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是富贵人儿，这些大肉片子估计都吃腻了，就喜欢咱们那些上不了桌面的家常饭。”胡秦氏心里忐忑不安，唯恐婆婆训斥，辩解道。
“或许吧。”
想着花了一吊钱，却都好过了自己家人，胡富贵心疼得直抽抽，关键是，孙少爷没吃好，也没什么好玩的吸引人家，如何能达到拉近关系的目的呢？
“祖父下个月生日，你说不大办，咱家人小办一下总行的吧？给孙少爷下个帖子。”胡明理眨了眨眼，说道。
“好，好，乖孙真聪明。”胡富贵看着大孙子，心里直遗憾：你怎么就小了两岁呢？若是姐弟俩换一下，你十岁，还有杜英睿什么事儿啊。
胡明理其实是馋极了，这一回大肉片子管饱吃，让他尝到了甜头，请孙少爷来家吃饭，他就能打牙祭。
胡明世是个懂礼的孩子，胡富贵家的饭不对口味，他出了门，一句不好都没说，胡富贵见孙少爷虽然没有喜欢他家的饭，但还是领了他的情，越发想要再请一次客，这一回，他还特地打听过，知道胡明世功课不错，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玩儿，最拿手的是抽陀螺。
胡富贵精心削了一个陀螺，还用染料上了颜色，又用牛皮做了鞭子，只等胡明世过来，让孙子送给他。
胡明理见了陀螺爱不释手，胡富贵一看坏了，他家三代单传，宝贝孙子麻起来，也是个不讲理的，便又赶制了一个陀螺和鞭子。
胡明世实在不想去胡富贵家吃饭，无奈老头跟自己爷爷差不多，每次看到自己，都满脸堆笑，追着和他打招呼，只好捏着鼻子，再走一趟。
这回胡秦氏做了一桌当地的小吃食，酿皮儿、蒸笋叶面疙瘩、南瓜盖被、玉米糁子搅团，自然还有荤菜和别的，蒸小酥肉、红烧鸡腿、凉拌笋丝、蒜烤茄子。
胡明世又挨个儿尝了一遍，心里更是悲哀，他前两天在杜家吃过酿皮子，才知道一个普通小吃，居然可以那样美味，胡家的酿皮子就不再能吸引他，至于其余的吃食，胡秦氏做出的和杜家的根本就是两种味道，包谷糁子搅团淡而无味，还粗粝得刮嗓子，南瓜盖被，饼子里没调料，是淡的，南瓜的甜味和咸味也不调和，吃到嘴里特别怪异，那些凉拌菜，根本就不香，蒸菜疙瘩，笋叶的苦味也很大，他只好吃了些小酥肉和一只小鸡腿，勉强压住饥饿。
经过几个月练习，常宽去年冬天定做的那个铁陀螺，他和英睿已经能够玩起来了，胳膊为此都长了力气，师傅为此还夸过他，胡富贵给的这个木头小陀螺，好看是好看，却没法玩儿，他一鞭子都能把陀螺抽跑了。
“贵爷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小，总这样烦扰你不好，我会给祖父说的，请客的话就不要提了。”
“哦，好吧。”胡富贵很失落，胡秦氏很没脸。
第七十六章 母鸡不下蛋综合征
胡富贵请客，一回接着一回，尤其是胡秦氏向自己打听娘都给胡明世吃了什么，燕然心里明镜一般，这是有人眼红自己家和胡明世亲近了。
唉，为何有人就要过得这么累呢？若不是自己哥哥自然而然和胡明世交好，娘亲肯定不会要他腆着脸去巴结逢迎。
胡明世再也不去胡富贵家，燕然心里暗暗高兴，她也说不清什么心理，反正，觉得胡明世和自己家亲近才好。
哼，想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敢和娘亲比厨艺，不想混了，。
燕然幸灾乐祸，完了之后决定开始跟着娘学厨艺。
哪怕是自己的亲娘，也不可能永远跟在身边，她学会了，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就能吃着。
夏天结束的时候，燕然学会了酿皮子、菜豆腐、搅团、南瓜盖被、烤茄子，做得有滋有味的，哥哥吃了连连点头：“和娘做的一样样的。”
胡明世也赶上吃过两次，他虽然不说话，但一盘子吃得干干净净，就说明了一切。
燕然还根据自己上一世的见识，把酿皮子摊得极薄，成了陕西面皮，浇上八种调味品熬出的汤汁，再加蒜泥、醋水，辣椒籽和了芝麻，用混了点牛油的菜籽油热热泼出来，这样的辣椒油也调上一勺子，凉皮吃着又软又滑，酸辣咸香，这滋味，让人吃饱了还舍不得停下嘴。
“娘，妹妹像了你了，也能学一手好厨艺。”
“嗯，嗯”丰娘连连夸赞：“她在这上面有天分，居然懂得变通。”
秋天的连阴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等雨季过了，温度不冷不热，天又高又蓝，云朵那个洁白无瑕，跟棉花糖一般，让人恨不能扯下来咬上一口。
林大娘却愁眉苦脸地找到了丰娘：“东家，坏事了。”
“怎么回事？”
“母鸡不知怎么，都不下蛋啊。”
“全都不下蛋吗？”
“不是的，老鸡都开窝七八天了，新母鸡一个都没有。”
“是不是还没到时间？”
“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半数以上都开始下蛋了，今年只有两只下蛋，其余都不下。”
“能知道为什么不？”
林大娘犹豫了半天，道：“我猜不出来，今年可比往年吃得好的。”
燕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吃了蚕蛹吗？
有于小刚帮忙，燕然不太去养鸡场，印象中，今年的鸡的确长得好，又肥又大。
“嗨哟，娘，我知道了，鸡太肥了。”
“太肥会不下蛋？”丰娘惊讶。
林大娘一拍大腿：“可不是，我以前见过，但一群也就是一两只。”
她差点都能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呀，不年不节的，一千只肥鸡都卖谁去呀，鸡现在已经长成了，再养就是白吃食，可是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
燕然的小眉毛立刻就皱起来，赔钱的事情怎么能干？她必须想出招儿来。
林大娘还在抹眼泪，丰娘却大气地一挥手：“赔几个月饲料算什么？再说，两个月入了冬，就可以做风鸡了，也赔不了多少。”
林大娘家乡以前就是靠养鸡度日的，自然知道如何做风鸡，但她还是担心，太多了不好卖。
“这样吧，明天大早，先杀十四只，我要红烧了送亲戚，算作八月十五的节礼。”
林大娘皱着眉头走了。
“娘，你会做熏鸡不？”燕然满是希冀地问，熏鸡比烧鸡保质期长那么点儿，但看到娘亲摇头，她有些沮丧。
“别难过，娘去找七大爷想想办法，或许能托魏家卖掉一部分，府城到底比乡村富庶，过节呢，鸡呀蛋呀，都能多卖些。”
燕然心说，一千只鸡呢，这里交通不便，附近没有大城市，又不是过年，可真难消化呢。
第二天，燕然请假没上学，跟在娘亲身边，看她和于氏在厨房忙碌，十几只鸡，用了家里煮茧的大锅才放得下。
林大娘心里愧疚，昨天半夜就开始杀鸡，赶凌晨就把这些鸡褪毛清洗出来，送到外院。
燕然看于氏顺手就要把鸡爪子鸡肠都扔了，急忙拦住，让小莲帮着清洗出来，她用调料腌渍，然后煮到刚成熟，和鲜辣椒放一起，加了酸菜汁，封起来腌制。
前世，她最爱吃泡椒鸡爪了，虽然现在没有朝天椒，用鲜辣椒这样泡出来的口味略差，但也聊胜于无。
燕然忙完，娘亲的烧鸡也刚好出锅，一只一只捞出来，放在竹子筲箕里晾凉，然后让燕然和哥哥先送了两只给殷奶娘和陈师傅，自己家留一只，剩下的全部装在竹笸箩里，用锅盖盖好，她亲自送往杜家庄。
杜家庄各房头每家一只，七大爷和十奶奶家则是两只。
杜家本家人知道这边养鸡出了问题，纷纷伸出援手，但是普通农家，认识人有限，推销力度也限于过节期间，有富户买那么三五只，最多一家买了八只，根本不解决问题。
杜十奶奶捎信给二儿子，让他在府城帮忙找找路子，杜德仁打听到了一则消息，专门请了一天假，特地回来告诉了一声。
“八嫂，府城有一家烧鸡店，老爷子前不久去世，三个儿子为了家产打破头，把老汤锅打碎了，店子三天前关的门，嫂子做的烧鸡滋香味馥郁，比那家的还好吃，不如在那家店旁边开一个，现成的客源。”
“好是好，可那边就有合适的店面转让吗？”
“有的，那边有个馄饨铺子，挣了钱想做大，重新买了大门面，要把小铺子转让了，我去看过，刷一刷墙收拾干净，可以改成烧鸡店。”
燕然没想过为了卖鸡去开烧鸡店，但经商比务农挣钱多，她的小心思禁不住有些蠢蠢欲动：“娘亲，我们去府城看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府城呢。”
丰娘爱怜地摸摸燕然的头：“娘也没去过。”说完下定决心道，“娘这就带你和哥哥走一趟，开店不开店的再说，去见见世面。”
“嫂子，我还要回家一趟，明天早上，咱们在村口碰头，我带你去。”杜德仁准备告辞。
“谢谢德仁兄弟，你等会儿，我还有东西捎给十婶儿。”
丰娘提了一篮子鸡蛋，杜德仁不肯收，丰娘非要他带上：“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十婶儿的，她今年精神明显不如往年，得好好补补。”
杜德仁很孝顺，闻言脸色有些伤心：“娘为了我们，年轻时出力太过，现在才五十出头，身体就不行了。”
他接了丰娘给的鸡蛋，道了谢，提着走了。
第七十七章 小遇麻烦
府城到胡家庄五十里路，为了省钱，杜德仁每次探亲都是步行。不比不知道，杜伯俭的的为人，也能从这里表现出来些。
第二天，于小刚赶着驴车，到镇上和杜德仁汇合，几个人起去了府城。有杜德仁带路，燕然行不至于摸不到北。
府城也就条东西大街，和这条大街相交的几条路，也有些人气，但和这条街的人气没法比。
那个烧鸡店开在南北方向的胡同里，从大街往南拐过来第三家，而转让的馄饨店，就在斜对面，只有丈宽的小门面，纵深也不过两丈，铺子卖价三百两银子。
燕然看娘亲听到报价，微微蹙眉，杜德仁帮忙问了句：“能不能优惠些子？”
房主挺张狂的：“不能再便宜了，这地段多好啊。”
不远处就是附廓县衙，治安不错，又临近大街，人流也不少，算是个好地段的，但也太贵了。
杜德仁还不到二十岁，到明年才能学出师，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丰娘没说什么，决定再打听打听。
丰娘让杜德仁去上工，自己带了三个孩子在街上转转。杜德仁却说他这天已经请过假了，非要带着大家走走，丰娘也没有多推辞，毕竟她个女人带几个孩子，有个小伙子护着，还是安全些。
从县衙开始走，顺着街道往西，刚开始是成衣店、丝绸店、点心店、水果店，接着是杂货店、饭店、后来渐渐变成酱菜园、猪肉店、菜铺子，越走，越是脏乱差，街上的人却反而越多，燕然看到路边有个两层的阁楼，不由仔细看了眼，黑底金子的大牌子，上写“百乐园”，她以为是个花楼，想要掉过头去，从里面涌出群人，几个大汉把个瘦小的半老头丢出来：“没钱还耍什么呢，去去。”
“我，我押房子还不行吗？不信翻不了本儿。”
“房契呢？”个大汉鄙夷地啐了口，“就你这样，还有房子。”
几个大汉起大笑，然后转了回去，那个人恨恨地在门口转了几圈，把口袋摸了又摸，最后才悻悻离开。
原来是赌场。
丰娘见这边挺乱，就叫了几个孩子起往回走，杜德仁性格寡言少语，便直跟在后面，的确像个保镖。
“娘，我们先吃饭吧，这边比那边便宜。”
同样是馄饨，刚才那家要五碗，这边却是四碗。
丰娘笑了下：“再往前走点儿。”
菜市场附近也便宜，但比赌场这里的人看着好些，没有那种敞着怀、趿拉着鞋子，看人歪着头斜着眼的混混。
“站住！”
“小子，别走，碰坏了我的大，你赔！”
“我没有碰你。”是于小刚的声音。
原来群赌徒在路边，围着张破桌子赌大小，个输红眼小矮个儿非说于小刚碰了他下，才使得自己本来要投出个四五六的大点，变成了二三“小”。
丰娘眉头皱起，燕然和哥哥急忙护在娘亲身前。
于小刚急得直哭：“我没有碰你，我走在路间呢，呜呜。”
拉着于小刚的赌徒干巴黑瘦的，他别人不敢惹，丰娘这行，妇孺孩子，比较好欺负。
“赔钱，不赔钱，不许走。”赌徒瞪着眼睛，死死抓着于小刚的胳膊。
这里本来就人多，很快看热闹的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杜德仁急忙走上前：“这位大哥请了，小孩子不懂事，你高抬贵手，放他马。”
赌徒看他这个样子，更加嚣张，瞪起三角眼：“我高抬贵手？那，谁赔这把银子？”
光天化日之下，这个赌徒竟然明目张胆地耍赖，燕然气得指着他：“要怨就怨自己本事不行，别把问题推归到他人头上，手不溜怨袄袖，袄袖长怨她娘，她娘怨剪刀，剪刀怨铁匠，你怨得着吗你？”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哄笑。
这样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嘴巴张就是溜儿，越发激起大家兴趣，围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对着那干巴黑瘦指指点点。
赌徒们哄笑起来：“王老三，你不行。”
王老三有些下不来台，他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耍赖皮：“哪里来的小妞，不懂不要乱讲，我不怨他能行吗？若不是他碰我，我能把输了两银子？”
燕然急了，提高声音：“你也太胡扯了，说谎说得太不靠谱，把两银子？你能赌这么大，还不去前面的百乐园了。”
“啊哈哈…”
“就是啊，百乐门掷骰子把也才多少？”
“小姑娘真厉害。”
王老三咬咬牙，耍无赖道：“反正今天不赔我两银子，就不许走。”
丰娘拉住燕然的手，护着女儿道：“你好好说，这把多少钱，我们赔也行，但不能那么犯傻。”
个年纪略大的赌徒小声说道：“大嫂给二十个铜子足够了。”
丰娘伸手从荷包里取钱，虽然二十个铜子，够吃顿馄饨的，可能摆脱场麻烦，也值得。
干巴黑瘦没说话，眼巴巴看着丰娘，也不再坚持要两银子。
杜德仁脸色通红，十分羞愧，但此刻他的理智尚在，知道对付这样的混混，花点小钱打发掉，乃是上策。
丰娘的钱还没递出，就听见人群里有人说话：“怎么回事？”随着声音，挤出个穿着酱色团花缎长衫的瘦高男人，“我这个摊位，个月得给官家交二十两银子租摊位的，你这样耽误我生意，二十个铜子儿就能打发了吗？”
看热闹的人有人挤出去走了，有人恨恨地咬着牙，但没有人替燕然行说好话，反而，大家都闭口无语。
这个家伙脸色苍白，三角眼，眼珠子还是黄色的，上唇鼻子下面，长了个痦子，就像有块鼻屎沾着，让人看着又是厌恶，又是恶心。
燕然没有说话，大眼睛却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瘦高个身后，站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汉子，难怪他那样肆无忌惮。
人群后面，不知谁喊了声：“萧七，你竟然欺负妇孺孤寡，好不要脸。”
第七十八章 莫欺少年小 我是女英雄
那人抬头，四下看了看，找不到说话的人，恨恨地咬了下后牙，忽然笑，对杜德仁道：“你这样个大男人站着，他们非要说我欺负妇孺孤寡，难不成你是女人还是老人？”
杜德仁气得要死，但他在城里做店铺伙计，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气没受过？他对萧七抱拳：“还请萧大爷高抬贵手，我嫂子这是第次进城，没见过世面。”
“是吗？”萧七歪歪嘴，“好吧，你和我赌把，若是你赢了，咱们就两清，若是你输了，老老实实交出两银子，如何？”
燕然挤上前：“比就比，你有种，和我赌。”
人群里顿时发出阵嗡嗡声。
燕然于掷骰子，也是有点经验的。前世读大学时，外婆膝盖骨膜损伤，疼得不能走路，偏偏爸妈刚刚买了房子，手头没钱，舅妈又和舅舅撕闹，不许他掏钱，燕然为了那三万多手术费，下了狠心，周末在夜店里做服务员。
酒吧玩骰子的很多，有赌酒的，也有赌钱的，没有这个本事，别想拿到小费和回扣，那年，她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练这个了。
到了这世，跟着殷奶娘练的功夫，居然能让她的手更稳、动作更准确。
丰娘拉了燕然把：“我来吧。”
燕然感觉娘亲为了救人，豁出去了，大不了赔两银子，只要孩子能安全脱身。
“我行，我行。”燕然挤上前。
丰娘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燕然肩头，默默为女儿打气。
很多人看燕然个小姑娘，和个老赌徒对抗，都暗暗担心。
萧七落下眼皮，在眼缝里看着燕然：“把两银子，你敢吗？”
燕然没说话，却抓起了骰子，她抿抿嘴，好像很随意往碗里丢，几个赌徒的眼珠子立刻都快掉出来了：“三个三，豹子啊！”
萧七的脸色下子变红，但很快就恢复了：“好，这把是你欠我的，现在两清了。”
“那就好。”
燕然拉着娘亲的手：“咱走吧。”
“慢着。”萧七阴沉沉地道，“谁说你赢了？我还没动手呢。”
“那好吧，你请！”
萧七却不动手，他没想到燕然会掷出个豹子，虽说新手的手气壮，可这也太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