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和傅若薇相处不错,傅雪也很高兴,连忙点头:“很好。琰哥哥在房里觉得闷了?”

沈琰挑唇笑了笑,并不否认:“本来也只看到那么多,又天天躺在一个地方,的确是有些闷。”他说着,牵住傅雪的手,指了指窗外绿白相间的花坛,低声说,“在这里就能闻到香味了,那些蔷薇还开着吗?”

沈琰种在前庭花坛里的那些白色蔷薇并不是名贵品种,可越是这样的植物,生命力越是旺盛,秋意已经深了,那一片花还是接连不断地开着,郁郁葱葱,香气四溢。

傅雪点了点头,向他的方向轻靠了靠,让自己跟他离得更近些:“没有夏天时那么好了,但还开着。”

沈琰低咳了声,唇边的笑容里多了抹自嘲:“不过是一场感冒,就闹得这么狼狈,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弱不禁风。”

傅雪想了下,就仰着脸冲他笑着说:“琰哥哥,我以前在孤儿院也感冒过。那时候没人管我,老师每顿给我一个药片,只给三天。三天还没好,老师就不给了,结果每次我不到三天全好了。”

沈琰笑着捏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小雪,你这是在嘲笑琰哥哥吗?”

傅雪摇头:“当然不是…我是说,我很健康,恢复能力也很好,所以琰哥哥累了的话,尽管依靠我就好了,不用那么辛苦。”

她也才不过十五岁,脸上的稚气也没完全褪去。别的女孩子在这个年龄,想的大部分都是怎么打扮得更加漂亮,怎么多出去玩一些,她却已经开始想着,让位高权重如沈琰这样的人去依靠她。

沈琰有些失笑,但看到她认真的眼神,也不忍心打击她,就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好,小雪很能干,以后就全靠你了。”

这些日子里,傅雪和他的亲昵度差不多恢复到了卫黎还没出现前的那些日子,被他吻了后,傅雪就抱住他的腰,将微红的脸埋到他胸前,小声说:“琰哥哥别笑我,我是认真的。”

沈琰搂住她还比自己矮很多的身体,笑着:“我哪里敢笑话这么能干的小雪?”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熟悉和温暖,这一刻,傅雪是真的希望时间就在此停止,这样她就可以永远藏在他的怀里,如同一朵被精心呵护的蓓蕾,只为他一个人灿烂绽放。

傅若薇回到沈宅的两周后,沈琰完全康复了。

他再次出现在楼下的餐厅时,傅若薇让人在餐桌上摆了一排金色的蜡烛。她在饭前合掌轻念,感谢她最宝贵的儿子再次完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傅雪透过烛光,向餐桌另一端的沈琰微笑…虽然没有傅若薇那样感慨,但只要她的琰哥哥还在,她就觉得欣喜安心。

请了两周的假,傅雪直到沈琰彻底好了,才回学校学习。

傅雪的成绩一直很好,这两周她在家看书,也没怎么拉下功课,回来后也没什么不适应。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班里有个同学转学了。

那是个存在感不怎么强的男同学,相貌成绩都普通,人缘也不好不差,对于他的转学,傅雪也没怎么留意。

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样,他们学校的大部分学生中午都在学校餐厅里用餐。只不过比起公立学校,他们的餐厅要豪华气派很多,餐点也更加丰富美味罢了。

返校的第一天,傅雪还是照常到餐厅中要了常点的套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吃饭。

但这次她坐下不久,就有两个同班的女生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坐在她对面,那两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平时和傅雪关系比较好一些的那个女生就开口说:“傅雪,你的哥哥是沈琰董事对吗?”

沈琰这时在沈氏的职位的确是一名董事,傅雪就点头:“是啊。”

那个女生面露难色:“那你能不能帮吴沣同学说点好话?毕竟是同学…请你哥哥对他们家手下留情一些?”

吴沣就是转学的那个同学,傅雪有些吃惊,她以为吴沣只是单纯的转校,现在听起来,似乎还有些隐情。

看傅雪面露惊讶,那个女生忙补充说:“不是吴沣同学请我跟你说的,我家和吴家是世交,看到他们那么惨,有些不忍心而已。”

短短的时间不够傅雪完全理清这些信息,但她还是礼貌地微笑:“好的,我会和哥哥说的。”

那个女生看起来是松了口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连连道谢。

午餐还是吃完了,一整个下午,傅雪在保持好学生的姿态听课的同时,大脑在飞速地推算。

等放学后回到家里,她看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几个沈氏高层,才觉得总算理出了头绪:吴沣转校,恐怕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而这个变故的主要造成者,应该是沈琰。

至于吴家为什么会成为沈琰打击的对象,在她看到那几个高层后,就全都明白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几个高层主管的,应该是沈氏金融方面的产业。

吴家最主要的产业,就是金融业。

在沈琰病着的这段日子里,沈氏仍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并且在资本市场上,击垮了根基深厚的吴家。

局是什么时候设好的,在沈琰还没病倒的那些日子里?

傅雪早学会了不要去问不该问的问题,也不要去说不该说的话。所以她笑着向客厅中的沈琰走了过去,对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第3章 密不透风(3)

傅雪十六岁的时候,小时候在外貌上的优势,仿佛在一夜之间又一次绽放——她不再是那种仅仅会被夸奖秀丽漂亮的小女孩,凡是见到她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多驻足那么几秒。

傅雪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发,沈琰喜欢她饱满光洁的额头,所以她从来不剪刘海,只将前额的头发编成细致发辫,再拢在耳后。

乌黑又浓密的长发将整张脸的轮廓衬托出来,配上白瓷般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就是鲜明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容光。

并非美得毫无瑕疵,却往往一眼惊艳、过目难忘。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这种美貌。

有次沈琰和另一个世家的掌权人一起喝茶谈事,正事谈完之后,那位四十多岁的一家之长居然笑着说:“沈先生家的那个小丫头,真是把我家的儿子迷得颠三倒四啊。”

他的儿子年龄比傅雪还要小上几岁,不过才十二三岁,就算喜欢,也不至于颠三倒四,他不过是借儿子之口夸赞傅雪的容貌罢了。

沈琰笑了一笑,语气还是淡淡的客气:“林先生过誉了,我代小雪道谢。”

他们两家正在合作期,按照常理,这时沈琰至少应该说一句“改天让小雪和贵公子见个面叙一叙”之类的话,但他只是道谢,其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林先生看沈琰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傅雪护得很严,也就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了。

这一段事沈琰回家没有提,傅雪自然也不知道。其实傅雪本人对于外界对自己评价的变化,多少是有些迟钝的。

不是她不敏感,是她的交际圈实在太过狭窄,除了偶尔会被沈琰带出去参加一些晚宴,她几乎不接触任何陌生人。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待在沈宅。

“养在深闺”这个词,放在这个阶段的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对于这种现状不太满意的,可能也只有傅若薇了。

有次晚餐过后,她就趁着喝茶的空荡对沈琰说:“小雪也十六岁了,可以让她跟着你到公司里看看了吧?”

傅雪原本就是傅若薇培养着留给沈琰当左膀右臂的,而沈琰此时的事务的确也多少有些繁忙,如果能让傅雪尽快进入公司帮他,对他来说也会轻松一些。

沈琰听着,只放下手中的红茶,笑了笑:“我还应付得来。”

傅若薇听他口气里没有松动的迹象,也就没再坚持。

傅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沈琰带着她起身向傅若薇告别回房间时,她听到傅若薇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才对他们点了点头。

上了楼,傅雪就扯了扯身前沈琰的衣袖,小声说:“琰哥哥,你是不是很累,很累的话我会帮你的。”

沈琰转过头看她,似笑非笑地说:“还好,我更舍不得带你出去。”

正处在心思敏感的青春期,这话里的暧昧傅雪怎么会听不明白?

她耳根悄悄就红了,但还是嘴硬:“我很能干的!”

沈琰失笑着捏她的鼻子:“是,小雪很能干,都强调很多遍了。”

傅雪更羞:“哪里有很多遍!”

最近沈琰似乎越来越喜欢逗她,不把她弄到面红耳赤就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这种感觉傅雪不讨厌,沈琰是她最亲密的人,这点她从来都没否认过,只不过当沈琰在温柔之外,还开始经常调侃取笑她,她有一点不适应罢了。

无论如何,在这年春天来临之时,沈宅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进入五月份,庭院中的那些白色蔷薇就又渐渐开放了,这种除了冬季,几乎其他几个季节都在开花的植物生命力异乎寻常地旺盛。

浓烈中带着一丝甜腻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傅雪有一天放学回家,刚走进后院,就在花园中看到了沈琰。

下午的阳光和暖,他就让人把桌椅搬到了外面的草地上,正持着一本书在看。

纯白似雪的繁花中,他一身浅色的便装,微微垂着头,只露出半张侧脸。

傅雪的心跳却突然加快了,她不知道这种有些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当她沿着被白色蔷薇包围的长长小路,一步步走向那个身影时,心跳越来越快。

那些从她心底里传出的声音,仿佛是鼓点,又仿佛是雨声,每跨一步就更加绵密响亮。

当这个声音大到不能再大时,她看到视野正中的沈琰抬起头来,看着她微笑:“小雪,你回来了?”

傅雪轻点了头,蹲坐在他身边,仰望着他的眼睛:“是的,我回来了,琰哥哥。”

心里那些聒噪的声音并未消失,所以她看着他的目光,还是有一丝迷茫,可惜不管是沈琰还是傅雪自己,都没有发现。

到六月份时,傅雪总算明白了傅若薇这半年来的种种异常。

就在刚刚进入盛夏的七月底,傅若薇去世了,她得的是肝癌,本来就没什么治愈的可能,她也放弃了后期的治疗,走的时候称得上有尊严。

在她的追悼会上,看着水晶棺里那个消瘦不少,却依旧熟悉的容颜,傅雪还是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

她敬佩傅若薇,也感激她将自己带入了沈家,甚至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们之间还终于有了些类似亲情的东西。

可惜还没等傅雪消化掉那些温暖的情感,这个人就逝去了,如此干脆,就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追悼会后,本地的媒体无一例外地大篇幅追忆了傅若薇的一生,有篇报道里还这样深情地表述:她的离开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几年后傅雪站在沈氏大楼的顶层,望着楼下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那些熙攘的人群,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这一句看起来像是溢美的词句。

傅若薇的逝世,的确带走了一个旧的时代,只不过这种变化不完全来自于她自己,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离开,让沈琰完全成为了沈氏的实际掌权人。

傅若薇的狠厉和铁腕,骨子里多少还带着上一代人的优雅和仁慈。沈琰所带来的强权,则全然不同,他更加高效,也更加冷酷,且无视任何即成的规则——打破一切,再重新塑造一切。

第4章 漠然之爱

傅若薇的葬礼结束的那天夜里,傅雪没有睡着。

一切都太过突然,夜深了,她仰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大宅子里,已经不再有那个严厉却优雅的女主人。

当傅若薇还在的时候,她和沈琰只是小辈,无论承受多少压力和期许,但一切还有长辈在撑着,如今就再也没有了。

沈家只剩下了沈琰,还有她,一个领养来的女孩子。

她将以什么身份生活在这里?沈琰的妹妹吗?可是他们都知道,她并不是。

最终她像所有失眠的夜里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了沈琰的房间里。

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夜灯,听到门口的动静,沈琰就从床上支起身来,望向这边轻声问:“是小雪吗?”

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整齐的,声音虽然略显低哑,但仍旧清明,看起来刚才也没有睡着。

傅雪应了声:“是我。”就走了过去。

沈琰笑了下,向里面移了一点,给她让出些位置,傅雪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现在只有靠近沈琰,才能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沈琰的情绪一贯淡然内敛,白天在葬礼上,他也不显得有多难过,反倒比其他人都平静一点的样子。

所以即使傅雪伤感,也在众人面前强自镇定,因为一直忍到这时候,无处发泄的情绪就将胸口撑得更加憋闷。

“琰哥哥…”轻唤了一声,傅雪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我还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去帮姑姑的…她看起来也那么忙。”

沈琰半靠在床头,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的头顶轻揉了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小雪这么有心,妈妈若是知道,会很开心的。”

“琰哥哥,我…”傅雪抬起头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滞了一滞,而后他就侧过头,毫无征兆地咳出了一口血。

那些血并不多,落在他白色的上衣上,也只染红了一小片,颜色却是鲜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旧刺目无比。

傅雪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手脚冰冷地去抱他的身体,声音颤抖:“琰哥哥…”

咳了那口血之后,沈琰只是微闭了闭眼睛,就抬手将唇边残余的血迹擦掉,笑了笑说:“我没什么,别害怕。”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哑一点,却没有更加虚弱。

半年前他病着的时候,已经把傅雪吓过一次了,现在傅雪一边发抖,一边努力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还没说话,大滴的眼泪就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看到她的样子,沈琰就又笑了一笑,抬手把她整个肩膀都抱住,轻轻带进怀里,低声说:“别怕,小雪,我还在。”

他还在——的确是,对于傅雪来说,只要沈琰还在,她就不需要惧怕任何事情,就连生离死别也是一样。

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如果他也像傅若薇一样,如此仓促而突然地离开,她该怎么办?

仅仅是生存当然没有问题,当她不到6岁大的时候,她就能在孤儿院里很好地生存下去,现在当然更没有问题。

可是,还有谁会安静地在房间里等她放学回家?有谁会在深夜里搂着她入睡?有谁会忍着自己的病痛,只为了不打扰到她?

除了沈琰,再没有其他的人。

傅雪就这样不停地流着眼泪,然后执拗地从沈琰的怀抱中仰起了脸。

她用半跪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而后她捧起他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凑了上去,吻住了他苍白的薄唇。

这是傅雪的初吻,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接吻。

沈琰的口中还带着淡淡的咸苦,那是鲜血残留的味道,傅雪却流着泪吻了又吻。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傅雪的身体软了下来,她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沈琰的肩上,闭着眼紧抱着他的腰。

而后她又想起来什么,一脸惊慌地坐起来,抱着沈琰急问:“琰哥哥,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相比于她的慌乱,沈琰就镇定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不用,我没有其他的感觉…大概是古人说的‘急痛攻心’?”

他说着,又顿了一下笑笑:“不过我似乎需要换一件衣服。”

听他这么说,傅雪将目光移到他胸口那团血渍上,又觉得像被刺了一下,眼眶一阵发酸。

她还是忍着心酸站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去取替换的衣服。”

沈琰的衣物都放在和房间相连的衣帽间里,傅雪过去找了一套他平日休息时穿的白色上衣。

拿过来帮他换上,傅雪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漱口。

低头将漱过口的水吐在傅雪递过来的空杯中,他淡色的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滴。

傅雪看到了,就抬起手,用指尖抚过他的唇。

指上穿来的柔软触感又让她回忆起了刚刚的吻。没有一点想象中的冷硬,沈琰的唇瓣是柔软的,带着暖暖的温度。

“小雪?”直到耳旁穿来沈琰带着笑意的低唤,傅雪才惊觉自己的手指还停在沈琰的唇角。

脸颊顿时被烧得通红,然而傅雪还是舍不得将手放开,强撑着支吾:“琰哥哥…”

低笑了声,沈琰俯身过来,轻吻落在她微张的唇上,他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退了开去,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微笑着:“没想到被你抢先了…小雪,你为什么吻我呢?”

“我…”傅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会去亲吻沈琰?她已经十六岁了,对于接吻的含义,早有了清晰的概念:那是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做的事,和小时候那些嬉戏和亲昵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