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她会不会一一会不会是一一”回光返照。

最后四个字,迟宁烂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来。

医生一而再再而三的安慰,她还是紧张的无以复加。

空调是冰冷冰冷的,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那么浓,浓得生生刺鼻。

路路抓看她的手,连瑾也在旁边守着,呼吸都屏着,生怕迟欢会在下一个睡

梦中就此再没有呼吸。

“啊——眼晴,眼睛在动!”连瑾蹦出一声嘶吼,狂喜,跺脚,又忐忑。

迟欢,她到底还是醒了。

朦朦胧胧的,手指轻轻的颤动了几下。

然后睫毛动了动,意识好像恢复了些,全身隐隐的酸疼感,还有提不起力气

的感觉全部回到了身上。

耳边嗡嗡作响,她听见那个男人从后面抱着她,温柔的祈求:“迟欢,我们

回去维也纳,等你回来我们就回去……”

“顾方西。”

睁眼,昵喃,她溢出声的是那个名字。

迟宁浑身一颤,与路路对视一眼,血液都快是冻结的了,不知是惊喜还是忐忑

与心慌。

“妈,路路,连瑾。”

她干涩的嗓音像是被车子碾过一样,可是字字都很清晰。

室内传出悉悉索索的哭泣,她嘴角微动,很艰难的笑了笑,她问:“顾方西在

哪里?”

连瑾猛地一抽气,看向手中的兰花戒指,中指上精致完美的切割,名贵难寻的

珠宝,原来,迟欢和顾方西真的是认识的。

那么,地摊货,便宜是真的是假的,这杖戒指真是顾方西送迟欢的,而迟欢又

弃之如蔽转送给了她。

难怪顾方西那天会采找自己,可她说了什么,她记得她在他转身后还在喃喃:

可能吗,怎么会,迟欢说是地摊货啊……

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才甘心!谁能知道,会是这样,连瑾心里颤颤的想,自

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迟欢的问话让室内一下子皆是静默,只有尴尬窒息的气氛在慢慢诡异的酝酿。

喉咙有些疼,迟欢抿了抿唇,咽了点口水,眉目疏朗,苍白骨瘦的脸上有些急

切的神情,瞳孔不动的问看好似有难言之隐的迟宁和路路,轻声沙哑的又问:“他

在哪儿?”

“他走了,我很早就听说法国ESMOD的ISEM时装商学院邀请了顾方西去巴

黎本地学校任院长一职,他不可能会错失这样大好的机会……小欢,你应该问问施

哲,知道吗,施哲等了你很久,这些天他每天都来看你……他……”迟宁深吸一口

气,坐在床沿沉声回答道。

“我不信。”

怔住了,然后是清晰咬字干净的两个字,沙哑如尘,静如水。

她眼角忽地一落泪,营养不良的皮肤都是,生生透明的惨白。

七十一 情到浓时爱已死

我以为我离幸福很远,就在一瞬间,我发现,它离我永远那么远。

一一法兰克

我总以为我能去接回你,可是原来我也会害怕,你会不等我,在一次次失望

中,你再不会等我。

一一顾方西札记

那也许是最孤零零的追悼会,法兰克眼前只有白影,星星点点,身体是虚弱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哭嚎声在耳际盘恒轰响。

这个殡仪馆肃穆庄严, 甚至富丽堂皇,干净宽敞。

从不知哪里一边传来的凄厉的风,一道道的刮在他的脸上,他一直没有换的

蓝灰色风衣显得破旧沉暗。

细致的闻了闻,还能闻到,那天,她抱着自己,对自己说,等我回来给你烧菜。

好似这件衣服里还残留着她最后的味道,娇柔的,如花的,他不舍得,不舍得换掉。

这一刻的颓废,恐怕是前所未有的,若是以后他继承了再大的产业,再高的位置,恐怕此刻的落魄失魂,只有他自己记得,自己清楚。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让她安稳的去了,法医已经验过尸体了,他咬着牙答应了那些剪刀、塑料套在她身上窥探,终于还是忍不住,他终是希望,无论他有多不甘心,他还是希望她能走得干净……不至于永远冰冷的躺在那儿,不至于怕哪天断电了,耍腐烂发臭。

追悼会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他想,他也再没有别人了,只有那个最后躺在血泊上,睁眼微笑看自己的女人。

即使,再无体温。

只留一件残留她味道的衣服在那儿虚弱飘渺的温暖他的体温。

在苏暖暖的棺木即将被送进焚化炉时,他忽然脚软了,虚脱了,一下子“啪”一声,重重的跪在那儿,看着那棺材离自己越来越远。

发疯似的跑,发疯似的追……

“暖暖——”他追住死死拉住那冰冷棺材的一个轮子,手一下子碾过,当另一只手触到那抹冰冷冰冷的冷气,看到她冰如霜寒的脸孔,姣好的脸,嘴角的笑,还有他亲手为她掩上的眉眼。他才惊觉……原来,他真的失去了她。

从此,真的失去。一寸肌肤都不留,一点残渣都没有!

“不要一一她会痛的!我求求你们一一不要烧她,她会怕的,她真的会怕的一一”痛彻心扉的喊叫,男性的嗓音此刻听来万般的凄厉令人战栗。

残破的风衣,面色苍白如纸的俊颜,他就那样生生的跪在那儿,抱着那冰冷的一角,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宣泄了开来。

“她会怕的,她从小就胆小,她怕疼,她怕黑,她会怕的……轻一点,求求你们,能不能轻一点……”到处都是哭声,他悲恸脆弱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见,殡仪馆内,没有人会真的当真,真的在乎。

从来这里都是这样的,死了,哭了,火化了。

哭啼嘶吼,都是常见的,到了这里,哪里的悔意是有人回应的?

“先生,不会疼的,她是死人,感觉不到的。您放心。”殡仪馆的职员冷冰冰叹着气说,揪开法兰克僵硬的手,面上平静。

看多了,真的看多了。

多少人在这一刻,流泪昏厥,多少爱恨在这里从此湮灭,无影无踪。

她是死人,她再也不会痛了。

这一念划破脑中,顿时鲜血直流!

浑身如坠冰窖,他哽咽再哽咽,愣在那儿,仿若心脏都快停止,剧烈的抖颤,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冷得可以滴出冰水。

她会疼,会喊,会难受,会报复他的时候,他容忍,他退后,他不甚在意。

如今,她不会喊,不会叫疼,不会难过,他反倒在意起来了,他反倒成了那个留下来难受到死,悔恨到死的人了……

“呵……真好,暖暖,你从来都胆小,你从来都那么任性,这一回,你勇敢了,你真的勇敢了,你连痛都没有了,你把它都留给了我!都留给了我一一”深深的,手在空气里屈了回来,缓缓的放下,痴痴的笑,神似嗤笑,竞似悲欢。

法兰克就那样生生坐在那冰;令反光的大理石走廊里,看着她,看着她的尸体离自己一步一步远去,低低的发笑,他埋在自己的双膝间,肩膀耸然,抖颤。

很多年后,当他风光无限,当他执掌一切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在这个人来人往,魂来魂往的殡仪馆内哭得像个痛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不管不顾的哭,不管不顾的笑,只是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失去。

只有他在乎,只有他铭记的失去。

可是,太迟了,当她已经不会痛,感觉不到痛的时候.她连你的痛苦,难受,后悔也一并感觉不到了。

这一刻,真真是公平了。

她永远不会再痛了,她走了,走到那个不痛的世界里去了,再不会为你而悲,不会为你而喜,如果早知今日,会不会当日更珍惜她为你痛,她为你流泪的日子。

会的,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了,再没有另一个孩子陪着他流泪。

接到她的骨灰盒是在傍晚的时候。

天方是橘色的,渲染看壮丽的色彩,晚霞在太阳落山时绚烂的一个转身,然后没落,天色逐渐暗成漆黑漆黑,仿佛再没有尽头。

他抱着她和她栖身的盒子,一步步踏出殡仪馆,神色难辨,蓝眸呆滞。

他还是他,他还是法兰克,那个Season下一任的接班人,可再也不同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再也不同了。

黑伞打在头上,他低低的昵喃:“起风了,暖暖,你冷不冷?”

无彤的凉风划过他的鬓发,撩拨着他已然脏污的风衣,吹去最后一点点的温暖,幸好他手里还捧着她的碎片,还能有一点点的余温。

轻轻闭上眼睛,喉咙微微缩疼,他手上的重量一点点的变重,仿佛真的在抱着她这个人。

·心里忽然添了一抹欣喜,在暗色里开出的喜悦,他一滴隐忍的眼泪滴在骨灰盒

上,然后风干,渗透。

“你不会痛了,但是你能不能知道,我很痛,我心里很痛……我也会害怕,我也害怕一个人走完一生,你懂不懂?”喃喃如梦呓,他感觉到骨灰盒的重量,就像他抱着她的重量,有风拂过面,带走一些许泪痕,似是一只纤手轻轻的擦拭,他

嘴角恍惚的扬起,蓝眸如海般的光泽流动。

今日,她走出了他的人生,他走进了没有她独自的世界里。

怨不得谁。只怨,我们终于感觉自己老了,懂得了道理真谛,终于事情也跟着已经注定了结局。

只怨,曾经那般年少,我们不懂,爱总有成为往事的一天,若是珍惜,往事美好一点,若是不珍惜,往事只是午夜梦回的梦魇,揪着你的心,死死不撒手。

某一天,法兰克从梦中醒来,一室清冷,原来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忘了他难过了多少时候,直到……现在还在难受。

他走了,小欢,他再一次把你丢下了。

所有人都那么告诉她,可她不信,她千般万般的不信。

她打他电话,无人接听,却不知他的手机在那天的公寓里根本没来及带走,就被警方拘走了人。

“吃药,迟欢,药总得吃的。”连瑾小声,温柔的坐在床沿,然后交给她。

怔怔的接过手,她目光呆滞的喝了口水,吞进,仿佛是麻木的动作。

面色白如纸,手臂细得能看清每一条血管,她不信,她不信这样的她,顾方西会再一次把她丢下。

“他人昵?”喃喃似习惯的问,这是几天来最常的问句,迟欢失神的望着面前的白色墙壁,嘴唇干涩,喉咙舌苔的味道都是成的,酸的。

“迟欢……对不起,我……顾总他……”

连瑾身子微颤,怔怔凝视着这副失魂落魄的迟欢,意识到什么,连瑾有些迟钝的脑子倏地灵光一闪,忽然心里一抽,几乎趴在她的床边,神色凝重紧张叉带着懊悔的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其实我一直没敢告诉你,迟欢……顾总他来找过我,他告诉我,这枚戒指是他送给你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要是早知道是他送给你的,我是怎么都不会收的!这一看就是贵重的东西,他转身的时候,我脑子还有一点发愣,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是说,你说了这是地摊货怎么成了是他送的了……我真不知道,顾总会不会听见……我,我当时真的没意识到……也许,也许他是听见了所以……所以一时气愤走了也不一定……”

边说着,连瑾一边抖着手拔着戒指,因为紧张因为慌神,所以拨得指间都有了红痕,将迟欢怔位,捏紧的手撬开,她把那枚兰花戒指放在了迟欢手里,絮絮叨叨,哆嗦着嗓音道着歉,说着对不起。

七十二 他再一次丢弃了她

每个人都跟我说对不起,原来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对不起彼此。

一一迟欢札记

“对不起,对不起,迟欢……”

连瑾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那么迟钝大意。她紧张的低头,却眼角紧张的

窥视着迟欢的神情。

她面色如常,仿若未闻。

连瑾怔忡的看看,双手都是湿汗,热过以后冷冷得冷却。

可迟欢白净疏朗的面容,干净削瘦,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耳边呜呜的作响,朦胧间仿佛还响着隐隐约约自己在静谧又紧迫的夜晚,对着

方镜说的那句话。方镜问她,如果回去了你最想做什么?

“他曾经送了我一枚戒指,我生他气所以送人了,回去以后我想反悔拿回

来。”

我想反悔拿回来……

手掌心是前所未有滚烫的,那里有最名贵珠宝的温度,切割完美的切面反射着

白色灯光的惨白。

消毒水的味道在这一刻敏感的传进嗅觉,猛地咳嗽了好几声,她慢慢的缓过

气,半掩的门能听见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下下在脑子清晰,却没有一下是

属于那个人的。

我不信。

她捏紧手心,喃喃的自语,无声,只有唇角的蠕动。

玻璃杯的温水在空气里渐渐冰冷,她如常的神色,只是没有表情,手也没有

抖,很安静的将水杯往床边的矮几里放,眉眼垂下,眼神平常,可随后“啪”的一

声,杯子里的水瞬间溅了出来,碰到了矮几的角,跌在了侧内一旁的垃圾桶旁,地

板与玻璃的清脆接触,破得支离破碎,刹那,迟欢懵懂的被这声音倏地吓了一眺,

失神恍惚的转过头,怔怔僵硬的转头,然后缓慢至极的下意识想捡起碎片。

“我,我来,迟欢,你别动,你身子还没好……”

连瑾倒抽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心还是那么慌,虽然迟欢什么也没说,可

她分明感觉到室内有些冷窒的感觉,扰得她有些闹心,有些难以呼吸。

她蹲下身,手刚仲下,碰触到迟欢同样仲下来的手臂,冰凉凉的。

恍然,抬头,对上迟欢错愕紧缩的浅色瞳孔,倏地心里一紧,一抽,喉咙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