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知道,当我听说你将那枚戒指送给他人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当你对别人说,这是地摊货,便宜,不贵,我紧绷的脑子里有多热多难受。

也许在别人眼里矜贵身价的我,在你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因为这个男人是离开你才得到这一切的光鲜亮丽。

所以,再痛,我也明白,只有你会狠心的将我有的东西弃之若敝。

所以,四年间的一切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没有留下。

【顾方西札记】

公寓的顶楼,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檐下,垂落成一串串,渐断渐连的珠帘。

极尽沉默窒息,空气里是无言无息的凉意。

苏暖暖抿着唇,坐在旁边看着顾方西那张脸沉寂在那里。

从一开始的苍白到后来,面无表情,无怒无喜,狭长的眼眸略略微颤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遥控板上突然一动,杂音顿时全无,只听见“吡”的一声,电视的绚烂多彩变成了一方黑色的屏幕,平静出奇的诡异。

“你可以离开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苏暖暖看着顾方西菲薄俊美的唇一张一合,平静漠然,却令她心里猛地一抽,连血色都倒退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West?”

颤动着嗓音,声音沉到了极点,无法克制的哆嗦。

苏暖暖姣好小巧的脸庞一青一白。她分明看到了他在听见的那一瞬间铁青难受的脸,还有他下颚紧绷的样子,可他终于在无边的沉默后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来看他?!

他转过头,站起身,棱角锋利的眼眸狭长深沉,晕黄的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下打下一道光洁冰凉的光影,俯身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苏暖暖,他只是动了动眼睫,黑色如墨似深渊无底的瞳仁看不穿情绪,只是淡淡的出声:“我不是法兰克,你也不是迟欢。”

其实,他对这个小姑娘是有印象的。

巴黎的夜生活圈并不大,当华丽复古的繁华过尽,夜晚总是张狂而放肆的,包括文化浓厚的法国巴黎。

他在酒吧角落静静的啜酒,几次都是见到法兰克,那个Season创始人唯一的儿子,时常出现在众多男人围绕成圈的地方带走那个相貌年轻标志,身材玲珑的女子,几次如此,他都习惯了,他曾见过法兰克脸色不堪的样子,看见过那女子在众男人面前寻欢作乐望着法兰克娇笑的样子。

这个世间,有哪般的爱是数得清伤痕的。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忘不了他?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动心是假的?”

苏暖暖咬着牙齿,攥紧手心,水波泛光的眼眸凝视着顾方西深沉冷漠的脸庞无法抑制的扬声道。

“她又怎么知道,那枚戒指对你来说的意义,这枚戒指你花了多久花了多少心思才拥有?她不知道,我知道,这枚戒指是卡地亚的首席设计路易亲手完成的。每一道花瓣的切割都是极致的完美,本来是非卖品坚决不卖的,要不是你亲自上门说服路易,答应他并完成了在短短五天内专门为他设计了几十款免费的服装,更答应会以最高价格不计成本在拍卖会场买下,他是决计不会卖出这款他在收山之前最完美的作品。”

也许,在她伤痕累累时,不经意间看到他小心翼翼捧着那颗兰花戒指绽开惆怅隐忍的笑容时,她就在渴望这一种,她得不到的悔意。

“她没有珍惜你寄托所有感情的戒指,她甚至将它弃之如敝屣,狠心的送给了别人!West,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样对你……”

擒住他冰凉结实的臂弯,她急切沉声的说着,眼眶湿润,她掌心碰到他冰凉刺骨决绝撤开手臂,胸口酸涩排山倒海而来。

“如果,她不狠心,就不像是我的迟欢了。”

低低沙哑的笑了,顾方西仰头退后一步,没有看苏暖暖,他只是睫毛微动,纤长浓密的睫毛氤氲着微凉又略热的雾气,邪魅雕刻般的俊颜沉寂怅然,嘴角却薄薄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弧度。

顾方西话落的一瞬间,只有刹那,苏暖暖怔在原地,单薄的衣服裹着哆嗦的身体,眼眶潮红,眼泪喷涌而至,面上皆是水渍,唇齿要紧,喉咙不断翻滚着苦得可以渗人骨髓的滋味。

她想,那个陪着自己度过最艰难时候的女子,多幸福,比自己幸福太多了太多了。她何其有幸碰到迟欢,她何其不幸碰到了迟欢,碰到那个与自己有同样机遇却有不同风景的女子,她对顾方西的渴望,她对迟欢的妒忌,一阵阵向自己袭来,本能的无法抵挡。

当她自己用满身不堪的伤痕与污浊想换得一个男人的悔意,得到的只有法兰克的内疚。

当那个女子理智的抽身所谓的报复,安静的在角落默默抵抗拒绝的时候,却换得了一个男人能给予的所有忏悔与懊悔。

这对她而言是怎番的刺激。

“顾方西,你们不会幸福的,不会的……”

咬牙嘶哑的道,她在眼眶布满血丝的那一刹那,沉沉阴冷的道。

脑中一阵阵的耳鸣嗡嗡作响,震得苏暖暖头疼欲裂,那股谁都抵挡不住对谁都恨得难以复加的感情如火一般滋生。

暖暖,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

……这个孩子的父亲我自己都不知道。

……把孩子堕了吧。

苏小姐,你的生育能力是零。

……

你们不会幸福的,顾方西,你们不会幸福的……

那句看似只是鸡毛浅薄幼稚的话还是刺进了顾方西一直都忐忑不安的心里,尽管他的脸上平静极致,下颚不动,眼眸不转,却还是在一瞬间攥紧了手,感觉到右手钻心刺骨的细碎疼痛。

“那恐怕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事情。”

淡漠到极致却硬冷的沙哑嗓音,薄薄漫漫的划过一瞬间窒息的空气。

闻言,苏暖暖却轻松出奇的笑了起来,再没有说完,诡异而娇柔的嫣然笑着,对着顾方西关上了门。

站在冷气扑面而来的原地,顾方西怔怔的蹲身再次坐在沙发上,下一秒,失重沉陷感让他心口一窒,意识飘在最深处的水面,飘飘荡荡的没有着地的方向。

51输了你赢了全世界

那个男人买了我设计的衣服,问我,你有女朋友吗?

我在想,我跟他说的是,我的偶像是West Gu,他怎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他对我说,如果你有,给她做一件衣服,不要等到功成名就的时候再去怀念曾经没做过的事情。

直到他在最后摘下墨镜,那张在顶尖时装杂志上被我瞧过无数眼的脸庞,邪魅冷雅,五官分明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

他说的,应该是他自己。

【1名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

沉沉的睡了一夜,半梦半醒之间,他醒来才发现额头,鼻尖尽是虚汗。

下意识的伸手拿住颈项间的十字架,闭眼深呼吸。

喘息了几声,然后起身换衣服。

清晨,缕缕光线。

金融区一片忙碌的景象,喷水池的水泛着浪花,腾腾的向外冒,雕像的小天使天真可爱的站在中心对每一个来往的人笑着,张着翅膀,仿佛要一飞就逝。

一切都不如新疆那里混乱可怕,这里欣欣向荣,没有人能在此刻感觉到在很多距离外另一座城市正沉浸在可怕孤寂又疯狂的气氛中。

国内的喷泉是没有人许愿的,所以当顾方西站在那儿,闭紧双眼,众目睽睽下,温柔的掷下钱币时,很多人都面面相觑,甚至有好几个路过的孩子讨着父母要钱,也要学着跟他一样交缠双手,许愿祈求。

“我想,我想明天考试能考好,妈妈不再生气打骂我。”

“明天是我的生日,希望,希望悠悠也能来参加。”

“我希望……”

好几个稚嫩小声糯懦稚气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着,鼓着腮帮子小脸嫩嫩的,小朋友正在那儿虔诚天真的祈求愿望。

终于睁开眼,望向那几个孩子,顾方西忍俊不禁,菲薄淡漠的唇漾开了完美的弧度。

亚麻色的风衣,黑色的T恤,银色精致的十字架项坠在他优美的颈项下显得魅惑又纯粹,凌乱的发丝微垂在额头。

离开喷泉,他戴上黑色墨镜,缓缓的行走,慵懒大气,浑然天成的冷雅恣意在不经意的一步间引起不少人的怔愣好奇。

连瑾就是完全惊愕怔住的人,当在写字楼的大厅里被挡住,入眼的是一个男人慢慢的摘下墨镜,露出那一双她不敢认的媚惑慑人的眼眸,黑色的瞳仁深沉慵懒的在她的身上划过,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连嗓音都在发抖。

“顾……顾先生……不,顾,顾总,您好!您,您是来找主编的?”

万万没想到,这个她嗤之以鼻的男人,当她有一天遇到真人的时候,竟然会不由自主的礼貌恭敬,那连杂志都拍不出来的矜贵魅惑的气质真真能逼迫人害怕惶恐。

温柔一笑,他轻轻的问:“不,我是来找你的,你就是连瑾?”

她猛烈点头,脚趾头都在紧张,特别是当这个男人步步逼近,甚至抬起她的左手,手心有薄厚不一的老茧在她的手背处停留,她的肌肤一阵发麻,甚至想说,请自重。

可下一秒,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用左手小心翼翼轻碰她那指间的戒指,切割精良,流光璀璨反射着大厅里绽亮的灯光,兰花形状的样式有一种婉约难说的情感。

“是迟欢送给你的?”

诧异的眨了眨眼睛,连瑾点头道:“是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你认识迟欢,又或者说,迟欢竟认识你?

“它是我送给她的,既然她送给了你,请你不要弄丢它,它对我而言,很重要。”

是他半夜梦回时,这四年,仅有寄托。

四年间,他无数次从半夜的梦魇醒来,唯一的期望,就是能戴在她的指间告诉她,他一直一直没有忘记,他最爱的,始终那些跟她共度的日子,还有日子里的她。

可惜,她没有给他机会,只给了他送给别人的遗憾。

但等她回来,他要和她一起取回这枚戒指,然后回到那些曾经最美好的年华里。

淡淡的笑了笑,顾方西戴上墨镜,转身,在路过闹区的小摊旁,不经意的停住脚步。那是一个男子正吆喝着,地摊里放着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并标明是他自己的设计。

价格不贵,衣服看起很用心,设计虽有多处模仿,但颇有潮流的心意。

“这全是你设计的?生意好吗?”顾方西蹲下,低声随意的开口。

那年轻略显稚嫩的男子欣喜的接口道:“当然,生意挺好的,我是设计学院出来的,平日里要攒学费,所以就想设计些衣服出来卖,你看,这是今年流行的蛇纹,我设计了一件这样的T恤,穿在身上不突兀也看起来时髦。今年巴黎时装周‘West’秀场的皮革设计就很完美,可惜被搞砸了,也不知道怎么会用了真的动物皮,一般都会用人造的啊,不知这回West Gu怎么会那么不理智……啊,你知道West Gu吗,他可是我们中国的设计师,是我们学院里很多人奋斗的目标……”

“你有女朋友了吗?”

不答反问,顾方西抿着薄唇轻声的问道。

“呃,有了。”

讪讪害羞的笑笑,那年轻的男子性格颇为活泼,并不避讳。

“那么——”墨镜里,垂下眼帘,优美曲线的下颚一抬,顾方西嗓音磁性低沉的响起,“你女朋友穿过你设计的衣服了吗?”

“没有,还没有,我这些衣服都是卖给别人的啊。”

他看见年轻稚气的男子一脸不解,嘴角微勾,修长干净的手指划过好几件模仿他风格的衣服,落在兰花印记的地方,浅浅温柔的摩挲着。

“等你有一天,你设计的衣服被很多人花钱买下,被很多人穿在身上,被很多人观赏赞扬的时候,你亲手设计的衣服,你最爱的人却都没穿过,你就会明白,今天,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和心思给她设计一件,而不是拼命的赚钱,等到哪一天你穷得只剩下钱和名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一刻有多么的珍贵。”

而他顾方西连那一刻回味的珍贵都没有过,能寄托的不过是一枚心心念念想送出去的戒指。

如果他设计了那么多件,衣服,连一件都没有被她穿过,他设计再多又有什么用。

闻言,那年轻的男子怔愣了几秒钟,仿佛在若有所思,然后嚅嗫的呢喃:“谢谢您,我,我好想有点明白了……”

“希望你以后最好不会真的明白,否则就是遗憾了。”意味深长的呢喃道,他淡淡的自嘲,然后慢慢的摘下墨镜,狭长魅惑的双眼展露在年轻男子震惊无比的视线中,“这几件我买下来了,回去好好设计一件衣服送给你女朋友吧。”

等他离开,只剩下背影的时候,那男子才犹如从梦境中醒来,颤颤抖抖的呓语着:“我没做梦吧……真的是……West Gu本人……真的是,他?!”

探头左右看,前方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

回到家洗澡,看碟,努力的在脑子回想她爱看的片子,然后一张张的放,这是他出院以来的习惯。

时钟划过十二点,凌晨。

还有没几天她就能回来了吧……

抿抿唇,他心里喜悦紧张参半的思忖着。

客厅的一角,白色略绿的墙上有一个一个歪七扭八用他左手一横一划写的“正”字。

电视屏幕闪烁不停,男女间的台词穿梭在顾方西耳边,可他朦朦胧胧间,只听见那个淡笑沉哑的嗓音温柔的在耳边撩拨道:

“好,方西,我答应,我们赌一次,等我平安的回来,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等我回来,我还想去维也纳看《卡门》……”

他在依靠在沙发上,半梦中习惯性的缓缓摸上颈项间的十字架,冰凉冰凉的,秋日寒意愈浓,潮湿阴冷,连物件摸起来都是凉凉的。

他记得她的浅笑,温柔大方,希望他梦醒来,就能看见,她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

顾方西,我没有食言,我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52爱与恨伤与痛

算不准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想对我爱的,恨过的,伤害过,也被我伤害过的人说一声,我爱你们。

【方镜】

今天是最后一天。

还有些同行需要留下,还有些已准备好了行李,打算最后再拍几张照片,然后离开。

不远处已有车停在了门口。迟欢和方镜起床的时候,觉得有些轻松,这样的日子终于有些到头了。

白天的阳光与夜晚的清冷不一样,无比的炙热,新疆也在整顿下慢慢归于平静,前日反恐组织刚抓了十几个暴徒,枪毙了五个,还剩几个正在审问。

新疆的街头还是萧瑟的,到处都是废墟,天空却明亮清澈仿佛不谙路上所有的世事。

行来行往的人群彼此低头也不太说话。

他们这一群今日打算离开的媒体工作人员正在警方不算严密的保护下进行最后的工作。

“打个电话给家人吧,告一声平安。我们马上就会离开了。”方镜对迟欢笑笑,走在街上,相机不停的拍着。

“你也是。”迟欢时不时观察四周,拿着笔记录着。

“我昨晚就发了条短信给我老公,把我老公吓得够呛,直接在那儿狂欢了……”方镜接道

闻言,迟欢心下一松,也感觉到了方镜那般放肆的喜悦,拿着手机,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像今天这种特殊的工作地点和事件,一般都只是跟同事联系,太过频繁的跟家人联系反而会增添情绪,所以在离开前,她对每一个人都说了,没事千万不要打来。

当然,包括顾方西。

其实,即使她不说,顾方西也不敢打,不是不想,而是有些惊喜想要留到最后,有些话语声音想念得太久,生怕一打就瞬间崩溃找不到渠道寻找。

所以,他等她,耐性的等她,却不打扰。

手机刚开启,那头就传来不停的振动,她蹙眉有些疑惑,一接听见那个在记忆里巧笑柔和的嗓音仿佛隔了很久的岁月响起:“迟欢,我生了个女儿,你说过的,你要当她的干妈。迟阿姨,请问你现在正在哪里逍遥快活?”

顿时,她面上冰冷潮湿一片,喉咙哽咽,仿佛听见那个最怀念的朋友,在画廊静谧优雅的空气里,指着那个她用尽全力去爱却又离开再用尽全力来寻找她自己的男人说,“迟欢,你看,这就是我爸爸很欣赏的年轻画家,顾方西……”

很多个夜晚,她在维也纳的小屋子辗转难眠,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嗡嗡的虫鸣,然后,还有那个女子的陪伴。包括她恨恨冷声的低哑,“迟欢,我真后悔将他介绍给你。”

然后还有一年,她忐忑咬唇的对自己说:“我总想着你和顾方西,迟欢,我怕结婚。”

她循规蹈矩的结婚,在婚礼现场还是惶恐不安,迟欢眉眼一弯,抱着那个女子,手抚着她发凉的脊梁说:“那么等你终于相信幸福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

有些感情是许久不见却依然如常的熟稔。迟欢轻笑的呢喃:“好,等我离开新疆,我立刻坐飞机来看你……”

“你在……新疆?!”那头颤巍巍的迟钝两秒,直到一声扬高的惊呼。

“都趴下——赶紧都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