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那个愿意骗她说自己很美的男人也变了,也消失不见了。
她如何还能不减肥,她如何还能不瘦下来?
她本来就不是百合花,当他变了,她还没盛开就已经凋零得无影无踪。
……
“你真瘦。”
清瘦、纤细,血管青筋透白明显。
白皙的皮肤一扯就会磨得红了些。
顾方西皱起眉,狭长的眼眸一眯,魅惑冷淡,隐约却透露出几许分不清的失神。
手掌里的那手腕细得可以一把折断,只要他用个力,她估计可以立刻倒在地上了,可他自认冷到可以不顾人情的心竟然无法赞同这样的恶作剧行为。
于是,他生生收回手,看着她抬头时已经面容干净洁白,没有丝毫狼狈。
是他看错了,还是她那么快就吸回了眼泪。
她已经不习惯去哭了,不论是书还是电影,他的铁石心肠,她的平静平凡,如果一个人只能静静的自己抹眼泪,她会比任何人都要更学会怎么克制住让眼泪逆流。那些日子,她看到漫湿的枕头孤零零的还在那儿,她渐渐明白,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有好好吃饭吗?”
她沉默不语,平静相待,他倒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
妖艳分明性感的轮廓,他略微脸一白又一热,看她惘若未闻他更加心里不舒服到极点,说不清升起的薄怒是为什么,顾方西只觉得懊恼烦闷。
奇异的空间,默默有些暗潮汹涌在流淌。
她张开欲说告辞的话,包里的铃声便渐渐作响,她接起,走到一旁。
他看着她那张平和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愈加阴郁。
原来她会笑,那为什么采访的时候,她似乎连个笑脸都不给他。
而且,原来她笑起来还不难看。
顾方西有些失神眯眼地抿着漂亮的薄唇,这句话已经是极大的赞扬了,即使他没察觉到,毕竟他看尽的女人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样样皆是顶尖,能得到他中肯的一句称赞,时尚界的超模做梦都想得到一句,即使只是笑言。
可此刻,不是的,他看她笑着隐隐一抹酒窝,不太明显,但比不笑时要看起来丰腴好看。
其实他喜欢骨感窈窕的女人,但看着她,他竟觉得,她还是这样好看,可惜不够高,否则,他甚至在考虑可以让她当他这一季的模特。
晕眩失神,恍惚间,他才不知她说了些什么,晃神看她脸色平缓,态度礼貌疏离,等顾方西回过神来,至多也不过看清了她的一个背影。
开门,转身,关门。
他怔怔的望着她离开,她却丝毫没有留意到。
四离场
是我真的变了,还是因为你不在,我渐渐开始忘了我原本的样子。
——顾方西札记
。。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被人刻意安排的重逢,也许就不会有以后新一轮的开始:纠缠,强取,欢爱,离场。
辗转的梦境开始添了新的朦胧,她耳边响起他某日落在角落轻吻在她耳际旁的那一句:
“迟欢,你逃不了的。”
他顾方西这四年,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特别是,女人。
即使,迟欢之于现在的顾方西而言,完全没有可用的价值。
但如果真的爱过,她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吸引他的注意。
……
香气,暗夜。
灯光浅淡优雅在角落分洒。
又一个芳香绚烂的夏夜,包裹着浮躁与喧闹,还有城市的繁华和奢丽。
厅里响起的是结婚进行曲,美好的时光不知会从这一刻开始,还是从这一刻陨落。
她想到这儿忽然嘴角浅扯,怪自己突如其来的思绪,退了一步又隐在了角落的座位上,浅浅抿着琉璃杯中的红酒。
同母异父的弟弟结婚,她应邀参加却不知该怎么应对。
就像很多年前,除夕那日,她孤独一人在自己母亲精致美丽的新家门外左探右探,入目的是窗内和睦温馨又和谐的一家三口,等到自己默默倒数十秒,新年到了,她都没等到自己母亲亲自来跟自己说一声“新年快乐”。
所以,出国的时候,她孑然一身,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还是,孑然一身。
参加的宾客皆是时尚圈的人,她母亲是国内这个圈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看见那一对耀眼全场的男女出现,其实是有一瞬间的目眩,即使她不意外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手抖了抖,抿唇僵硬。
“顾方西。”
浅浅意味深长的声音响起,迟欢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母亲笑意盈盈的坐在自己身旁,望向那个男人,凑近她问:“他?你喜欢?惠双双,顾家大夫人最疼爱的侄女,顾总疼那女疼得要命,你要真喜欢,妈替你找机会。”
闻言,下意识紧握杯子,迟欢一怔,好笑的摇头,冷静而固执:“我不当第三者的。”
即使是第三者的第三者。曾经,那个女人她见过。
只有一回,方正阳来找他们的时候也带了个女孩,叫惠双双,那么乖柔照人,扑到了那人的怀里唤了声。“顾哥哥。”
他的过去,她不曾参与,她傻傻的想对他的将来好,却忘了夫妻要的是缘分,有时候那叫“过去”的字眼总在消磨着缘分这样浅薄的东西。
他背负着甩不掉的过去,她却满心着眼他们的将来,看的是不同方向,走的路也总有岔口的一天。
此刻,别人婚礼的现场,自己曾经的丈夫。
他欠了她一个孩子,不止,还有一场婚礼。
他说他早晚有一天补给她,她搂着他的颈项,吻着他微蒙的双眼说,没关系,等你以后看得清楚了,我再穿婚纱给你看也不迟。
如今,他看得见了,她的白纱,她的样子,都已经迟在了光阴里蒙上了灰尘烂在了角落。
舌苔渐渐隐出了些许苦涩,她忽然手一抖,眼神微敛,不自觉的将酒杯触到嘴边,怔忡的望着新娘那一件垂底精致无暇的婚纱,眼一凉,咬着唇,一饮而尽,甜味酒精散开,她喉咙一热,头有些发晕。
她忘了,她酒量很不好。
她的丈夫曾经丢了家里含有酒精浓度稍高的食物,只因为,她醉酒后的酒品不太好。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她酒醉以后会怎么样,只有她丈夫记得,她隐隐约约只记着那个男人很少强硬,却是用着温煦的嗓音淡淡微沉地对她道:“以后我不在,不许喝超过半杯的酒。”
于是,她喝酒从来记得不过半杯,可现在怔怔发热的望着空荡荡的酒杯,浅叹,整整一杯,她都喝下了,好像也没怎么样,她只有一点点的头晕而已。
“夫人,好久不见。”
那声魅惑慵懒的嗓音就像恍如隔世般冲击她大脑的血液,她抬起微醺的眼,恍惚看见那个姿态性感,阴柔又分外冷雅的男人一身手工裁缝的西装举着杯,薄唇浅笑,眼神似有似无的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迟宁也笑着回应,揽过迟欢的肩,不动神色的眯了眯眼,笑着道:“的确好久不见了,上一季的品牌发布会很轰动,恭喜你又赢得漂漂亮亮。”
“托您的福。”
他举杯,与之相撞,眼又落在了迟欢低眉敛目的面容上,苍白略微泛红的脸颊,他又想起那天,她接电话时浅浅淡淡平和的笑容。
这个女人,似乎总不爱笑,还是恰好他每次遇到,她都心情不好?
“这是我女儿。”
半晌,迟宁礼貌的提醒响起,顾方西不动声色的点头,心里却暗嘲自己第一次失神过久。
厅内,旋律悠扬惬意。
顾方西勾着飞薄的薄唇,狭长的俊眸晕着淡淡的英挺又冶艳性感的气息,前额的发微遮睫毛处,他无意识的一拨,嗓音低厚:“夫人的女儿也是位美人。”
笑言低沉,惹得几位在场的超模吹嘘冷眼瞥来,连迟宁都不免笑出声直说谢谢。
迟宁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迟欢是美的,何况这人是素来以挑剔冷漠出名的男人,即使这是礼貌的话语还是让她忍俊不禁。
她从年轻时到现在,容貌靓丽,时尚敏锐度高,打扮穿着皆是完美。儿子亦俊朗出众,只有自己的女儿半点不像自己,普通的脸型,如今回国仿佛削瘦了好几圈的身材配上那张有些暗淡平凡的脸,也都不能够上“美”这个字眼。
迟欢也抬起头下意识蹙眉看他,头有些涨,她怔怔的只看见顾方西对自己笑笑,那张他阴柔锐利的俊脸部线条不着痕迹柔和下来几分。
浅浅薄薄的对视,有些异样的情绪蔓延。
她别过了眼,余角却捕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冷滞。
……
在欢愉的时刻都会有曲终人散的离场。
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她额上一凉一热,脚步蹒跚,在路口的转角处,那一辆黑色融进夜色凉意的车停在那儿,那个男人就像从黑暗幽冥的角落里一步一脚的现身在她恍惚的眼前,出现,侵入。
男人,密黑的发丝自然垂落,眉角锋利,眼底魅惑极致,狭长明俊。
“……路西法。”
恶魔,就像要将猎物毫不犹豫吞噬的恶魔。
她如梦呓语,酒精灼烧,停滞脚步,摇摇晃晃,几欲坠地,分不清方向。
……
“迟欢。”
夜色迷离,酒精灼人,她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叫自己。
是她的丈夫,还是现在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专访稿你写完了没?”
男人的声音又再一次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传进耳膜,她忽然眼泪无声无息的渗出眼角,不住的摇头,脚下却已经感觉虚浮,她只看见他很凉薄淡情的唇一动一合。
“迟欢,过来,我送你回家。”
腿一阵阵的发酸,太阳穴紧缩生疼,她乏力的蹲在路上,置若罔闻。
顾方西看着她蜷曲在街道上,晕黄色的路灯一闪一熄,他胸口闷热堵得慌,疾步上前将她瘫软的身子拉起,嫩薄柔腻的触感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像梦里寻了很久又丢了很久的温度,让他不由深深的陷了神智。
“……顾方西,你这个混蛋!”
刹那,碰触到他指腹的一刻,明明已经无力虚软,她却像力气回流一般失了理智一样对他拳打脚踢,打骂呵斥。
“我告诉你,我讨厌你!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你滚开,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来干涉我的生活,凭什么?!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顾总,顾先生,我求你了……不要来破坏我的生活,因为你不配,你不配!”
摇晃着他,一次次挥开他的手,恨恨又撒泼的对他拳来脚去,他竟也愣愣的任她放纵,忽然,她死死咬他有力的铁臂狠狠一口,嵌入血肉,他倒抽一口气,生疼的感觉钻入心房,血液渗透,迟欢尝到一丝咸咸的腥味,蓦地静了下来,安安分分起来。
“迟欢,你属狗的?你说,怎么办呢,我有想当驯兽师的欲望……”
眉梢微挑,他捏着她的下颚,暧昧强势的气息喷在她的鼻端,男性的性感阴柔与毫不掩饰的霸道。
“迟欢,我告诉你,你逃不了的。”
他的吻在话落时停在她的耳垂,细细碎碎的又轻啄了好几遍。
下一秒,迟欢身子剧烈一震,突然傻傻愣愣的抬头,苍白削瘦的脸像在梦里憨憨静静的,直直的望着他深沉幽淡的眼眸,咧嘴一笑,柔柔腻腻仿若呢喃轻语的唤着:
“方西……”
他一颤,心莫名陷了下去,低低的应了声“恩”,凑到她的柔唇际,抵着她烫得烧人的额头,呼吸相触,看见她眉眼弯着,隐隐的酒窝,正想手抚上她的眼窝,只听见,她的话语淡起在夜间:
“……你不知道吧。我结过婚,怀过孕的。”
“我的丈夫,很好很好,我很爱他。”
五原谅我不能放弃你
让我做个狂悖的梦吧,原谅并容忍我的专制,当我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亲爱的,不要责备我……
我的妻子曾经说过舒婷的这首诗很美很女人,迟欢,你懂吗,其实这首诗更适合掠夺的男人。
——顾方西札记
。
她说,我结过婚,我有过孩子……
她说,我的丈夫,很好很好,我很爱他。
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方西。
那夜幽幽静谧,她咬人的时候丝毫不带分寸,泼辣又任性一点也不似外表般文静平和,他黑眸紧眯看着她像一只困窘又暴怒的小兽在自己怀里撒泼哭闹,动弹不停,最后亮亮又蒙蒙的眼眸刹那撞进了他的冰藏冷却的眼里。
她柔柔又静静的唤她,轻声细语,“方西。”
他想,那一刻,她真的很美,美极了。
干净微醺,娇态百漏,隐隐约约又含着不易察觉的尖刺,像一朵他追寻了很久的花,暗夜糜烂,开得芳华睥睨,毫不在乎也拒绝着他私欲的窥探。
于是,他想得到她不会太乖,下一句必不会如他所愿,除非她不开口。
尽管,她的那一声轻唤让他失神得入迷,叫他不想再听见其他的话。
她果然说了……
眯着醉眼,吐着最无情的话。
用丈夫拒绝他,用不是完璧来刺激他,真真是聪明了。
最后的那句,他想,他永远都记得,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两个人都在露天夜色中跪在了地上。
街面冰凉,月色淡薄。
那静冷的话散在空气里,她被困在他的怀里,躺坐在他的腿上,耳边时不时传来远处几个正路过的人的小小几声吹嘘私语。
也管不了太多,他眯着狭长危险的黑眸,脱下衣服将她包裹住,渐渐变得浑浊酒熏的眼睛敛了下去,抵着他的胸膛止不住的抽泣,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就是哭得厉害,哭得可以断气。
抽抽噎噎的,她唇齿间郁郁的酒精味伴着她絮絮乱乱的言语:
“……你不知道,他真的很好,真的,我很爱他,我只爱他一个……”
她其实很固执,她被她的丈夫养成了习惯,是认地方哭的,这个熟悉得近乎在昨天的怀抱,她以为她已经丧失了泪腺的功能,可是,酒精烧得她头疼,烧得她忘了在哪里,寻到那一抹熟悉到瞬间可以让她放松到肆意流泪的气息,她在那个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藏泪的地方就像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就涌了出去,绷得很久的神经,泪腺,松了。
夜的颜色第一次那么暗,他的黑瞳紧缩,嘴角看不穿意味,淡淡地抿着。
“那么,他如果真的那么好,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抬起她被眼泪湿润的下颚,眼神如冷色幽暗看不透。
“他,死了。”
他淡淡地发问,冰凉的指尖,让她有了几分清醒,挣了挣他的钳制,突然怔怔的对视上他那双慑人的眼眸,唇瓣扯动,三字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