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还是汐奚特别修爱的一件,想到这…她神色不免忐忑,吓得话也不敢说了。

汐奚眯起眼睛,冥暗幽黑的夜色下,显得那双剪眸陡的一亮,“都找过了吗?”

“奴婢连角落里都找过了,再说,今天并未起风…”

原来如此,应该不会错了。先前得不到答案的疑惑,总算是崭露头角,怪不得老太君一口指定是自己。

“今天下午,有什么人来过汐苑吗?”

“回王妃,没有,奴婢一直在汐苑,想着您才回来—就想将这里里外外再打扫一遍…”

很明显,对方是趁了空隙,只偷走一件衣服,就想要置她于死地!

所幸,老太君没事…想起当时,玄衅眼底聚起的紫晶色,多亏了惜翎,要不然…不知会变成怎样。

同样的心痛,有什么,比得上自己所爱的人,杀了自己最亲的人,更为残酷?

玄衅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朝霞在东方冉冉漂染了半边天,走进殿内的时候,就看见汐奚撑着手肘,正在发呆。红烛即将熄灭,只剩下一个底端,仿若垂死挣扎。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下,汐奚目不转睛,定在一点上。

肩上,陡的一沉,下刻,男子的俊脸便疲倦地埋入她颈间,磨蹭着,亲昵着。

“老太君没事了吧?”汐奚松开的柔荑落在那双裹住自己纤腰的大掌上。

玄衅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粗噶,连日来的事,一桩桩,一条条,让他省不下心。“没事了,只是,还没有醒。”

汐奚顺势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本想,让他好好歇息下,缓缓神,可如今的情势,刻不容缓,她将惜翎替罪以及自己丢失衣裳的事详细说于他听,玄衅闻言后,眉宇中心的焦虑,拧的越发紧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汐苑,并且得手,对方应该是五月盟的人。”他松开手,在汐奚身边坐下来,“应该是女的。”

对方如果真是冒充了汐奚,这一点,就毋庸置疑,她脑中一道利光闪过,试探道,“会不会是…”

玄衅俊目幽亮,睨着她,“谁?”

“上次刺杀太子的时候,她也是假扮了我。”汐奚的怀疑很明显,阿蛟。

玄衅思忖片刻,眼神笃定地开口,“阿蛟虽然有时候不按常理做事,但,伤害老太君的事,她不敢做,况且,若真是她,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她精通幻术,觅娘不会武功,若想让她认定刺客是你,易如反掌。”

汐奚一直以为刺杀太子时,阿蛟是假扮了自己,没有想到,她所用的竟是幻术。现在看来,就算是老太君醒来,也不可能还汐奚一个清白了。

惜翎忐忑地回到西宫,那时候,殿泽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微微一松.急忙洗漱后入睡。

天色渐渐明亮,一直到殿泽回来的时候,惜翎还是没有睡着。听到殿门轻启的声音,她忙地缩起双肩,将锦被拉高于头顶后,人像蜗牛一样躲在里面。

脚步声并没有如之前的那样消失,而是越发清晰地接近过来,惜翎吓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殿泽对自己今天的认罪,定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那声音来到床榻后,就消失了。

她屏息凝神,锦被中的两眼圆睁,就连抓着被角的小手都在抖个不停,外面,殿泽一眼就看出她在装睡。

真是会惹麻烦!想起那双战战兢兢的眼睛,他就一肚子火,居然还敢站出来认罪!

“你给我起来!”男子一声怒吼,手上也没有闲着,大掌抓住锦被后,咻地将它扔出去…

身上陡的一凉,惜翎没有想到他会掀被子,只觉得双肩凉嗖嗖的,也没有多想,就硬着头皮坐了起来。

锦被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她埋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竟只穿着一件肚兜和亵裤,白皙纤瘦的四肢裸露在外,粉色的肚兜下,胸口处的丰盈若隐若现,充满诱惑。她大惊失色,慌忙对上男子的视线,竟发现那双眼睛,满是灼热…

殿泽喉间滚动,气氛尴尬万分。惜翎躲也不是,想要拿件东西遮掩,可锦被都掉在了地上,不得已下,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竟是拿双手把自己的眼睛给遮住了。

望着她此番动作,男子唇畔微笑,被逗乐了。

从一旁的藤架上取下衣衫,随手一扔,兜在了惜翎头上,她赶忙背过身,勉强抖着小手,扣起前襟。

“少主。”隔了许久后,她才站到殿泽身后。

“刚才不是能说会道吗?天不怕地不怕。”他扯下嘴角,勾起几分讥诮。

“我…”惜翎两手抓紧前襟,“我错了。”

殿泽并未理睬,而是走到门口,将殿门打开,他跨出去后坐在石阶上,看着东边的太阳在五月盟上空慢慢升起。

惜翎站在他身侧,小心翼翼问道,“老太君,没事吧?”

“没事。”殿泽两手撑在身侧,示意惜翎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你也知道,当时觅娘所指的是汐奚吧?”

她人刚坐下,就被一吓,差点弹跳起来,“汐奚不会那样的…”

殿泽冷眼瞥了她一眼,纯净的眸子幽黑而剔透,光澜明亮,“我看你生下来就是少根筋的。”

惜翎小脸涨的通红,也不反驳,殿泽面向东方,脸色有些朦胧,“不过你这样的傻子,真的很少见。”

“我是不是很笨?”自己的认罪,肯定给汐奚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嗯。”殿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须臾后,转过头来道,“我很好奇,当时你怎么想的?”

“我…”惜翎脸色更红了.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哈哈 —— ”殿泽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染.飞扬的凤目拉开一道好看的弧度,这样肆意而笑,惜翎还是第一次见。她有些发懵,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错愕的神情,看在殿泽眼中,越发显得好笑。他薄薄的嘴唇不再无情抿起,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相反,他的周身,此刻,正被一种温暖给慢慢包拢。

惜翎看的有些呆,故而,连笑也是呆呆的…

殿泽意识到她的凝视,不自然的将笑收拢起,袖中叮的一声掉下样东西,他垂目一看,见是先前从惜翎那“夺”来的金步摇。

璀璨的金色,熠熠生辉,那是汐奚给她的。殿泽神色黯了黯,将那支金步摇捡起后,托在掌心中。沉甸甸的,压得他好不容易宽敝的心,又收拢了。

惜翎看着他将步摇举起,尔后…竟是插上了自己的发髻。

她一怔,感觉沉了不少,“少主?”

男子的衣袖中,传来一阵好闻的熏香味,他收回神,“这本就是你的,还你。”

不是自己的,勿念,这是殿泽现在突然生出的想法。

“当初,将你们三个带出北荒营的时候,纯料就是图个好玩…”殿泽仿佛回到了那时的冰天雪地,惜翎歪着脑袋,却想不出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汐奚、眉雅,还有自己,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

有多久没有见过眉雅了?想起在北荒营时,在一起经历的那么多风风雨雨,她甚觉有些想念,改天,应该抽个时间去见见眉雅。

“其实,我很不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殿泽转过头,睨着她一字一顿道。

惜翎神色稍黯,埋下头,声如蚊细,“我知道。”

“不过,有时候想想还行,至少我不用担心被你算计了去。”殿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今天的话,仿佛很多。

惜翎讶异,她扭过头去,望着殿泽的俊脸怔怔出神,恰巧男子回头,四目相接,她怦然心动,忙心虚地别开。

男子唇角轻勾下,坐在外面,竟不觉得累,反而,有些愉悦。

“你有喜欢的人么?”殿泽突然发问,眸子捅捉到她的双眼。

惜翎差点被口水呛住,小脸暴红,她不善于撒谎,更不擅长伪装,如今.只是抬头怔怔地望着殿泽,开口,不知道说什么,不开口,也不是。

满面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可以放你自由。”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她的心灵。

“没…”惜翎忙开口,“我,我愿意呆在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后,脸红的犹如三月里的桃花,全身滚烫,她忙用小手呵着脸颊,想要将温度降下来,望着殿泽忽然柔下的神色,她手足无措,慌忙起身后,逃也似地回到殿内。

男子并没有叫住她,只是浅浅地笑着,他的心,是不是也应该放开点呢?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试试看,也好。

惜翎回到殿内后,并没有再歇息,不多久,天就放亮了。

她来到汐苑,听汐奚说了丢失衣裳的事,心里,隐约有了不安。

在汐苑逗留了很久,回去的时候经过眉雅的院子,想起好久没有碰面,就想着进去看看。

院内,有些萧条,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似乎没什么人打理。

一路走进去,连个丫鬟下人都没有,惜翎望着满地的落叶,分外感慨。

眉雅之前再怎么不对,如今,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肯定已经知道错了,惜翎有些后悔,不该刻意冷落她。

走到后院,她轻唤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双手才放在门上,殿门就自动开了。

“眉雅——眉雅——”她进去,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在经过那张靠墙的床榻时,右脚不小心被绊了下,她一个趔趄,回过头去,见是床底下被扯出样东西来。

她蹲下身,轻拉下,原来是一件衣裳。

惜翎刚要起身,就觉有些不对劲,这件衣衫她认识,是汐奚的,而且,这衣服的袖口上,还沾着些许血渍!

她神色大惊,来不及反应,就听得门口传来一阵异动,回过头去,只见眉雅面容阴沉地走了进来!

141 质本洁来还洁去

“你怎么会在这?”

惜翎蹲在原地,手里紧捏着那件衣裳,半晌,说不出话来。

眉雅沉着走进来,反手,将殿门在身后掩上,“你都看见了?”她的语气很平淡,目光轻扫过惜翎手里。

她慌忙将衣裳藏到身后,保护的姿势,如此明显,“为什么?眉雅,你怎么会这样?”

“把衣服交出来。”

望着眉雅面色的紧张,惜翎细想下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老太君一口咬定了汐奚,莫不是…”

眉雅眼角轻挑了下,惜翎察觉到她眸中的阴鸷,忙住了嘴,只是两手抓着那件衣衫不撒手。

“把衣服给我。”

“眉雅,”惜翎缩在那张床榻前,“我们三个曾经是多么的亲密无间,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陷害汐奚,先前的事,她并没有和你计较过,眉雅.你收手吧,好吗?”

“闭嘴!”女子一声厉喝,情绪有些失控,“拉弓没有回头箭,我收不了手。”

“为什么?”惜翎不解,再三力劝,“我们难道就不能回到以前那样吗?你和汐奚不应该是敌人啊。”

“当初,我们誓死要进入五月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惜翎想也不想说道,“因为,我们不想留在北荒营,我们想要过人过的日子。”

“错,”眉雅上前一步,站在她十步开外,“事后我才知道,汐奚是三王爷的人,我们两个进入五月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惜翎张大了嘴,汐奚的事,在园内已经不是秘密,“难道,你也是…”

“我也是为了名册而来,所以,我千方百计接近权倾王,为了不让汐奚得逞,我离间她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更想让她和景瑟鹤蚌相争,只可惜,一次次,都让她侥幸逃脱。”

“原来是你…”想要陷害汐奚的,原来还有眉雅。这么一想,很多想不通的事,如今就打开了个结,豁然开朗。

“本来,我也想过收手,我不是特殊体质的事情拆穿后,我等于被软禁于此,本就没有了机会…可是,太子死了,他死了,死的很惨很惨,这笔血绩,我是一定要讨还的。”眉雅说着,声音不由拔高,面目狰狞。

惜翎并不懂这些朝野上的事,只是依稀听出了大概,“你是太子的人?”

“你今天不该到这来的。”

惜翎听闻,后背冒出涔涔冷汗,她双手捏紧手里的衣衫,“眉雅,你放过汐奚吧。”

“哼!”女子不屑出声,“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都过去了,这件事过后,你也放过自己吧,这件衣裳交给我,刺杀老太君的事,是我做的,同你们都没有关系。”惜翎语气真挚,两眼期盼地望向眉雅。

“惜翎,你真是傻得可以,”女子哧笑,摇了摇头,“今天,我怎么可能让你活着走出去?”

她杏目圆睁,这才开始害怕,“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信你!”眉雅逼上前来,“我只相信,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少主不是说了,一切等老太君醒后再作定夺么?这次,汐奚逃不了,老太君看见的就是她!”

“你 —— ”惜翎气的小脸通红,眼眶因害怕而不断涌出酸涩,“你好狠毒!”

“我若不狠毒,早就死了千次百次,”眉雅咬牙,“本来,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惜翎抱着那件衣裳连连退后,趁着眉雅说话的间隙,她偷偷扯下一角紧紧捏在手里,“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她不想死,特别是经过了昨晚之后,她真的不想死。

“惜翎,对不起,眉雅站住了脚步,从一旁抽出长剑,“这是我最后的计划,我不能让一点可能,去破坏了它。”

眼神,趋于绝望,这间屋内,没有一处可以逃生的地方,眉雅伸出手,“把衣服给我。”

惜翎意识到,一旦这衣服交到眉雅手里,过不了多久就会销毁,到时候老太君一醒,汐奚就真的百口难辨了,“我不会给你的。”

眉雅并不着急,只是顿了顿脚步,“惜翎,说不定不久之后,我就会下去陪你的。”

她眼神朦胧,泪水忍不住淌落下来,不单单是害怕,还有好多的眷恋、不舍,她不想死,“眉雅,我不想死,真的,我想活着。”

“惜翎,我也不想死…所以…”眉雅闭了闭眼睛,握着佩剑的五指咻地收拢,她手臂一扬,戾气便狂啸而去。

惜翎眼睛只来得及睁一下,仿佛感觉不到多少疼,人便倒在了地上。

眉雅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想要将那件衣服夺过来,她轻拉下,却发现另一角被惜翎死死拽住,不肯放手。白色的雪仿纱,已经被她咽喉处不断冒出的血给染红,惜翎知道再怎么用力也没有用,因为,自己活不了了。

眉雅站起身,一个用力将那件衣裳扯出来,连带着,将地上的人也拖动一大步的距离。鲜血,汩汩而下,眉雅见她睁着眼睛,便提起剑,想要在她心口再补上一剑。

那双眼眸,太过清澈、干净,明亮的居然令她下不了手。

汐苑内,汐奚单手撑着下颔,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王妃,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汐奚走出寝殿,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今天的月光,看在眼中,如此惨淡。

“呆会王爷过来,你就说我出去走走,马上回来。”

她顺着长廊走走停停,心里的不安在走出汐苑后更甚,额头上,竟不知为何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随手擦拭下,心,扑通扑通乱蹦,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

前头,人烟罕至,汐奚走着走着,不经意,看见一块青石板的狭缝间,竟藏着暗红的血渍,她蹲下身来,仔细一看,那血还未完全干涸。

汐奚忙地起身.目光扫向眼前的那座废园。

心,骤地一缩,她疼的弯下腰去,豆大的汗珠顺着鼻翼滑落下来。

晚风萧瑟,枯木残枝狼狈地倒在一处,汐奚踩着斑驳的地面上前,两侧,杂草丛生,足有膝盖那么高。

不远处,是一片荒废的梅林,月色阴暗,汐奚并不能看的真切,只是依稀看见有一处杂草的地方好像凹陷了下去,她走过几步,就看见地上有拖动的血渍。

汐奚拨开那片杂草,刚要上前的脚步像是被什么绊住一样,怎么都提不起来,她视眼一下模糊,差点栽倒在地,“惜…”

声音完全嘶哑,汐奚像是疯了般冲上前,她蹲下身,伸出的双手,却不知该碰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