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铁指挥使面有难色。

“放心,我不会打击报复这些百姓的。”张勆道。

众人纷给打哈哈,“张大将军怎会报复这些百姓?况且众目睽睽,张大将军若如此行事,平白落人口实。张大将军绝不会打击报复,铁指挥使把受惊的人家一一列出来吧。”

铁指挥使眸中狼狈之色一闪而过,“好,稍后我命人整理清楚,交给张大将军。”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根本没有记录,我到哪里给你偷一个?大不了之后我说记录已经不慎烧毁,你们又能奈我何。

“有劳。”张勆客气的道。

铁指挥使干笑几声,“哪里,哪里。”

他很有眼色的不再提什么惊扰到了百姓之类的话了。

仇御史支持认为诚勇伯夫人已经违反律法,徐首辅和叶次辅商量了下,命人把诚勇伯也请了过来。诚勇伯进来之后满脸是笑,“见笑见笑,下官家里的葡萄架倒了,把脸刮伤了。下官本就生得丑陋,脸上这一挂采更是难看的很。诸位大人请暂时将就将就,若实在不爱看,转过头不瞧我也就是了。”

诚勇伯满脸笑,说话又识趣,众人便是不大认识的也对他生出好感,也没什么人真的笑话他。

徐首辅温声问道:“听说伯爷您被尊夫人打伤了?”

诚勇伯怫然道:“这哪里是打伤?分明是葡萄架翻了,不小心刮上的。诸位大人,莫说我这不是内人打伤的,即便是,那又如何?夫妻之间打打闹闹是常事,又碍着旁人什么了?”

宋御史忙问道:“伯爷,您不打算状告诚勇伯夫人殴打您吧?”

诚勇伯怒,“我和我夫人是从小的夫妻,数十年来恩恩爱爱,夫人怎会殴打我?净是胡说八道!”

仇御史生气,“伯爷,咱们说话可要凭良心,不可瞒心昧己,硬充好汉,须知欺人即是欺天。伯爷,下官再问您一遍,您这伤真不是左夫人打的么?”

诚勇伯怒目瞪他,“是又如何?我和我夫人打着玩儿,你管得着么?我打架就爱让着我夫人,就喜欢让她打我,你管得着么?”

不知是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涵养好的人装作没听见,耐性差的人嘴角已经翘起来了,笑意遮挡不住。

仇御史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

宋御史笑,“下官早就说过了,妻殴夫者,须夫自告乃坐。诚勇伯不爱告这个状,他夫人便不可能被入罪。”

“这不是纵恶行凶么?妻子殴打丈夫都光明正大的了,做丈夫的人威严何在?”仇御史怒。

诚勇伯嗤笑,“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我都说了,我和我夫人只是闹着玩,你是实在闲得慌了么,尽盯着我那点子私事做文章?仇御史,你该不是和我有私怨,故意要报复我的吧?”

“御史可以风闻奏事,这是本人的职责,谁和你有私怨了?”仇御史惊得差点儿没蹦起来。

这个诚勇伯真可恶 ,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

诚勇伯气呼呼的,“你和我没有私怨,为什么只管盯着我和我夫人不放?我们是从小的夫妻,生死相随数十年了,打打闹闹开玩笑你也要管?”

仇御史被诚勇伯问得哑口无言。

单就这件事来讲,宋御史说的才是对的。诚勇伯夫人殴打丈夫,确实触犯律法。可律法也规定了需要丈夫出面告才会落实这个罪,现在诚勇伯一口咬定这是夫妻之间的嬉戏打闹,那别人也就没办法了。

仇御史脸色黑红,“这可不是你诚勇伯府一家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家一户都关系到风化伦常,不是小事。这事若不管,今天是你诚勇伯府妻子殴打丈夫,明天后天可能就是无数人家的妻子都会殴打丈夫。妻子殴打丈夫,以卑凌尊,这秩序可就乱了。以后若是做儿子的不孝顺父亲,做臣子的不尽忠于陛下,那还得了?”

“我说了是夫妻间打闹玩笑,你听不到么?”诚勇伯面沉似水。

徐首辅、叶次辅等人都道:“妻殴夫定要治罪,但夫妻间多有打情骂俏的,这个律法可管不着。”

没人支持仇御史,他气鼓鼓的独自站着,那脸色好像在场的人都欠他二百大钱似的。

有内侍在殿后静静听着,稍后有新内侍来换了他,他轻手轻脚出来到了偏殿,跪下问安,御座上的新帝淡声问道:“如何了?”内侍仔仔细细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也真是难为他记性好,对新帝重复的内容竟和方才并无二致。

新帝放下御笔,“慈明太后找来的人,似乎不甚精明。”

内侍名程来,是从平王府时便跟着新帝的心腹之人,小心翼翼的陪笑道:“慈明太后逼着陛下亲自过问张大将军被弹劾一事,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新帝淡淡一笑,“她还能有什么目的?一则借机打压朕,逼朕听她的话,显示她的威风,二则她对张勆早有不满,张勆人品贵重,无懈可击,只有逮着这次的机会狠狠处治他了。”

“陛下英明。”程来谄媚的道。

新帝命程来去延寿宫向崔太后禀报了众大臣商议的情形。程来回来之后恭敬的回道:“慈明太后要召见张大将军。”新帝思忖片刻,徐徐站起身,“朕带张大将军亲自过去一趟。”

除张勆之外,新帝还把徐首辅、叶次辅及仇御史、铁指挥使等人一起带过去了。

新帝是被崔太后搓弄出来的这场事,他不能白白的吃了亏,得叫上内阁大臣一起看看,让阁臣们知道他是如何的孝顺崔太后、迁就崔太后,而崔太后是如何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崔太后见了张勆,责备了几句,无非是不应该因私废公、贵为一品大员却沉陷于儿女情长等等场面话。最后她话锋一转,“女子妒嫉属七出之条,谅来你夫人一定不会犯这条的。哀家赐你数名美女,你带回府中贴身服侍,不可再畏妻如虎了,知道么?”

新帝微哂。敢情崔太后若惩治不了张勆,接下来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了。也对,张勆若接受了崔太后的美女贴身服侍,那他的府邸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大将军府的将来,增添了许多的变数。

张勆不肯要,“太后娘娘,臣府中不缺美女。”

崔太后嗔怪,“你府中美女再多,又有什么用?你能摸着那些美女的一根头发丝儿么?好了,你赶紧谢恩收下吧,哀家这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夫人好。要不然她顶着个妒妇的名头,为京中贵妇所不耻,你当她会很开心么?哀家知道你怕她,但哀家赐给你的人身份特殊,她管不着,也不敢管,你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似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正该有佳人红袖添香,方才般配了。”

崔太后吩咐着张勆,又特地请教徐首辅,”徐大人,我这是实打实的为张大将军着想,你以为如何?“

徐首辅恭敬的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张大将军英雄盖世,但现在流言四起,无端得了个畏妻之名。他若收下太后娘娘所赐美女,这惧内畏妻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甚好。”崔太后见徐首辅也同意她的意见,很是欢喜。

张勆还要推辞,外面响起暄闹声,青年男子的声音响亮蛮横,“谁敢拦着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着我?让开,我有事要见姑母!”

崔青云。

新帝眉头皱了皱。

大行皇帝虽嫌弃崔青云没出息,但崔青云是他表弟,大行皇帝对他还是肯照顾的。新帝却不行了,单单听到崔青云的声音,便已经生出厌恶之情。

崔青云拨开拦阻他的内侍宫女跑进来,崔太后一脸心疼,“青云,你别胡闹啊。”崔青云哈哈笑,“姑母,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做好事的。”崔太后纳闷,“做什么好事?”崔青云暂时不答她的话,好奇指指旁边四名服饰艳丽的女子,“这几个丑八怪不是宫女,却在这儿做什么?”

崔太后见了崔青云这根崔家的独苗苗便心软了,来不及训斥他言辞之中的不尊重,告诉他道:“这是哀家赐给张大将军贴身服侍的。你小孩子家不懂,便不必多问了。”

崔青云不由的大怒。赐给张大将军美女,那万一张大将军对美女生了情,小兄弟怎么办?小兄弟会伤心的!

“你们,走过来让我看看。”崔青云冲那四个美女招手。

四个美女不敢违拗,含羞带怯的到了近前。

崔太后挑选美女还是很花了番功夫的,这四个女子各有各的动人之处,姿色可以说是上等。崔青云端详了一会儿,伸手轻浮的托起一艳丽女子的下巴,“公子爷我挺喜欢你的,你跟了我如何?你愿意跟我走么?”

宫女慌乱到了极处,“奴婢,奴婢不知…”

宫女这个晕。

这么多年来从没听说过崔大少爷调戏良家少女,传言他有断袖之癖。他现在却开始向太后娘娘索要美女了,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改了性情。不再喜欢男人,开始喜欢女人了?

宫女更愿意嫁给张勆,但她在崔青云面前不敢这么说话,羞得满脸通红,嗫嚅不语。

“青云,别胡闹。”崔太后嗔怪。

崔青云昂头挺胸,“我没胡闹!我就是看上这几个女人,我要带她们回崔家服侍我!”

崔太后头都是疼的,“青云听话,别胡闹。”

这些个女人是她专门挑出来对付唐梦芙的,若是转了身便交给崔青云,一切愿望都会落空。

“这几个女人你要是不给我,那以后就别抱怨我不亲近女人了啊。我一辈子都不近女色!”崔青云威胁。

崔家就他这一个儿子,早就急于让他娶妻成亲传宗接代了。崔青云这话一出口,崔太后极为动心,“你真喜欢这几个姑娘?”

崔青云站到那四个美女当中,一只胳膊揽两个,把四个美女都虚搂着了,“我喜欢这几个人,这四个美女我要了!”

崔太后这时心里已经愿意把人给崔青云了,但她方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人是给张勆准备的,不便出尔反尔,犹豫踌躇许久。崔青云大怒,“不就是几个下人么?我做侄子的开口要了,你做姑母的小气不肯给。姑母,你对我不好!”

张勆朗声道:“太后娘娘,这几个女子便给了崔青云吧,难得他喜欢!”

崔太后方才有顾虑的就是张勆,现在看张勆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欢喜,故意装出幅不情愿的样子道:“既然张大将军不喜欢,看不上,那便给了青云吧。青云,你可是说了喜欢这几个女子,你回家后可不能冷落了她们!”想到崔家或许这便有后了,崔青云明年就能给崔家添个白胖小孙子,心花怒放。

崔青云大包大揽,“姑母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才还说要给张勆的美女现在归崔青云了,徐首辅、叶次辅等人目瞪口呆。

新帝冷漠瞧了崔青云几眼,目光没有一点儿温度,冰凉冰凉的。

崔青云大大咧咧的笑,“张大将军成亲那天我打算抢亲来着,功夫太差了,打不过张大将军,就没抢成。今天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抢了张大将军四个美女!我以后一定要继续抢,回回抢,张大将军,以后我姑母要赐你美女,你只管接着。到了宫外头我就给你劫了,有一个劫一个,有两个劫一双!”

崔太后脸色大变。

崔青云这个意思,是说以后也不能再赐美女给张勆了么?崔太后送一回,崔青云就“劫”一回?

崔青云说出以上一番豪言壮语,得意的仰天狂笑。

徐首辅和叶次辅等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新帝带着众大臣辞别崔太后,离开了延寿宫。

崔青云追着张勆出来,殷勤的陪着笑脸,“哎,师父表弟,我方才说的好不好?”张勆很是夸了他几句,“甚好,我没有白白教你功夫。”崔青云满脸向往之色,“你高兴,小兄弟也应该高兴吧?见了面她会不会夸我?”

张勆眸光幽深如潭,“有我教你功夫就行了,不必见我夫人。”丢下崔青云,随同新帝一起离去。

“小兄弟要是不夸我,我为啥要学功夫?”崔青云不满的嘀咕。

张勆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

由崔太后催着新帝经办的弹劾张勆一案,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张勆没有违反任何律法,当然不能惩罚,崔太后要赐给张勆的美女又被崔青云“劫”走了,张勆这一趟宫中之行既没少什么东西,也没多什么东西,非常完满。

张勆从宫里出来,便吩咐下去,命人查仇御史和铁指挥使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铁指挥使那边的事不怎么好查,暂时没有消息,仇御史这边却查到他曾见过定国公府的师爷韩大先生,而且仇御史的夫人才买了价格昂贵的嵌红宝石黄宝石头面。仇御史家里不富,这头面按说他夫人是买不起的,现在居然买了,推测是得了笔外财。

成杰行事大胆,使计将仇康打晕装入麻袋扛上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宅子里。仇康醒过来的时候,成杰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诈得仇康说了真话。原来韩大先生受张劼委托去见他,以黄白之物贿赂他出面弹劾张勆。仇御史正缺钱用,张劼所要求的事又不过份,仇御史和他妻子褚氏商量了下,便答应了。

仇御史啰啰嗦嗦,“…韩大先生说了,张劼才应该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张大将军仗着和慈圣太后、陛下是亲戚,不光夺了他的世子之位,还肆意欺凌他,把他不当人看。这口气他忍不了。”

张勆拿到仇御史的口供之后,命人抓了韩大先生,亲自审问。韩大先生一开始嘴硬不说,张勆也不跟他废话,只是命人烧红了一个烙铁拿在手里,静静看着韩大先生。可怜韩大先生是娇贵人,什么酷刑也受不了,单看到烧红的烙铁腿就软得跟棉花似的了,“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别打我。”

韩大先生把他替张劼谋划的事、做过的事都说了,张勆知道是他联络的崔家、仇御史,抬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张勆拿了仇御史、韩大先生的供状给齐国公看了。齐国公很生气,“张劼这是疯了么,害自己亲兄弟!这样的小人不能姑息,张劼要由族中公审,仇御史收受贿赂,应受到律法的严惩。”张勆深以为然,命人告发仇御史。仇御史若是大家子的富贵子弟,或许这件事也能撑过去,谁知他家底薄,家里穷,所以他夫人新增添的头面首饰便格外显眼。大理寺查明仇御史确有受贿行为,当即将他革职查办,打入大牢。

齐国公把这事告诉了族长。族长听了倒吸凉气,“花钱贿赂官员,为的居然是整治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什么样的疯狂行径!无耻到了何种地步!”

族长召集了族中耆老,把定国公、张劼一起叫了来当面审问。张劼一开始拼命喊冤,但仇御史的案子已经定了,韩大先生统统招认了,所以他喊冤也没用。最后张氏宗族经过公议,把他这丧心病狂要害自己亲弟弟的人逐出宗族,族长亲自执笔在族谱上划去了他的名字。

定国公差点儿没心疼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劼儿若是被赶出张家,他这辈子就全完了。伯父再给劼儿一次机会吧,他不敢了,他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族长恨铁不成钢,“张劼要害的人是阿勆!为了害阿勆,他不惜重金贿赂崔家和仇御史。你养出这样的好儿子,非但不自责,还厚着脸皮为他求情来了。张克啊张克,你也好意思!”

定国公被骂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

张劼被逐出张家的那天,定国公痛彻心脾。

这是他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亲生儿子啊,他原以为可以把定国公府留给他,张劼会富贵尊荣的过完这一生。谁知道事情会这样,张劼陷害张勆不成,把他自己给搭进去了。

定国公既心疼,又后悔,“早知道劼儿有一天要被赶出家门,要自己靠自己,我就从小多教给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劼儿学文不行,习武不行,我打算的就是让他一辈子养尊处优啊。这个傻孩子,他一时冲动要捉弄下阿勆,和阿勆开个玩笑,这就把他自己给坑了。唉,他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如何受得了?”

想到杨氏知道张劼被驱逐出宗族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定国公愈觉凄凉。

第113章

“我有两个儿子, 劼儿被驱逐出宗族,我还有阿勆。她可是只有劼儿一个儿子,劼儿被赶走了, 她怎么办?”定国公失神喃喃。

定国公抹起眼泪, “她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现在不光国公夫人的封诰被朝廷收回, 唯一的儿子还被族里除名。她那般柔弱,怎么受得了?她怎么受得了?”

定国公如行尸走肉般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 脚步沉重得好像迈不开似的。

“国公爷, 国公爷。”女人焦急又悲痛的呼唤声。

泪眼模糊中, 一个熟悉的苗条身影扑到定国公怀里,“国公爷,你救救劼儿, 他不能被赶出张家!赶出张家他一辈子就毁了啊!”

定国公抱着杨氏流泪,“我没用,我救不了劼儿,族里的伯伯们铁了心要驱逐他, 我实在劝不了…”

杨氏猛的推开定国公,眼神狂热凶狠,声音也高亢尖锐起来了, “你是劼儿的亲爹!你不发话,张氏宗族能把咱们的儿子除名?”

定国公头疼欲裂,“我不同意又如何?伯伯们众口一辞,我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宗族不成?”

定国公是真的心疼杨氏, 但他也是真的疲惫。他知道杨氏做为母亲,这时一定愤怒之极,可他没办法,族里没人向着他,他势单力孤,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啊。

杨氏眼睛血红,尖声道:“我只有劼儿一个儿子,我后半生就靠着他了!他被赶出张家,我怎么办?以后谁来给我养老送终?国公爷,劼儿是无心犯的错,你做父亲的不要记恨他,他想办法救他回来!他不做世子了,安心做国公府的大公子!”

定国公苦笑,“对不住,我实在在心无力…我知道劼儿并不是存心害阿勆,可伯伯们不相信,一定要严厉惩罚,我劝不了…”

杨氏喃喃,“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要劼儿,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后半生的依靠…”

杨氏跟疯癫了似的,时而凄惨哀求,时而愤怒斥责,定国公怜惜她遭此巨变,神智都已经不清了。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都柔声安抚安慰。

杨氏再三哀求无果,忽地一巴掌扇在定国公脸上,定国公脸上热辣辣的。

杨氏眼中冒火,尖声骂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救不了,你就是个废物!知子莫若父,老定国公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废物!”

定国公一颗心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煎烤似的,颤声道:“你说什么?我爹说我是…”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杨氏眼神疯狂中带着仇恨,“你爹生前就是这么说你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越过你把青霜剑、照夜玉狮子给了张勆?因为你是个废物啊!”

定国公面无人色,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靠到了路边一株槐对上。

杨氏接近绝望,一连串恶毒咒骂吐将出来,那话毒得定国公不忍再听,伸手捂住了耳朵。

废物,老定国公生前曾说过他是废物…就因为他废物,所以只给了他定国公的爵位,镇府之宝越过他交给了张勆…

定国公一声大叫,跌跌撞撞跑走了。

杨氏骂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像一瘫烂泥似的躺倒在了地上。

曾经这两人一个是定国公,一个是定国公夫人,双宿双飞,同出同入,他们的“破镜重圆”在京中传为佳话。现在这两人一个气极昏倒,一个心碎绝望,伤心欲狂,一个比一个狼狈。

定国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青砖石大道上,耳旁不停萦绕着两个字,“废物,废物,废物!”

定国公府的人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这位国公爷,却有一位青年女子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急切的叫道:“舅舅!”

“阿沅。”定国公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杨沅。

杨沅自嫁给张劼之后便叫定国公“爹爹”了,这时却恢复了从前的称呼,“舅舅,张劼做下这种缺德事,我不能再和他做夫妻了,我要和离!”

定国公头蒙蒙的,“和离?”什么是和离,定国公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舞阳侯夫人是定国公亲妹,杨沅自幼也是极受定国公宠爱的,在亲舅舅面前并不拘束。见定国公眼神呆滞好似没听懂,杨沅心里着急,顿足嗔道:“舅舅!张劼做的事太没品了,我不能再和他过下去!我要离开他!”

杨沅声音一高,终于把定国公从神思游思的状态中唤醒了,怫然道:“什么叫劼儿做的事没品,阿沅你莫要听信谣言,劼儿只是调皮想捉弄阿勆,一不小心玩笑开得过份了而已。”

杨沅气急,血往上涌,脸上一阵潮红,“舅舅,您还真相信张劼没有恶意啊?我实话告诉您吧,那天我去看望外祖母,恰巧遇上张劼,发现他有两张上万两银子的银票!您去问问张劼,看看他这两万两银子还在不在,您就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了。难不成张劼真的视金银如粪土,愿意花两万两银子让人弹劾阿勆表哥,用这种方法来和他的弟弟开玩笑?”

定国公惊讶得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你是说…你是说劼儿真的曾经有过两万两的银票?”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外祖母房里!”杨沅叫道。

定国公如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我不信,我不信…”定国公拼命摇头。

杨沅冷笑,“您要是不信,您就去问外祖母啊,看她老人家有没有给过张劼银子!”

定国公呆了片刻,转过头就往回走,杨沅忙拉住他,“您做什么去?”定国公眼神直直的,“我问问太夫人,看她有没有给张劼钱。”杨沅忙道:“您走错路了,要找外祖母您得往前走,不能回头。”殷勤给定国公指着路。

定国公现在头昏脑胀神情呆滞,特别听话,杨沅给他指了路,他便顺着那条路走过去,找太夫人去了。

“娘,您给过劼儿钱么?”定国公扑到床前,热切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垂下眼皮,承认了。

定国公心里凉刷刷的,低声问道:“是不是两万两?”

太夫人不明所以,又承认了。

定国公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完了,他骗不了自己了,张劼是特地从太夫人这里哄了银票,之后差韩大先生去联络崔家、仇御史等人对付张勆的。真要昧着良心说他这是开玩笑,那这个玩笑开得也太贵了啊,两万两雪花白银!

两万两白银,堆在一起能把张劼砸死。用这么一笔钱捉弄人开玩笑,偏心如定国公,这时候也骗不了他自己了。

意识到自己娇养多年的儿子人品很差,能哄出祖母的钱用来对付亲弟弟,定国公心中一阵阵绞痛难过,胸口发闷,透不过气。

“劼儿啊,你比你爹还不如,你爹我只是个废物,你是个毒物…”定国公恨铁不成钢,泪落两行。

他知道张劼身体不好,资质不好,所以从没想过让张劼有惊天动地的作为,有了不起的大出息。可他也没想养出这么一个心地恶毒的儿子啊,你张劼可以没用,但至少要善良;你就算不善良,你要害人也去害外人,不能害自己的亲弟弟不是?

定国公越想越伤心,越哭越痛,床上的太夫人不明内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吓了个半死。偏偏太夫人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要急只能急在心里,心火上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定国公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经历了今天这个挫折,就开始唠唠叨叨了,“劼儿啊,你犯下这样的错,也难怪族里要把你除名,为父的是帮不了你了,我保不住你,你以后自求多福吧…”太夫人听到张劼被族里除名,胆战心寒,心如刀割,奇怪的啊啊两声,便昏了过去。

定国公没发现,还在一边哭一边絮叨。

定国公早把丫头们支出去了,而且吩咐没有召唤丫头们不准进来,所以他在这儿哭,外头的丫头们干着急不敢进来,屋里只有他和太夫人。可怜太夫人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再次昏过去,定国公都没发现,太夫人被折磨得心如死水,万念俱灰。

舞阳侯和舞阳侯夫人匆匆赶来了。

杨沅见了父母,眼圈便红了,“爹,娘,张劼这种丧心病狂之人,我是没办法再和他过日子了。我要和离!”

舞阳侯想也没想,“和离!咱们舞阳侯府的千金小姐不受这个委屈。阿沅,你跟爹回家,暂时休养一段时日,爹娘再给你寻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