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脸怎么这样红?”雀儿拉着元宵迎出来,好奇地朝我脸上瞅。

“天气太热。”我拿手掌扇着风。“怎么就那么热呢?我先进去换件衣裳。”

“热么?”雀儿困惑。安锦笑眯眯地目送我落荒而逃。

换好衣裳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安锦。雀儿在院子里跟元宵玩丢棍子的游戏,我走过去,元宵立刻衔着棍子奔来,示意我跟它玩。

我揉了揉它的头,从它嘴里扯出木棍,朝远处一扔。

元宵欢快地奔了过去。我回头问雀儿:“大人去了哪儿?”

“去了老夫人那儿。”雀儿指了指婆婆书屋的方向。“大人说夫人一定饿了,先吃些东西,不用等他。”

“嗯。”我们俩说话间,元宵已经衔了棍子飞奔回来,雪白的身子像离弦的羽箭。

我从它嘴里拿下棍子,心不在焉地想着安锦怎么又去了婆婆那儿,手里用力一掷,棍子绕过屋顶,直直地落进了另一侧的院子里。

我一愣。雀儿抖抖索索地指着那个方向。“那不是老夫人的书房么…”

元宵早已兴奋地冲了过去,阻拦不及。婆婆最忌讳别人进她的地方,尤其是元宵。我赶紧跟了过去,想在元宵钻进院子之前把它给揪回来。

婆婆的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人。元宵的速度太快,等我追上的时候,它已经在院子里欢腾地找到了棍子,转身朝我奔来。我赶紧拉它走,却听得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拉了开来。

我以为是安锦听到动静出来察看,却对上婆婆苍白冷淡的脸。

她的脸似乎比平常还要僵硬一些,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唇角微微颤抖,像是努力地遮掩某种情绪,却因为这情绪来得太过猛烈而难以承受,露出了端倪。

“婆婆。”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发紧。“夫君他——”

婆婆死死盯着我,与安锦酷似的黑瞳发沉,浓如暮霭。初春的陡峭东风不动声色地将院落里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令此刻的沉寂更加难以忍受。元宵呜咽了一声,身体依偎向我,似乎在给我支撑。

婆婆走下台阶,一步步地朝我走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

“绝子酒。”她脸上勉强维持的僵硬终于化开,露出藏在底下的悲伤。“一步错,步步错。”

“绝子酒?”我终于从懵懂中清醒过来。“陛下赐的那杯酒——”

“阿遥,是安家欠了你,还是锦儿欠了你?”婆婆怔愣地看着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感慨。

“娘!”安锦突然出现在半开的书房门口。“别说了。”

大杞国皇室的秘药绝子酒。顾名思义,能让人无法孕育出后代,男女通用。原来皇帝陛下给出的选择有三项:娶妙音,安锦绝子,或是我绝孕。

也许皇帝陛下自己也未曾料到,安锦会选择让自己绝子,而不是让我绝孕。

我坐在院子的石墩子上想了很久,从三岁那年抢了安锦的糖饼得了个小跟班,到十五岁那年拒绝了那个向我求婚的少年,又到十八岁那年吵吵闹闹的红烛喜服,洞房花烛。我以为我们就是最寻常不过,最欢喜不过的一对青梅竹马,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相伴一生。他是我这辈子的夫君,永远陪在我身边的男人,我的孩子他爹。

我们还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像我,一个像他。

这样好好的一段姻缘,怎么就招来祸事了呢?我知道这其中还有千千万万的未解之谜,然而此刻却什么都不愿去想。

元宵趴在我的脚边,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安锦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等待。

“锦哥哥。”我转头朝他招招手。“我想明白了。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我们替元宵多找几房妻妾,让它们生几十只小狗满屋跑,比小孩儿还热闹。”

元宵听到自己的名字,惊悚地把头抬得老高,屁股死死地贴地,大概是猜到我在算计它。

安锦笑了一声。“就这么定了。”

他走到我身前,蹲□揉了揉我冻僵的脸。

我一把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眼眶里滚热的水滴沿着脸滑下,很痒。心里面有个地方慢慢膨胀,胀得我的胸口一阵阵发疼。

“锦哥哥,这一辈子我们都不分开。”

安锦在我怀里轻微地点了点头。“傻阿遥。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他向来狡猾,算得倍儿精。一杯绝子酒,换我心窍重开,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明明知道我最怕欠人情,这回让我欠了个彻彻底底,想赖也赖不掉。谁知道这场计算究竟是划得来呢,还是划不来?

这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下去。后来安锦告诉我,绝子酒虽然没有解药,却只是大大减少了孕育后代的几率,并非一定会彻底断绝,只要我们努力,也许还有希望。

然而我明白,安家原本就在子息上福薄,这回又加上了个绝子酒,希望十分渺茫。但就算再渺茫,我们也不会放弃。那段时间,厨房里经常飘散着海马童子鸡汤的味道。安锦很努力,我也很辛苦,闺房十八式翻来覆去试了个彻底,我却始终没能怀上身孕。时间长了,这急于求成的心思渐渐也就淡了,夫妻俩决定顺其自然。

至于杞皇陛下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我预感到那将是一个比之前安锦追查南瑞公主的下落巨大数十倍的秘密,而一定要对着秘密追根究底的话,也许将失去我们目前的平静,于是暂时地选择了忽略。同时,我也劝安锦寻个机会辞官,离开燕丰。安锦隐约透露他一直在筹划此事,只等待合适的时机。

皇帝陛下此番作为,狠狠伤害了我对杞国皇室原本的崇敬之心。于是我将寄放在陈画偶那儿的小说本子稍作修改,托付他悄悄地将它做成小说手抄本流传了出去。这本带了插画的手抄本后来被民间艺人改编成戏本《打鸳鸯》,红极一时,听说杞皇陛下大寿的时候也在皇宫演了一出,想必陛下当时的脸色一定相当精彩。

这一回没有赐婚成功,我们与皇家也算是暗地里结下了梁子。因此当大哥焦急地找到我,说妙音失踪,再也没有到翰林院来的时候,我丝毫也未觉得意外。

想必是皇后娘娘察觉到她与大哥之间的情谊,不愿让她与我家再生出牵扯,这才将她禁了足。大哥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坎坷,还当她家中出了什么急事才不告而别,后悔得抓耳挠腮,只恨自己没早些问清她的来历。

我颇有些不忍。从理智上来说,我该趁机劝大哥忘了妙音,尽量不要与皇家再发生任何的关联。但——我向来不太理智。

大哥得知妙音的身份后,沉默了半响。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侍书,而妙音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这身份差别悬殊,想要娶她怕是难上加难。

其实原本没有那么难,然而加上我们跟皇家结的这梁子,便难如登天。

“不如…”我试探着问他。“不如咱们另寻别家姑——”

“我明白,我懂。”大哥看上去有些神思恍惚。“二妹你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是不是?我去做饭。”

“可是——”

“我懂。”大哥笑着,浓眉下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想吃什么?四喜丸子,八宝豆腐还是银鱼炖蛋?”

“我——”我愕然。大哥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我懂。”他起身,踉跄了一下子朝外走去。“去做饭。”

“大哥!”我终于大声唤他。“这是安家。”

他恍然大悟,讪笑道:“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这儿不是咱家。二妹,记得常回家看看。大哥先走了啊!”

我担忧地送他离开,又看他进了娘家门,这才稍稍放下心。谁知道没过多久,小妹提着裙子狂奔到安家找我,说大哥在厨房里折腾,已经做了十八道大菜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搞出个全套御宴。

我赶紧随她回家,只见爹娘站在厨房门口无可奈何,见我回来如逢救星。“阿遥,你大哥这是怎么了?”娘指着热火朝天的灶台和大哥忙忙碌碌的背影。“囤半个月分量的米粮菜肉全让他给煮了…咱们家这是要做流水席么?”

大哥满头大汗,正在一只白萝卜上雕牡丹花,十分专注。

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拉走了爹娘和小妹。“让他做罢。”

这天夜里,我们全家吃了有生以来最奢侈的一顿饭。大哥搬来一坛竹叶青,只喝了两杯便倒了,趴在桌上睡了个饱,嘴里还不时地念叨着妙音的名字。

爹娘听得莫名,小妹疑惑道:“要赢?大哥难道要去参加厨艺大赛,在这儿练手哪?”

我勉强笑了笑。“也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本来应该三更的,现在只更了两更。原谅俺…呕心沥血只码出两更。明天照常更新。

在明天地一章里,会出现重量级地男配…

安锦的真实身份,也将渐渐揭晓。

二十八章 追嫂行动

在安锦的暗中安排下,我瞒过皇后的耳目,见到了被禁足在曹御史府上的妙音。

半月未见,她显然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下巴尖尖,好好的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见到我时,她一对杏子眸亮了许多。

我将手里的食盒塞给了她。食盒里头装着大哥做的点心,妙音打开看了一眼,立刻红了眼眶。“他…还好么?”

我摇头。“大哥每天在家琢磨新的菜式,连翰林院也不去了。这么下去,迟早被免职。”

“这样也好。”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食盒,点了点头。“他原本就不想做官的。他跟我说过,想开一间酒楼,自己做主厨。”大概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梦幻,唇角也微微勾着。

“我会心算计数,正好可以给他做账房。闲的时候,一起研究新的菜色,多好…”

我很心酸。这对有情人,一个用做饭麻痹自己,一个靠回忆过日子,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悲情啊…

如我所料,皇后娘娘发觉了妙音的心上人竟然是我大哥萧望,她女扮男装进翰林院也是为了他,一怒之下将妙音禁了足。妙音想了很多方法逃走,最后皇后娘娘警告她,若不想连累萧家,便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反抗。

她只好消停了下来。

“姑母她一定会再给我安排婚事。”妙音皱紧了眉头。“不过我绝不会屈服。”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只桂花糕,放进嘴里缓缓地嚼着。“要嫁,我只会嫁给他。”

“安心蛰伏,等待转机。”这是安锦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又赠给了她。“咱有信心,有决心,有耐心,不怕挑战。”

妙音微笑着,脸上又恢复了光彩。“我经历过比如今更绝望的情况。这一点儿困难算不了什么。”

出乎我们意料之外,转机很快便来临了。

起因是西凉新帝派了使者来到杞国,提出延续三国间延续数百年的传统,即每隔四年的竞技大会,以促进三国之间的友好交流。杞皇以为此提议甚好,给予了积极的回应,并主动提出将竞技会场设在燕丰。同时,南瑞国也传来肯定的回答,愿意重拾传统,组织南瑞国人参加这次的竞技会。

这一传统在三国间由来已久,每四年举办一次,在三国轮流举行。然而近二十余年来,由于西凉和杞国之间矛盾频频,这个竞技会便停了下来,如今旧习重提,给三国人民带来了和平的希望。三国皇室很快确定了竞技会的事项,约定在春末夏初时分,在燕丰城举行竞技会,项目和方式与传统一致。

西凉新帝甚至表示这一次会顺便将在西凉为质的杞国三皇子夏之淳护送归国。杞国上下自然又是一片欢腾。杞皇大喜之下,宣布全民皆可参与竞技会的选拔,若能在单项项目中摘桂夺魁,可任其挑选赏赐。

我和安锦都认为这是个天赐良机。若能帮大哥在某个项目中夺魁,他便能顺势向杞皇求娶薛妙音。无论陛下和皇后有多么不愿,也不会在西凉和南瑞面前拒绝,丢了大杞国的面子。

我抱着竞技赛的名录回家,把大哥从厨房里揪出来。他满身烟火味,眼里全是血丝,胡子也没刮,稀稀拉拉地竖在下巴上,要多颓有多颓。听说竞技会的事情后,大哥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灰心丧气地摇头。“不成,我除了做饭什么也不会,哪儿能去比赛?”

“离比赛还有两个月,可以抓紧时间训练。”安锦劝道。

“姐夫说得对。”小妹把比赛的名录摊开来,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她前不久也知道了大哥和薛妙音的事,表示要加入到我们的战线中,为这回的追大嫂行动添砖加瓦。“大哥,这个好机会要是错过了,你一定得后悔一辈子。”

“可是…”大哥还在犹豫。“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参加哪个。”

“一样一样来。”我挑了一本。“博弈就算了,不是一时半会儿掌握得了的。蹴鞠如何?”

“不成,蹴鞠是集体项目,即使夺了冠也很难提出要求。”安锦不赞同。

“骑猎?”

“不成不成。”大哥猛摇头。“我不太会骑马,你们也知道。”

“举鼎?”

“举鼎?大哥虽然力气还行,但只限于切菜劈柴,听说南瑞国有不少大力士,一定拣不到便宜。”小妹跳出来反对。“同样,角力这一项也不行。”

我丢到一边。“这个如何?疾走。”

大哥依然摇头。“我走得还没元宵快。”

“不如这个。”安锦挑出一本。“机关术。”

我和小妹对视一眼,认为这一样很靠谱。在三国竞技会中的机关术,是比赛以双手破解机括的能力,以用时最短者获胜。大哥平日做菜,刀工讲究一个快准狠,练就了一双巧手,力度也足,最适合考验机敏和灵活度的机关术。大哥习惯性地想摇头,被我们三人的眼神给震慑住,那颗脑袋愣没敢动。

我满意地在名册上写了“萧望”这两个字,郑重其事地交到安锦手里。

“可是——”大哥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的动作。

我语重心长问:“难道你不想娶媳妇儿了?”

大哥毫不迟疑地点头。“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难不成大哥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妙音嫁给别人?”小妹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

大哥急得涨红了脸。“可是——什么是机关术?”

我,安锦和小妹,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大哥抱头道:“要不还是骑猎罢,或者疾走也行。大不了我拼了,趁这两个月好生练练。”

“我想到了!”小妹忽然拍桌而起。“可以让思甜帮忙,请唐门少主教大哥机关术。”

我心中豁然开朗。唐门的暗器和机关术在整个三国也算得上赫赫有名,若真能得唐惟亲传,大哥取胜的机会不可谓不大。

在宋思甜的引荐下,唐惟还真答应了教习大哥机关术。一连两月,大哥每天都抱着一大堆九连环鲁班锁等著名的机关图谱研习到深夜,鸡鸣三声又起来制作木质机括,破解唐惟给他的机关盒,十分辛劳。

燕丰城春日飘扬的白絮渐渐销声匿迹的时候,西凉和南瑞的竞技队伍也即将进入杞国边境,两国为了表示对这次竞技会的高度重视,分别派出了本国出身高贵的人物前来燕丰。南瑞国来的是二公主和骠骑将军,西凉来的正是刚刚娶了七公主为妃的皇帝陛下。

大哥这边的情况我并不担心,反倒是安锦的情况有些奇怪,越是临近竞技会,他似乎就越是心神不宁。有好几次被我发现他在偷偷看我,等到我注意到时他又别开眼假装看书或是观赏风景,仿若一名沉浸在暗恋中的少年,忐忑不安地窥视他的心上人。

问题是咱们早就过了那青涩年纪,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这眼神不知怎地让我联想了元宵蹲在藏死老鼠的坑边时,那种小心翼翼深怕被人抢走的不安。

不仅如此,他还时不时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问我对于这个竞技会的看法。我被他问得烦了赶他去做事,他便抿着唇,眼神很有些委屈。

雀儿一语道破天机。“夫人,大人他在担心。”

我思索了良久,摸到些门路。大约是他知道我从前跟夏之淳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如今夏之淳就快要回国,大概是酸了。

完全是想多了。事情都过去了好几年,我连夏之淳的长相都快不记得了,他却还耿耿于怀。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就跟百晓生似的什么都知道?

我的那些个小秘密,怕是都逃不过他的耳目。真是奇了。

为了防止他那一腔酸水酿成陈年老醋,他再一次状似无意地提及西凉啊,竞技会啊之类的时候,我笑眯眯地依偎到他怀里称除了自家夫君外,别的我什么也不关心。

他相当受用,果然脸色转晴,欢喜无限地替我研墨煮茶,嘘寒问暖,殷勤得不得了。

我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找了个好男人,体健貌端无不良嗜好,还特容易哄。

然而噩耗传来。西凉的队伍行至边境宗山时,三皇子夏之淳失足从悬崖落下,想必是再难生还。这噩耗传到杞国,原本欢乐的气氛立刻倍添伤感。杞皇大恸,表示此事不怪西凉,只怪三皇子命薄,等不到回归故里便已魂断他乡。虽然悲伤,但此番的竞技会筹备了多时,不可能因此停办,杞皇宣布一切照常举行,待到竞技会结束再为三皇子举办丧礼。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中无法不难过。虽然时隔数年,当初心中萌生的些许情意早已不知去向,但这位温柔谦和的皇子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我与他相识得挺戏剧性。当时陈画偶接了一笔订单,要求元宵十三公子画一幅三皇子的单人画像,要求意境深远,最好有夜景,报酬十分可观。我想了许多办法,终于买通了三皇子的游舫上的管事,混进游舫做了个临时的丫鬟。三皇子夜渡燕水的时候,我便躲在一旁偷画。哪知道竟然被他给发现了。

他虽然很惊讶,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好心地让我把这画画完。我们结识之后,我常坐他的游舫与他一同游燕水,同时也知道了他在皇宫中的种种不得志。虽然不得志,他却并未怨天尤人,只是寄情于山水,希望有朝一日能脱离皇宫得以自立。没想到一场争战,让他被远送到西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回归故国,居然在半途上摔下了悬崖。

果然是造化弄人。身为皇子,却比普通人过得更辛苦,最后还落得这么个结局。趁安锦不在的时候,我偷偷给他烧了些纸钱,只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别再过成这样。

西凉和南瑞的车骑,总算是一前一后地进入了燕丰城。

西凉新帝相当亲切,入城之后便换成马匹,身姿修挺地驱马步行,朝围观的燕丰人群露出浅淡的微笑。他面容毓秀,衣袍上缀了大颗的蓝宝石,细长的流苏顺着披风垂下,几可迤地。有二十四名护卫分布在他的四周,身穿锁子轻甲,神情肃穆。

燕丰人纷纷感叹,未想到这位新帝竟然如此年轻俊秀。原本对西凉国抱着的一些敌意,似乎也在新帝平易近人的微笑中渐渐缓和下来。

我站在人群中发着愣。这位新帝看上去好是好,可是…怎么就那么眼熟?

疑似故人来。

新帝的双眼越过人群遥遥而来,准确地投到了我的身上。他的笑意更深,唇形微动。虽然隔了那么远,我却大概明白了他无声的话。

别来无恙否?

二十九章 两个男人

在嫁给安锦之前,我曾有过三段未能结果的桃花。与段常的交往完全是出于找个合适的对象嫁掉的考虑,跟三皇子夏之淳的结识多少有些虚荣和同情的成分,唯有和西凉来的商贾之子郑或的这段交集,勉为其难算得上一场花前月下,柔情蜜意的恋爱。

郑或其人,性情温文尔雅,谦和体贴,实在是太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那种男人。我们十分投缘,总有说不完的话,更有令人惊奇的默契。他欣赏我的工笔画,我喜欢他的写意山水,他在燕丰的那段时间,我们常常一同出门写生,两个人在青山碧水中钓鱼作画,身旁围绕着一群嬉戏的细犬,如同美好快乐的田园生活。

我那颗姜疙瘩心,甚至也差些就要为他动摇了。只可惜这时他家中突逢变故,不得不返回西凉。

临走时,他挺忧伤地望着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西凉。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头。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曾听说西凉人有交换老婆的习俗,我怕我去了西凉之后时不时被换上一换,想起来实在有些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