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鹭闻言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苍纯有些哭笑不得,“再者,你想你多吃鱼片粥的时候乳娘可说什么了?”

苍鹭一想也是,有些赧然道:“那是我错怪令妈妈了。”

“对了,你们昨天不是去看狼犬了吗,和我说说。”想到这事,苍纯感兴趣地问道。

两人闻言立刻来了兴致,苍海抓着苍纯的衣袖道:“主子,我跟你说,枝梅这次带进来的是只母犬哦,还怀了宝宝,而且昨天晚上生下来了,我们当时就在现场,有六只小狗狗哦,可爱得不得了。”

苍纯第一反应却不是对小狗感兴趣,而是——原来苍晏大陆的动物还是交配繁衍的,而西苍并不是所有物种都是母的啊…

意识到自己诡异的想法,苍纯囧了囧,不自在地抽了抽嘴角,强制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小狗身上。

“你说的枝梅应该是个丫鬟吧?怎么能把狼犬带进来,还在院子里生小狗?”西苍的人口买卖合法性和自己所知道的古代差别不大,主家对下人是能够任意打杀发卖的,下人并没有人身自由可言。

“那只狼犬是二姑娘朋友的,据说她朋友要外放到江都,举家都要搬迁过去,这只狼犬本是她的心头爱,只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跟着上路,便托二姑娘照看一二,等她理顺了公务,在那边站稳脚跟后再派人来接过去。”苍鹭记性好,虽对内容不甚理解,但还是将听到的说法照搬了出来。

在西苍,普通人没有子嗣,便有很多人养了宠物,将一腔感情都放到了爱宠身上,这般重视一只狼犬倒并不让人稀奇。

第6章 黑背

“而且听枝梅说,那位友人到时只会将狼犬接回去,狼犬生下的小狗都会留给二姑娘。”苍鹭托着下巴道。

苍纯闻言心中一动,乳娘和奶娘不让她养大型犬,但幼崽的话,是不是能通融一下?

这样想着,她开口问道:“那枝梅有没有说二姐打算怎么安排小狗?”

“好像二姑娘打算自己留下一只,其他的送人。”苍海有些不确定地道。

苍纯眼睛微亮,“那狼犬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苍鹭和苍海有些为难地对视一眼,令妈妈可是严令禁止让主子靠近大型犬的。

苍纯哪会不知她们的想法,立刻诱惑道:“我们偷偷去,到时候我问二姐要一只小狗回来,我们院子里就也有小狗啦。”

苍鹭和苍海闻言便有些意动,小孩子嘛,总是对反抗家长权威这种事情有独钟,更别说还有小狗的诱惑。

“可是小狗捉回来的话,令妈妈不是就知道我们做过什么了?”苍海聪明地发现了其中的后患。

苍鹭赶紧点头,“对啊,到时令妈妈肯定又会罚我们抄书。”

“还有不能吃甜食。”

“不能出去玩。”

“学规矩礼仪。”

两人越说神情越恹恹。

苍纯本来就没打算要瞒过乳娘,前后两辈子,她的本性中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坦荡。

——虽然我犯规了,但我没错。

由父母教导而来,这样自信的坦然。

任性而直率的小孩。

不过这时候要说服两个孩子还是需要换种说法的。

“你们放心,今年的择才期就要到了,在这之前,乳娘绝对不会罚你们的。等到择才期一过,她十有八九都忘了。”苍纯循循善诱。

苍鹭和苍海闻言眼睛一亮,没多想就点头了。

小孩子嘛,想法都是乐观的,而且颇有种另类的“及时行乐”思想。

还行动力超强。

于是,等令韵从库房出来,三个孩子都不见人影了。

“九姑娘好。”走进出云苑,院中的丫鬟一一行礼问好,声音中是掩饰不了的惊诧。

——这位阖府最尊贵的九姑娘从来都不爱窜门子,若非下人们对她颇为关注,可能都认不出她的样子。

“起来吧。”苍纯随意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地穿过她们跟着苍海往她所说的临时狗房走去。

脚步稍慢的苍鹭正要跟上去,却被一个丫鬟拉住。

“鹭姑娘,九姑娘怎么会过来?”

苍鹭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脆声道:“我们主子想看小狗,还不去把任妈妈叫来招待?”她想着主子若要开口要小狗,少不了是要有个能做主的人在的。

苍纯的两个契姐妹中,苍海的机敏大胆,苍鹭的稳重心细,在她们这会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稍稍展现了。

——任妈妈是二姑娘的乳娘,二姑娘不在,只有她出来招待才不算失礼。

在西苍,奶娘的地位不可谓不高,等同于半个母亲。因为普通人没有子嗣,奶娘这个职位是非常吃香的,很多人为了这种通过另类的方式成为“母亲”的机会大打出手,哪怕为了产奶所服食的珍贵汤药对人体有着非常大的损耗。

这个时候,苍纯已经到狗房门口了,不用苍海提醒,她就停下了脚步。

——为了保护幼崽,哺乳期的雌性动物警戒心非常高,不宜太过靠近。

作为曾经系统学完兽医学的现代人,她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常识。

苍海愣了下,却也觉得理所当然——自家主子一向知道的比自己多。

这样想着,苍海动作小心地打开狗房的一扇窗,让苍纯能够看到里面的小狗。

日光穿过打开的窗户照射了进去,里面的母犬立刻机警地半蹲起,锋锐的目光直直看了过来,和苍纯的目光对上。

“是黑背!”苍纯捂嘴惊呼。

她只知道是狼犬,却不想还是有名的德国黑背。

那结实平滑的肌肉线条,浓烈的黑色和黄色被毛,以及锐利沉着的表情,说不出的高贵感,简直就是理想中的黑背军犬。

苍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警戒了一段时间后稍稍放松的母黑背,好一会才不舍地将目光移到躺在母黑背腹下的六个小不点身上。

这一看,苍纯的目光立刻又亮了几度,好可爱的小狗!而且品相都很好,看着都是纯种黑背的说。

任妈妈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苍纯不掩喜爱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动,面上却一脸懊恼地告罪道:“九姑娘光临,老身竟是没能第一时间招待,实在该打。”

说着,佯装要扇自己的脸。

苍纯微微蹙眉,“停止。”她并不喜欢这种转弯抹角的做派。

任妈妈一愣,九姑娘的话中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冷淡,以至于原本打算假意打两下脸,表示一下诚意的她竟听话地停了下来。

“我想要一只小狗,你能做主给吗?”苍纯单刀直入道。

任妈妈又是一愣,大概没想到苍纯会这么不按理出牌,连客气话都不说句,直接将目的说了出来。

但这却不妨碍她很快做出反应,“能,能,其实这事哪用老身做主,九姑娘想要的东西,我们姑娘哪有不给的道理?”

任妈妈想得清楚,这阖府将来肯定是九姑娘的,自家姑娘和对方交好总是没错的。

以前是遇不上机会,如今送上门来,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苍纯闻言面色缓和了下来,眼底划过欢喜,对着那六只小狗观察了一会,指着那只将旁边的兄弟推开,霸占三个**的小黑背不客气道:“我要那只,断奶后给我送过来。”

任妈妈不敢轻忽,确定了是哪一只后立刻道:“好,到时一断奶就给您送去。”

她还想和苍纯攀谈几句套套近乎,苍纯却得了满意的回答就招呼苍海两人离开了,让任妈妈一阵傻眼,随即叹气——

这九姑娘还真是个我行我素,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过这样也好,看着不是个有坏心眼的,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将来欺压姐妹。

苍纯并不知道任妈妈的想法,她一路回到逸清轩,便被等待已久的令韵逮住了。

“去哪了?”令韵的语气平静,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平静。

苍鹭和苍海表情已经有些瑟瑟了,苍纯却一脸自若道:“去出云苑看狼犬了。”声音轻缓悦耳,与往常并没有不同。

令韵已经做好了应对狡辩的准备,听到她这么直白无惧地说出实话,倒是一愣,一时有些气笑不得。

“乳娘,我知道狼犬危险,但我并没有靠近,只是在屋外看了会,所以乳娘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苍纯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有理有据地安慰起她来。

令韵不仅没得到安慰,反而愈加郁闷,训斥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觉得说出来的话,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果然…姑娘是越相的女儿吗?

据说越相在朝堂上经常能三言两语便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让人有苦说不出。

令韵又欣慰又郁郁,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

苍鹭和苍海崇拜地看向苍纯,主子好厉害,虽然不太懂,她们还是知道令妈妈被主子搞定了。

“对了,乳娘,我跟二姐预定了一只小狗,等断奶后就送过来。”苍纯轻飘飘又来了一句。

什么?

令韵快要抓狂了,平时安静寡言的姑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她倒是想反对,但姑娘话都说出去了,她若是反对,姑娘生她气是小事,损了姑娘在越府的威信却是大事。

算了吧,反正是小狗,最多到时找专人训练好,以免到时咬人。她有些气馁地想着。

不过,姑娘就算了,剩下两个丫头…令韵的目光如剑般锐利地刺向苍鹭和苍海,让两个上一秒还表情兴奋的孩子一下子白了脸。

呜呜呜…令妈妈的眼神好可怕。

令韵收回目光,暂时先饶过你们,等择才期一过…哼!

苍鹭和苍海还当自己逃过一劫了,一脸后怕地松了口气。

她们却忘了,这个世上还有“秋后算账”这个词。

苍纯眨了眨眼,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小孩子总要受点挫折才能多长心眼。

她这也是历练她们。

午膳用完后,从外面回来的骆娅就说到了择才期的事。

“现在外面老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因为前车之鉴,很多人都认为这事会被朝廷准奏,虽然没公布,但我看也差不离了。”骆娅生性谨慎,虽然越相已经那样说了,但还是出门调查了一番,毕竟做生意要考虑的因素要更多。

——择才期提前举办是一回事,举办地点和方式是否变更却也是应该考虑到的重要因素。

“虽家主说不用准备什么,但若是可以,你还是打听一下其他府中有五岁术能天赋者的人家近期采购的物品,我们也能做下参考。”令韵提议道。

“这还用你说?”令韵抿了口茶水道:“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只是传上来的情报并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顿了顿,“咱们家主可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她说不用准备,可能是真的不用准备,没看苍相也没说什么吗?”

苍纯垂眸看着茶盏中碧澈的茶水不语。

第7章 物随其主

过了几日,朝廷果然向全国公布了择才期提前在四月份举办的消息。而骆娅也打探到今年的择才期仍旧依往年之例,不做任何变更。

苍纯还好,苍鹭和苍海等人都紧张得不行,每天都会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主子,要是我其实没有术能天赋怎么办?”

“主子,要是我的术能很弱怎么办?”

“主子,术能测试会不会很可怕?”

“主子,我到时睡晚了怎么办?”

“主子,你说到时会不会路上出意外去不了?”

“主子…”

最后,苍纯被烦得头疼,忍无可忍之下抱着黛黛躲到了环木林。

到了自己经常待的一处林间草地,苍纯躺了下来,将黛黛抱起,有些怅然的目光和它清澈灵动的眼睛对上。

“喵~”黛黛歪了歪脑袋,有些抗议地踢了踢自由的后腿。

“你个小东西,真是被惯坏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苍纯好笑地点了点它的鼻子,将黛黛放了下来。

一时又想到上辈子的事,心中怔然,轻声呢喃道:“也是哪,人说物随其主,你是我养的,自然要像我…”

大家都是活一辈子,不给别人委屈受都好了,为何要去受别人给的委屈?

苍纯的目光看向从自己身上滚下去的黛黛,看着它一爪子将一朵野花拍折,三两下将花瓣都抓扯了下来,仰着小下巴欢快地喵了两声,小身子一跃,又将目标放到其他花草上去。

苍纯在旁边笑眯了眼,看着这些单纯率真的动物,她便觉得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简单的快乐。还有大自然的每一处恩泽,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那是再多的阴霾也遮掩不掉的美好。

等到黛黛玩了一圈回来,原本白净的皮毛已经脏乱一片,夹杂着泥土和草叶,灰头土脸的,只那亮闪闪的眼睛,让人嫌弃不起来。

“自己去弄干净。”见它要往自己身上爬,苍纯伸出一指点在它的额头,阻住它的脚步。

试了两次都没能突破防线,黛黛悻悻然地坐下来开始舔舐身上的脏污的毛发。

倒不是苍纯偷懒不愿帮它梳理,只是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本领,就像猫科动物的舌头便是它们最佳的清理工具。刀不用必生锈,在这里亦是适用的

好一会,将一身皮毛舔干净了,黛黛邀功地拱了拱苍纯的腰,苍纯看去,果然恢复了白白净净,勾唇一笑,将她抱到自己小腹上。

黛黛玩闹了一晌,加上它还年幼,这会难免累了,趴在苍纯腹部渐渐睡了过去。

苍纯有一下没一下拍抚着黛黛的背部,目光放空看着蔚蓝的高空。

老天待她也不算薄了,让她来到这样一个合她心意的世界。

最起码,如今出门再不用挑着时间地段,唯恐遇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了。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何其难得。这样的幸运,说是狗屎运都有些不足以形容。

这样想着,苍纯微微抿起唇角,闭眼而睡。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进入了四月,择才期也在全国百姓的关注中拉开了帷幕。

全国的五岁孩童都聚集到了一起,加上那些跟来的家长亲属,苍州的热闹拥挤是可以想见的。

最近一段时间,苍纯都被奶娘和乳娘拘着不能出府,就怕外面鱼龙混杂,她一个不小心被拐子拐了。

择才期的举办地点在苍州的御轩塔,因为从西苍国成立到现在一直是如此,也有人称之为术能塔。

苍纯猜着这塔应该有什么玄妙,否则择才期举办的地点也不会一直在那儿,不过也仅是猜测,没有事实依据。

御轩塔坐落于朝堂左近,所占面积颇广,上下共六层,空间不可谓不大,但相较于全国的五岁孩童,这点空间实在不够看。鉴于此,择才期的举办时间前后差不多有一个月,是苍州历年的一大盛事。

因为苍州是主场,当地的孩童自然是排在最先参加的,又一则术能天赋者排在普通人之前,如此一来,苍纯竟是第一天便能入御轩塔。

术能天赋者本就是百人中出一个,这年整个苍州,年满五岁的术能天赋者满打满算也只有263人。

虽说是全国范围内的天赋测试,但各地的总督父母官多少都有些竞争意识,老百姓多少也受了影响,颇有集体荣誉精神,尤其事关实力代表的术能测试的时候。

这一天,不论是苍州本地居民,还是其他各地赶来的观众,纷纷来到了御轩塔,以期能获得第一手消息。

这其中既有好奇期待,也有卯着劲想要和首府争上一争,风光一番的。

御轩塔顶层,苍??弥看着下面人满为患的场景,扬眉撇了撇嘴道:“真是群异想天开的,往年就不说了,这回有我闺女在,哪还有她们出风头的份儿?”

越蒙淡淡瞥了她一眼,心说术能天赋的传承向来便没有规律,歹竹出好笋、好竹出歹笋的情况每年都不少,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信心。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并没有把话说出来。虽说不曾对女儿说过期许的话,但那是因为不想给她压力,真要说没点望女成凤的心思那是骗人。

见着这两人没和往常一样起个话头就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地斗起来,一旁提着心准备灭火的明晓笙松了口气,随即拍额,她怎么忘了,今年苍纯那孩子可不正是五岁吗?

苍纯并不知道自家两位母亲正离自己不远,她跟着前来带领她们的术能师正往御轩塔五层走去。

身边的孩子苍纯虽然叫不出名字,但都是熟面孔,平时都是住在一个街坊的,再看她们每个人身边都一左一右各跟着一个契姐妹,什么情况就不难猜了,左右是不离那些权贵富豪。

——契姐妹虽只有术能天赋者才有资格拥有,但也不是每个术能天赋者都有的。

她们这一队人总共才不到二十人,且各个看着都是养尊处优的样子,苍纯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

特权主义,到哪里都是避不开的。

苍鹭和苍海都有些紧张,只是没有表露在脸上,她们都记着令妈妈的话,到了外面,一定要拿出相府姑娘契姐妹的派头来,要不然连累的是主子的脸面。

苍纯一直不拘着她们,平时还看不出什么不一样,这会这么多契姐妹聚在一起,便显出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