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他长了一双比普通人更修长些的眼,淡褐的瞳仁,眼角的轮廓曲如流水。当被这双眼注视的时候,犹如沐浴和风暖阳之中,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骏马之上西凉新帝的身影,跟我记忆中的那个郑或重合了起来。

元宵似乎有些兴奋,朝新帝的方向狂吠,尾巴摇的频率之高,令人叹为观止。我则还处于一种懵懂状态中,不明白我认识的那个商人郑或怎么就突然成了西凉的新帝。

西凉新帝的车骑很快走过人群,进入了皇宫。我回过神来,揪着元宵的耳朵问:“刚刚那个,是你的老主子么?”

元宵不理我,朝着皇宫的方向摇尾巴,态度谄媚之极。

“好了好了,都走远了。”我扯了扯它的尾巴。

元宵蹲坐在地上,眼神竟然有些惆怅。我这才想到元宵的爹娘兄妹也许在那些车骑之中,说不准它正是嗅到了亲人的气味,这才激动了起来。

我陪它蹲了会儿,抚着它背上的白毛安慰它。它惆怅的视线转到我脸上,又转向另一边。

“想家人了是不是?我会想办法的。”我摸摸它的头。

它的眼睛发出光亮。

我欣慰,又说:“原来你老主子来头那么大。幸好幸好,要是当初我跟他走了,现在怕是要跟七公主做姐妹了,这可比换老婆还恐怖!”

元宵立起后腿,望着不远处欢快地呜了一声。

我更加欣慰。“我知道你懂的。你还是喜欢跟我待在一块儿的对不对?”

它抖抖毛,看也没看我一眼,趾高气昂地朝不远处狂奔而去。我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只见肉铺前,雀儿提着一根肉骨头朝它晃。

真是只现实的狗。

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又见燕丰爱热闹的人们簇拥着另一队人马走进城门。带头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目冷峻的青年将军,腰间配着无鞘长刀,肩上栖了一只黄冠白羽的玄凤鹦鹉。将军身后跟着一辆高大华丽的双驱辎车,辎车上半透明的帷幕飘飘,隐约可见一位女子的身影端坐其中。

毫无疑问,正是南瑞的骠骑将军和二公主。

听闻南瑞国人素爱蓄养动物,几乎人人养爱宠,户户有禽兽。只是没想到这位将军看上去高大威猛,却养了一只娇小可爱的鹦鹉。我倒是觉得苍鹰什么的更配他一些。

西凉和南瑞车队抵达燕丰后的第二天,杞皇在宫中设了宴为两国贵宾接风洗尘,安锦也在出席之列。我不用赴宴,便带着元宵回家检验了大哥的机关术学习成果,算着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带着元宵去宣武门等他归家。

哪知道走到半路时,元宵忽然摇头晃脑,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朝另一个方向奔去,怎么唤也唤不会来。我估摸着哪家肉骨头汤的香味又把它给勾了去,连忙带着雀儿一起追。跟在它后头绕过了好几条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正是重檐庑殿的景德门。

景德门两侧留有碧池,中间一条汉白玉的长廊,向来只供贵宾和皇室出入,任何闲杂人等擅闯,那是死就一个字。此刻长廊前站了整整齐齐的一列护军,里面还有一圈侍卫,好些衣着华美的贵人们正立在门前交谈,看样子是西凉和南瑞这回来到杞国的贵胄们。数辆华盖朱门的小型马车排列在门外,似在等候这些贵人上车。

元宵显然没有丝毫危机意识,毫不犹豫地飞奔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护军的包围圈中,在贵人之中惊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雀儿胆颤道:“夫人,我们要不还是躲起来吧…”

我正犹豫间,只见几名护军有举戈欲刺,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奔了过去阻止。还没靠近几步,又被护军拦了下来。

我这才发现元宵正在一位贵人的膝边憨态可掬地撒着欢儿求虎摸。那位衣裳上缀着蓝宝石的贵人微弯了腰,在它的耳朵上捏了捏。

果然还是跑来找他了。我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养了它好几年,就算不是呕心沥血也算得上掏心掏肺,竟然还是比不上它的原主人么?亏得我还为它担心…

雀儿不知道我心中的纠结,扯了扯我的袖子。“夫人,元宵它看起来不会有事,我们还是先撤吧?”

拦住我们的护军一脸警惕,呵斥我们后退,离开景德门。

我看了在地上打滚露出肚皮的元宵一眼,灰心丧气地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轻唤。

“十三?”

我僵了僵,转过身面对着贵人们。丰神毓秀的西凉皇帝陛下微扬着眉,比常人略长的淡褐双眼显得有些惊讶。

“妾身见过陛下。”我低着头行礼,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不是早说过了我已经嫁人,何必还用这样的称呼?

他欲言又止,我低头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之前见过的那名南瑞的骠骑将军,以及一名头戴绞金抹额,透着凛然气质的女子也在,正不动声色地围观。骠骑将军肩上的玄凤鹦鹉忽然扭了扭头,吐词清晰道:

“笨狗,笨狗!”一面说着,它还鄙弃地朝元宵挥着翅膀。

这句话立刻打破了此时的僵硬气氛。元宵大概是知道这只鸟正对它进行狗身攻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狂吠着朝那鹦鹉扑去。骠骑将军一退,那只鸟却惊得展翅飞了起来,在我们头顶上飞了一圈之后,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一吓,连忙拿手去赶它。它拍着翅膀,爪子抓着我肩上的衣裳不肯离开。那羽毛飘在我鼻子前面,又让我打了几个喷嚏。

雀儿上前帮忙,却被这家伙狠狠啄了一口。最后还是西凉皇帝陛下反应快,上前捉住它的翅膀,把它拽了下来。

“公主,公主!”它叫得很凄厉,展开翅膀朝那名戴金色抹额的女子飞去。女子伸直手臂,它便妥妥当当地停在了上面,又聒噪道:“公主,公主!救救小黄!”

想必那名女子便是南瑞的二公主了。只是这鹦鹉居然的名字叫小黄…是有多么不同凡响的品味才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啊…

我不禁意味深长地看了从头到尾都不露丝毫表情的面瘫将军一眼。他依然从容淡定,一语不发,连视线的角度都没变过。

莫非这鹦鹉其实不是他的,而是这位二公主的?

二公主见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她手上的小黄身上,神情略有尴尬。“这是五妹的鹦鹉。这次带到贵国,是想让它试试寻找五妹的下落。”

原来这只语出惊人的鹦鹉竟然是那位逃婚的五公主的。若真能借助它找到五公主的下落,倒也替安锦省了事儿。只是这位五公主不仅识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连取名字的品味也不怎么样…

二公主朝我走来,微笑道:“看来小黄它很喜欢你的狗。”

我愕然。这算得上喜欢么?

这位二公主和我见过匆匆一面的五公主相貌似乎并不相像。她的颧骨稍稍有些突出,嘴唇丰润自然上翘,算不得美丽,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之前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凛冽难以接近,但笑起来却又带了几分可爱,实在比不笑的时候亲切了不少。

我朝她笑笑,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那只叫小黄的鹦鹉睁着绿豆小眼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二公主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不知夫人是哪家的亲眷?

我正要答,西凉新帝却把元宵带到我身旁道:“十三,你先带元宵回去罢,我之后再去找你。”

他的言语温柔,我却觉着很不对劲儿。

二公主看我们的眼神顿时有些暧昧。骠骑将军仍做冷峻状,只往我们这边稍微瞟了瞟。

我皱眉道:“陛下,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如无必要,还是别见的好。至于元宵——”我瞪了它一眼,意思是回去再跟你算账。“我会让别人带它来见陛下。”

“十三…”他的神情略带伤感。

“阿遥!”我家夫君安锦,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旁,面带焦灼。“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又看向西凉国皇帝,微笑作揖道:“拙荆给陛下添麻烦了,实在惶恐。”

皇帝陛下垂下眼,十分谦和。“哪里。安大人辛劳,寡人代为照顾夫人也是理所应当。”

安锦笑意更甚,双目却有些发寒。

“陛下有更多事务,拙荆就不劳陛下照顾了。”

两个男人,一个温良大度,一个谦和有礼。只是——气场十分诡异。

安锦揽过我的肩,拍了拍元宵的脑袋。“回家了。”

元宵不舍地看了原主人一眼,居然真的就这么夹着尾巴跟在我们后头走了。

真是只现实又欺软怕硬的狗。

三十章 明熙绣庄

由于元宵犯下原则性错误,在咱们家领导人安锦的示意下,啃了三天的玉米馒头,没有骨头,更没有肉,连点儿油星子都不给沾。三天下来,元宵眼睛油绿发亮,带它出去遛弯儿的时候吓得街坊抱头鼠窜,以为我领了一头狼。

我也算看出来了,敢情在咱家夫君的眼中我跟元宵属于同一待遇,犯了错误之后的惩罚逃不出两种:禁足,禁肉。也许我还得多加一条:被处理,被加倍处理,被翻来覆去惨不忍睹地处理。

我自以为在面对西凉新帝时的表现可圈可点,完全没有丝毫可能触及夫君醋点的行为和表情,然而安锦当日回家后,一语不发把我直接打包扔进了床榻。这种行为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于是我怒不可遏地郑重声明他要是再碰我,那就是禽兽行径!

结果他冷笑,那一夜果然没碰我。

简直是禽兽不如。

我抱着被子伤心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早晨醒来的时候躺在他怀里,双手双脚地把他缠了个死紧。他举起双手,声称这一切完全是我自主自发的个人行为,与他无关。

我气得蹬了他一脚。他接住我的脚,手指顺势往上。

真是个春光旖旎的清晨,最适合早起做运动。他的嘴唇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终于毅然加入到禽兽的行列,把我碰了个彻底。最后我迷迷糊糊全身发热的时候,他凑到我耳边说:“以后别再见他。”

“谁?”

“颜或。”

我疑惑地眯着眼看他。“谁是颜或?”

他一愣,随即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密密麻麻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趁我神魂颠倒之际又在我脖颈上多添了几处红痕。

我当然知道他耿耿于怀的西凉新帝颜或便是当年跟我擦出些小火花的那位西凉“商人”郑或。然而适当的时候装傻的确很有效,哪怕是我这位精明过人的夫君也同样吃这一套。

很显然,就连我跟颜或的这段过往安夫君也照样了然于心,而我对此表面上维持淡定,其实心中暗喜:其实他在求婚失败之后沉寂的那三年里头,一定没忘了随时留意我的一举一动吧…

至于尊重他人私隐,君子不多疑啊什么的——跟禽兽讨论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那明显是行不通的。

三国的竞技大会很快就要开赛。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的行为发生,所有的入围者都匿名参赛,只等比赛当天领取按照天干地支排列的标志牌。大哥报名后经过了重重筛选,终于取得最后参加比赛的资格。而安锦也参加了骑猎项,同样入了围。其实他本想报名参加蹴鞠来着,然而我提及蹴鞠弄得满身灰泥,远没有骑猎来得风光,他想了想,忽然就改了主意,多半是不想在他的假想情敌颜或面前失了面子。

比赛胜负的裁断者由杞国东宫,南瑞二公主和西凉皇帝陛下出任。尽管竞技会打出了公平,公正,公开,杜绝不正当竞争的口号,我依然觉得其中大有猫腻,只因为听说宋大人家那个除了吃喝玩乐外无一精通的纨绔和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书生冯玉溪也同样入了围。我恶意地揣测他们多半被重口味的东宫潜在底下规则过了,这才有机会参加比赛以争取杞皇许下的诱人赏赐。

在流传已久的三国竞技会中有个通行于三国人民之间的习俗:但凡家中有人进入了比赛,必然要由家中的女眷绣一张红丝巾拴在与会者的右臂之上,丝巾上绣名字或者图画均可,以示祝福和期许之意。妙音偷偷绣了一条,暗地里托我带给了大哥,上头绣着她和大哥的名字。

大哥将丝巾藏在怀里,有如神助,连续好几天熬夜还熬得红光满面毫无疲色。安锦看在眼里,虽然什么都没说,想必心里也挺羡慕。然而我从小不擅女红,若勉强绣出来想必会让人看了笑掉大牙,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娘亲本打算再帮我绣一次,我却觉得安锦他一定希望能戴着我亲手绣的丝巾参赛。

娘亲的眼珠子一转,直接把我拽去了明熙绣庄。

明熙绣庄,也就是礼部尚书苏荃之子苏熙的夫人开的那间绣庄,在整个燕丰城很有些名气。苏夫人与娘亲熟识,不仅亲切地招待了我们,还放下手中的绣活,亲自来指点我学习刺绣。她举止娴雅,秀丽的面容上总带三分温婉的笑意,左手常放在微隆的小腹上,小心翼翼。

娘亲私下里时常把苏夫人作为嫁得好的典型大加赞赏,关于苏夫人和苏熙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事迹,我和小妹的耳朵几乎都要听出茧来。苏夫人十六岁时嫁给苏熙为妻,至今不过五年已育有一子一女,而现在又怀上了一胎,已经四个多月。

娘十分眼热,看向苏夫人的眼神那是又羡又叹,再转向我的肚子,又变作无奈。我与苏夫人年纪相仿,嫁给安锦两年多,至今依然肚子平平没有丝毫动静,这也成了娘的心病,生怕我因此被安锦嫌弃。我虽然知道她的担忧,却不好对她说出其中的缘故,只得由得她胡思乱想。

苏夫人在娘亲不依不饶的要求下,略带羞赧地分享了一些生子的诀窍。娘亲如获至宝,吩咐我拿纸笔记下来,回家后一样一样照着做,之后又请苏夫人送了一条贴身的手帕给我,说是匀些生子的运道。

我十分无奈。苏夫人果然好修养,耐性过人,被娘亲缠到这种程度还能保持笑语相对。然而四周的绣娘和女客们却时不时往我们这边望上一眼,再窃窃私语一番,暧昧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令我如坐针毡。我暗示明示得眼睛都快要抽筋,娘亲才恍然反应过来我们是来这儿学刺绣的。

她歉意地握了苏夫人的手道:“夫人千万别见怪,我也是为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着急,这才失了礼。”

我挺郁闷。自家闺房里的事拿到别人面前讲,不能不觉得别扭。

所幸苏夫人很善解人意,见我脸色不好连忙笑道:“安夫人跟安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想必很快便会有佳儿好女,老夫人不用着急。”

寒暄过后终于进入正题。苏夫人耐心地教我刺绣,一针一线都加以指导。绣过几张之后,我渐渐也绣出了些心得,看上去有模有样。

刺绣的花样依然是那朵半开半掩的遥花,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能代表我心意的花式。苏夫人也称赞这种花样别致好看,还好心地建议我将这朵花绣在丝巾的角落上,这样即使绑在手臂上也能看得清楚。

最后的成品丝巾虽然仔细看还有些瑕疵,但已经很有些形神兼备的腔调了。我对苏夫人感激之余,又想到安锦提及苏熙可能藏了南瑞五公主的事,忍不住跟她多聊了几句。

苏夫人说起自家相公苏熙,眼睛里甜得要溢出蜜来,仿若沉浸在幸福之中。若我心中没有那些猜想,想必会羡慕不已。只是这么看来,即使真是苏熙藏了五公主,苏夫人也应当并不知情,否则不会没有丝毫的异样。

我不禁有些黯然。想必在苏夫人看来,没有比她家相公更好的男人,也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一对夫妻了。若真有一日真相大白,她又该如何自处?

苏夫人很细心,想必是发觉我神情黯淡,以为我和安锦正如传说中是一对怨偶,连忙宽慰我道:“夫人对安大人如此体贴,安大人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发现夫人的好处。”

我勉强笑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心中却在祈祷此事其实与苏熙无关,也好让苏夫人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正在谈话之间,绣坊里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一名气质独特的女客看上去很有些眼熟,我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名女客随即也发现了我,欣然地招手道:“安夫人,又见面了。”

我仔细地瞧了瞧,惊讶之下连忙走到她身边欲行礼:“二公——”

这位女客不偏不巧,正是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南瑞二公主。

她很快阻止了我。“夫人不必多礼,称我云翘就好。”

南瑞皇室姓姜,二公主封号昭月,这云翘大约是她的闺名。我看她并不想展露自己的身份,便顺势问道:“云翘姑娘来这儿,是想买些绣品么?那位苏夫人是这儿的老板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她过来。”

“是这样,沈将军也参加了比赛,但家中并无女眷替他绣红丝巾,我听说这儿的绣品很有名,所以特地来请这儿的绣娘帮忙绣上一条。”她微笑着解释。

原来那位骠骑将军姓沈。我还当他姓淡,名定。

这位公主倒是体恤下臣,个性也爽直可爱。我不禁想到了某位远嫁他乡的前情敌。同样是公主,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苏夫人安排了一位绣娘,请她帮忙绣出姜云翘需要的式样。姜云翘等得无聊之际,凑过来看我绣的花样。

“这是…遥花?”她微愣。

遥花生在南方,南瑞国也有不少,她会认得丝毫也不奇怪。只是我绣得粗糙,怕惹了她笑话,赶紧收了起来。“我随便绣绣的。”

“是为了安大人绣的?”她若有所思。“夫人对大人真是体贴,竟然特意来绣坊学习刺绣。”

“见笑了。”我讪笑道:“我从小便不擅长这个,只好临时抱佛脚。”

姜云翘摆手道:“哪儿的话。在咱们南瑞,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会刺绣。夫人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南瑞的姑娘们一般做些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睁大眼想了想,微翘的嘴唇翘得更加明显了些。“骑马,打猎,读书…什么都可以。”

“嫁人之后呢?”

她笑了一声。“南瑞没有嫁娶的说法,只有结姻。有些夫妇是男人赚钱,女人持家,也有夫妇反过来,男人持家,女人做官或是经商,并没有限制。”

我想象了一下安锦做贤内助的情形,深感向往。

姜云翘忽然望着绣坊门口,眉头微微一皱。“夫人,那位是不是安大人?”

我转头,只见门口进来了三个人。前头那个是苏熙,后面的正是安锦。他宽袖轻袍,如秀木于林,引人注目。而在他的身边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是燕丰的闺秀之首苏慧。两人挨得挺近,像在说什么亲密的话。

“那个女人是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边,眉眼中戾气隐隐。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安大人…这下子惨了…

三十一章 岳母风波

苏慧大概很少来她嫂子的绣庄,所以连娘也不认得她。虽然知道安锦是为了查出南瑞公主的下落才与苏熙和苏慧接近,然而亲眼看见他两人在一块,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快。而娘更是快要暴走了,在她看来,这无疑是奸情现场。

被自家丈母娘看见自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下你惨了,安灰狼。我油然而生的幸灾乐祸压下了那一丝擦过心尖的不快。

苏熙进门之后立刻去找了苏夫人,两人柔情缱绻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苏慧和安锦还在门口说话,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火药味。娘气势汹汹地拉着我往门口的方向去,我想到南瑞二公主还在身边,连忙抱歉地朝她笑笑。姜云翘拍了拍我的肩,挑眉道:“在咱们南瑞,要是男人背着夫人在外拈花惹草,那是要被挂墙头上扔鸡蛋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合我心意的地方呢?我欲哭无泪道:“见笑了。”

头一次见面让她看了一场鸟犬大战,第二回见面就上演一出丈母娘捉奸戏,这公主大概是有凑热闹的气场,走到哪儿都有热闹可看。

绣坊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绣娘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我顿感压力,几乎可以预料到明天燕丰城大街小巷里的头条传闻:安家河东狮,捉奸在现场!

娘亲的情绪很有些激动。我赶紧拉住她道:“也许只是误会,那位是苏姑娘,苏夫人的小姑子。夫君他跟苏熙有些交情,这才跟他们在一块儿…”

娘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我的手:“阿遥啊,你从小就老实,被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要忍?男人啊,纵容不得!”

尽管如此,她还是稍稍平静了些,答应我先看清形势再说。

苏慧和安锦站在影壁前,两两相望地谈话,我们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大概是在谈论一张价值连城的名琴。我们靠近一些时,恰好听见苏慧说:“只可惜‘太古遗音’如今被珍藏在皇宫里,连看一眼也难得。”

安锦笑道:“难怪你也要参加此次的骑猎赛,原来是想获胜之后请陛下割爱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