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问一声,请问你们要往哪儿走?”

的士司机忍不住出声,这两个人一上来就无言,也没说要去哪里,他只好绕

看转,但也不是办法,眼见就要吵起来了,他赶紧轻轻问了甸。

“去市医院。”

“去机场。”

异口同声,一声磁性低沉,一声急切焦虑。

“那您还是先开着吧。”

康蓉叹了口气道。

顾方西深深的看了眼康蓉,瞳孔里有水影暗自隐忍的流动,眼窝深陷,一身的

狼藉,手臂微微发疼,他的眸里透露出几许怅然。

抚着作疼的额头,康蓉缓缓的启唇:“方西,你知道吗,司徒本来是不想管这

件事的,是你舅舅为了你跪下来求她的。这一辈子,你舅舅是什么个性的人,你应

该清楚,那么多年,他从来没对司徒说一句‘对不起当年是我错了’。他固执重脸

面是一向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听到你最后给我打来的电话,竟然当着司徒的面跪

下求她原谅求她出手,你舅舅是爱的,即使他再有不对,他都希望你能平安。”

康蓉握着顾方西的手,对上他狭长深沉的眼眸,低哑着声音道。

手微微颤了颤,顾方西眉眼依旧是掩不去的魅惑清寒,黑色的发丝在冰冷的脸

颊上肆意拂过,眉角狭长锋利,睫毛垂下,有些颓废的虚软与憔悴。

“舅舅……司徒萧如她接受了道歉,然后答应了?”磁性嘶哑,他轻咳了好几

声才缓回来,唇上其实已经裂开了,丝丝的血痕,已经不年轻了,这些疲乏,眉间

都有些许的褶皱,平添了一股性感中的沉静稳然。

“她没接受迟来的道歉,可是她答应你舅舅出面帮你……”顿了顿,康蓉低下

头,眉目也疲倦了些,喉咙微徽有些颤抖再次启口。“就在前天,她检查出了胃

癌,是晚期,这些年,她拼死拼活的想证明没有你舅舅她能活得更好,可是到底没

有好好照顾自己,她将一切都给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也该好好休息了。”

“她没有让你舅舅知道,应该也不会告诉你舅舅,你舅舅还以为她不愿意接受

是因为还恨他……其实,她不过是不想多添伤心罢了,都老了,都得死,接不接受

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接受是想让你舅舅能活得比自己长一些,记得自己久一些。那

么多年,她是因为你舅舅所以才努力活得更潇洒更好,你舅舅又何尝不是为了想求得她的原谅而陪着她活着……”

空气里弥漫着寂静,略略有些窒息。

按下了窗门,清冷的空气漫进了室内,一下子驱走了慢热却留下了刺骨的阴

寒。

“……康姨,你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胸口闷得作疼,一抽

叉一抽,他却再也管不了了,只能任额头被冷风肆意的催着,一阵又一阵,衣服上

和肌肤上是已经干了结疤的伤痕。

像抚摸自己孩子一样,康蓉轻轻将顾方西揽在怀里,轻声昵喃着:

“方西,康姨真的把你当我的儿子,你母亲身体不好,很多年前我就答应过

她,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即使你会怨我,怪我

也一样……你父亲很多年前曾经也跪在我面前,求我告诉他你和你母亲的住址,可

你母亲像是认准了一样,好像旱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连我都没有告知,即使我

想透露也无从透露,你父亲死的时候还在以为是我狠着心不告诉他,是我瞒着他瞒

了半辈子。”

话落,嘴角轻扯了一抹苦笑,有些惆怅,眉宇间是苍凉的愁绪,还有沉静岁月

雕琢的皱纹与鬓角徽徽的白发。

抿了抿唇,感觉到顾方西神色不变,高大宽阁的身子却徽徽一颤。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明明该放下却还是放不下的。谁都有错的时候,其

实一个人做错了,早该狠心不要再管曾经伤害过的人的感受,可是偏偏到头来,人

最在乎的就是那个自己伤害的那人的心情。是不是很自作自受?呵,你明知道再也

没有可能,你明知道从此不可能再来过,可是你还会在乎自己在她心里的样子,希

望能稍微不要那么丑陋,希望能稍微好一些,希望她能看到你如今正在努力的改变

与悔意,希望有一天,即使一天也能重新来过……”

“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人最悲表的地方。方西,你还记得我跟我先生三年前

复婚的事情吗?”

“我记得,你请了没几个人,去领了证,你先生那个时候比你激动,连分喜糖

的时候手都在抖,可你面上却很平静,康姨,我以为你并不爱他。”

轻轻的扯了扯唇角,微扬的笑,康蓉低沉着嗓音,深深吁了口气:“我也以为

我很早就不爱他了,当年他为了他的女学生跟我吵了整整半年,他说我有疑心病,

可我知道他那时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即使他并没有真的和她怎么样,但我是他的枕

边人,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很清楚,他已经爱上了别人……我当时也是恨,

我每天当贤妻良母,我每天等他回家,他每夜睡在我身旁,我们甚至还有一个儿

子,还那么小,他怎么能那那么对我。后来,我毅然决然的提出离婚,半分犹豫都

没有,我把儿子交给我在乡下的母亲照看,忙着打拼事业,忙着向他证明他背叛我早晚会后悔……”

“他后悔了,对吗?”

顾方西面上难辨神情, 嘴角勾画出一抹自嘲又讥讽的苦笑。

谁都逃不了这种种的梦魇,逃不掉曾经犯错下的懊悔,逃不掉对自己伤害过

的那个女人,潜意识里无法摆脱的挂念。

人皆是犯贱,越是曾经伤害过的,越是以后难以释怀,然后才发现,原来我

越是爱你,我就越会忽略你对我的好,越会情不自禁自以为是的伤害你……

不断循环,然后报应不爽。

七十 妥协婚姻

幸福的是, 我们习惯了妥协。

难过的是,我们至今都不愿意妥协爱情,妥协婚姻。

因为还有别的念头,所有才会不明白,妥协也是一种幸福。

如果当初,他在他们的婚姻中妥协,不曾想过一丝一毫的离别,不曾有一点

点点自以为离开她也许并不那么重要,离开她也可以有另一个同样的女人出现然后

过生活的念头,那么今天,他或许早就能当一个有妻有子的顾方西。

“他后悔了对不对?”

顾方西又问了一句,仿佛在重新问四年前的自己。

“他那些年身体也不好,有时候常常会等我下班一直到凌晨,可我连半丝感动

都没有。明明错了,明明他伤害了我,可是到最后他最在意的不过是害怕我会不会

寻死,我会不会难受,甚至会不会再接受他……连他所谓的真爱,他都没机会去应

对。”

“我以为你不会再接受他。”

攥了攥康蓉的手,顾方西仿若心疼自己母亲一样,心里紧紧抽疼,拍着她的脊

梁,一下又一下。

“我也以为是这样,直到……”停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康蓉仰着头阻止着

眼泪酸楚的留下,鼻子一吸,瞬间却泪眼迷蒙。“我儿子当年才四岁,若是长大了

他会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哥哥的,可惜,他没有那个福气,我也没有……那年,我忙

着工作,他也忙工作忙着等我,我们都没有时间去关心我们的儿子。乡下到处都是

河道,我妈赶着衣活忽略了在一旁自顾自玩耍的他……等到,等到她发现的时候,

他,他已经溺水没了呼吸了……最后我和他再整理儿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作业

本,上面写着‘我的愿望’,他写, ‘我希望我的妈妈和爸爸能永远在一

起……’他还那么小,是我们太自私了,是我们不好……”

一下叉一下的眨着眼睛,可到底克制不住眼泪,顾方西眼眸黑色如墨,眉头紧

蹙,咬着唇,低眉敛目,将康蓉抱得更紧了,这一份像母亲一样的温暖,一直以

来,他都那么珍惜。

绵绵的细雨被风巷了几缕进来,渗得人有些难言的沉郁。

“后来,他跟我说,算命的人告诉他,他可能活不到五十。”

“你信了?康姨……”

“我信了,即使是假的我也信了……就算是他骗我的也好,是那个算命的人骗

他的也好。方西,后来我想通了,我不得不信,真的,我接受了他,可一直没再提

复婚,直到三年前,我亲眼看到你舅舅腹部被你刺伤的伤痕,我亲耳听见你对Fran

说,‘迟欢是妻子的意思’那刻我才明白,我再也没办法承受更多的失去,你懂

吗,方西,是你和迟欢让我明白,我没办法接受有一天他不能活到五十,就此消

失,就此没了踪影,我不能。”

“方西,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还有自由,就有可能重新来过,即使只有一天也是好的,可是若是你坐了牢,若是你因为这一些不得

已而判了死刑,你一定会后悔你没有逃走,因为就连以后的一天,甚至二天都没有

了。何况若是真的判刑,你难道心里就不会难受就不会不甘心吗,监狱那种地方,

太消磨人意志了,进去了再出来便不会一样了,平白担了冤枉难道迟欢会愿意让你

这样吗?方西,你要是成为一个有前科的人,你要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迟欢她母

亲更会避你如蛇蝎。怎么走都是两难,不如给自己一个期许,也许她没醒,也许她

还会等你。”

“若是她嫁给了别人昵?”

“只要你还有自由,只要你没死,总有把她抢过来的机会的。”

深沉如水,神色沉静, 顾方西下意识的摸摸脖子,没有十字架,他多想祈

祷,祈祷他们有一天能够幸福。

“追诉期是多少年?”

“可能,十五年以上。”

闻言,他愣愣的怔住,轮廓很深,俊美沉水的面容很淡很淡,然后忽然凄然

的一笑。“十五年……康姨,我当初放弃了她四年,如今要放弃她十五年?”

“你若是回去,说不定,你要放弃她一辈子了。法兰克的目标很明确,他要你

陪葬。他对苏暖暖有多少悔意,他就有多恨你!他至少是Season的继承人,他有他

在巴黎显赫的地位,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了,方西,你已经放弃了所有,现在的

你什么都没有。你根本没有跟他抗衡的筹码。现在尽快离开是最安全的,否则等这

一切走上程序,说不定司徒过几天病发,真的,真的要是死了,这一切就再也没有

人能帮你了。”

“你现在不是WestGu了,你是顾方西,是你选择当回她的顾方西,你只能这

样走。”

“请问,到底去哪里?”

司机再一次忍不住,兜了好几圈了,硬着声音有些愠怒的问。

这一回,康蓉没有再出声,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顾方西,等他说话。

“……去机场。”

淡淡的,他胸口一抽,疼的快窒息,喘了口气,终于说话。

天空是澄蓝色的,隐约有橘色的红晕和青色的光影。风刮在脸上已经是剌疼的

了,如最利的剑锋,肆意挥着刀刃。

冬天显然,将至。

蒙蒙日每暗的道路是飞快的,他希望,她像沉睡的公主还没醒来,直到他回来接

她,她才缓缓睁开她的眼眸,眼里还有他。

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毫无退路。

“医生!医生一一我女儿怎么样,你不是说她很快就会醒了吗?!怎么还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