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俞知远也没打算马上回去。

就眼前所见,卜晴的家庭条件,似乎比想象中更糟糕一些。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敛去眼中的怒意,转身微笑着朝还没进门的李婶走去。客气打过招呼,俞知远借口说自己是来垂钓的,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家庭旅馆。

李婶婶狐疑的看着他,似乎不太懂他口中那个家庭旅馆,到底是什么意思。

俞知远不动声色,再次客气的问她家中有没有空房间,自己愿意花高价借宿一天。洵口只是个偏僻的海边小镇,大部分居民靠打渔为生,别说是旅馆就连大一点的饭馆都没有。可以说他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故意的。

李婶回头看了看自家的两层半小楼,有些为难,又动心他口中的高价。丈夫前段时间出海伤了腰,她四处打零工,赚的都不够花的多。可惜家里的房间也是刚刚够住而已,根本腾不出空房。

俞知远见她半天不说话,马上趁热打铁,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5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并恳切保证,自己只住一天天黑就走,绝对不动房里的任何东西。

李婶犹豫半晌,想着卜晴和老太太都不在家,自己又有她们家的钥匙,让他住一天应该没问题。于是操着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小声询问:“我们家的房间没有空的,不过小平房暂时没人住,不知你是否愿意住。”

“小平房也是你们家的房子?”俞知远明知故问。

李婶有些尴尬:“是我们家邻居,刚巧昨天晚上老太太让孙女接到省城去了,这房子就空了下来。”

先前在车上,俞知远多多少少听到她和宝马男的对话。这会又听她这么说,遂懒得仔细问,随手又从包里数了几张钱出来,一起递过去:“这些您都拿着,我本来是要住一个房间的,现在住了整套房,租金理应多付些。”

李婶难为情的接过钱,她私自做主,把卜晴家的房子借出去,本来就很不安,哪还敢收这么多钱。她点了下数,从里面抽了两张出来,余下的全都态度坚决的还回去:“两百就够了,不用这么多!”

俞知远见多了为钱不折手段的人,李婶这样反而让他觉得不自在,索性装出生气的样子,表示不收的话他就不住了。李婶讷讷把钱收好,说自己没带大门钥匙,转身进了自家屋。

一分钟后,李婶拉着丈夫一起,笑容腼腆走出来直接过去开门。俞知远客气道谢,跟在他们夫妻身后往里走。进门是柴房,黑漆漆的堆着一些柴禾。往里右手边有个摆了一张竹沙发的小厅,左边是红砖砌起来的简易厨房,往那一站就感觉四处漏风。

看过厨房和后面同样自行搭起来的厕所,几个人返回了小厅,随意闲聊。俞知远环视一圈,注意到竹沙发后的墙上,那幅黄山迎客松镜画的玻璃后面,夹满了卜晴和弟弟的照片。他故意凑过去,好奇的问李婶照片上的女孩有没有对象。

李婶闻言叹了口气说没有,还八卦的问他有没有对象,俞知远摇头表示自己也还没。李婶听他讲完瞬间月老上身,把卜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热情的给他留了号码。

俞知远但笑不语,佯装感激的存好卜晴的号码,接着询问她的家庭。谁知李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连声说卜晴太可怜,并大致讲了下她的弟弟的身世。

他倒是知道卜晴无父无母,只是没想到她以前会过得如此艰难…俞知远心口有些发涩,巧妙岔开话题。

李婶夫妇俩陪他说了会话,又指明附近比较容易钓到鱼的地方,留下钥匙高兴离去。还真不担心自己是坏人,俞知远听着掩门声响起,小心翼翼的坐到竹沙发上,仔细打量着这个家徒四壁的家。

“不要这么武断的下结论,兴许人家没你想的那么坏。”杜御书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俞知远收回思绪,心里的一角忽然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靠在竹沙发上歇了一阵,他给杜御书去了个电话,让他去省人民医院查查,卜晴奶奶到底得了什么病。电话打完,他饶有兴致的起身推开了正对着沙发的那扇门。

入眼所见是一大一小两张木板床,大床的床尾有个老旧但是很干净的衣柜,旁边放着一张折叠床。想着卜晴每次从宁城回来,就和奶奶、弟弟一起挤在这么小的房子里,他忽然有些理解她为何会住到千金巷。

默默看了大概10分钟,他想起自己先前和李婶说的话,立即装模作样的回到车上往海边开去。

这一片海域所受的污染相对要低,无论是海水的颜色,还是头顶的天空,都蓝得格外的透明澄净。俞知远独自坐在巨大的礁石上,一直垂钓到黄昏。

准备收杆时,杜御书那小子总算来电话。卜晴奶奶的情况不是太严重,并且已经有人帮她,将老人安排到高科病房。说完他贱兮兮的笑问:“那个人不会是你吧?”

“要你管!”俞知远骂了一句,挂了电话便开始收杆。

虽然他来洵口的本意,并不是为了钓鱼。但在海边吹了一天的风,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多少有些扫兴。加上杜御书的那一通电话,他的心情瞬间又变得十分糟糕。

开着车子回到卜晴家门外,隔壁的李婶一家全都热情地围了过来,请他过去吃晚饭。俞知远客气推辞,解释说自己有急事马上就得走。李婶脸上写满了失落,只好转头吩咐自己的儿子回屋搬东西。

俞知远趁空打开卜晴家的大门,进去拿走了一张镜画里的照片,顺便在沙发上放了点钱和一张下午钓鱼时就写好的字条。刚锁好门,李婶的两个儿子抬着一大筐的海鲜过来,说什么都要他带回去,还说这是卜晴的意思。

原来他的妻子,在外人面前还有这么淳朴的一面…俞知远不是滋味的谢过,自己动手将海鲜放到后备箱,别了李婶一家,抓紧时间驾车返回宁城。

宝马男早上才从这离开,到了下午竟然能在病床紧张的省人民医院,申请下来高科病房,关系看起来挺广嘛!俞知远心里憋着股气,一路紧赶慢赶,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便回到宁城。进入市区后,他晚饭都没吃,直接开车去了省人民医院。这一次,他十分期待,甚至是好奇的想知道卜晴还能怎么躲。

第7章

将车停进停车场,俞知远根据杜御书提供的高科病房号,气定神闲走进电梯。

洵口一行,他发现卜晴给自己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

电梯在21层停下,他随意整了下身上的卡其色T恤,步伐从容地朝病房走去。房门没关,里面仅有一名护士在更换布草。他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礼貌询问病人的去向。

那护士头都没抬,告诉他病人于两个小时前已经转院,具体情况可以直接去护士站咨询。俞知远道过谢,转身去楼层中部的护士站。值班护士长听完他的问题,翻了翻记录,抬起头奇怪的盯着他。

就在俞知远以为自己脸上黏了脏东西,护士长语气平平的开口,说半个小时前也有个男人来问,不过病人家属要求保密转院后的去向。

家属要求保密!在他之前还有男人来询问…俞知远感觉两侧的太阳穴疼的厉害。但潜意识里,他又觉得找不到也好,至少说明,卜晴并不愿意接受宝马男提供的便利。

这次他没在麻烦杜御书和任飞,而是将车开到昨天吃午饭的品鲜会所,将海鲜卸下来,尔后返回翠庭。因为回来得晚,保姆陈妈已经睡下,俞知远洗完澡自己去厨房下了一碗面。

卜晴…她天生属鼠的吧。俞知远忆起自己几次找她的情形,嘴角莫名其妙的向上扬起。

同一时间,位于洪塘区新宁路3号的宁城脑科医院,住院部16楼16-09号病房内。卜晴的奶奶醒后一直没睡,精神头也不大好,姐弟俩都围在床边给她做按摩。

“啊嚏!”卜晴莫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赶紧背过身抽了张纸捻住鼻子,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通红的。

彭小佳关心两句,听她嗯嗯啊啊的说没事,马上换了口气奚落她:“好好的特护病房不住,你不为自己想,好歹为奶奶想想。”

卜晴揉揉鼻子,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回呛她:“以后没事别乱喷香水,我又不是蚊子。转院的建议是省院专家提的,人家下午一下飞机就安排人给奶奶会诊,我没理由不相信他。再说欠了张乐成的人情,你去还啊?”

“大不了就那什么偿…”彭小佳意识到自己说过了赶忙住嘴,并望了一眼卜朗继续说:“反正都是你有理,那下周的课怎么办?”

卜晴有些怪罪的白了她一眼:“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也拖不动,太肥!”

彭小佳气得哇哇抗议:“说的好像自己特瘦一样。”

卜朗嘴快的接过话:“我老姐说的没错,佳姐你真胖了。”

卜晴赞许的望着弟弟,噗嗤一声笑出来。彭小佳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哭笑不得。

隔天是周末,脑科医院这边的专家会诊之后,调整了下治疗方案,先保守治疗之后才确定是否需要手术。卜晴怕卜朗留下耽误学习,自作主张的帮他定了机票,将他赶回北京继续上学。

培训班的课彭小佳可以替,但单位这边还得她自己去。离得最近的中秋、国庆的假期,也要过完下一周才到,这样一来,她根本分不开身来照顾奶奶。

正头疼着,病房里又来了一位病人,住到隔壁3号病床。卜晴看了看,是位年纪和奶奶差不多的老爷爷。陪他过来的家属特别多,病房里根本够不站。过了一阵,家属全部离开,仅剩一名穿着朴实的大姐大姐留下。

从大姐给人打电话得知,她是家属请来的护工。卜晴心中一动,赶紧拿手机上网,查了下宁城请护工的价格。一个月的最低四千,特别类病人的护理费用高达上万,按天算的也分档次。心里有底之后,她马上关闭网页打开计算器。

上次奶奶因为肺气肿送来宁城医治,前后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扣除农合报销的部分她还花了五万多。卖房子剩下的钱,给卜朗交完学费,加上给自己报在职硕士班,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万。

很多时候,卜晴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从家长口中,听来俞知远要找人结婚的消息,没有主动去设计了那次相亲,奶奶生病时她会怎样。可惜世上没有如果,要有也只是结果和后果。

对于俞知远,她是心存感激的,也仅仅是感激。

大学毕业快5年,头两年她还是聘用编制,要负担家里还要还助学贷款,根本存不下钱。和俞知远结婚,虽然解决了户口和编制的问题,但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弟弟又在冲刺高考,她的工资几乎全花在他们身上。

一年前,她和同样在宁城苦苦打拼的彭小佳商议,利用彼此的特长开设了妙曼舞蹈培训班。开班的钱是贷款来的,虽然现在培训班颇有起色,实际赚的都是辛苦钱,且大部分还了贷款。

也不是没有过自暴自弃的想法,但她始终坚定的认为,自己可以熬过去。当第三次计算结果出来,卜晴肉疼的叹了口气,见奶奶还没醒,立即主动跟那位护工大姐搭讪。

大姐姓苗,今年50岁,已经在脑科医院当了8年护工,有证又有经验。卜晴和她聊了一阵,直接切入正题。苗大姐听她说完,异常爽快的表示自己可以兼顾,费用也会适当减少。

卜晴不太习惯被人同情,但是心里因为苗大姐的爽快,感到格外温暖。推辞来推辞去,最后还是按照一天一百的价格,请她帮忙照料奶奶。

之后,卜晴白天忙上班忙上培训课,晚上几乎都住在医院里陪床,累到不知今夕何夕。张乐成在周一那天单独找她谈过,卜晴以影响自己的夫妻感情为由,解释自己为何拒绝接受他的帮助。

谁知张乐成却突然说,他知道自己在诉讼离婚的事。卜晴有些恼羞成怒,但也没说重话,只是劝他别太自己以为是。后面几天他见面依然笑眯眯的打招呼,似乎没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卜晴每天连轴转,压根没功夫去管他在意不在意。好容易坚持到周五,彭小佳一大早的又提醒说,这周周六要继续上课,周日才开始正式放中秋和国庆的长假。

幸好离婚诉讼的开庭日期,是安排在节后第二周的周一,否则卜晴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提到离婚,这一周俞知远好像特别消停,她一次都没听院里的保安师傅说过有人来找。

卜晴刚刚放下心来,却在中午下班时,在门卫室遇上了前来找自己‘协助调查’的警察。

懵头懵脑的跟着警察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她还没开口,警察就主动说明了情况,说请她过来是为了配合调查一桩失窃案。

失窃案!怪不得俞知远这一星期这么安静,原来是暗地里在憋着坏招!卜晴在心里冷笑一声,原本对他的感激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从派出所离开时,距离上班时间只剩不到20分钟,卜晴又气又恨发狠的加大电驴车速。同时心里又很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小偷先生,或者女士,竟然顺走了她和俞知远签的那份,有关房产的协议。

她走后大概过了5分钟,任飞笑意沉沉地从所长室出来,拿过给她做的笔录扫了一眼,转头给俞知远打电话。问他几点到品鲜会所吃海鲜。

这头俞知远放下鼠标,略感疲惫地抬手看了下时间,让他和杜御书先过去,并说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

旁边忙着整理图纸的钟碧霄动作一顿,悄悄计上心来。

结束和任飞的电话,俞知远揉揉太阳穴,招手示意钟碧霄过来:“小钟,叙利亚拉卡热电厂项目目前遇到一些技术难题,过了中秋我必须要回去一趟,明天我安排下这边的工作,暂时先交给你负责。”

“行!”钟碧霄点点头,又说:“俞工,晚上一块去吃海鲜吧,就当我提前给你送行。”

俞知远眸色淡淡的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素来喜欢做中性装扮的钟碧霄,今天居然穿了条样式保守的中裙,似乎还配上了高跟鞋。崔旭那小子好像是昨天来的电话,说刚落地宁城,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想着,他笑了下,邀她晚上和自己一道去品鲜吃饭。

工作以外,他的目光头一次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超过10秒。说明他喜欢的还是淑女范…钟碧霄兴奋的有些忘形。

然而这种兴奋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在崔旭的出现下,变成了更深一层的打击。好在他临时有事,只过来坐了一会。钟碧霄心情恢复过来,不禁暗笑自己多疑。

吃吃喝喝聊到晚上8点,任飞接了任务提前走人,杜御书因为要去赶场相亲,后脚也跟着走了。钟碧霄说动俞知远答应陪自己去喝茶,心情一时过于激动,下楼时竟不小心崴伤了脚。

预想中的英雄救美情形没有出现,俞知远只伸手扶了她一把,便大声叫来服务生将她背上车,这让钟碧霄心情失落莫名。

俞知远怕她崴的那一下伤了骨头,直接开车带她去了最近的脑科医院。在综合门诊楼外停好车,他偏过头一本正经的问:“你还能不能走?”

钟碧霄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自然不肯放过可以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于是歪头装出柔弱的表情,忧伤表示走不了。

“你等着。”俞知远定定的看她两秒,推开车门下去,径自走进门诊楼借了一把轮椅出来。随他一起过来的,是一名20出头的男护士。

钟碧霄见状脑袋越垂越低,脸都气绿了,可是脚上是真的疼,最后没辙只得在男护士的帮忙下,恨恨坐上轮椅。

俞知远回头锁车,抬眼看到一个疑似卜晴的身影,拎着饭盒跑进住院部大堂。

原来她在这!他的心跳有些快,当即丢下钟碧霄追了过去。电梯从一层到26层总共停了三次,俞知远对照着两部电梯中间的消防分布图,迅速将卜晴的位置锁定在16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乘电梯来到16楼,他单手抄进裤兜,好整以暇的挨个病房慢慢找。转到16-09号病房,他一眼看到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配水磨牛仔裤的卜晴,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小凳子上,看动作应该是在喂饭。

俞知远的耐性一向很好,但短短的20分钟,于他而言却犹如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趁她起身的功夫,他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一下,存心引起她的注意。

大晚上的,谁这么无聊!卜晴暗骂一句,回头见是俞知远站在门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匆匆对视两秒,她放下碗,俯身用洵口话跟奶奶说了两句,佯装镇定的朝他走去。

16-09号病房出门左侧就是消防梯,卜晴招呼都没打,出了门自顾走下楼梯,直到踏上中间的平台上才停下。

她的冷静让俞知远格外恼火,他逼近过去,咬牙笑出声来:“柏琴?卜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心机如此深沉可怕!”

卜晴避开他迫人的目光,也笑:“过奖,俞先生您的话说完了?”

俞知远盯着她红润的唇,阴测测的又往前挪了一步:“完?哪有那么容易。我想知道,即将和我离婚的妻子,到底还藏着多少的惊喜,让我去发掘。”

卜晴被他逼到墙上,心里隐隐有些发毛,但仍装腔作势是以牙还牙:“那要看看俞先生的手段有多下作。”

下作!俞知远顿时暴跳如雷,他性感的喉结滚了滚,骤然出手摁住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固定在墙上。卜晴痛呼一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放手!”

俞知远没吭声,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卜晴试图挣扎,发现挣不开遂恼怒的瞪着他厄刃吞本目。满脸寒楼道里骤然变得安静无比,连彼此的心跳都隐约可闻。俞知远垂眸,直直望进她愤怒的眼底,突然勾唇吻了上去。

第8章

卜晴不妨他会如此孟浪,竟有片刻失神。

下一秒她的大脑恢复清明,立刻抬腿死命往他裤裆顶过去。由于两人身高差有些大,卜晴那一下动作,居然被俞知远识破,并轻易避开。她的膝盖撞到他结实的大腿上,瞬间疼得发麻。

俞知远受痛,虽移开了唇,手上却依然扣紧她的双肩,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的脸,忽然笑了。他稍稍放松了一点力道,痞气十足的说:“我真不介意你告我家暴…”

卜晴脑中警铃大作,本能地忽视掉他近乎狩猎的目光,稍稍挪动了一下左脚,迅速估量自己能逃脱的可能性。

看来他的妻子不止心机深,面对危机的反应能力、及动手能力也不错。俞知远眼中光芒乍现,再次俯下身,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现在撤诉还来得及…”

“俞先生您要是没睡醒,大可回家接着做梦!”卜晴迎着他的视线,波澜不兴的笑了,目光讽刺之极。

俞知远能感觉到她的笑容里,饱含着某种轻蔑的嘲弄,这让他觉得异常没面子。初见时那个笑容甜美,脸颊梨涡深深的文静贤淑样,如今可真是一丁点都没剩下。

“呵…”他有意拖长尾音,温热的气息从她头顶拂过,冷硬的面部表情倏然多了几分寒意。虽然不想承认,但卜晴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嫌恶,甚至连掩饰都不屑。

意识到这一点,俞知远数日来被强压下去的愤怒感,再次在心底蠢蠢欲动。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额上经脉毕现,而脑子里却满是刚才蜻蜓点水的一吻中,甘甜柔软的味道。

卜晴强作镇定,屏息等待反击的机会。见他分神,她深吸一口气猛的一个鞠躬动作,额头不偏不倚的撞上他的薄唇。俞知远毫无防备,唇舌间骤然传来的痛楚,令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肩膀获得自由的一刹那,卜晴灵巧猫腰,迅速从他腋窝下蹿了出去,敏捷跑回病房并关上门。胸口怦怦直跳的等了几秒,她见俞知远没追上来,赶紧揉揉已经肿起的额头,有气无力的坐回奶奶的病床边。

真让彭小佳那个乌鸦嘴猜中,俞知远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刚缓过劲,放在包里的手机又突然作响。卜晴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飞快从包里拿出手机,冲进厕所去接通:“爷爷,是我卜晴。”

这头俞老先生的心情显然不大好:“你这孩子说过两天来,这都几个两天过去了?”

卜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最近比较忙,等我忙完这一阵,一定去看望您。”

“和知远闹脾气了是吧?没事,你和爷爷说,爷爷帮你收拾他。”俞老先生的口气软和下来。

您老就别搅合了…卜晴在心底回了一句,嘴上却说:“没这回事,我们单位这段时间在搞公开课比赛,所以比较忙。”

俞老先生见她不肯说实话,换过话题说起中秋团圆饭的事。

卜晴头大如斗,索性不再敷衍,留下一句明天过去看他,就把电话给挂了。卜朗大概中秋当天能到宁城,彭小佳明晚的飞机回景州,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弟弟和奶奶,扔在医院里凄凉过节。也不可能让奶奶和卜朗得知,自己悄悄嫁过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都把俞知远起诉了,自己何必贪恋那点温情。主意打定,她并未感觉到轻松,反而因为辜负了老人的情意,心里充满愧疚。

歇了一会,卜晴又担心起来。她跑回来都过了十来分钟,也不知俞知远走还是没走,万一他折回病房自己该怎么跟奶奶解释!想着她皱眉挪到门边,悄悄伸脖往消防楼梯的方向看去。

斜对面的消防门依旧紧闭,走廊里也只见护士忙碌穿梭于各个病房。卜晴不敢大意,每隔两秒就伸头往外看,同时十分生气他夺了自己的初吻。

反正有关房产的协议已经丢失,她若不好好的再算计一下婚后财产,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俞知远那个登徒子。说白了,她打心眼里讨厌被人要挟…

此时,距离病房不过十几步之遥的消防楼梯内,俞知远怅然若失的靠在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自己肿高的唇,眸光冷冽。

起诉之后,卜晴带给他的惊喜当真够多,前一秒还是楚楚可怜的小兔子,后一秒耍起狠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母豹子。这个迟来的认知,让他对自己先前的唐突行为,不再怀有愧疚甚至有些疯魔的想着下一次。

又站了两分钟,他回头扫一眼消防通道的防火门,缓缓走到下一层楼去搭乘电梯。16-09号病房是吧,看情形得住好长时间,他有的是功夫徐徐图之。

这么多年,还没哪个女人能一再挑衅他的耐性,让他既痛恨又想征服。起诉又如何,人和房他都不放手!

下到一楼,俞知远步伐沉沉地回到自己的车边,猛然想起被他扔给护士的钟碧霄。糟糕!他头疼的看了下腕表,飞快跑向门诊部。

钟碧霄已经做过检查,正在急诊室里等着医生给她做处理。俞知远走进去,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碰见个熟人。”

“没事,俞工您忙您的,我这边还要等一阵。”钟碧霄微笑抬头,却在看到他破损的薄唇时,如坠冰窖。

幸好自己仅是崴了脚,但俞知远的做法已经足够让她清醒的认清现实,哪怕再等个8年,她也无法捂热他那颗冰冷的心。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放下身段,推掉父亲安排好的工作和生活,如此卑微的守候竟换不来一丝感动。

其实刚才,他进入住院部的电梯没多久,她也在护士的帮助下去到电梯厅。如果猜测的没错,在16楼住院的人,不是和他登记结婚的拜金女,就是那女人的家属。

她真的不服气,那么拜金庸俗的女人,居然能在轻易间让俞知远如此失态。以前,就算他再回避自己的示好,也会在表面上做到面面俱到,几何时有过丢下自己的行径。

自从那女人和他闹离婚,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失礼,这次干脆是失态,简直太匪夷所思…

阴晴不定的脸色,很快引起俞知远的注意。他想到自己刚才举动,又见她不似以往那般聒噪,心底莫名涌起一丝内疚。稍后的取药和付费工作,他一一代劳,甚至在医生给她上药时,主动蹲下去帮忙扶住她的另一条腿。

处理好之后,他却没有延续关心的举止,而是再度让护士帮忙将她扶上车。拒绝她的爱慕8年,他已经习惯了不给她任何幻想。

倒车离开医院,已是夜里10点,俞知远借着等红灯的功夫,偏头望她一眼:“回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