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忽然莫名的捏紧了她的下巴,生疼的感觉让她到抽口气,她蹙眉有些晕眩的看他,却发现,他神色莫测,接着,面无喜怒。

“迟欢,你听着,我要你,你结过婚我要你,你有过孩子我还要你,你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给你。但是对你,我不会放手。”

闻言,她耳膜微疼烦闷,只是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其实,她是想问,能被他利用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毫无本事的她?

还是……

她突然轻笑起来,冷冷清清的也不看他,嗤笑着问:“是因为我母亲迟宁是《Vogue》杂志中国版的主编?你不知道吗,我们母女关系其实不怎么样,我帮不上你。”

风有点冷冽,即使是在夏夜。

心房猛地一窒,沉默半晌,板过她的烫得发红的脸,顾方西阴柔俊美的轮廓绷紧,恨恨的盯着她,冷冷的沉下声:

“……《Vogue》的确是国际时尚圈最顶尖的杂志,但,迟欢,你听清楚,即使是美国的主编Anna我现在也不用讨好。《Vogue》有选择设计师和设计作品的权利,设计师和品牌也有选择它的权利。”

就像当一个人渐渐强大,开始对你挑剔苛刻的也会变得礼貌恭敬。

强的选择别人,弱的被别人选择,谁都是那般过来的,从弱到强,爱情也是如此,爱得深的人注定没有爱得浅的人潇洒。

情深的人被情薄的人选择,情薄的人选择情深的人,放弃也只不过是因为不再选择自己而已。

话落,她蒙蒙低笑的摸上他深邃的眼窝,呢喃如丝的蠕动嘴唇:

“是这样呵……就像人跟人之间,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顾方西,你被人利用过,也已经会完美的利用任何人和任何东西,你知道的,你现在也已经在金字塔的顶端了,是我,是我配不上你,我嫁过人又无才无貌,怎么配得上你顾总?”

其实,她心里疼得撕裂,只是想说,离开我,你真的过得比以前好。

所以,你离开是对的,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站在顶端睥睨脚下,没有一个男人会想让一段婚姻牵绊自己,让一个没有用的女人扯自己的后腿。

她不怨的,她现在要的不过是没有了他,早习惯了的平静生活。

四年,当一个人明知认命却还傻傻自欺欺人的等一个男人回家,等了四年,焦虑,不安,寻找,犹豫,伤心,冷淡,所有的情绪过了一遍,她能仅守的只是最后好不容易适应的,那么一点点的一个人的平静。

这些,他都不愿意给她了吗?!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说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他阖了阖眼,吐出一口气,烟草味浅淡,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将她打横抱起。

“我不信。”

脚下一虚,凌空了,她艰难酸涩的蠕动嘴唇,头还在隐隐作疼,他这个动作瞬间让她整个人倾倒了下去,在意识消失最后的一瞬间,她只如在梦中朦朦胧胧眯着看见那张飞薄浅情的嘴唇淡淡落在自己的唇上,温度随着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鼻端。

“……因为,你叫迟欢。”

六我的丈夫再也不会回来

四年了,我都做同一个梦,我的丈夫回来跟我说:“迟欢,我回来了。”

四年过去了,我明白,他再也不会来,再也不会。

——迟欢札记

。。

她已经醉得像滩烂泥,瘫软在他怀里,轻得一个肩膀就可以拎起。

夜很深,他的家里有些乱,满地设计稿,珠光亮片、戒指零件,衣料样品……他抱着她,轻手轻脚的走,然后替她换衣服,洗脸,然后挽入怀中睡觉,只是睡觉。

突然铃声悄然响起划破了寂静。那头是一个沉然妩媚的声音,她唤他的英文名:“West,睡了没?”

闻言,他摸了摸身旁枕边女子的额头,不热,不烫,看她眉头稍稍舒展,他浅叹了口气,狭长的眼眸眯起,不自觉抚上耳后那一条淡淡的疤,点起烟,分明的轮廓微微朦胧不清。

“睡了。”

他淡应。

那头一阵沉默,然后又笑笑,好似没脾气一般:“West,我想你了。”

他眼神幽暗,看着前方不明,侧手却自然看也不看的给枕边醉睡得毫无防备的女子掖了掖被子,然后漫不经心“恩”了一声,当做回答。

“我猜猜,你现在在做什么,是在跟你宝贝惠小姐谈情说爱吗?”调情的淡笑,嗓音低柔婉转,暧昧笑语。

“不是。”简单浅漠的回答。

那人也不被影响,照样笑声盈盈。“那么,是有新欢了?”

“Maria,你到底想问什么?”他蹙起眉,薄薄的烟雾淡淡的从他薄唇中溢出。

沉默半晌,女人的语调沉了下去,略微哀愁:

“前天,在你办公室,你到最后还是没碰我,顾方西,我想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因为,‘迟欢’吗?”

“玛利亚夫人,你管太多了。”

他忽然神色冷肃,俊美阴柔的脸色沉了下去,硬声道。

那头轻轻笑笑,声音却沉着:“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知道这个名字?顾方西,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从我床上离开是什么时候了吗?那天你突然从我家离开,头也不回,问你什么你都不说,你猜我在我家书房找到了什么,一张写满‘迟欢’这两个字的纸,我猜,她是个女人对不对?”

“West,我不管你对多少女人有兴趣,我不在乎。我在巴黎等你,你是个聪明的男人,你该明白,对你最有利的女人,一直都是我。”

……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变化,他阴肃俊美的脸孔像雕刻一样完美冰冷,淡淡的勾起一抹弧度,他的眼神暗到分不清深浅,淡浓。

淡漠的挂上电话,他转过眼看身旁的女子。

白净削瘦,青白单薄,他忽然胸口一窒,不自觉的抚上她的眉眼,烟草尼古丁的味道传自她的鼻息,她不由皱皱眉头,咬着唇,他手一滞,转身掐灭了指尖的烟,玻璃烟缸吐出一缕淡烟。

“迟……欢……”

迟来的欢愉。

神深吸一口气,他靠在床头艰难又失神的呢喃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隐含惆怅的弧度,颓废性感的外表平添一抹轻愁隐忧。

“迟欢,迟欢……我不怕快乐来得太迟,我只怕,我只是害怕,我也许再也等不到那个得到欢愉的机会……我知道我错了,我得到的这一切我已经不太清楚,可我失去的,从那天开始我一天比一天更明白。”

他阖着眼眸,长睫微动,那是大众面前,这个邪魅阴柔的男人从来没有流露的脆弱与失落。

身体慢慢缓缓的倾倒在床上,最后靠在了枕头上,他怔怔的转过头,看见那张脸在自己眼前闪烁,那么近,又那么远,其实,他的记忆里是不太记得清自己的妻子的长相的,无论怎么努力的回想,还是终究止于失明的朦胧影像。

流流隐隐的月光透过窗户,光线如一条细线,纤细脆弱,美丽梦幻,顾方西眯着俊眼莫名的抬起手向空中疾抓,怔忡了几秒,又生生微微的屈回了手。

很疼,很冷,冰冷刺骨的寒意,空空的手,他放进被褥里,寻着身旁熟睡的女子掩在被里的手紧紧,很紧紧的包裹住,才勉强憋走了一点点凉意。

床边桌面上,红色的盒子晕着暖暖的光亮。

顾方西眼眸深邃,若有所思的拿起它,轻轻打开,那里面赫然是一枚精致典雅的兰花戒指,夜间依然璀璨的明媚光泽,以昂贵的钻石密镶,红宝石、蓝宝石和其他珍贵宝石镶嵌着,精雕细琢的精品,神秘缤纷的美丽,犹如人色彩的记忆。

他拿起,探进被里,套进她纤薄的指间,贪恋的摩挲。

迟欢……

你告诉我,现在的我要多努力,才能重新捉住曾经背弃的一切,那些人,事,回忆,过去,美好。

他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没有。

他理智地以为,他是一个富有的人,却渐渐明白,他匮乏得那么可怕,那么空虚。

空气有些湿冷,明明是夏夜却清冷寂寥。

抚着僵硬的面容,他吸一口气,眼神在触到她的睡颜时柔和下来,连人带被的将她环在怀里,蹭得紧,越来越紧,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容不得一丝疏忽。

“迟欢。”

他眼底聚了聚笑意,贴着她的颈项入眠,很依赖,很专制,手扣得没有一丝细缝。

……

日炎,暖和。

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这是他这几年睡过的最好的觉,只是她这个他恋上的“新欢”却对他似乎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

淡淡地轻笑奈何,他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神色温和俊柔。

“顾总,今天心情很好啊?”

敲门走进来的是位精明中年的女秘书,康蓉,顾方西母亲少时的好友,如今是帮他事业的一把手,到底是长辈,看着犹如自己儿子的孩子心情难得那么好,便笑眼柔和,挑着眉探问道。

“恩。”

他噙着笑,俊眸微眯,慵懒几分。

“呀,怎么,手上那疤是怎么来的?被咬了?要帮你买药吗?”康蓉皱眉,心里想,不会昨天的女伴那么狂野吧,她那么大把年纪也不好问,只能语带关怀的说。

闻言他一怔,抬起手臂的,那一道牙印还清晰的留在那儿。

不禁失笑,他抿了抿唇,薄唇轻启:“我养了只小狗,性子辣,倔脾气。”

小,狗?!

上下狐疑的端倪他,康蓉耸耸肩,好吧,小狗就小狗,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咳嗽一声,康蓉推了推眼镜,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正色道:

“顾总,今年的巴黎时装周春夏系列一周后举行,我已经帮你定了机票,具体行程就先放在你桌上了,您在巴黎的工作室我也已经发邮件交代过同事了。我分析了下,Miuccia Prada去年的重点在高跟鞋,今年可能会改变方向,Elie Saab爱的是女神风,流苏复杂的珠片装饰,以及银丝流苏、Lesage工坊赶制的精美的刺绣,今年听说也会延续风格……Chanl老佛爷Karl Lagerfeld依然是首秀开场。巴黎时装周对你而言的意义,相信您很清楚,千万千万不能缺席,不能不出现,不能不……”

“订两张机票。”

敲击着黑色矜贵的桌面,他抬眼,俊眼深邃,淡淡的打断她的话。

“两张?”

“恩,我想带一个人一起去。”

……

她迟到了。

一头凌乱的头发,勉强在商场买的临时衣服,她到的时候立刻被同事拉了过去。连瑾凑到她耳边,沉着声音道:“你整整迟了三个小时!相信我,主编会剥了你的皮!”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手下意识的抚上作疼的额,才刚要抬起,却被连瑾的一声轻呼扯开了手,“做什么?”

她掀起眼,才看见连瑾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的手指,那平日里素净的五指,赫然多了一枚兰花形状珠宝镶嵌的精致戒指,贴合着自己的无名指散着淡淡的光晕。

她急急忙忙的过来,根本没发现手上多了一枚东西。

“卡地亚限量版兰花戒指,迟欢,你未免太奢侈!是真的?”连瑾挑起眉,睁大了眼眸啧啧称赞,大师级的作品,卡地亚永恒系列的传奇。

“追忆似水年华……”喃喃自语,迟欢淡眉紧蹙,怔怔的抚上那枚不知何时被套上的戒指的。

她曾经也热爱一时的作品,法国作家Marcel Proust的《追忆似水年华》,兰花是中斯万与奥黛特的爱情信物。

应该是顾方西给她的,昨晚。

她不懂他的意图,却明白,他有意的想要接近她的生活。

“假的。”

她淡应,拔下戒指送到了瞠目结舌的连瑾手里。

“是假的,你喜欢送你吧,很便宜不贵,小摊里买的。”

七何必当初成夫妻

是不是我们当年太过年轻,才把永远挂在嘴边,等人世沧桑才明白,真正的永恒就是永远不说永远有多远。

。。

“假的,你喜欢送你吧。”

……

午夜,他替她悄悄戴上的戒指,那般她不知的小心翼翼。

现在,清晨,梦境远去,她拔下戒指的样子毫不犹豫,狠狠的拔下,蹭得她无名指的皮都有些泛着丝丝的红痕。

连瑾倒也不客气,喜滋滋地就收下了。

既然不贵,做工又那么真,她也看得出迟欢平日里不太爱戴首饰,多半是一时兴起,于是连说谢谢,揽着迟欢直说:“迟欢最好了!”

她不知,她收下的是一个男人送给女人的絮语爱言,只是那一个首饰泄露了那个男人隐晦的感情。

“对了,顾方西的采访稿你写完了没?主编今天在催呢!”

连瑾在迟欢旁边坐下,不经意的问起,看着屏幕,敲打着键盘,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也一样熠熠生辉,可到底失了一份意境。

“还没。”

迟欢怔了怔,呆滞一秒,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微微生出了几丝疼意。想起那张清晨冷不防撞进自己的眼里的俊颜,眉星朗目,俊美阴柔,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阴影,略微掩盖了侵略气息,渗出几丝纯粹宁静。

她那一刻不是喜极而泣,而是害怕,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在四年以后出现在自己的枕边,喷着灼热真实的呼吸,揽着自己的腰那么紧,紧得像以前一样让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他放弃。

可是不是的,他们终究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当年离弃了她,她也在这之后终于也离开了。

已经是两个陌生人,他该是在他的顶端睥睨万千,毫不留情的往前掠夺。她该是一个抱着过往回忆寻找新开始,简简单单努力过活的女人。

就是那一场见面,他驻了足,他们之间忽然就想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像四年前很多的日夜一样,她却认不出了,她更不知道,这个四年后再见到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现今的这一番情意,她这个结过婚,怀过孕的弃妇着实承受不起。

“顾方西啊……不就是个顺着女人裙子往上爬的妖孽吗?!《Vogue》、《Harper’s Bazaar》那些时尚界的权威媒体还一个劲的称赞他为中国时尚界的凯撒大帝,化腐朽为神奇的首席设计师,他今天的成就不就是靠女人得来的嘛?”

连瑾蹙着眉,满脸不屑一顾的表情,愤恨的敲打着键盘。她从来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父亲曾经为了平步青云而抛妻弃女,因此每回提起这些都要不悦一阵子。

“哟,连瑾你可别气,就这样倾国倾城的男人,只要他愿意,我也愿意被他利用!”

隔壁办公桌的娇声响起,似乎是连瑾的声音太响了,提起“顾方西”这个名字,多半都是女人反映最强烈,此话一出,引得多人轻笑附和。

“那也得看看人顾总愿意不愿意啊!你们以后可别随便在社里讨论他了,我们主编跟他也是关系匪浅的!”

迟欢笑笑,不置可否,她插不上话,不自觉的捧起桌旁的杯子,忘了是凉水,猛的一喝,凉得刺骨,惹得胃疼。

四年,在她傻傻等他的这些年,他在多少女人身旁肆意周旋,他利用过多少女人披荆斩棘的往上爬?

她一个人眼泪染湿的枕边,不断安慰自己,她的丈夫有一天会回来的。

那时,在她自欺欺人欺骗自己继续相信他的时候,他又在哪一张床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辗转在她人的枕边?

是不是,那些曾经说给她听的耳语情言,也曾经被他拿来当做获得别人芳心的筹码?

脸上的笑容不曾有一丝松懈,她永远是静静听别人说话的聆听者,特别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