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人影稀疏的宫道上,我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潜龙邸,叹了口气:“我虽然很不喜欢她,但却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

“你想说你比她善良?”云溯瞥了我一眼。

“不,我比她要狠心,但好在,我比她要幸运。”我收回目光,往前蹦了两步,还没蹦第三步被他一把拽住。

我拧着脖子回头瞪他,他倒是没瞪我,但看我的眼神却比瞪着还叫人畏惧三分:“没指望你收收性子,懂规矩。连好好走路都不会了吗?”

我不怀好意道:“表哥,你这是在紧张我呢,还是紧张我肚子里的呢?”

“…”他面色微微一僵,叹了口气将我拉到身边:“小人得志说的恰恰是你这种人。”

走在前面的玄正笑了一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云溯身上蹭了蹭。

一路走过来虽遇着了几个宫人,但都是形色匆匆,见是玄正这个出家人也就点点头,擦身而过。

云溯一贯脸皮厚,没什么感觉,倒是我好几次心眼拎得紧紧的,叫云溯看了笑话。

直到到了皇寺,前方的玄正明显松了口气,结果松了不到片刻,一个人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我料的不错,云溯你岂是轻易相与之辈。”师父负手,容颜冷峻。

这是上半部分,还有下半部分不出意外明日更新,还有番外若干之类的,么么哒!没见过这么长的分割线吧,我就是

“前辈。”出乎意料,云溯对师父礼数周全,拱手一礼,可谓恭敬。

师父却摆明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哼了声,一直盯着我:“阿衍,过来。”

我楞了下,本能向前迈了两步,突然回过神站住了脚步:“师父…”

“你若执意和这个逆臣贼子而去,那休怪师父无情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师父露出这样冷漠的眼神。我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了,站在中间后退不是,向前也不是。

艰难挣扎间,右手被人攥住,云溯不知何时已紧贴着站在我背后,他微微使力将我拉到他身旁:“阿衍是前辈一手带大,如同亲女,前辈何必苦苦相逼,你想给她的未必就是她想要的。”

“但她想要的未必就是正确的!”师父终于分出点功夫给云溯,眼神之厌恶似恨不得即时手刃了他:“阿衍心地单纯,一时受你所惑,若真就随你而去,他日必是后悔终身。”

“我不会后悔的!”我立刻表明心志,结果受到师父狠狠一个白眼,立刻又老老实实往云溯身后缩了缩。

云溯轻笑了声,手指在我手心里挠了挠,有点痒,我想掐回去却被他狡黠地给扣住了。我鼻子里哼了声,表示身屈志不屈。这番小动作被师父捕捉到了,眼神如剑直直刺了过来,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望着我欲言又止,终于选择了对我,神情难看道:“阿衍你…与他可做了越礼之事?”说完,老脸诡异地有些红。

我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便看向云溯,又眨了眨眼。云溯握拳连咳了几声,就是不说话。

师父此刻的表情倒不是想砍了云溯,而是想砍了我,简直痛心疾首:“阿衍,你!怎么这般糊涂!”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骤然到我面前,另一只手被他狠狠抓住:“即便你嫁不成云苍太子,我也不能让你继续待在他身边,和我回国师府去!”

我大惊之下,本想反抗,可对武功几乎一窍不通的我哪是师父的对手,这一拉一扯间差点将我的胳膊拽脱了臼。几乎是立刻,云溯松了手,踉跄间我被师父拎到了另一边。

我回头,云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师父的冷笑响在耳边:“你对阿衍也不过如此。”

隔着数十步外的云溯动也未动,并没看我,淡淡道:“前辈执意要带阿衍走,可我也执意不会放人。既然如此,不若前辈与我比划一场,谁活着走出这皇寺就带阿衍而去如何?”

他这是疯了吗?我大骇,来这一出,难道还要我在一旁哭天喊地:“不要啊,你们住手啊!”最后再抱着谁的尸体痛哭流涕,再永远不原谅另外一个人么…等等,这种剧情不应该出现他和景晟之间,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和师父之间?

胡思乱想间,一个声音贸然响在耳侧:“因为景晟根本在云溯手下走不过三十招。”

“那师父呢?”我愣头愣脑接着问。

玄正摸了摸下巴:“云溯在师父手下走不过两百招。”

说了半天,看我定睛瞪着他,他摸摸光头嘿嘿笑着。

我转过头看着剑拔弩张的云溯和师父,抽抽鼻子:“没死就好。谢霄还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呢。”

“我死了,谁来给小师妹你欺负啊。”他叹了口气:“谢霄…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人。”他有模有样地念了声佛号。

“…你是怎么成为个和尚,又是怎么和云溯勾搭在一起的?”我撇撇嘴。

“一言难尽。”方晋故作深沉。

“如果师父真对云溯下狠手了,你也护不住,该怎么办?”不知是不是错觉,剃了个光头的方晋看起来靠谱了很多。

我向四周望了望:“我更担心,一会景晟发现了,或者一开始师父就和景晟说好了,整个皇城的禁卫军都围了过来。那时,任凭云溯武功盖世,也是插翅难飞。”

“阿衍,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方晋轻声问:“毕竟之前你那么恨他。”

“幸福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我觉得云溯是个很可怜的人,在这世上,没几个可以相信的人。说起来有点可笑,有时候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朝我笑一笑,我就特别满足。我想守着他那样的笑容,就像他在悬崖之上守着我一样。”我仰着脸看着天,眼角有点湿:“方晋,你知道吗?当我以为云溯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过为什么没和他一起掉下去。是不是很没出息?”

方晋叹息,不置一词。

谈话间,师父与云溯已交手了近百招,方晋一直站在我面前替我挡去二人过招间的凌厉气劲。师父毫发无损,云溯也没受伤,但动作间偶会现出一瞬的迟缓。

“师父是用了全力。云溯这小子也不差,到底是吃亏在年轻经验不足之上。还有啊,整日里忙着算计这,算计那,和那群狼子野心的臣子们斗法,哪有时间专注练功。”方晋啧啧有声道。

我不出声,方晋看我,我鼓着腮斜眼瞪他。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慢着!”

两个打得翻天覆地的人没一个看他,方晋受伤地回过头看我,我握握拳表示他可以的。

他又吸了口气,气沉丹田,一声怒吼:“师父!”

刹那,鸦雀无声。师父足下一顿,云溯那边没来得及收手,一掌拍在他肩上,师父猛地向后退了一截。

我和方晋两个一呆,方晋率先回过神,奔向前扶住师父。师父稳住身形,嘴角一缕血丝,良久骂了声:“臭小子。”

方晋半跪在地上,此时也是眼角微红:“师父,师父,我对不起你。”

师父挥手想一巴掌拍下去,最终还是没舍得,只道:“人没事就好就好。”原先那股子凌厉的杀气也消失不见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师父是真老了,头发白了,眼角额上的皱纹也叠起来了。我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我怕再看到他失望至极的眼神。

“你们都长大了。”师父缓了过来,扶着方晋的手站了起来,看着我:“阿衍,你从一开始,不论我和云溯谁赢谁输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吧。”

我点点头。

“你一向都是个有主见的。只是…你的父皇于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义我都不能看你和这谋权篡位的贼子在一起。但我也不能把我恩人的女儿逼向死路。”师父无奈道。

“所以师父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赢,甚至是借云溯的手杀了自己,这样我和他之间永远会留下不可弥补的裂痕,甚至更可能会反目成仇。”我道。

他无声承认。

云溯抖抖袖走到我身边,一揖到地:“谢前辈成全。”

“哼,你小子也莫得意。你劫走阿衍,国内又有三王作乱,明日云苍再对你宣战,你那好不容易得手的皇位怕坐不热又拱手让了出去。”师父不屑道。

“陛下,再耽搁下去,恐怕是真走不成了。西梁国的人马已在边境等着接应。”皇寺正殿款步走出一人,正是消失了一段时日的封子息:“虎牢关已收回,三王已被逼至南疆,已是强弩之末,但您再不回去坐镇军中,怕生事变。”

云溯点点头,携我就要离开。

我想了想,顿住脚步看向师父。

师父微微一滞,别过脸去,深深叹了口气。

方晋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快走。

我忍着泪意,追上云溯的步伐。

“阿衍。”长长的隧道中,云溯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甚至能感受他掌心的薄汗。原来他也没有看起来那样轻松自如。

“嗯?”

“刚刚你师父问的话,我…再问一遍。”虽然光线昏暗,但我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跟我走,你不会后悔么?”

我低头思考了下,老实回道:“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谁知道呢?再说了就算做错了选择,我也不喜欢后悔,因为在做选择的当时就是现在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也不没生气,轻轻应了声,只是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良久才道:“刚刚我是怕伤了你。”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走了会才明白他说得是将才放开我的手任师父拽我过去的事。我有点新奇,因为云溯做事从来都懒得解释理由的,这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吧。

这对极度缺乏信任的我们来说是一个好信号,我犹豫了会,也道:“云溯我也告诉你件事。”

“?”

“其实,曾经我也喜欢过你。”他这样漂亮的少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哪怕是小时候骄傲任性的我。其实那时候讨厌并不是他,而是喜欢上这个比自己还漂亮的他的我。

出了云苍皇宫,我们马不停蹄地往两国边境处赶去。一路上理应走得十分急切,毕竟是在他人地盘,若真被景晟率人追上,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云溯显然比我更明白这点,但不知为何他却似有顾忌走的并不快。

当我发出疑问后,斜躺在马车里的他放下书,随手捡起个橘子剥干净,然后扳了瓣塞进我嘴中。才擦着手懒洋洋道:“景晟他必定以为我们为了躲他走了捷径山路,哪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坦荡地走在城中?平时不见你劳神,这会不该劳神时怎么反而费心起来?”

我放下一角车帘,闷闷不乐地伏在他膝上:“你是不知道我被关在那座皇城里关怕了。”

他靠着枕头,手从我脑袋上一路抚下去,停留在肩上,不轻不重地捏着:“那你马上又要进入另一座皇城了。”

被他捏得甚是舒服,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呓语般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这可是回家了。”

很久都没人说话,迷迷糊糊中我只记得后颈映上了一个吻,缠绵而炙热…

一年后我终于嫁给了云溯,大婚前夜他不顾礼部尚书和一干臣子的竭力反对,执意留在我寝宫看我梳妆换衣。想来是之前云苍太子妃掉包事件给了他很大警示,我也就不介意了。在宫女替我挽上腰间环佩时,他突然道:“你的那把匕首呢?”

我眨眼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在哪,马马虎虎道:“大概什么时候丢了吧。”

“那可是把好匕首。”他浅酌了口。

“确实削铁如泥,不错的很。”我点点头,指点那宫女将腰带宽松一些。

“当初四国会盟时,我可是拼了命从那个蛮子手上赢过来的。”他随口接了一句。

“…”我怔怔望着他,忽然间,那些在国师府后山里荒草蔓延的岁月,和后来行走在庙堂上爱恨中的纠葛,忽然就淡得像阵风烟无声而去了。不管曾经的真相如何,都已不是我在意的。

酒杯那段他浓睫如羽,一笑春山,就如当日还是公主的我,第一次与见面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到此算是结束了L还有一些谜团啊,例如公主她娘和太后的事啊,公主在国师府里遇到的到底是谁啊巴拉巴拉会在番外里陆续放出来。番外嘛~应该会很快粗来的!我最喜欢写番外了…ORZ我先标个完结了!好开森,月球表面又平了点…

番外~

近日,不大能见得到云溯。

别人告诉我,他在忙朝政。可平日再忙,他总能抽出时间来陪我用顿晚膳。现在到了晚膳时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方晋翘着二郎腿,拈了个葡萄,啧啧啧道:“你看你从怀孕以来,好吃懒做。人变胖了,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又哭又闹。妹夫他一定受不了你,又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娥。”

我面无表情将枕头砸了过去。

“嗷!”方晋捂着额头嚎了一声,跳了起来,指着我:“你你你,你个泼妇!这是瓷枕头啊!”

我心情大好,捧起一碟葡萄,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

“老子也不管你了!”方晋泪流满面地奔走了。

放下碟子,我怅然若失地望着宫门。

小宫娥审时度势地安慰我道:“娘娘千万别为国舅爷的话忧愁!陛下如此疼爱娘娘,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娘娘的事的!”

我慢吞吞道:“锦江,我想吃东街头的脆皮烧鹅。”

本来是想让方晋去买的,可哪想打我怀孕以后,他变得比我还敏感忧愁,心纤如丝。就这么…被我气走了。

锦江领命去找人替我买烧鹅,我摸了摸尚不十分突显的肚子,决定去补个回笼觉。补到一半,我被气闷给憋醒了,趴在塌边,吐出一口血。

“嘭”回来的锦江面无人色地看着我,一个纸包滚在她脚边。她奔过来,颤着手扶起我:“娘、娘娘,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找陛下。”

我想拦住他,可握着袖子的手一点劲也没有,滑了下来。

云溯赶来的时候,太医已隔着帐子替我把脉。

“阿衍!”帘子豁然被掀开,没几步云溯就到了我身边:“好端端的…”他转过身:“皇后到底怎么了?!不是日日都把平安脉么!”

“臣惶恐。娘娘这是…”太医吓趴在了地上,断断续续地道来,无非是宿疾突然萌发之类的。

我嫌吵,将手从云溯掌心抽了出来,侧了个身闭上眼。

昏睡了会,彻底静了下来,我有点口渴,唤道:“锦江,我要喝水。”

水递了来,撑起身子就着喝了口,看见握着杯子的手,我一点点看上去。云溯深深地看着我,我挪开嘴,重新躺了回去,不理他。

“阿衍。”他也随之在我身边卧了下来。

“我热,你走开。”我背对着他闷闷道。

一只手从腋下探出将我揽了过去,他磨蹭在我耳边:“热的话,脱了就好了。”

“…”

发现他真的在解我衣服,我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想我死,还想我儿子死不成!”

肩骤然被一股大力按住了,他翻到我身上,冷冷地看着我:“再说出那个字给我看看?”

“我就说,你能把我怎么…”

余下的话被他狠狠用唇堵住,不消几个手段我,我就软在了他身下。他也不见得有多冷静,气息紊乱急促,又是缠着我腻了会,稍泄了点火,才重新抱着我:“你又是何苦?”

我虽面红耳赤,差点忘形,但始终牢记初衷:“我要见我娘。”

云溯不语,手指在我脊骨处来回滑动。

忍着麻痒,我固执道:“我要见我娘!”

“不让见你就拿自己的身子与我撒气?”他眯起眼,脸色冷了下来,也是动了气。

眼泪从我眼眶里滚出来:“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人变胖了,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又哭又闹。你一定受不了你,又要去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娥。”

“咕咚”,候在门外的锦江像撞到了门上。

我假做没听见,大哭道:“你不要我了,我没有其他人了,我只有我娘了!你连我娘都不让我见,我不活了!”

云溯漆黑着脸看我,无可奈何地哄我道:“别哭了,再哭要把女儿哭坏了。”

“谁说是女儿的!”我胡乱抹了下脸:“明明是儿子!”

“儿子儿子。”云溯的脸更黑了,想是他习惯了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一时没适应过来这角色颠倒。

云溯终于还是让我去见了我娘,回来后我把自己关在了寝殿关了整整一天。云溯拍了很久的门,最后很暴力地一脚踹开了。

“辛衍,我看我是把你惯坏了!”气急的云溯重新变回了那个欺压我的暴君昏君:“人也让你见了,你不吃不喝又给我闹什么!”

“我饿…”擦了擦眼泪,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

他隐忍地看着我,一挥手,宫人上来开始布菜。

吃了两口,有点干,我使唤起云溯:“汤。”

“吃饭的时候不宜饮汤。”他冷冷道,夹了一筷子的素菜放到我碗里。

“我不要吃胡萝卜!”我厌恶地看着那红丝。

“太医说你气虚不足,必须要吃。”他不为所动,继续添了一筷子。

“我不吃了!”我甩了筷子。

“好啊。”他也停下筷子,转头吩咐道:“去把娘娘的安胎药端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