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里,张勆一寸一寸仔细查看,终于发现了地上的机关。

他手上用力,一个地道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朕下去看看。”新帝精神一振,要亲自下去。

但他是皇帝之尊,近卫们如何敢让他下地道涉险,死劝活劝的给拦下了。

张勆的声音从地道里传了出来,“不劳诸位,有张某一个人就足够了。”

新帝低头望着黑呼呼的地道,又是担忧,又是忿恨。

这般污秽又黑暗的地方,她那样的娇弱之躯如何受得了?

“崔氏,你害我姐姐,又害了…害我姐姐的妹妹,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新帝攥紧了拳头。

张勆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前方隐隐有亮光,他心中一喜。

诚勇伯也从出口进来了,猫着腰往前走。

前方有光亮,还有人说话,一个是男子声音,一个是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起东南九放一子。”“东五南十二放一十”“起西八南十放一子” “西九南十放一子”,众人越听越奇。

这是在…下盲棋?

“我赢啦!”唐梦芙得意的笑,“共赢了九路!”

“小兄弟,你真了不起!”崔青云心悦诚服。

“这没什么的。我很久之前便下过盲棋,你这才是第一回,也跟我下了三十招呢,很不容易。”唐梦芙夸奖。

崔青云激动得不行,“小兄弟你夸我一回,我能高兴得三天睡不着觉!”

他忽然痛得大叫。

唐梦芙嗔怪,“你做什么?”

崔青云傻笑,“小兄弟你夸我了,我一高兴就想蹦起来,碰到洞顶了。”

“噗…”唐梦芙不由的笑了。

诚勇伯静静听着,抹了把眼泪,“将来老子把崔家的人千刀万剐,这个崔青云却得放了。这小子没有趁机占我家福儿的便宜,还算是个男人。”

张勆急急上前,“芙妹妹!”

“阿勆哥哥!”唐梦芙听到张勆的声音,惊喜欢呼。

两人循着声音跑过去,紧紧搂抱在一起。

“对不起芙妹妹,我没有保护好你。”张勆心痛得道歉。

唐梦芙落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心里格外踏实,语笑温柔,“没有啊。也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崔太后会在慈圣太后宫里安排了人下手。”

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崔青云眼睛刺痛,双手掩面。

诚勇伯鼻子酸酸的,“阿勆,福儿,这儿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快出去吧。”

张勆道:“是,外祖父。”携了唐梦芙的手,随诚勇伯由出口出去了。

崔青云耷拉着脑袋,跟在众人身后。

唐梦芙松了张勆的手,落后两步,小声的对崔青云道:“你走吧,不要再留在京城了。你乘船出海,岂不是自在得很?”

“我走了,没走成。”崔青云忙道。

唐梦芙微笑,“你也不要一个人走,最在意的人带走两个,哪还有人找你?”

崔青云认真的想了想,“我带我娘和小十九一起走。等我们走得远了,再差人告诉我爹和大伯,让他们追不上。”

“走吧。”唐梦芙柔声道。

诚勇伯命人抬来了一顶轿子,“崔青云,你坐了这轿子快走。”

张勆闷闷的看了崔青云两眼,飞起一脚,将崔青云直直踢飞出去,正好落入那顶轿子当中。

“阿勆哥哥。”唐梦芙轻声叫道。。

张勆一阵气闷,“凭他是崔家人,我就应该杀了他。可他对你…他对你始终尊重,我若下手杀他,未免气量太小。”

“把他踢进轿子里就行了。”唐梦芙偎依在他身边。

“好。”张勆重又抱紧了她。

“姑娘,姑娘。”含笑飞奔过来。

唐梦芙推推张勆,张勆不情不愿的放开她。

含笑扑到唐梦芙怀里哭,“姑娘你没事,呜呜呜…”

唐梦芙笑着替她抹去泪水,“含笑不哭了,走,咱们回去吓吓那帮坏人。”

“好,吓死她们。”含笑握拳。

诚勇伯和近卫们簇拥着张勆、唐梦芙夫妇回来之时,崔太后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慈圣太后喜极而泣,语无伦次,“芙儿你没事,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梦芙笑,“宫女知秋叫了我来陪您下棋,让我在这里等。我自然便在这里等着了。后来不知怎地着了火,我和我的侍女便躲到地道去了,由出口出来的。”

咦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尸体,“这两人是谁?是烧死在小楼里的么?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啊,宫女知秋也早就跑了,这两具尸体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怪异。

是啊,唐夫人和她的侍女没死,那这两具尸体是打哪儿来的?

新帝目光迅速从唐梦芙脸上掠过,见她脸上虽有污迹,目光明亮如昔,显然没有受到惊吓,心中快慰。

“查,必须严查!”新帝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到底是谁假传慈圣太后的命令骗唐夫人到了这里,又是谁放的火、谁抬来的尸体冒充唐夫人,必须查个一清二楚!”

火把的光亮映照之下,众人神色各异。

张勆面无表情,唐梦芙很是感激,慈圣太后颇感欣慰,崔太后一张脸已经绿了。

新帝放下政事不理,在行宫亲自查起这桩疑案。

这桩疑案也有风声传回京城,众官员们都知道张大将军的夫人险些被火烧死,而崔太后指着一具女尸硬要说是唐夫人,张大将军指出并不是,崔太后大发雷霆…越传越离谱,传得好像崔太后盼着张大将军的夫人被烧死一样。

徐首辅等人暗暗叹气、叫苦。

他们是很愿意支持崔太后的,但崔太后行事也不能太过份了。张勆不只本人是位大将军,他还是定国公府世子、未来的定国公,他振臂一呼,军中得有数十万上百万的人拥护他,惹这位煞神作甚?况且张勆背后不只有定国公府,还有齐国公府。老齐国公一向很喜欢张勆,如果知道崔太后对张勆的妻子不怀好意,后果不堪设想。

新帝下旨,命徐首辅、叶次辅等内阁大臣到行宫休养,政务暂交由六部尚书处理。

徐首辅等人不敢违旨,只好由京城到了行宫。

新帝对这帮内阁大臣真不错,命新册封的宁嫔亲自给他们倒茶。

徐首辅等人自然是连道不敢。

宁嫔体态妖娆,连连娇笑着,如风摆杨柳一般去了。

徐首辅等人少不了要劝新帝多亲近世家贵女出身的贤惠妃嫔,远离妖艳女子,保养身体。新帝笑着答应了,“是,朕一定记得诸位爱卿的话。”

新帝行事虽然不妥,但他态度这么好,徐首辅等人也无话可说。

天气晴好,新帝请徐首辅等人在行宫游览,走到一个小山坡前时,有内侍惊呼,“何人在些发出淫--荡之声?”

“别跑,别跑,让爷好好疼你。”放荡猥琐的男子声音。

徐首辅等人都是老成之人,听到这声音,唬得脸色发黄。

“没穿衣裳就跑出来了!”有内侍跺脚发狠。

众人情不自禁随着那内侍的喊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抱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自一个山洞里出来,两人纠缠在一起,不停的发出淫-声-浪-语。

徐首辅等人忙转过头,没脸看。

“宁嫔,你胆敢侮辱朕的宁嫔!朕尊敬你是舅舅,你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新帝忽然愤怒了。

众人大惊,再次看过去,都惊得呆住了,脚步也不能挪动一步。

那男子不是承恩侯又是谁?那女子正是给他们倒过茶的宁嫔!

“完了。”徐首辅口中喃喃着,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承恩侯这是实打实的抱了新帝的妃嫔淫-乱,这回谁也救不了承恩侯了。

崔太后也不能。

徐首辅也不能。

新帝身边的内侍奋不顾身扑上去,把承恩侯和宁嫔一起抓住,将这两人带到新帝面前。

新帝满脸厌恶,“去送给崔太后看。”

内侍也是调皮,脱下他自己的衣裳给这两人盖了,自然是盖不全,拿担架抬了,堂而皇之的送到了崔太后面前。

一路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在指指点点。

承思侯和宁嫔被送到崔太后面前,崔太后当场气得昏了过去。

新帝从前对崔家一直宽厚,这回承恩侯侮辱了宁嫔,给新帝戴了绿帽子,新帝算是生气了,坚持不肯松口,一定要依律治罪。

忠恩侯气不过,去打新帝理论,“我两个侄女都嫁给你了,你就不能对我大哥宽容些啊?他是你岳父!”

崔贵妃、崔淑妃也哭哭啼啼的向新帝求情。

忠恩侯去见新帝的时候,新帝正答应了崔贵妃从宽处治,忠恩侯一骂,新帝便诚惶诚恐的道歉,满口认错。那态度简直不是皇帝,是忠恩侯的孙子。

忠恩侯在崔太后的保护下几十年来也没啥长进,丝毫不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鬼,新帝越谦恭,他越嚣张,“没有我们崔家保你,你能做皇帝么?能么?”

新帝低声下气,“是,没有崔家保我,我肯定当不了皇帝。当时还有其余的人选,个个都优秀,为什么一定要我当皇帝?”

忠恩侯更是飘飘然。

“您别说骂我了,您打我都是应该的。”新帝卑躬屈膝。

新帝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命人拿过一支竹竿交给忠恩侯,“您打我吧。”

忠恩侯哈哈大笑,“你让我打的啊。我若不打你,岂不是成了抗旨不遵?”开玩笑的拿着竹竿向新帝抽了抽。

新帝一咬牙,撩起龙袍,单膝下跪,“请舅舅任意责打。只是莫到太后面前告状,省得她老人家一怒之下,废了我。”

忠恩侯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却见崔贵妃冲他眨了眨眼睛,便猜到应该是崔贵妃方才拿废帝之事威胁过了,且威胁很管用,心中大喜,猛地想起一事,大声道:“陛下想要我答应你,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舅舅有何吩咐?”新帝战战兢兢。

忠恩侯眼睛一瞪,狂妄的道:“陛下,我要你下道旨意,命令张勆休掉他的妻子唐氏,把唐氏赏给我家青云为妾!”

新帝手中执着一根竹竿,闻言心中大恨,一个看似文弱之人,竟把竹竿捏得裂开了。

张勆带人在外进来,听到忠恩侯这句话,杀气腾腾。

新帝掩下心中的愤慨,哀求的道:“舅舅,这个朕真是不敢,张大将军不是好惹的。”

忠恩侯怒,“张大将军不好惹,难道我好惹?看我不打死你!”这回是真的用力抽,竹竿真打到新帝身上了。

“叔叔,别动真格的呀。”崔贵妃忙叫道。

新帝慌忙逃跑,“别打了,别打了!舅舅,别打我了!”

跟在忠恩侯身边的豪奴摩拳擦掌,“打他,打他!”

忠恩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执着竹竿跟着新帝屁股后头跑。竹竿不小心折了,旁边有人递给他一把刀,他也没觉出来有什么不一样,提刀猛追。

徐首辅等人从林间走来,见新帝狼狈的在前面跑,忠恩侯带着豪奴执刀在后面追,目瞪口呆。

“抓刺客!”近卫之前跟死了似的,由着新帝被忠恩侯追赶,这时却仿佛自天而降的神兵一样,包围了忠恩侯。

“全部就地格杀!”新帝眼神狠厉,沉声下着命令。

近卫得令,响亮山呼,徐首辅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忠恩侯脸上还带着笑,他和他的几个豪奴已被团团包围了。

张勆步履沉稳的走过来。

近卫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一条路。

张勆一步一步走到忠恩侯面前,抬手一剑,准确无比的刺中忠恩侯的心房。

“你,你敢杀我…”忠恩侯剩下最后一口气,不能相信似的看着张勆。

张勆神色冷峻,“以你的罪过,若没有崔氏保护,早死了一百回了。”手中用力,将利剑拨出。

一股血柱喷出,忠恩侯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奴仆们都吓傻了。

徐首辅等人木木的,一动不会动。

张勆命人抬起忠恩侯的尸体,“崔太后前日不是指着具烧焦的尸体硬说是我的夫人么?我也抬具尸体给她看。这可货真价实是她弟弟。”

忠恩侯的尸体被抬到崔太后面前,崔太后状若疯狂。

张勆冷冷的注视着她。

崔太后又惊又怒,又是伤心,“张勆,你你你,你大胆!”

张勆薄唇轻启,“这是第一个。第二个也活不久了。”

新帝一面派人将承恩侯押回京城审讯,一面命人将崔太后押解回京,囚禁于延寿宫。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太晚了。2分评送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第123章

这回对承恩侯的审讯和上回完全不同, 官员们一边倒的支持对承恩侯处以极刑。

如果说上回还能以承恩侯酒醉之后乱开玩笑为名开脱,这回就完全不同了。

承恩侯上回说要废皇帝只是信上写了写,没有相应的实际行动。这回他实打实的和新帝的宠妃在一起了,且被新帝、徐首辅等人撞见了。这样的罪行,没办法辩护。况且又有他弟弟忠恩侯执刀刺杀新帝,被大将军张勆当众斩杀的事情在,越显得崔氏兄弟横行不法, 跋扈嚣张,要凌驾于皇帝之上了。

支持崔太后的人还是有的。那位前阵子一直为并王府奔走呼喊的礼部段侍郎就提出了宁嫔并非世家大族的贵女出身,或许承恩侯不认得她, 把她当成普通宫女了,并非有意践踏皇室尊严。

一向在朝会上很少开口的老齐国公大怒,“就算她是普通宫女,承恩侯难道不是死罪?诸位请说说, 若是有人和普通宫女有私, 是不是死罪一条?”

段侍郎吓得一身冷汗, 暗暗后悔说错了话。

齐国公说得没错。就算宁嫔不是新帝的妃嫔,只是个普通宫女, 承恩侯和宫女有私, 一样是死罪。因为理论上所有的宫女全属于皇帝,皇帝赐予大臣宫女, 那是恩典,但若做臣子的和宫女有私,那就是动了皇帝的女人, 罪行严重。

宫女是很卑贱,但宫女属于谁很重要。她是属于皇帝的,其他的人私自占有,就是重罪。

譬如普通人家的婢女,若是公子哥儿自己房里的丫头,长辈默许他可以收用,那有了私情也无所谓。如果是公子哥儿父亲、母亲房中的婢女,他有了私情,事情可大可小。

徐首辅嘴里发苦。

老齐国公果然发话了。

唉,崔太后不知打了唐夫人什么主意,惹怒了张勆,也惹怒了老国公爷。这下子好了,老国公爷也主张严惩承恩侯,他老人家可不是只代表了他一个啊。他后面还跟着数不清的公侯伯、勋戚、将军,都会跟着他表态的。

果然,齐国公罕见的表明态度之后,许多事不关己的公侯伯、外戚等纷纷站出来,要求严惩承恩侯,以正纲纪。

徐首辅就算到了此时还是想保承恩侯的,但他有心无力。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保不了承恩侯了。

对于忠恩侯的谋逆罪,也有朝臣提出有异议,“忠恩侯骄横,但他素来胆小,恐无力作贼。”

“忠恩侯行刺陛下,为我亲眼目睹,亲自诛杀。”张勆站在朝堂之上,萧萧肃肃,身姿如松。

朝臣尽皆沉默。

到了定罪量刑的时候,徐首辅还是尽量想为承恩侯定个爽快的斩立决,而不是谋逆大罪所适用的凌迟处死。凌迟处死属极刑,非常残忍,徐首辅以不刺激崔太后为理由提出了这个观点,新帝很大度的同意了。

但是,忠恩侯执刀行刺新帝,新帝认为必须以谋逆重罪论处。也就是说,崔家应该灭族。徐首辅为忠恩侯的家眷求情,“如果忠恩侯以谋逆罪论处,应诛九族,难道连崔太后也要牵连进来么?”新帝道:“赦免出嫁女。”意思就是所有崔家已出嫁的女子不予追究。

徐首辅等支持崔太后的人心里很苦。

其实只要崔家一倒,承恩侯、忠恩侯那些已经出嫁的女儿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们的夫家本就是看在崔家的权势上才迎娶她们的,一旦崔家败落,这些人在夫家一定备受冷落,度日艰难。新帝这个赦免出嫁女看似宽厚,其实对崔家并没多大好处,只不过让新帝更有理由定忠恩侯的谋逆重罪了。

忠恩侯以谋逆罪论处,灭族,赦免出嫁女;承恩侯入狱,秋后处斩。

崔太后被囚禁于延寿宫,以徐首辅为首的许多朝臣是强烈反对的,认为崔太后和她两个弟弟的罪行无关。既然新帝赦免崔氏出嫁女,就应该对崔太后依旧礼敬。新帝却说并不是囚禁崔太后,只是崔太后犯了狂疾,不得不暂时请她在延寿宫中静养。

“狂疾?” 朝臣们不解。

新帝淡笑,“张大将军的夫人在朕母后行宫之中遇火,自地道逃脱,可火场却留有两具烧焦的尸体,崔太后执意认为那便是张大将军的夫人。即便张大将军查看过后,坚决否认,崔太后依旧固执己见。诸卿以为崔太后这样正常么?”

徐首辅等人脸色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