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股东大会,将是她决胜的时刻,她在踏出这个宅子的同时,她事先早就安排好的保镖将会把这里软禁。

而她已经伪造了沈琰的股份管理委托书,买通沈琰的律师,买通施源,再加上买通的两个其他股东,全都是只能在黑暗中进行的事情。

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她已经想好了,今天过后,一定要想办法争取沈琰的谅解。

她可以撒娇,可以任他斥骂或者冷落,只要他最终能原谅她,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她会告诉他,她一直爱着他,这一年来和莫奕林的定期见面,更像是普通朋友间的会面了。

所以就算她真的能脱离他的监视和控制,她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或者说,还是愿意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

她是那么踌躇满志,以至于在举行股东大会的办公室里,她看到本应出现的股份管理委托书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她和谢蕴华见面的偷拍照片时,还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噩梦而已。

她的秘书吴方圆看着她,镇定地提醒:“傅总,沈先生正在路上,他马上会亲自到场。”

沈琰能够自由行动,那么就代表着他没有被她安排下的人控制在沈宅内…傅雪自己不过才刚到公司,开始开会。他已经在路上,那就是他早就知道。

她知道她跟谁合作,如何密谋,却和她一样,半点不动声色,直到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她。

傅雪推开椅子站起,她当然不是那种一次受到打击就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在所有股东和下属面前,她还需要保持尊严。

她还是露出了一个明艳又优雅的笑容:“那么诸位,我们还是等沈先生到场后再接着说吧。”

她说完就向会议室外走去,脚步带着点匆忙,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也许会让人以为是想要逃跑。

但不是的,她只是想在沈琰进入到会议室前截住他。

她会抱着他请求原谅,哪怕吵一架都可以,希望他看在她全都是为了完全得到他的份儿上,能够不再怪她。

她不是惧怕丢脸或者失去权势,虽然她很怕再次沦落到没有一点力量的境地,但她最怕的,却是他会伤心——在所有可能造成的结果里,这是她最想尽力避免的。

必要时让她哭都可以,沈琰那么爱她,一定不会忍心看到她这样。

可惜她还没走出会议室,面前的门就打开了,出现在外面的,虽然不是沈琰,却是一个她绝对不想要看到的人。

门外站着的,是谢蕴华。

他还是穿着一身银灰的西服,举手投足间贵气四溢,他摘下手上还带着的皮质手套,递给身后跟随的保镖,挑起唇角,用那种低沉又森冷的声音问:“傅小姐,这是急着去见谁呢?”

傅雪满心想着都是沈琰不知道在哪里想些什么,丝毫没有和他周旋的耐心,抿紧了唇,硬硬抛出一句:“谢先生来这里干什么?”

谢蕴华还是带着笑容:“傅小姐怕是不知道吧?我手上刚巧有沈氏8%的股份,今天既然是股东大会,那么我不是应该坐在这里吗?”

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秘密收购了沈氏的股份?

傅雪紧盯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吴方圆带着明显惊慌的声音:“傅总!”

吴方圆好像还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叫了一声后,连忙几步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傅总,刚才沈先生那边的安保打电话过来,说沈先生的车出了事故,从山道上翻下去…发生了爆炸。”

傅雪木然地抬起头,看到谢蕴华唇边带着点讽刺的笑意。

他略低了头,似乎很满意看到她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傅若涵也是老家伙了对吗?婆婆妈妈连一场车祸都算计不好…如果换做我,就绝对不会留下后患。”

傅雪错开他,她几乎慌不择路,想要离开这里,冲到某个她也不知道的地点去。

然而她刚走出会议室,就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几个刚下了电梯,身穿制服的警察。

谢蕴华还特地笑着对她解释:“我报的警,放心,只举报了你的财政问题,不会有特警持枪来押送你的…”他还加了句,“我舍不得。”

那几个警察显然已经看到她,为首的那一个已经扬起了手,向她示意别动。

傅雪回头看了一眼吴方圆,这个秘书现在已经完全六神无主,接连而来的大事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只有按照惯性,用求救般眼神望着傅雪。

傅雪对她说了句:“你来应付警察。”

接着她就大步向走廊另一侧的应急通道走去。

身后传来警察的斥责,但他们拦不下她,她早走入了那个应急通道,转乘另一部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52、第12章 融雪成冰

傅雪没想到自己会在一夕之间,变成一个逃犯。

沈琰当然没在那场事故中身亡,他事先就有预见一样,临时弃了那辆常坐的车,坐在了另一辆车上。

出事时,他正在另外的车上注视着整个过程。

她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刚离开沈氏大楼,就接到了吴方圆的另一个电话。

飞快向她报告了沈琰并未受伤的消息,她就说:“沈先生已经到楼下了,傅总我挂了。”

他已经赶到了公司,她却出来了,正在车流中想要赶到他出事的地点。

她甚至已经想好,假如到现场,看到他真的已经葬身火海,她也会把自己的车开出山道,冲入火中。

所有的结果里,她唯一无法承受的,就是会永远失去他。

挂断和吴方圆的电话,她总算能把车开到一旁的应急车道上停下来,现在她全身颤抖,情绪激动,不平静一下的话,实在不适合继续开车。

抱住双肩低头靠在方向盘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冰冷的泪水。

接下来该干什么?要去哪里?她全然没有方向。

从沈琰会把她和谢蕴华密谋的照片放到会议上公开示众看,他显然火气不小,再加上那场车祸事故,他说不定认为这是她和谢蕴华联手做的。

她想解释,可是发现根本无从说起…所以她可耻地逃避了,她将车扔在路边的一个停车场。

随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城市的边缘地带,找了一家民宿旅社,用现金开了一间房,躲了进去。

直到住进旅社,她找不到手机,才想起来下车时似乎把手机直接锁到了车里。

以后该怎么办?她暂时不想去想,她只想待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哪怕是一个狭□仄,气味怪异的旅社。

整个一天她几乎都是浑噩的,等天色暗下来,她才出门了一趟,除了买些饮料和食品之外,还顺手买了一份报纸。

回到房间打开那份报纸,她才意识到,也许她白天那个昏头涨脑下做出的决定是对的…她只不过想要彻底清静下,但如果不是她抛下汽车和手机走开,那么此刻她肯定要在F市的拘留所里。

谢蕴华报警的理由是她的财政问题,那样的调查一般都不会直接限制人身自由,谢蕴华也不过是想暂时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让她不能去找沈琰罢了。

沈琰却要无情的多,他直接报案声称她试图绑架兼谋杀自己,请求警察尽快将她抓捕归案。

绑架和谋杀未遂,那是严重的刑事指控,罪名一旦成立,她甚至有可能入狱服刑十年以上。

他甚至没等她想好了回去解释…从晚报就刊登了这个内容看,大概在她丢掉了手机和其他人失去联系后不久,沈琰就将消息通报给了媒体。

她在F市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只不过短短一天,她从声名显赫的沈氏总裁,变成了一个通缉犯。

她并不觉得有多委屈,她的一切都是沈家给的,她又有不臣之心,被如此惩罚了也没有什么。

她只是觉得伤心,沈琰从没对她这么冷酷过,他总是那么温柔包容,让她以为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之所以会被温柔对待,是因为她一直都还算乖巧。

讨他欢心,接受他的安排,留在他身边陪他…全部都是因为足够乖巧听话,所以才受人怜爱。

再也没有犯错后,发现自己并没有犯错的资本更加尴尬。

傅雪一片胡乱的时候,甚至想,也许她不应该插手男人的世界,甚至连企业都最好不要管理,就做一个柔弱又楚楚可怜的小女人不好吗?

只要最够娇弱可怜,足够懂事体贴,沈琰就算不爱她,也一定不会这样对她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觉得可笑:她果然是早就抛弃自我了吧?

这么多年来甘受命运摆布的苦果是,她的荣光都来自于她不断放弃的那些东西——为了生存,她不知何为尊严,被沈家领走抚养就觉得非常幸福。

为了得到沈琰的垂怜,她放弃了表达真实的想法,她连找他认真谈一次的勇气都没有,才会想到要借助别人的帮助,通过将他软禁这种方式来争取自由。

她根本就…从头到脚都那么虚假。

两天后,当龚维终于带着人,在这个破旧的民宿旅社里找到傅雪时,她根本就没有换下那天她离开时穿着的白色套装。

事实上,龚维觉得她很可能两天都没把身上的衣物换下来过,手工定制的套装上有多处褶皱,还分布了几片不算太显眼的污渍。

她的眼睛发红,长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妆早就卸掉了,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清丽的五官。

龚维一直觉得她不化妆的时候更加好看一些,没了张扬浓烈的感觉,反倒更添了几分柔美。

傅雪就是这样的女人,明知道她做了那么毒辣的事情,差点害死沈先生,他还是没办法对她大声说话。

龚维在心里低叹了声,开口说:“傅小姐,跟我回宅子吧,别让沈先生等急了。”

傅雪那双黑亮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龚维觉得她可能有点紧张,却又有期待:“琰哥哥…还愿意见我吗…”

龚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其辞:“那是当然的…”

傅雪忙转身去洗手间,用水打湿脸颊洗掉那些泪痕,又理了理头发,总算觉得自己能看一点了,她才回来站在龚维面前:“那我们还不赶快走?”

龚维露出一个笑容,略带尴尬地点点头。

等傅雪和他,以及他带着的那两个保镖一起回到沈宅时,她才懂得了龚维刚才态度中的微妙之处。

这两天来她一直都没睡,她像一个忐忑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翻来覆去想那些事情,一遍遍地梳理所有的经过,揣测自己会被怎样对待。

精神撑到极限,她反应会比平时迟钝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当她看到客厅的沙发上不仅坐着沈琰,另一侧还坐着谢蕴华时,愣了很久才知道出声:“琰哥哥…请谢先生过来做什么?”

沈琰微闭了双目坐在沙发上,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才睁开了眼睛,她对他的称呼,居然还是“琰哥哥”。

傅雪不敢走到他身边去,她两天没有洗澡换衣服,身上还带着小旅店特有的难闻味道,他一定不会喜欢。

“琰哥哥,”她又小心叫了一声,带了点刻意的讨好,“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回应她的是谢蕴华的几声冷笑,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望着她的样子,如同望着一只志在必得的猎物:“小雪,你跟我在一起密谋要炸死你的‘琰哥哥’时,可不是现在这样我见犹怜的样子啊。”

他们虽然几次见面密谈,但谢蕴华自从第一次后,就没再出言挑逗过她。

傅雪听他刻意在沈琰面前对自己表示亲密,还污蔑说车祸爆炸她也参与了,顿时气火上涌,立刻回击:“不准叫我‘小雪’!我没有和你密谋!”

“哦?是吗?”谢蕴华脸上讽刺的笑容更甚,“那么小雪你多次和我见面,就不是密谋杀害沈先生,而是和我幽会偷情了?”

傅雪交往的从来都是言谈谨慎的君子,就算是卫黎那样热情开放的类型,也是善良直率,绝不会唐突佳人。

她哪里跟这种无赖,又口口声声不离□的男人吵过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恶心,要不是她从没打过人,恨不得上前去给这张一脸得意的男人一个耳光。

她连看他都不想再看,转过头说:“我跟你从来都没私情,我也没有想要杀害琰哥哥,你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

谢蕴华突然又笑了起来:“几句话就颠倒黑白,我也想有那个本事啊。小雪,容我提醒你一句,把那辆车撞进山谷的人,正是你找来试图软禁沈先生,又被沈先生那个得力属下带人赶走的那批人啊。”

他面带笑容,恶意地看着她:“既然都暴露了,那就干脆承认了吧,小雪。”

他明知道她觉得恶心,却还是不断叫着她“小雪”,傅雪只觉得他嘴里的话像一根根利刺一样,扎得头疼欲裂。

她只想到转头去看沈琰,她两天没见到他了,光看着他的样子,就需要花很大力气忍住冲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琰哥哥,”傅雪忙叫了声,对他摇头,“我没做过那些事,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你可以问施源!我没让他做伤害你的事!”

“小雪…”这次那个令她厌恶至极的森冷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谢蕴华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膀,用特地放柔了的语气说,“虽然沈先生很遗憾地没有坐在那辆车上,事故也只死了两个保镖,但我们做事很干净,警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证据给我们定罪的。所以,你不用怕沈先生会怎么样,他只能报案…而警察除了带我们回去问话外,也没其他办法。”

他说的非常谆谆善诱,可以说耐心十足。

傅雪知道他想让沈琰相信自己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赔罪,只是因为害怕被惩罚。

她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要沈琰不相信,就都是废话,她只盯着沈琰的脸,她开始后悔刚进门时为什么没先扑到他怀里,哪怕她肮脏狼狈都没有关系。

现在谢蕴华将手紧紧按在她的肩上,她要挣脱还需要花一番力气。

谢蕴华的话音已经落下,沈琰还是没有抬头,他从始至终只是轻垂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当他们都沉默了一下,他才缓慢抬起眼,傅雪看到他对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

在这个距离上,他看不清她的脸,她知道,所以他的双眼没有具体的焦点,只是落在她的身上:“小雪,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养大这样一个孩子。”

傅雪曾经经历过最寒冷的严冬,就是她在B市时度过的冬天,北方的寒冷是狂暴且毫不留情的,衣服穿得少了,走入零下十几度的寒风中,皮肤立刻就会失去直觉,然后再蓦然泛起疼痛。就像有人用很多根小针同时扎入全身的皮肤,很疼,很冷。

在她听到沈琰那句话后,她突然觉得,那种寒冷也不过如此。

她终于意识到,无论她现在说什么,在沈琰的眼里,大概也都是一种摇尾乞怜。

他觉得悲哀,之所以沉默无语,是因为他无言以对。

这就是她如今在他心目中的样子:自私、虚伪、滥情、冷酷…还虚与委蛇,连承担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一旦意识到这点,傅雪开始后悔,那天她那样慌乱着开车,为什么没有找一片隔离带或者墙壁什么的,把自己撞死。

或者她要是能在此刻就停止呼吸就好了,那样不管他是怎么想她的,至少她不用知道。

“如果你想让施源证明你的清白的话。”沈琰还是看着她站立的方向,继续轻声说,“那恐怕是不行了,他已经去世了,他在那辆车上。”

“我也不是提前知道会出事,所以才避开的…”他还是说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司机着急,将那辆车停得稍远了几步,那时我又有些腰疼,所以才上了第二辆车。如果提前知道要出事,我不会让他们替我去死。”

他缓慢地说完,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就像傅雪小时候会做一些打翻花瓶、弄掉摆设的错误,被抓住了报告给他,他就会这么笑一下,然后给她一些饭后不准吃点心那种不痛不痒的惩罚。

可那些笑容都不像现在这个一样,带着那么多的疲倦和失望,重得仿佛大雪后压在枝头的厚厚积雪。

“沈琰,我恨你。”傅雪再次开口,她按住谢蕴华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般,把他的手狠狠拿开丢掉。

眼泪不断从她眼眶中涌出来,将整个脸庞都沾湿。

可惜沈琰根本看不到,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再一次利用他视力不好,来遮掩自己的情绪。

她用颤抖却仍旧稳定的声音说:“我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掌控,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整个生活!甚至连我和其他人的邮件,你都要去看。你试过每天活得像一个没有尊严的囚犯吗?试过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堆人看着你、窃听着你的每一次谈话…从我知道你是怎么监视和控制我开始,我就感到恶心!

“沈琰,我早就不再爱你了,自从我回来后,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我一直在骗你。”

她近乎茫然地说着,说到这里,还冷笑了一下:“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从你手中夺过沈氏…不然你以为我还爱你什么?你眼睛不好,身体不好,连腰背都…”

她还是说不出太过分的话,只能在这里打住,紧咬住牙关。

她从来都知道的,从一开始,她和沈琰的身份就不对等。

所以她的爱很卑微,全靠他的给予才能延续。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爱竟卑微到如此地步,只有靠贬低所爱的人,才能抬高自己。这么不堪。

53、第12章 融雪成冰

她的声音在宽阔的客厅里落下,那些冰冷的话语似乎还在空间中回荡。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连谢蕴华都将手插在口袋里,带着些微妙的笑意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