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鹭和苍海举止礼仪虽不差别人什么，但比起其他契姐妹规矩肃立的神情气态，她们两个看着可要生动鲜活多了，眼睛里的灵动就怎么也遮不住。
苍纯能认出其他孩子，其他孩子自然也能认出她来，因为她双亲的身份，众人隐隐便将她作为了头领，以她作为中心分散走着。
苍纯倒是没有发觉这点，不过即使发觉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他们被领着到了一处空旷的内室，带着她们的术能师指着四周墙壁上的小门开口道：“这里面有数十个小间，你们各选一间进去就是了。”
众人微怔，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大人，可否将测试内容告知一二？”众人原等着苍纯开口问，却不想她那般怕事，竟是半晌都没动静，少不得有其他女童上前询问。
苍纯却不是她们想的怕事，只是想得更明白，知道若真有意告知，必不用问对方也会主动开口，若无意告知，问再多遍也是枉然。
果然，那位术能师摇了摇头，“无需多问，你们进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术能师就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留下众人呆立在原地。
苍纯目光淡淡地扫过，什么也没说，径自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间，关上门隔开了众人的视线。
苍鹭和苍海慢了一怕，赶紧选了苍纯一左一右的两个小间走了进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始选择进入的小间。
御轩塔顶层，统治西苍的三位首相目光灼灼地盯着悬浮在半空的水镜，五层一众孩子的反应尽显其中。
“苍纯这孩子看着倒是颇有一番矜傲冷静之风。”看着苍纯的表现，明晓笙浅笑着夸道。
越蒙正想谦虚一番，无奈苍??弥根本不知道谦虚两字怎么写的，抢先抬着下巴骄傲道：“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女儿？”
换了旁人，怕是要觉得她蹬鼻子上脸，没脸没皮了，只明晓笙和她共事百年，早将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根本不以为意。
越蒙倒是想讽刺两句，只是今天的场合特殊，她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对了，维持测试阵的术能师安排好了？”苍??弥想了想问道。
“这你放心，一早就按你说的吩咐好了。”明晓笙暗自觉得好笑，这两个同事，一个什么都喜欢摆到面上，连徇私也徇得光明正大，另一个…她不着痕迹瞥了眼越蒙，什么事都喜欢不动声色地做好，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怕人笑话她似的。
这算是害羞吧？
等苍纯长大了，倒是能和她说道说道，就是不知一向淡定的越蒙会不会破功，像是脸红恼羞成怒什么的…
明晓笙一边暗自琢磨，一边想象那种场景，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8章 帝姬
“都按着我说的办的吧？”苍悦弥又确认地问道。
明晓笙无奈地点了点头，“自然，维持五层测试阵的术能师实力都是八阶，属性也都非常温和，绝对符合你说的要求。”
苍悦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且说另一边，进入小间的苍纯原以为自己会看到负责测试的人或道具，结果却发现里面别说是人，连张桌椅都没有，空空如也。
一瞬间的怔愣后，苍纯蹙眉想了想，难道是有什么隐藏的玄机？她的目光开始寻找可惜藏东西的缝隙或机关，只是还没有将不大的空间巡视完，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小间好像在开始发光！
的确是在发光。几番打量之后，苍纯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从天花板到墙壁以及地面，这个小间就如同黑夜间的夜明珠，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
苍纯蹙了蹙眉，小心谨慎地退后几步靠到门上，她试图想要开门，却发现只是徒劳。
虽如此，苍纯却没有慌乱，这既然是术能测试，有阿娘和姆妈在，她的安危便是无虞。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样的现象本就是术能测试的正常过程。
这样想着，苍纯神情放松下拉，站在原地观望着情况，以待思考如何应对。
只是，不待她想清楚，小间内的光芒越来越盛，最后让人无法直视，苍纯刚抬手捂住眼睛，下一刻，身体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托了起来，她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余光中，她似乎看到有苍翠的绿色荧光闪现。
御轩塔顶层，苍悦弥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的人群，耳边突然传来两道抽气声，她疑惑地转头，立刻发现水镜中的光芒大盛，浓郁的翠绿色光晕铺天盖地地散开，形成一圈圈绚丽夺目的涟漪。
三人瞪大眼睛对视一眼，语气惊愕地异口同声道：“…帝姬！？”
明晓笙一脸不敢置信，“而且是绿姬…”
绿姬啊…西苍存在至今，绯姬、橙姬、黄姬、绿姬、青姬、蓝姬、紫姬，七大帝姬中其他帝姬都在历史中出现过，绿姬却是至今第一回 出现。
“的确是绿姬。”三人的心神还处于震惊中，一个低沉愉悦的陌生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随即神情一震。
“绯姬大人、橙姬大人、蓝姬大人。”
只见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三个风姿卓越的女子。为首的女子穿着火红艳丽的云纱襦裙，领口、袖口、裙摆用金线绣着精致华美的百鸟；左侧的女子穿着橙色的素纱袄裙，式样简约，只裙摆上同色的精美雅致缠枝花刺绣；右侧的女子穿着水蓝色的云锦齐胸襦裙，干净清爽没有一处刺绣，只样式却迤逦柔美异常。
三人的容貌都属上乘，但真正吸引人的却是她们的气质，一者骄矜高贵，一者大方优雅，一者娴静柔雅。
只看红妆美人和橙装美人眼角的细纹，便知两人已不是芳华之年，蓝装美人倒是一派青春靓丽，正当风华。
“苍相大人、明相大人、越相大人。”三人回礼。
在西苍，帝姬的地位虽超然，但执掌大权的三相也是不遑多让。
绯姬林美熙神色快意道：“绿之彩竟是出现了，还是出现在我们西苍，真想看看东晏皇帝和那些御座的脸色，也不知和锅底比哪个更黑一些。”
橙姬印萱和蓝姬左宁馨虽不像绯姬那样喜形于色，但眼底的高兴却是不做假的。
西苍虽有七个帝姬称号，但却从来都没有在同一时代全部出现过。
原因很简单，帝姬还有另一种别称——七色之彩，是苍晏大陆的七大巅峰力量，每一种色彩之力都独一无二。
但是，既然是出现在整个苍晏大陆的，东晏自然也包括其中。
鉴于各种历史原因，男性的数量要多于女性，东晏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多于西苍，如此一来，按照概率学，总体出现在东晏的色彩之力很自然便多于西苍。
别看如今西苍有绯姬、橙姬和蓝姬，东晏有黄御座、青御座和紫御座，两方似乎势均力敌，但这也只是表象。
要知道，西苍的绯姬和橙姬都已经四百多岁，东晏的三位御座却都是青年力壮的年岁，年纪最长的青御座都比还未满百岁的蓝姬小数岁。
到底哪方的实力更强劲，答案昭然若揭。
这一点，是整个西苍的百姓都心知肚明并暗暗着急的。
而这一次，绿姬的出现对整个西苍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剂。
当浓郁的绿光从御轩塔五层往外蔓延时，处在在塔外的百姓先是疑惑议论，等到绿光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广，将周围都覆盖在一片翡翠世界中，并且蔓延速度一直没有停止的趋势时，很快有曾见过蓝姬测试时场景的百姓反应了过来。
“是帝姬！”
“是绿姬！”
“绿姬出现了！”
一声声的尖叫惊呼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那些原本一头雾水的百姓也明白过来了，越来越多的议论欢呼如同潮水一般向塔中央涌去。
感应到这股陌生的强大气息，西苍各地或隐居或出世的术能师纷纷惊愕，随即便马不停蹄地往苍州赶去。
“供奉院的宿老们也出来了。”突然，三位帝姬神情一动，绯姬出声道。
御轩塔周围，欢欣鼓舞的百姓们将之围得水泄不通，人群虽然没有失控，但看着眼前和塔门的距离不到一米的人潮，一众术能师守卫纷纷觉得头皮发麻。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如今身为大象的她们还不能伤害到这些蚂蚁。
只希望这些百姓能冷静理智一些，千万不要鸡血上涌。
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道道虚影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窜进了塔中。
若是平时，这些术能师兴许还能察觉一二，只是这会她们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随时有失控可能的人群上，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真的是绿姬？”绯姬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激动难抑的苍老嗓音就出现在了门口。
“牧老。”面对这位皓首苍颜的老妪，六人不敢怠慢，纷纷行礼道。
“绿姬出现了？”这时，一道虚影闪过，又是一个老妪出现在了门口。
“张老。”
“云老。”
“简老。”
…
连续不断的，又有数十位老妪出现，六人忙于行礼打招呼，一时间根本无法回答最初那位牧老的问题。
“好了，安静下来。”眼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牧老挥了挥手，等耳边清净了，再次问道：“跟我们说下什么情况。”
明晓笙摸了摸鼻子道：“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测试刚刚开始，还没有孩子出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绿姬确实出现了。”
一众老妪闻言蹙了蹙眉，牧老沉吟了下道：“动静是在五层，知道五层测试阵的参与名额吗？”
她原本没抱多大希望，毕竟那么多孩子，一时间要说出来还真不是易事。却不想明晓笙想都没想回答道：“五层测试的孩子一共有十八个，苍相和越相的女儿苍纯、礼部尚书马玲的女儿马芸、都察院御史宋卿的女儿宋晓来、九门提督李艳阳的女儿李蓉、大理寺卿赵乐彤的女儿赵敏因和内阁学士刘喜烟的女儿刘画，另外十二人俱是她们的契姐妹。”
一溜全部是衙内。
众老闻言立刻明白了什么情况，却没放在心上，不过…
云老皱了皱眉，“若是绿姬出在契姐妹中怎么办？”
现场一片静默。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说话的老妪语气也不太肯定。
西苍成立至今，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纰漏。
若是帝姬出在契姐妹中怎么办？
契姐妹的存在原本就是律法的延伸，若是随意取消契姐妹身份这层枷锁，不异于自毁根基。
但让帝姬身上担着契姐妹的半仆身份，这事也说不过去。
苍悦弥和越蒙不约而同看向明晓笙，她们三人职权划分分明，这件事是在明晓笙管辖的事务范围内。
当然，细究的话她们二人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但担的干系只有一小部分。
明晓笙也意识到了这点，眉头微微蹙起，半晌才开口道：“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等结果出来了再做定夺。”
众人一想也是，这结果还没有出来，她们讨论再多都是白费功夫。
只希望，绿姬出在那六个衙内之中，要不然，事情就棘手了。
虽如此，大家却都知道希望不大，毕竟契姐妹占了人数的三分之二，这个概率…
一时间，众人又是期待又是忧心。
随着时间流逝，气氛越来越紧张，等待中的众人俱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这阵仗让来报信的术能师心中一悚，脚步顿了下才上前道：“启禀诸位大人，五层参与测试的孩童已经有一个出来了。”
“谁？”明晓笙有些紧张地问道，测试阵一旦开启就会形成精神力磁场，她的水镜便无法再探查了。
第9章 回忆之梦
听到最先出来的是宋晓来的契姐妹，在场的人稍稍松了口气。
——帝姬唤醒术能的过程需要好几天，先出来的肯定不是帝姬。
“好了，你去忙吧。”将报信的术能师打发走，明晓笙揉了揉眉心，只希望…结果不是最坏的那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太阳西落，天色暗了下来，牧老拢了拢袖子站了起来，对着身边的一众宿老颔首道：“老伙计们，我们这帮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宿老们会意，纷纷站起来。
——帝姬觉醒术能所需的能量及其庞大，八阶术能师能坚持一天就已经是极限了，测试阵若没有更高阶的术能师顶替上就要崩溃了。
牧老又看向明晓笙三人和三位帝姬，“那些赶过来的术能师就交给你们了，苍州的治安不能乱。”
——每次帝姬觉醒术能，都是术能师受益提升修为的大好时机，没有人会错过。
六人点头，绯姬善意道：“若是坚持不住了记得通知我们。”虽然没有出现过连宿老的能量都不足以支撑帝姬觉醒术能的例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众宿老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动间，宿老们原本清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悄无声息，渐渐地，一股股强大的气势从她们身上蔓延，并且不断攀升，直至达到一个令人心惊的程度。
这个时候，这些老妪哪还有原来的老态龙钟？一个个精神矍铄，尽显供奉院九阶强者的威势。
苍纯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梦中是年幼时还没有回到苍家的无忧无虑，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充实而美满，每一处点滴都让人觉得快乐幸福。
那时候他们一家隐姓埋名，爸爸以书画收购商的身份带着她和妈妈在世界各地奔走，虽然辛苦，但却自由快活。连一向有些体弱的妈妈都没有一句怨言，每天都挂着满脸的笑容，画出来的画也是满满的温馨美好。
每每有了闲暇，爸爸都会带着她和妈妈去踏青采风，因着一家三口出色的容貌，总是引来旁人的瞩目。
那时候，温润儒雅如同谪仙一般的爸爸总会化身老母鸡，将她和妈妈当成小鸡一般护着，严防死守每一个意图接近她们的雄性生物。
妈妈的性子有些小腹黑，每每有女人被爸爸的风度翩翩吸引，她的笑容就越加柔美动人，迷得那些男人眼睛发直，那时爸爸便会打翻醋坛子，对着妈妈魅力全开，极尽诱惑温柔。
那时候，她还没有患上厌男症，还信誓旦旦长大后要找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好男人结婚，撒娇痴缠着要妈妈答应到时候给自己掌眼。
可惜，这一切都在妈妈出车祸，没受什么伤却诡异地感染了艾滋病时戛然而止。
为了妈妈的病情，她懵懵懂懂地被爸爸妈妈牵着手走进了苍家，在毫无防备下对上了那些阴险狡诈、丧尽天良的苍家人。
在爸爸的保驾护航下，她对周围的环境从开始的懵懂到后来的明晰，虽然过程跌跌撞撞，但总算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苍家一众魑魅魍魉，被人轻视忽视，恨得牙痒痒，却也自在地活着。
唯一的不愉快，大概就只有厌男症这个“友情赠品”了。
若是最后自己谨慎一些，多检查一遍要用的兰博基尼就更好了。没能亲眼看到整个苍家覆灭，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不过，其实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一直清楚的，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就成了行尸走肉，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对自己的不放心。
所以她一直表现出对周围人的恶意一无所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喜好中不可自拔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爸爸才会放心不下她，不敢留下她独自生活在险恶的苍家。
可是她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她拖得住一时，拖不住一世。
爸爸心中早已经有了死志，要不然，他的身体不会每况愈下。
当一个人不想活的时候，哪怕有再健康的身体也是枉然。
她一直都清楚，只是不甘心，她舍不得爸爸，所以尽可能地想要爸爸活久一点，再久一点。
本来她都打算好了，等爸爸也离开她后，她就一把火烧了苍家，烧死那罪孽深重，为了私心利益作恶多端，蓄意害死了妈妈，逼死爸爸的一大家子。
那些埋在苍家地底的炸药原本是防患未然，却不想…能够死得那么痛快，简直便宜他们了。
还有爸爸那边，她一早就将一块内有乾坤的手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那只手表中有脉搏感应设置，一旦自己死了，就会将一种毒药注入爸爸的静脉，让他无知无觉地去世。
也幸好如此，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无法想象爸爸面对她面目全非的尸体会多么悲痛疯狂。
至于她自己，她早就和一直视频联系的师父说好了，以苍家一半的财产为报酬，让在国内的师兄们送她安全出国。
到时候，管国内有没有掌控自己犯罪的证据，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原本她都已经决定以军械制造师的身份跟着师父到战场去转一圈，顺便把自己那点小毛病克服掉了，哪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反正以西苍如今的环境，她这辈子能不能见到男人还是未知数。
真说起来，自己的命还是很值的，不仅换得了苍家数十口人命，还换得了一个新的人生。
爸爸妈妈会为她高兴的吧，他们一直很后悔当初仓促之中将她带回了苍家，希望自己能脱离苍家，自由肆意地活着。
这样想着，苍纯微微勾起唇角，意识渐渐沉入深层意识。
看着底下地面上的人山人海，站在窗前的越蒙眉宇间含着忧虑，今天已经是择才期第三天了，全国上下的术能师都差不多赶到了苍州，连续支撑两天，若非采用了轮班方式，那些年老精力不济的宿老们都要扛不住了。
只是直到现在，四周都还是处于一片翡翠世界中，却一点都没有消退的趋势。
以往的帝姬觉醒术能不是没有这么长时间，只是通常到第三天的时候，已经出现异象，进入尾声了。
“绯姬大人当年术能觉醒时满天红霞，整片大陆的火种迎风上天，却无一人受伤；橙姬大人觉醒时漫天都是梦幻的橙色荧光，整个大陆的人连续一月体能翻倍，精神饱满；蓝姬大人觉醒时整片大陆周围的海域都出现大面积的惊涛骇浪，大片陆地被淹没，过后却恢复如初，街道房屋和其中的百姓民众俱都安然无恙，只不知这次绿姬大人会造成怎样的异象。”苍??弥的语气是满满的期待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