之夜,贺家村却分外安宁。

贺家客房内,烛光昏昏,宽大的木床上,少年安静的侧侧着,红面绸被拱起,露出怀中包裹着的孩子,紧挨着的则是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屋个的呼息绵长而均匀。

隔着客的对面一间,一片漆黑,屋内也传出悠长的呼息声。

同样的,整个村家家户户的人人人呼息安稳,睡得香甜。

子夜在悄然中溜过,时间跨迈过旧年,进入新年丑时的轨迹,并缓缓转向寅时。

嚯-

贺家东厢左侧屋内,忽的闪起两点星辰般晶灿的光芒。

钟期醒了,轻轻一弹身,离床浮空,悄无声息的推开窗,人也隐在窗后的帘子后,他默默的浮立着,像是在透气吹风。

在他霍然清醒的同刻,客屋内的圆脑袋上的一对黑耳朵一竖,竖得高高的。

又过了约一刻钟,侧卧着的人也睁开了眼。

按时苏醒的墨泪,眯着眼儿半刻才完全清醒,轻轻的松手,将怀中抱着的宝宝放躺下,缓缓的后退,钻出被窝,准备去热牛乳汁。

宝宝白天喝挤出的母乳,晚上喝牛乳羊乳,也都是村里人送的,有母羊母牛生小牛小羊的人家都挤出一份乳汁送给她存着喂孩子。

爬出被窝,套上靴子,取汁,装在小碗里放在火炉上的滚水里加热,自个坐在小圆凳上等候。

等着等着,墨泪忽的皱眉,好似有点不对劲儿?

望天望地,望左望左,望望四面八方,没找着感觉奇怪的地方,又嗅嗅空气,神色微微一变,一个忽跳奔到窗边,轻轻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

一丝风透进来,拂动帘子。

秀眉一紧,她快速关窗,退回小炉边,将玉碗取出搁一边的桌上,跑回床上,取过虎皮,将被子里的宝宝包起来,用背兜绑着兜在面前,披件披风遮住,一把抓起熙熙。

“熙熙宝贝,有没办法离开这里不让任何发现?”摸摸小家伙的耳朵,传灵语传话。

“有,想离开就闭眼睛。”小家伙呲牙,小美人想要干什么,不说他也知道。

“好。”墨泪没有追问,很配合的闭眼。

她刚合上眼睛,屋内凭空现出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将人与兽含吞入嘴,那地儿立即变得空荡荡的,独留满室烛光。

人呢?

当客房中的气息消失,钟期陡然大惊。

太不可思议了!

身为紫尊,只要愿意,周围数里的一丁点儿响动都无法逃离其感知,对于隔壁的气息,哪怕不刻意去关注都自然而然的一清二楚。

这些天来,他早将客人夜间的起居掌握住,客人几时给小婴儿喂食,一夜起几次,大约会耽搁多少时间,每一点细节都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气息消失了,大人孩子小兽的气息同时凭空消失,没有任痕迹,没有任何预兆,这,绝对是件骇然听闻的事,至少据他所知这是连紫尊都无法办到的事。

微微一愣神,自窗帘后一闪飘出屋,没身夜色中。

夜漆黑如泼墨,伸手难手五指,雪花似絮,满天翩飞。

贺家村内鸡不鸣,犬不吠,牛羊马也在休眠,安安静静,笼着村庄的风雪肆意而行,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入雪夜的一抹白色自村中悠悠飘出,犹如一片雪花舞过天空,舞出村庄,落入村外的树木林里,隐身不见。

今夜之风,北风与西北风共舞,两风你方唱罢我登场,似有一争高下之心。

贺家村西方,与其隔着一川小溪的那片山岭正对着村庄的一侧的一丛被雪驼弯的大树尖上,一人背风而立,远远的眺望着。

那人一身白袍,白色与雪融为一色,人立于树顶分明像是一支被冰住着的树枝,从发式样看是个男子,以红色发带束发,一双眼睛似两盏小灯。

他立于被压弯的树丛上,四周树木簇立,也成为他最好的掩饰物,轻微的心跳在风号中几乎是尘入大海,弱小得不可计。

哗哗-

谷中河流奔腾,水声哗哗。

呜呜-

肆行的风声似在哭,呜咽有声。

呼-

风哭声中,一点微声乍至。

伴随着那点声响,飘飞的雪花里一抹细长的人影凭空而现,风,吹过,卷着的衣衫舞荡出“呼呼”音。

默立的白袍男子骤然旋身,目如闪电。

他,霍然怔住。

那儿,就在相距六十丈左右的地方,一个少年男子从空飘飘飞坠而下,一身浅蓝色衣袍,倒披一件蓝披风遮住怀中凸起的一团,两手以手按着披风,两袖招招如云团,露出紧扎的橘子中衣,和银白色的护住手背的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