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他有心结,解不开,我硬扯都没用。

“…”我无话可说。

江寻想了很久,又利索扯起腰带,叹气,说:“罢了,常言道一睡解千愁,先睡一晚再看。”

“啊?”我目瞪口呆,没想到“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话,今日也用在了我身上。

当然,这睡一睡倒是解了江寻的忧愁,现下腰酸背痛,愁的倒是我了。

第40章

翌日, 阳光明媚, 鸟语花香。皇城覆雪多日,好不容易迎来第一个艳阳日, 家家户户都晒起了被褥, 以免浸潮霉烂。

趁着天气晴朗, 我也在院子里晒起了酱肉。肉是伙房的人切的, 这秘制黑色酱汁却是我亲手涂的。于是, 我负手而立,看着后院乌泱泱一片黑肉, 颇有成就感。

这是我, 亲力亲为, 打下的一片江山。

没等我美完,江寻就下朝了。

我看了一下时辰,他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我远远朝他招手,唤道:“夫君,过来, 看我晒的肉。”

江寻循声过来,看着后院乌烟瘴气的几排肉, 脸色愈发黑沉。他启唇, 艰涩道:“晒这么多, 怕是两年都吃不完。”

我摇摇头,道:“做事哪能总考虑后果,吃不完便吃不完吧。”

“所以,夫人没考虑后果, 就给为夫晒了一座山那么高的肉?”

“…”我摸了摸下颚,想了许久,无果。

谁知道一头猪宰下的肉,能摆满整个院子。

为了掩饰过错,我打算转移江寻的注意力,我拿了小刀,给他切了一片酱肉,道:“夫君尝尝我手艺,我亲手涂的酱。”

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夫君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瞎子也会涂酱,和你的手艺没什么关系。”

“哦。”我不服输,又挣扎了一句,“但瞎子肯定没我涂得这么面面俱到,我可是连肥肉层都涂上了。”

他如鲠在喉,忍了很久,才道:“那还真是辛苦夫人了。”

我以袖掩唇,娇羞道:“夫君开心就好,妾身不辛苦,不辛苦。”

“还真是顺杆子就能往上爬的主儿…”

“你说什么?”

“没什么,味道甚好。”

得了江寻的夸奖,我很得意。当天晚上就给他做了一顿酱肉宴:熏酱肉,酱肉汤,蜜汁酱肉,芋头酱肉,豆瓣酱酱肉。

吃到最后,江寻不顾我的阻拦,命人把我的酱肉都分发给附近几条巷的平头老百姓,勒令府中今年不再腌制任何五花肉。

我不太开心,他这是在当众打我的脸,半点夫妻情分都不留。

我背对江寻,掰着指头,生闷气。

他叹了一口气,将我捞到膝上,道:“夫人体恤体恤为夫,今日上了一天朝,回到府中还得吃腊肉宴,你又和我置气,我心里也苦。”

“是酱肉!”我眼泪汪汪补充,“夫君心里果然没有我,连我亲手做的酱肉都记不得了,满脑子腊肉。说吧,这腊肉是哪家小娘子做的?可有我的酱肉好吃?”

江寻无话可说。

片刻,他咬牙切齿,揪住我的脸颊,道:“再胡搅蛮缠,看我教训不教训你。”

他一凶,我眼泪就掉下来了,女人真是多愁善感。

江寻慌了,又是亲又是哄:“是我不对,话说岔了。为夫只吃过夫人做的酱肉,一时口误才说成腊肉,你可别哭啊。”

“那夫君把我的酱肉拿回来,我明儿个还要晒。”我将手里的水杯往桌子底下一抛,苦肉计成功了。

“这恐怕不大好…”

已经分给老百姓了,转头又动粗抢回来,恐怕江府名声会臭了。

我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女人,此刻给江寻一个台阶下:“那也行吧,明天再给我宰两头猪,我要晒酱肉。”

江寻黑了脸,一言不发,默许。

一头猪便摆了整整一个后院,两头猪,恐怕前院都能用酱肉挂门帘了。

罢了,杀猪博得美人笑,足矣。

第41章

江寻不愧是我夫君, 心态调整得很好, 隔天已经能与我一同站在屋檐前,望着酱肉谈笑风生了。

他如此大度, 因为喜欢我, 爱屋及乌, 不再针对我的酱肉, 我自然也领情。

夜里, 我给江寻煮了一锅燕窝,亲自端着喂他。

江寻在看书, 无暇顾及我, 见光被挡住了, 才回头,道:“夫人有事?”

我舀了一勺甜汤,娇滴滴地抵上他的唇,道:“来,夫君张嘴。”

江寻很抗拒, 薄唇抿得死紧,许久之后, 才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他这话, 是往我心窝子上捅。

我别扭道:“无事便不能献殷勤吗?我就爱献殷勤,特别是给夫君献殷勤。”

江寻恐怕没见过我这等胡搅蛮缠的女子,此刻头疼欲裂,揉额, 道:“是是是,我夫人最爱献殷勤。”

被别人肯定了,我颇不好意思地笑,摆手道:“哪里哪里。”

“…”江寻一噎,默默端起碗,喝燕窝。

江寻喝燕窝时,襟领掩不住白净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一上一下滚动,烛光下,闪动一点白润的光。

我捧着脸看他,越看越觉得我夫君甚美。

于是,我道:“燕窝好喝吗?是我亲手放的黄冰糖哦!”

“亲手放糖无甚好骄傲的,和亲手涂酱汁一个道理。”

“夫君变坏了。”

江寻淡淡扫我一眼:“我待你,如往常并无两样。”

我侧头,不理他:“若是往日,夫君定会夸赞我。如今这般,瞧我哪哪儿都不顺眼。我知道,如今不是新婚燕尔,夫君又得了我的身子,吃腻了便抛下了,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锅里饭总比碗里的香,你的甜汤也总比我的甜汤好喝。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伤心罢了,亏我还这般喜欢夫君,先变心的分明是你。”

江寻被我这一通话给堵到哑口无言,咂了咂舌,道:“夫人口才颇好,戏本子看的倒不少。”

“过奖了。”

“不是在夸你。”

“哦。”

“何况,你的身子,为夫也吃不腻。”他说这话时,有些尴尬,侧过头去,目光飘忽。

我惊喜,摇了摇江寻的袖子,道:“此话当真?我美味如初吗?”

江寻蹙眉,长叹一口气,道:“夫人非得如此不争气,把自己比作椒盐鸭肉吗?哪那么多味美不美的说法!”

“…”我哪是椒盐鸭肉啊,我分明就是超级无敌蜜汁酥脆烤鸭脖子,皇城一绝的那种。

第42章

夜里, 我习惯挤到江寻怀里与他同睡。

江寻的怀抱很温暖, 男子炙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将我包裹其中。嗅着那股难言的馨香, 我沉沉入睡。

熟睡时, 好似感受到有人用手捋我的长发, 一下又一下, 最终吻了吻我眉心, 呼吸平缓下来。

隔天,府中有客来。来客不止一位, 拖家带口的, 吓得我以为是江寻外室带人来寻亲了。

我手抖, 跟在江寻身后,话都说不清楚。刚要给那女人一个下马威,就听江寻道:“这位是为夫同僚户部侍郎郑大人,这位是郑夫人。阿朝带郑夫人去后院转转,观些花草, 我与郑大人有事相商。”

男人说话,没女人插嘴的份儿。在家随意闹腾, 在外要给足了夫君面子。道理我都懂, 是以, 我娇羞一笑,领人到后院看…我晒的酱肉。

没了男人的地方,便是女人明争暗斗的场所。

只见这位容貌妍丽的郑夫人扶了扶头上金钗,对我, 矫揉造作道:“想来是江夫人闺时在家中手艺极好,这酱肉晒得有模有样。”

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话里话外暗示我专门会这些粗野活计,不愧是农门妇。

我但笑不语。

她见我没反应,指尖使劲儿,绞了绞帕子又道:“我在家中从不做这些粗使活计,跌份儿。平日里有房内丫鬟安排事宜,轮不到我上心这些。啊呀,我说这些,不会让夫人心中不顺吧?”

我呵呵一笑,道:“不会,不会。”

我心大,我贤惠。只有自己出身贫寒之人,才会介意这些。我前身就是公主,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即使现下没落了,做起下人的事儿。煮酒烹茶,涂抹酱肉,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做得开心自然。

我撩起一块酱肉,夸夸其谈:“你看这颜色,若是没涂抹三层,晒不出如此深的色泽。还得看天气,日头好了才能成功,若是日头不好,几天未干,许会发臭,便成黄花菜,凉了。”

郑夫人对我的酱肉着实不感兴趣,她掩唇打了几个哈欠,道:“大人唤我回府,下次再与江夫人小聚。或者我给你递帖子,请你来府中玩。隔几日,我那在外海的叔父带了些海珠过来,分点夫人看看,色泽和个头都是皇城难见的,一等一的好。”

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等她走后,江寻来后院找我。

我望酱肉喟叹:“夫君,平日里,我会不会给你丢人?”

江寻挑眉:“此话怎讲?”

“郑夫人好似对我的酱肉不大满意,说我堂堂尚书夫人,不该做这些下人做的活计。”

他轻笑一声,光天化日耍流氓,从后头拥住我,道:“夫人无需理会旁人言辞,你可知我那同僚府中妻妾成群?她是艳羡我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妒恨之词有何好理会的,可悲可怜之人。”

“夫君此话甚得我心。”我满意点头,奖励似的,啄了啄他侧脸。

“只是说的话得你心吗?明明是我的人得你心。”

他说这话时,我呼吸一窒,仿佛闷头被人打了一顿,昏昏沉沉,迷迷瞪瞪,脑中还迷眩着幸福。

好像没错,江寻这人,无论是一颦一笑,或是行为处事,都是我喜欢的类型,得我心意。

可恶,我实在是抵抗不了江寻的甜言蜜语。

第43章

今日风和日丽, 我同江寻坐在同一驾马车上…逃难。

听我解释, 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我到现在还没消化完。

大概是一个月前, 今朝公主不知怎么瞎了狗眼非要嫁给江寻。她人长得挺好看的, 穿金戴银, 满身富丽堂皇, 相比之下, 我有些自惭形秽,我没她那么有钱, 身上的绫罗绸缎色调也素了一些。

为此, 我纠结了一个晚上, 时不时问江寻:“我是不是不够好看?”

他搂着我,闷声闷气回答:“夫人怎会不好看?”

“论品阶,我是前朝的,早过时了。论颜色,我也及不上那位雍容华贵。夫君, 你图我什么?我都不是最美的了。”说完,我眼里裹着一泡泪, 几欲哭出…不得不说, 坠入爱河的女子就是矫情, 若是从前的我,恐怕只会置之一笑,继续喝我老酒,哪像今日一样动不动和江寻撒娇, 成天哭哭啼啼。

糟了,我是不是要变成黄脸婆了?肯定是生活太过幸福养成了我的惰性,女人没有事业,险些被江寻养残了。

想到这里,那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哗啦啦落了下来。

江寻被惊得爬起来,用指腹抚过我眼角,皱眉:“夫人为何总患得患失,你是信不过为夫吗?”

“我自然是信夫君的,可我信不过别的女子。”

“她能怎样?难不成强了我?”

思及至此,我耳根突然红了,嗫嚅:“怎么不能强了?夫君上次还让我自己动…”

江寻突然捂住我的嘴,干咳一声,道:“这等荤话,在为夫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让下人听了去。”

“别的人不能知道吗?”我皱眉,警惕问。

“自然不能。”

“为甚?”

江寻抿了抿唇,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了让他刮目相看,我故作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

“嗯?”

“若是他们都知道夫君好这口,每个都会爬上来自己动了!”

“…”江寻二话不说,又捂住了我的嘴。

我颇委屈,果然结婚久了,男人都会变心的,江寻不那么喜欢我了,所以连言语自由的权力都不给我。

我悲从心中来,又想到了今朝公主当街向江寻示爱,求江寻娶她。

无论是哪朝公主都难逃江寻这一劫,就好像妖精位列仙班要渡劫一样,都得击雷。我比较看得开,不过是多了一个女人,今朝公主就不一样了。她哭着喊着,寻死觅活,就要让江寻休了我,或者让我当小妾。

我不想当下堂妇,亦不想当妾室。一想到话本里说,被休的妇人一日三餐连肉都吃不到,整日被关到柴房里,还要被小厮这样那样,我就受不了。

我嘴里碎碎念着,江寻听不下去了,问:“夫人这看得都是什么杂七杂八话本?哪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儿?”

“那话本叫,被链条铐住的淫邪寡妇。”

“哦,待几日,我整顿整顿皇城话本风气,留这些戏本子于世,真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