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装一打。”

看着封烁别有深意的眼神,肖景深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

“你爱用不用。”

不远处,一直暗中观察两个主演相处情况的康延不由疑惑,这才几天,怎么他们俩就好得跟兄弟似的?如果说他们之前就认识,一个是顶级明星,一个在一年之前还是…也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

“唉,都说一块儿当兵是男人之间培养情谊最好的方法,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看老肖和老封,我不信都不行了。”

有导演这样为两个人的关系背书了,其他人纵然有点儿疑惑,也只能压在了心里,权当他们是“一见如故”。

虽然还是觉得别扭,为了防止感染,封烁还是剪了一截儿安全套,套在了自己手臂受伤的地方,山间的瓢泼大雨如期而至,他的伤口处还真的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这并不耽误他继续拿“一打安全套”这个梗来调侃肖景深,大雨过后,训练暂停休息的时间,他换了背心儿看着肖景深光着膀子忙乎着擦干身上的水,不由笑了一下。

现在这个样子的肖景深,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在训练场里加训到晚上九点,肖景深才终于回到了住处,在那儿,罗正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水,之前只有肖景深一个人训练的时候,罗正可以在训练场里看着,现在三十多个人在训练场,要是每个人都带个助理,实在是不利于军营里面那种气氛的塑造,于是罗正在肖景深训练的时候只能等在住处,烧烧水、接接电话,闲散得像是在度假。

“深哥…”

看着肖景深把脚泡进热水里长出一口气,外表凶悍内心憨厚的助理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笑呵呵地跟他说点儿今天网上的八卦,脸上的神色异常严肃,仿佛有事儿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肖景深转头看他的踌躇模样,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桑、桑姐今天去机场的路上,跟前面的车子追尾了,童经纪人跟我说她手臂受伤了,不、不让我们告诉你。”

坐在窗台上,穿着睡衣的桑杉看着属于这座城市的夜空,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儿。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The King几个人真实的联络方式,从手机、微信、QQ到邮箱一应俱全,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远在国外的木宇他们此刻已经停掉了自己所有的联络工具。

此时,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们,包括自己。

下一步,他就可以用The King队长的身份去签约别人,或者威胁自己。

这就是文子禹想要的么?

所谓喜欢,又一次,成了刺向她身体的刀枪剑戟,灌入她喉咙的蚀骨之毒。

女人深吸一口烟,仰头吐出来,于这近在咫尺的薄烟中,星空不复能见。

作者有话要说:安全套:EXM????????我出场就是为了被剪?????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周日,桑杉的爸爸妈妈不在家,肖景深又趴过阳台来骚扰小黄毛儿了。

“你除了做作业之外能不能干点儿符合年龄的事情啊?”

周五的时候,肖景深请假去了省城看了一场有名的话剧巡演,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来找小黄毛儿显然是为了分享一下自己的“观戏心得”。

“我这是奥林匹克题集,谁会把作业留到周日下午做啊?”

桑杉头也不抬,在草稿本上继续演算着什么。

连周末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肖景深:…

“红星的话剧真的特别好看。”一分钟的静默之后,男孩儿又聒噪了起来。

桑杉无动于衷地听着,手下速度一点不慢。

自说自话了许久,肖景深看着桑杉做完了题,站起来,立刻从桑杉的床上跳了起来:

“你椅子给我用用,我给你演一段儿。”

本意是想要抢椅子,男孩儿一个没站稳,反把一个瘦瘦小小的躯体抢在了怀里。

“小!精!神!”

“咳,那个…话剧里就是这么演的!”

“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么?”

吵吵嚷嚷,打打闹闹,一点尴尬就此消失了。

桑杉有些累了,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肖景深凑过来像个小猫似的闻来闻去。

“你干嘛?”

“都说聪明人身上有书卷气,你身上怎么没有呢?”

桑杉转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

男孩儿转到床的那头儿继续闻:

“不过挺香的啊…跟刚晒完的被子似的。”

“我的被子确实是刚晒的。”

把自己的胳膊放在桑杉的鼻子旁边,男孩儿说:

“那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儿?”

“一身傻气。”

第159章 雨夜

打开家门, 只有几个电器的电源指示灯幽幽地亮着。

男人摸黑换了鞋子, 拎着黑色的书包往里走, 原本摊平在猫抓板上睡觉的W先生抬起头, 看见是他,懒懒地眯了眯眼睛, 软软地叫了一声。

“嘘?”

黑暗中, 猫的小白爪倒是还能看得清楚,男人摸了摸, 示意它保持安静。

这时, 他抽了一下鼻子, 确认了确实有淡淡的烟味在空气中飘摇。

桑杉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肖景深抱着只是去看一眼的想法走过去,还没等看见什么,就先感受到了阵阵的夜风。

窗是大开着的,气流在房间里涌荡,纤细的女人就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衣站在窗边, 一点红色的星火在她的指间明灭。风撩着她的发,鼓动着她的丝袍, 烟气从她的口中徐徐喷出, 转瞬间就被风裹挟而去、搅散一空。

“小偷先生, 抱歉了, 我还没睡,你可以抓紧时间去下一家了。”

“没事儿,你什么时候睡了, 我再偷东西也一样,踩点儿这么多天了,不差耽误这一会儿。”

桑杉没有转身也没再说话,肖景深也安静着,仿佛唯有风在不安着。

窗外一点光照进来,让男人看见了女人左肘上的绷带。

一点点细碎的疼仿佛是一堆玻璃碴在男人的心里反复地研磨。

“那几个孩子的事儿,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毕竟你们彼此之间都有充足的了解和信任。”

抬手打开灯,他仿佛也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了解?信任?”

桑杉凉凉一笑,转过身看着肖景深:

“正是因为对人类的自私足够了解,对人类的狂妄足够信任,我才知道自己会面对的最糟糕的局面是什么…就是现在。”

女人垂下眼眸,她手中的烟已经烧到了最后,她随手把烟蒂拧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

站在肖景深的角度,他能看见烟灰缸里满满的烟灰和扭曲如枝杈的香烟残骸,在这个夜晚,有东西被燃烧殆尽,也许名为信任,有东西扭曲了原本的模样,也许,那就是了解。

“和The King签约出问题的事情是于竹告诉你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应该开心才对,下半年在他们身上的投资预算是两千四百万,如果不能签下他们,这些钱够我把你直接砸进一部大制作电影了。”

桑杉转过身去拿起放在窗框上的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她下意识地摇了两下,把烟盒捏扁,摊开手掌,任由它自由地落在了地上。

“你拍完现在这部电影大概是十一月,正好明年有个C娱乐牵头的重点项目,导演是杜安,女主角是池迟…我可以认筹三千万,其中包括你的片酬,到时候整体收益结算出来给你划分百分之二十五,让你去当男主角,怎么样?”

肖景深没说话,他觉得桑杉想要的也不是自己的回答。

这一年多来,眼睁睁看着桑杉为了The King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觉得心疼,如果桑杉心疼,那自己比她更心疼,如果她不心疼,自己可以连着她的那份疼一起。

可是,真的能做到么?

不能的。

所以只能静静地听着。

“或者,我再挑几个年轻的演员,重新开始培养,现在的粉丝钱再好赚不过了,开一部全新人班底的网剧,你在里面客串一下,我再找几个有点水花的人串戏,然后再把他们打包扔到HD的综艺节目里刷脸,用不了一年,他们就能让我回本了…”

背对着肖景深,女人垂下眼睛,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今天下午,我联系不上小木鱼他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电话给于竹,让她暂缓租房的签约,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止损。我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这个,一个月八万租金的合同,要是签了,我就得在一天内打给对方四十八万作为押金和预付租金。然后我就订了去沪市的机票,想要跟文子禹面谈,看看究竟如何解决这个事情,我是不是特别冷静?非常冷静地,就撞在了别人的车屁股上。”

右手抚过左臂受伤的地方,又抬起来把自己的长发掠到脑后,桑杉自嘲地笑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冷静,我一直都在问自己,到底在哪一步出了问题,才让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又落入了现在的局面里。

文子禹问我是不是故意吊着他,是啊,这一年多我是在故意吊着的他,这个圈子里的诱惑太大,盯上他们的人太多,我故意在态度上暧昧不明,就是想牵住他,让他不要跟着那些更有钱、更有背景的经纪人跑掉。我不仅吊着他,我为了让自己的身上少点麻烦,为了更好地在暗中搞垮华光天下,我还利用了你,过去的一年我利用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对The King不再有企图,将来也想利用你去打消文子禹心里的那点儿执念,我还利用你去洗白自己,现在那些人提起我说的不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经纪人,而是肖景深相濡以沫的女朋友…

这些做法我从来不认为是错的,即使是现在让我去重新选,我也找不到更有效的办法了。就像我要提升你的热度,用的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只是前期炒作一下,再上一个综艺,你现在就能够跟康延、封烁这些人合作拍电影了。身为一个经纪人,我要的就是简单有效,我就是满心的功利算计,过去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用这种方法捧红了你,也捧红了The King,现在文子禹就因为他‘喜欢我’,就把这样的我全部都否定了…”

转过身,桑杉看着肖景深,眉目依旧犀利冷淡,仿佛刚刚长长的倾诉说得分明是别人。

“你能不能替他告诉我,他凭什么?”

感情真是一件好武器,以喜欢为名,伤害便不是伤害,与喜欢为敌,功利就更得卑劣,可是什么是喜欢呢?

被一个人喜欢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她感受到的永远是被别人理直气壮地伤害、放弃、和否定?

“被人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十几年前的那个天台上,女孩儿这样问这个那个来找她的男孩儿。

就在那天早上,她给自己怀孕的母亲端牛奶,得到的是一个耳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我肚子里这个会出来跟你抢钱抢房子,我告诉你,你妈我爱生几个孩子跟你没关系,把你那些独生女的臭毛病给我收起来!”

“你妈妈还是喜欢你的,她只是现在控制不了她的脾气,你…体谅下。以后就在老房子那里好好学习,暂时别过来了。”

“爸,我妈真的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你了,你是你爸爸妈妈的孩子,我们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也喜欢我么?”

“喜欢、肯定喜欢!”

“你们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离婚呢?为什么现在因为有了另一个孩子,就不离婚了呢?”

女孩儿抬着头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在她的目光里,那个文质彬彬、曾经手把手教她写字、曾经一遍遍教她人生道理的男人,只给了她一个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桑杉在那一刻明白,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了。

活到十六岁,似乎没有解不开的谜题,却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看不透的人心,站在天台上看着翻滚的乌云,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你曾经告诉过我被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三十三岁的肖景深,桑杉的唇角勾起了一点浅淡又纯粹的笑意。

“谢谢你。这么多年走过来,才知道当初的你有多难得,告诉我一份正常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以我的经历来看,那一年的美好才更像是个梦,但是它是美的。”

你的十九岁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照亮了我灰暗的少年时光,拯救了岌岌可危的人生,也让我能够独自走过那之后的荆棘长路。

女人低下头,像是一只鸟儿,在致意或者在小憩,更或者,已经无力支撑扬起的头。

肖景深终于忍不住了,就像太久太久之前他忍不住走过去拉住桑杉的手臂一样,现在的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生怕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怀抱里变作支离。

窗外的风终于带来了夏天的第一闪电,片刻之后,大雨倾盆而下,伴着滚滚雷声。

“我没事了。”

第三道闪电闪过之后,桑杉慢慢推开了肖景深,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是肖景深平时熟悉的样子,仿佛刚刚的那点儿脆弱根本是男人自己想多了。

“今天全国的天气都不太好,你能坐飞机赶回来,真是不容易。”

“还好,司机的技术不错。”

“我的手臂上连轻伤都不算。”

“不回来看看我不放心。”

桑杉转身走到窗前,肖景深以为她要关上窗子,可她只是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大雨飞溅的水花。

“肖景深,你现在喜欢我么?”

女人的问题让男人不由愣了一下,他看着对方举到窗外的手臂,又看着她的背影,坚定地回答说:

“喜欢。”

“又是喜欢。”

真丝睡袍的袖子滑到肩膀处,桑杉用自己的整条手臂去感受着大雨所带来的湿凉,脸上的笑容也是冷的。

“你知道么?你的这份喜欢,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份自以为是的隐瞒而已。去年,我调查了星耀,今年,我调查了卢穗明…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可不管我如何暗示你,你都是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之前我想着可以跟你慢慢耗,等着你坦白,现在我不想等了。实话告诉你,你的这种喜欢对我而言真是毫无价值,还徒增麻烦。”

看着自己手心凝聚的那点儿水,桑杉弹了弹手指,收回了右手。

“你可以在雨夜横跨大半个中国回来看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伤口,却不能对我坦白你的遭遇和你的敌人,这样的喜欢对我有什么用呢?”

瞬间,肖景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心中本应惊惶于自己遮掩的东西被发现了,可是没有,他看着桑杉的脸,突然笑了。

“所以我不是十九岁,不会把什么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也不是十六岁,不过多么困难事情都顶多让你难过一下而已。”

桑杉也笑了:“有道理,我们都长大了。”

那些感情都属于过去,那些纯粹如钻石的彼此,也都属于过去。

“有烟么?”女人的目光落在肖景深放在她房门口的黑色书包上,“据说你的书包里是百宝囊,什么都有。”

“你今天已经抽了很多了。”

“十六岁的桑杉给自己解压的方式是做数学题,三十岁的桑杉给自己解压,只能靠抽烟。”

说话间,桑杉已经走过去打开了肖景深的书包,她在里面没有找到烟,倒是看见了别的。

“一个、两个、三个…你果然长大了,十九岁的肖景深,无论如何都不会背着这个到处走。”

“我是怕训练的时候缺水…”

看着桑杉手里捏着的安全套,肖景深的耳朵又泛起了热。

女人挑了一下眉头,点点头说:

“我信。”

你那副表情完全是一点都不信好么?!

肖景深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再休息。”

“好啊。”桑杉点点头,把手上的几个东西甩在了肖景深的脚边,“你。”

想要抬腿离开的男人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站在门口的女人站起身,身上的睡袍滑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她里面和睡袍同色的吊带短裙。

“长大的人除了抽烟之外还有别的解压方式,是吧?”

“这个玩笑…”

“你裆部的突起是在对我的玩笑起立致敬么?”

肖景深明白,今天的桑杉状态并不正常,当然,他现在的样子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他的双手张开又抓住,尽可能冷静地说:“我给你煮点面条怎么样?”

“肖景深。”

当男人要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桑杉垂下眼睛低低地说,

“现在,你是长大的肖景深,我是长大的桑杉,你从这里走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今天的机会了。”

男人闭上眼,抬手——迅速关上了的房间的门。

顺便自己的书包堵住了W先生可以随意进出的猫门。

接着,他转身把桑杉拉到自己怀里,直接抵在了门上。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