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某种周期性疼痛又来了,仰目望天……

第64章 辰王此人

隔的距离不远, 今日日光又不错,没有飘雪,风声也小, 是个让人心烦的好天气。

傅挽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数十种借口, 想了七八种方法来解释她方才露出端倪的那声嗓音,最快的最容易圆谎的那个,已经在瞬间涌到了她的嗓子眼里。

然后她看见谢宁池朝她走过来, 拧着眉头, 抿着嘴角,担忧却还是阻挡不了地从他的眼角眉梢里流露出来。

突然的, 她就泄了那口气。

算了,不说谎了。

要是衣兄真认出她来, 她就拿着这五年的情谊拼一拼,再拿他昨日刚说过的那些话赌一赌, 他总不会真将她怎么了。

且现在在的就她一人,便是衣兄怒了, 也一时半会儿牵连不到旁人。

这么一想,傅挽皱起的眉头松快开,嘴角也重新挂了笑, 打开扇子摇了两下, 又是风流倜傥的傅六爷。

心中敞亮, 她笑着朝走进一步的谢宁池叫了声,恍若云开雨霁,“衣兄。”

谢宁池的脚步停住, 拢在大麾里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你,”他停了好一瞬,脸色变了几变,才发出声音,“你方才与那贼眉鼠眼的人说定了要去何处?”

后面几个字,裹挟着渗出来的咬牙切齿的怒火。

“啊?”

傅挽不妨他问起的居然是这事,手上动作一顿,期期艾艾的说一声,“我没…那路大人是叫我去了来着,但我这不是没答应吗…他那模样,一看就是在这事上过度了的,我可不学他…”

她越说,谢宁池的脸色就越黑,最后还冷哼了声。

他这一声哼,倒是让傅挽觉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一不留神就将真心话说出了口,“衣兄,你方才训我这模样,像极了我阿娘逮到我上了酒馆…的时候。”

好险收住后面一定会让谢宁池原地爆炸的内容,傅挽说得一脸真诚。

似乎她完全不曾听说过辰王的种种凶恶难缠,刻板严苛的传闻,也未曾听见方才的宴席上,那些人拐弯抹角地探听她与辰王的关系时,“无意”透露出来的关于辰王的种种旧闻。

据说当年先帝驾崩时,只在寝宫中留了辰王半刻钟,之后几位大臣再入内,先帝已面如金纸,先前说的让太子继位,辰王辅政,也多加了一条,若太子德行有亏,不堪为君,则让辰王取而代之。

先帝说完这话,直愣愣的眼神就盯着辰王。

直到先帝快咽下最后一口气,辰王才终是点了头,说了一句,“该是谁的,便是谁的。”

先帝听入耳中,脸色青灰,竟是被心口梗上的一口心头血噎死过去。

而辰王的那话,也成了他意图谋权篡位的第一罪证。

因曦太宗在时,看不惯当时还是太子的肃宗,多次流露出废太子之意,只曦朝谢氏皇族例来子嗣单薄,皇太孙的资质又不弱,才按捺下了这念头。

后来辰王诞生,曦太宗喜爱非常,日日带于身畔。辰王也不负厚望,小小年纪便表露出常人少有的沉稳,更是让太宗喜不自禁。若不是因着辰王年纪太过幼小,而太子的势力又已成,怕是立时就要废了太子,改立辰王。

这等皇家私密之事,太宗为护着幼子,自是不会表露人前,更不会让四品官员所熟知。

因而傅挽听过耳,却并未放在心上。

只这时因着谢宁池的神情想起来,脑海里自动就将面前的人与辰王挂了钩。

想起来,她之前似乎还嘲笑过谢宁池没有亲友的事。

若她真是他的好友,这般对他,好似真是有些过分了。

谢宁池今日起伏了好几次的心情还未平静下来,刚张嘴要反驳傅挽将他当成阿娘的话,就看见傅挽上前走了几步,打开双臂将他抱住,用力搂了搂。

就像是怀里挤了一颗圆球,那球还要拼命贴近他。

谢宁池动了动手指,却没抬起来,只垂了眸子,看近在咫尺的人。

他练过武,对骨架一事也算是粗通,傅挽这一身,虽在男子里略微瘦削了些,可看着也不是谢郁那用布帛撑起来的瘦弱身子骨。

而且他没有耳洞,却有喉结。

谢宁池闭了眼,终是趁着她瞧不见,露出了几分懊恼——他怎么会觉得金宝是个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小…坐了三个小时车回家,又坐着聊天,现在好困,坚持不住了…

第65章 诸多画像

傅挽却不知谢宁池此刻在想着什么, 她头脑发昏,因着昨夜当了回梁上君子兜了冷风,这会儿隐隐就有点起烧的架势。

偏谢宁池外冷内热, 抱得还极为舒服。

她软绵绵地蹭了几下, 将脸上发烫的热度往下降了降,才松开手,朝谢宁池笑得颇有几分调侃之意, “衣兄放心, 便是你不赶着来接我,六爷我也定然不会听信了那些心机鬼的谣言, 将你看成是厉鬼第二的。”

谢宁池低头看她一眼,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指, “多嘴。”

这事,她不说, 难道他还就不知道了。

他用的力气不轻,傅挽伸手揉了一下, 也不在意那一处泛了红,自动就越过他朝那马车走去,“那不说这个, 衣兄你马车上有没有能躺的地, 借我躺躺, 酒喝多了,有点上头,晕乎乎的, 嗓子都有些不舒服…”

她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咳了几声,用不同的音调“嗯”了几下。

其中某一声,用的就是她差点漏了陷的女声。

谢宁池站在她身后,眼波动了动,隔着两步跟着她走,在她要上车时伸手扶了一把,干脆忽略了侯在一侧的车夫差点要瞪落下来的眼珠子。

而就在方才傅挽走出的府门口,小心缩着头的小厮瞧见那马车驶远,飞快地转过身朝着正房跑去,脸上难掩惊诧狂喜之色。

辰王对这位傅县子果然不同,亲自来接就罢了,两人竟还当街搂抱,更是亲亲密密地扶上了马车…

刚才若他没瞧错,那傅县子靠上去时,可是双目含春,一脸不胜娇怯的模样。

小厮双腿有力,跑得飞快,报了这信,果然就得了不少奖赏。

他心中喜悦,本身又是个嘴碎管不住的,转头就将这“有关社稷”又涉及皇家脸面,倍能彰显他的能干的消息告诉了左邻右舍,还添油加墨,说得眉飞色舞。

这边傅挽在马车上眯了眼睡了个囫囵觉,感觉到马车停下,睁了眼就觉得晕乎乎的脑袋轻快了不少,与谢宁池道了声别,就下了马车。

扶书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她的模样,就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不对,立时上手搀扶,摸着她冰凉的手心,立时就露出了焦急之色。

距离近,自然就闻到了傅挽身上的酒味。

“六爷!”又是担忧又是气恼,扶书音调都比平日里高了不少,“您说您也是快…娶亲的年纪了,若是日后再这般,您看谁家的姑娘愿意给您当夫人!”

这话,原本该说成是——您看谁家敢娶您当夫人。

尤其知道傅挽几乎在酒桌上与杨州城的各家爷见过面之后,纪氏更是对傅挽喝酒一事深恶痛绝,在今年对她下了禁酒令。

也只有纪氏生辰那日,给了她些掺了酒的白水。

“诶,”傅挽一听这个,就想到纪氏,赶紧矮了身子,软绵绵地往扶书身上靠,“扶书小宝贝,如今什么情况你知晓的,且我只喝了一点点,你便不要告诉阿娘罢…你不是前日瞧上了那几本刚到的孤本,我马上就使人来送给你。”

那书原本就是留着给扶书当生辰礼的,如今拿出来,也就稍早了些。

扶书原本就心疼担忧多过气愤,看傅挽发着烧还这般说话,那点子气早就消散了干净,只扶着她快步往门里走,“那您快醒醒酒,我给您去备热水…”

浑然忘了后头还有个辰王。

还是傅挽记着谢宁池,转过头来喊了声,“衣兄,有空再与你喝…茶啊。”

扶书这才晃过神来,赶紧回身下拜,可那心神,一看就是全落在了傅挽身上。

谢宁池一头想着不过喝多了酒,全手全脚的,不必担忧成这副模样,嫌弃那丫鬟没眼色的大呼小叫;另一头却又想到了傅挽方才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也出声催促她快去收拾了醒酒。

放下车帘去端茶盏,他忍不住就朝傅挽方才躺着的地方瞧了眼。

在车上时,因着之前将傅挽错认成女子身,他一直自持着,没多转过头去看傅挽的睡颜,这会儿人走了,他却看着那处,盯着那被压出了个凹痕的靠枕。

回过神来,他原本伸去端茶盏的手,不知何时就落在了那凹痕上,还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在感受此处才褪去的温度与触感。

谢宁池收回手,端了有些泛凉的茶,一口闷了下去。

可脑海之中,不可自抑地就出现了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幕。

他府中虽无女眷,可当时宫中却是不缺的。

偏他的皇长兄是个浪荡多情的,宠起妾室来花样百出,他也曾无意撞见过他搂了人在膝上,低头调笑,许诺了种种头面首饰,哄得那美妾喜笑颜开。

他那时候年纪小,只对每月在皇长兄膝上看见的美人不同一事略有疑惑,却是不会问出口的。可曦太宗宝贝他,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宫人,如此几番,便察觉到了他那点子疑惑,竟是寻了个空隙,细细与他说了。

“川泽,日后选枕边人,定是要选对你知冷知热,打从心底里将你当夫婿的,万不可贪慕女子颜色,或是许她贪慕你的荣华富贵,只瞧得见你的出身与荣耀。”

彼时曦太宗已染病,整日有半日是昏昏沉沉躺在龙床上的。

谢宁池虽年幼听不懂,却还是将这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点头应下父皇。

那如今,连金宝都说要娶妻了,他纳王妃一事,也是该提上章程来考虑。

谢宁池按了下眉心,顺着这个念头便想到了之前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他府中来的女子画像——回去瞧瞧,找个家世清白,没多少利益关系的,先瞧着看看吧。

他行事自来利落,回到书房吩咐人将画像找来,坐着挑了两个时辰,终于拿出了一副,交给天丑让他去查这人背后的利益关系。

王爷一回府就破天荒地让人找了画像来挑选的事,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在天字卫里传遍了,这会儿摸着热乎的很可能就是日后王妃的画像,天丑都多了几分慎重,一不留嘴,就多问了句,“主子,可是六爷有了良缘?”

方才主子出府,难得坐了马车去接的人是谁,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几个天字卫在私下讨论了许久,都觉着定是六爷有了什么新情况,才将主子给刺激到了,想着好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未来,心里也犯了痒。

还别说,这个猜测准得厉害。

谢宁池瞧了他一眼,落在了他激动握着的那副画像上。

他方才两个时辰都在出神,虽理智已觉得不是,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想金宝有没有可能是个姑娘家,那画像,不过是回神时随手抽出来的。

这会儿天丑明明不知情却仍是猜了个□□不离十,让他不觉有些刮目相看,心神一动,便问出了个问题,“若是怀疑个男子是姑娘,是何缘故?”

天丑眨巴几下眼,飞快地将上下两条消息连在一块儿,自己就得出了结论,“是六爷非要把个公子看成个姑娘?”

他咧嘴一笑,笑里就多了三分猥琐,“六爷这是瞧上了?”

若说这话谢宁池听不分明,可看他的眼神也觉出了几分意味,当即就拿了桌案上的镇纸扔了过去,“滚去办你的差!”

当朝辰王放在桌案上的,哪有简单的货色。

尤其这镇纸,瞧着丑得厉害,可原本锋利的锐角都被磨得圆润了,还是当年傅六爷送来的第一份礼,他可不敢让这东西被摔出个好歹来。

但主子气得将这东西都扔了,可见是气得厉害。

天丑暗自肯定了自个慧眼独具的猜测,小心将丑镇纸放到桌上,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吓,六爷瞧中了个人,对主子的刺激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更新了,惊不惊喜?

第66章 孩子他爹

胡侍郎家摆的是晚宴, 傅挽洗了一个热水澡,又被扶书按着扶棋来之前给的方子灌了满满一碗苦药汁,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赶在要赴宴前一个半时辰醒了。

她醒来穿了衣服就要准备出门, 扶书一摸她的额头,皱了眉头就想阻止。

但傅挽自个弯下身去穿鞋,她就知晓了这事六爷已经定下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叹了口气去备了药丸, 又紧赶着灌了傅挽一肚子的姜汁,“六爷, 您现在还烧着,那头的事若是差不多了, 就早些回来罢。”

傅挽一口答应得干脆,“好。”

这镐城里, 坐个马车都有各种品级上的要求,那些能租借的马车, 大都都是为那些供养不起独立车马的七八品小官准备的,竟没有一架是五品的,故而傅挽这新封的无封地无供养的五品小县子, 如今竟连个小马车都没有。

好在也是没马车, 她走到傅四说得那个英儿胡同找马婶子时, 也没引起多少注目,拿出小玉蝉又被盘问了几句之后就被顺利地带到了一个关着的小角门前。

马婶子是个很利落强干的妇人,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又锤了一声, 脆响的声音就响彻了半个胡同,“白家妹子,你家男人回来了,快给开门啊!”

傅挽转着玉骨扇的手一顿,那扇子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偏这时她不用回过头去都能发现周遭左邻右舍们在各种门缝窗缝里透来的视线,硬忍着住了没反驳,带着一脸激动去捡了地上的扇子。

正好她直起腰时,面前简陋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门后。

傅挽第一眼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孩子大约一岁多的模样,被母亲抱在怀里,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嘴里吐着小泡泡,显出了小嘴唇上圆润的一颗唇珠,一双不知遗传了谁的双眼皮大眼睛里,镶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珠,缓缓地落在了傅挽身上。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极为相似,竟是裂开嘴笑了下,张开手臂就朝着傅挽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抱!”

一岁多的孩子,挣扎起来大人需要费上些力气才能制住了。

他大半个小身子都从母亲的怀抱中拧了出来,傅挽怕伤着他还软的筋骨,赶紧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孩子似是极喜欢她,被她抱着就安静下来,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

“哎呦,真是不得了!这难怪说是亲生的父子呢,长得这般像,一见面,小牛犊这旁人碰一下都要撅蹄子的性子,竟然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了!”

马婶子脆响的声音又嚷嚷开来,转头看向自开门起就愣在门口的白三娘,挂着脸上的笑,扯开嗓子便说得更是响亮,“白家妹子你也别愣着,这孩子他爹回来,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快点拾辍拾辍,等着你家男人带你去享福哩!”

方才这马婶子一脸戒备地问傅挽来是为何事,傅挽的确是答了想将人接走的。

但当时她不过是怕这与她四哥生死相关的人在此处被人找见出了意外,又哪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与她像极了的小娃娃,还平白被按了个身份。

事已至此,抱着怀里很可能是小侄子的奶娃,傅挽从怀里摸了出门时特意带上的一锭银子,塞到了马婶子怀里,“这段时日还劳烦马婶子照顾了,她在家中也是被千娇万贵地宠着的,这次也实是我将她气狠了,才会连这时都…”

傅挽瞧了眼还站在原地愣神的白三娘,那眼神里有无奈又有宠溺。

马婶子是过来人,立时就明白过来,对着白三娘又夸赞了两句傅挽,就借口家中小孙子哭闹,快步离了这地,给小两口留了独处的空间。

白三娘这才收回心神,后退了一步让出半扇门的位置,“进来吧。”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傅挽沉默不语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厅堂,找了把椅子坐下,低头看了眼坐在她怀里玩着他递过去的扇子的小奶娃,“四哥也刚知道吧?”

白三娘放了正在倒茶的茶壶,轻声“恩”了一句。

她穿着粗布衣,颜色是黯淡的深青色,头上也如同寻常的街角妇人般,只用一根木钗将头发束起,又在外包了块深青色的布条已固定。

从头到脚,都在努力地不引人注目。

都是因为,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那一身粗布衣,也挡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风韵。虽然本人已极力克制隐藏,却还是从举手投足,从她刚才倒茶时习惯性翘起的兰花指上流露出来。

傅挽前世今世都见得不少,几乎在照面的那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个姓白的,为他四哥生了个儿子的妇人,原先是个风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