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债又要欠在谁的头上,如果他没有回头,没有坐上那一部的士,没有想赶到机场回家找她,没有后悔,没有想她离了自己会怎么样,或许,他会比现在站得更高更巅峰也不一定。

刹那,人影一晃,在迟欢还来不及抽回手的时侯,她仰头对上那一双漆黑如黑魅凉的眼眸,此刻温柔的对着自己温存的浅抿嘴唇,左手动作僵硬的拉过她的手腕,缓缓的磨蹭,没有言语。

干涩的开口,迟欢怔怔的沉声道:“为什么,顾方西,为什么不走得干脆一点,既然走了,就一辈子都不要回头。”

“因为… … ”他敛下眼眉,失神的望着自己没有一点力气的右手,低低无声的回答,“我不想等我老了以后,要接受自己一辈子失去了你的事实。

三十六情深不寿

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我们之间的错误何止千万,怎么能装作毫无顾忌的重新相爱?

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又或者是你的一念之差让我们负了彼此。

迟欢札记

========================================

夜色黯淡,灯光昏浅。

顾方西也许错就错在,不够狠心。

对迟欢,他只狠了一半的心,还有一半就戳在自己心房里,剜着自己的血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一遍的绞着,拉扯着心房。

迟欢手指颤了颤,在他专往温柔的注视下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去看他的表情,她瞥过他的耳后然后聚焦在他满是绷带的右手,忍着喉咙的紧涩,等启唇才惊觉自己开了口出奇轻声的问着:

“那个,疼吗?”

“已经不疼了,比起车祸刚刚醒来的时候这个算是小伤,没什么大碍。”

他呆滞一秒,缓缓握住已然空无的左手,对她浅淡的笑。

眼神在昏黄静柔的光线下温醇如迷离的夜色,嘴角微翘,嗓音低哑磁性。

“车祸的时候,你… … ”

朦胧灯色间,她不知道自己想开口问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沙哑开了口,手在毛毯下下意识的攥紧,脸色平静若水的问道。

“我当时想,一定不能死,死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依旧抿唇淡淡的说着,双目流光炯炯,额上还有些发烧的温热,雕刻分明的脸庞失神的转头仰着,黑灰色的天花板,暗淡的光线,他嘴角隐藏着说不出的苍凉。

“欢,我记得你以前除了小说还爱看未解之谜类型的书。书上说,人在生死徘徊的时候,都会有一条头是黑,尾是明的路。我好像那天真的看见了,有光亮的那头,很温暖明亮,越走越没有身体的痛觉,我真的很想去那里。可是… … 我闭着眼睛还是发了疯的往回跑,越往漆黑的那头跑就越疼,越来越疼,越来越痛。痛醒了,就活回来了… … 即便后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呵。”

“唰”的苍白,猛然重重敲击心房的一击,扫扫的血无声的在她的胸口流动,咬着唇,她努力的平复,垂下眼帘,当做平静,眼角却还是渗出了止不住的酸涩。

眼下,是朦胧又朦胧的她握着的双手,还有他放在床边,空无紧握的左手。

那些彼此的指尖,正孤单悲凉的对望。

他没想到的是,后来他却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那个死死要记得的妻子。

低笑一声声,隐隐的嘲弄,自嘲,他璧眉仰望黯淡的天花板,眼神里隐约有不易察觉的水影。声音沙哑沙哑的流动,缓缓的在蠕动的嘴唇淡淡的倾斜声:

“车祸的时候,我痛着醒来,等我现在回头去想,我才发现,我曾经那个时候也是有勇气的,是你让我有勇气痛着活过来。活着就会痛,可我宁愿痛还是想活着回来找你… … ”

“迟欢,我失忆醒来的时候的确很懦弱,因为我明白那时我已经再没有那样的勇气回头找你,就算是以后懦弱的等你也好,我懦弱的想等一个奇迹。可我那时是真的抱着所有的勇气,忍着活着的痛觉努力醒过来… … ”

眼泪潸然的无声落下,在她的衣服上变成一滴一滴的水渍,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她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的错误何止千万。

他的眼角也默然的渗出了几滴泪,很少,浓稠,慢慢的流到嘴角,他却没有反应,仿佛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分明的五指突然紧握,回头望着低头看不清面容的她,颓然低冷的咬着牙齿酸涩的道:

“但是,我千努力白努力,我终究想不到,上天还是惩罚了我,它告诉我,错了一步,即使是转身一秒钟的回头速度,都要为了当初的一念之差付出代价l 而且是惨痛的,是让我永远活在牢笼里的代价… … 我… … ”

“别说了!”

她冷声遏止,咬牙的酸疼,等他下一秒怔怔的回神过来,才发现那一方记忆中的温暖就在自己的怀里,仿佛是内心深处最难磨灭的温度。

“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好吗?”

这一刻,她闭着眼睛抿唇深深抱着他,出奇低柔着嗓音。

他艰难的用左手抚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黑发,就像梦里很多遍的动作,一下一下,温柔的安慰道:“迟欢,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很好,真的。”

他以为,有一天,他可以跟她说,他过的不好。

可是,终于到头来,他却微笑着闭着眼睛不由自主环着她,只能开口安慰她说,他很坚强,真的,他过得很好。

“你呢,迟欢,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低哑温柔的问候,迟了四年的问候。

夜晚八点左右,不知是哪个邻居放了音乐,不是摇滚,是粤语的呢喃吟唱,吴侬软语的蜿转醇厚,犹如一场绵绵的对语清唱,声量很轻像是怕吵到人,却轻得叫人沉浸忘怀。

闻言,她震了震,手下意识的轻柔抚过他颈项的红痕,指腹下的凹凸磨砂,略略失神。

迟欢的手缓缓移到他因汗水而变得湿流流的头发上,轻轻的拍了着,舌苔间渗出几丝苦味,她唇瓣蠕动,无声的,半晌,终于启唇,微笑回答:

“过得很好,我过得很好,你放心。”

她也以为,有一天,她可脚交着唇满目怨恨的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顾方西我过得不好,你是不是会心痛?

又或者,她可叫莫然冷笑的对他说,顾方西,没有你我过得更好… …

可是,她没有想过,当有一天自己回答他的时候,语气竟是安慰。他告诉自己的时候,语气也是安慰。

“咕噜噜”怪异的声响从顾方西的身上传出,他蹙着眉,无奈的望着迟欢。

浅叹了口气,迟欢笑了笑,给他盖上被子,转身出了卧室。

打开冰箱,幸好有饭,一点点蔬菜还有些肉,简单的烧了一碗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他是病人,而她,她也需要休息,需要脑子里全都净空。

卧室门被打开的时候,顾方西笑着眯着眼睛,微翘的嘴角划出最优美畅快的弧度,削尖的下颚曲线很好看,眼角温润。

等迟欢走近,他抿着唇嗜着笑指指自己的右手,然后左手挥了挥,眼神期待的表示。

“坐好。”

叹了口气,迟欢瞥了眼他,淡淡的命令了一声,顾方西点点头移了移,动作拘谨听话。

舀了一勺喂进他的嘴里,薄唇轻启,暖暖的热气弥漫在彼此周围。

“好吃,很甜。”

他还没咽下就急切的呢喃道。

她淡淡的瞥了眼他,嘴角微翘。

“顾方西,我没放糖。”

怔了怔,他笑着道:“咸淡刚好。”

又骗她,她吁了口气,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擦了擦他额间渗出的汗。

“我也没放盐… … 四年了,你讨好女人的功夫没有半点进步。”

沉默了半晌,他惨淡一笑,敛下睫毛,分明俊美的轮廓,阴柔冷雅气质在晕黄的灯光下变得柔和,眼窝处微微泛着阴影。“只骗过你,也只讨好过你,是我太心急了,迟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久没有吃到你做的东西了。”

三十七女人对男人的报复...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某一个人动了心。

苏暖暖

==========================

夜晚,越凉如水。

寂静又温和的空气。

他睡在床上,睁眼,嘴角渗出几滴笑意。尽管她一再不答应和他睡在一起,可他心里明白,他也许是在担心他的伤势。

卧室的沙发上,她裹着棉被,瞥了一眼嘴角满是不明笑意的顾方西,抿唇轻声的问:“冷不冷?”

他还沉浸在思绪中,汲取着一方久违的空气清香,没听见她的话语。

“顾方西。”

她不得不扬声问,漆黑的室内只留一盏黄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男女激情却莫名弥漫着淡淡的柔情。

“啊,我在,迟欢。”

他闻言,转过头,对上她浅淡的瞳孔,微笑,眼眸温柔得渗出极致的柔魅。

“冷不冷?要不要再盖一床棉被?”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

月光穿梭的光线,平淡的语句却蕴含着四年,他们缺失的对话。

“那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医院。”

淡淡的回道,她转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沉眠。

那迟欢,我们之后呢……

他很想问,可心里忐忑的不知道该问什么,半晌,他佯装咳嗽,沙发上的人却一动,不动眉眼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些许苦涩,他轻柔如夜间的梦呓呢喃的问:“迟欢,你睡了吗?”

那头没有回应,他又问了一遍,只有空气里薄凉的气息回应着他。

他在,他告诉她,他在。

可当他问她的时候,他失神凝视着她裹着浅色被褥的后背,看不清表情的侧脸,在这样秋风微冷的空气里,他想,她在告诉他,她不在这里,不在他们四年重逢的家里。

沉沉努力的按捺着意识,朦胧间,在那个透彻明亮的巴黎早晨,她曾经那样回答自己过:“顾方西,你就没有想过你离开以后,我也许和你一样有过其他男人?”

一遍一遍,他耳边迷离万分的缠绕着她曾经淡淡极度讽刺的质问。

他想过吗,他想过,无数次的想过。

害怕,紧张,有时想过头了窒息的可怕,四年,在他苦苦懦弱等和她重逢的奇迹的时候,她是否早已放弃了等待他的决心,是不是,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

说不介意,那是骗人的,可更多是的放空念头的追逐,他只想追回从前的她,可如今的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有时咄咄逼人的冷淡,有时温柔矛盾的失神都让他无所适从,他甚至比以前更不知道要如何和她相处。

诚然,作为一个男人,他愿意相信,她只是因为恨他而吓唬他,但比起再次失去她,他不知道除了告诉自己无所谓,他还能做什么……

但心里隐隐约约的失落与恐慌,他明白,他更怕他早已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额头的热度渐渐褪下,可那层层冰凉烦躁莫名的烦乱却将他一阵阵的席卷,溺毙,和掩盖……

是初秋的天气。

窗门的细缝里传进时不时响起的虫鸣,明明是美好的夜晚,当一度遗忘所有的相拥过后,剩下的却是现实烦乱的枷锁。

薄纱的窗帘,无尽的凉意。

缓缓的,迟欢怔怔的睁开眼,等闭上的时候,已经是天方大亮。

……

将顾方西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忽然恢复了脾气,不太想吃药,也不想住院,她狠狠的瞥了他一眼,他只能微笑点头,只要她肯来他看望他就够了。

护士问:“顾先生,这是您朋友?”

他摇头,回答:“不是,是失散了些年的妻子。”

瞠目结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声名狼藉男人的心里,还会有一个妻子的位置。

手是粉碎性骨折,再治得好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

迟欢走了以后,主治医师委婉告诉他的,他笑了什么也没说。

“你应该明白你以后再也不能画设计图了,West,这就是你要的?”Fran气急败坏的打电话过来,平日里睿智冷静的态度不复存在,中气十足没有一丝老态。

“这不是我要的,Fran,但是我不后悔。”

“即使……她不领情?”

淡淡漠然的质问,显然是不赞同的语气,半晌,他想起昨日她喂他的样子,淡淡噙着笑应了一声“恩”。

……

杂志社开会选题开得有些晚了,迟欢和苏暖暖走下写的字楼时候,天色已深。

清冷的空气,人烟稀少的街道。

毕竟是金融区,下了班都赶着回家,谁会呆在这儿。

正打算预的约的士时候,一道亮光闪过,车灯显得明亮刺眼,施哲走下车,向她们招了招手。

苏暖暖疑惑的转头问迟欢:“他是谁?”

“我相亲的对象。”

轻声应着,迟欢看了看空荡的街道,还是决定跟苏暖暖搭车。

“相亲对象?那West怎么办?”

下意识的扬声质问,苏暖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姣好的脸庞微微一怔,下意识的跟着迟欢走向车。

“太晚了,你饿吗?要不要等下买点夜宵?”没有回答,迟欢敛下眼眉,淡淡的问道。

早已明白迟欢最喜欢的就是转移话题,并不喜欢多谈隐私,苏暖暖勉强压下疑虑,点点头,上了车施哲转头对着她们笑着问道:“迟欢,看来我以后还是来公司截人比较好,要不然你又得了溜走了……等下转角有家夜宵摊,要不去转转?”

“不用了,我买回家,有点累了。”

迟欢礼貌的点点头,轻声的回道。

“恩,我也想回家。”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苏暖暖脸色微白,不自觉的蹙眉应道。

“好吧。”

施哲耸耸肩,不勉强,等到转弯口,迟欢下了车去买夜宵。

人声嘈杂,夜晚未眠。

“……你是迟姐的相亲对象?”

忍不住,苏暖暖还是开口问道。

“她是这么对你说的?我们之间可没有那么简单……二年前我们就认识了,可惜第二天早晨她溜走了。”暧昧的眨眨眼,施哲很明白朋友的重要性,所以故意透露出来让迟欢身边的人知晓。

浑身一下子僵硬,望着正在排队的迟欢,苏暖暖脸色微青,胸口起伏,闭上眼不再言语。

买好了夜宵,到了迟欢的家门口,苏暖暖不知为何也跟下了车。

枯黄的梧桐树,隐隐的虫鸣,月被乌云遮了一边只留了一半,清凉月牙的缺口。

“那件事,West知道吗?”

苏暖暖的声音有些冷,有些急切。

闻言,小区街道里,迟欢怔怔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暖暖,淡淡的问道:“暖暖,你想说什么?”

“你有过其他的男人,你在两年前出轨过的事情,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