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脾气不大好上京的贵人们都是知道的,谁让人家爹是国公爷,娘又是公主,脾气坏点也只会被说是真性情。

这时,坐柳夫人旁的一个穿芙蓉色绣银楼阁软绸短袄儿,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女孩儿缓步走了过来。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皮肤雪白,眉眼和柳夫人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国公府的大姑娘沈滟。

国公府还有个三姑娘沈菀则是妾氏如娘生的,不过两岁,这般的天气定不会抱出来赏梅,由着乳娘在房间哄着。

沈滟走到小郡主身旁笑道,“二妹乖,等宴散了,我陪二妹玩可好?”

“不要!”小郡主沈媚一扭头,瞪着玉珠,“我就要佛珠。”

“小郡主,不可。”柳夫人温和道,“佛珠乃是广济大师赠于姜四姑娘的,这佛珠意义不普通,岂能随意找人讨来。”当初就连穆贵妃都没能从广济大师哪儿要到佛珠,她也是不知小郡主为何非要这串佛珠。

平日里小郡主都是由着柳夫人教导,这会儿口气虽还温和,却已带了丝严厉,小郡主沈媚杏仁一样的眸子渐渐聚了泪,眼巴巴的看着玉珠儿,眼看着是要哭了。

玉珠儿表示无辜,她只是来看梅花的,再者佛珠早就给了大姐姐做嫁妆。

林氏起身跟沈媚福了福身,“还请小郡主见谅,玉珠的确是拿不出佛珠,前些日子玉珠已将佛珠给了玉宁做添妆带进了宫,这会儿佛珠早已不在身上了。”

给人做了添妆?周围的夫人姑娘们面露惊讶,这样的东西竟是随便给人做了添妆,这小姑娘可真大方。

沈媚一听,眼泪吧嗒落下,成串的泪珠子止都止不住,弄的玉珠儿都慌了,她嫩生生的道,“郡主,你别哭呀。”

“小郡主乖啊,不哭不哭。”柳媚儿抱着小郡主轻拍了拍背,柔声道,“要不我们就在这儿看梅花,我还让厨房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枣泥酥饼呢,一会儿正好送过来。”

这枣泥酥饼是宫里头一位厨子的拿手点心,因小郡主去宫中时最喜吃这道点心,圣上就把厨子赏给国公府了。

枣泥酥饼是用金丝小枣做成,外酥内里软绵,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壳,甜丝丝的枣瓤,甜而不腻,香酥适口。

一听有好吃的,沈媚犹豫了下,点点头也不闹了,乖巧坐在柳夫人怀中,眼巴巴等着枣泥酥饼送来。

见这小郡主终于不闹,夫人姑娘们俱都松口气,又恢复一时的欢声笑语,沈滟也坐在柳夫人旁陪着小郡主逗她说话。没一会儿刚才那老嬷嬷捧着一件大红斗篷跟一双皮毛手笼过来,柳夫人给小郡主带好手笼,又把斗篷给披上,把个小娃娃包的严严实实,只露个小脸儿出来。

这些赏梅的夫人们瞧见柳夫人对小郡主这般心细,都忍不住再心底赞了一句,觉柳夫人甚是大度。

半刻钟后,厨房送来点心热汤,各色点心精致小巧,一个个的小点心刚好入口,汤水是用熬了一夜的高汤加了新鲜的菌菇进去煮成的,味道鲜美极了,最难得是这鲜菇,大冷天的甚是难得。

柳夫人笑道,“这菇子还是圣上赏下来的一些,宫里头司农寺种出来的,大冷天的还能种出新鲜蔬果也是难得,产量不多,也就宫里的几位贵人能吃上,这还是圣上瞧着小郡主的面儿才赏赐下来的。”

众人吃着点心喝着热汤,心中都不由道果然是国公府,这点心汤水的味道都是不同。

玉珠儿也吃的开怀,小郡主喜食的那道枣泥酥饼真真是好吃极了,菇子汤也是鲜香浓郁。她忍不住喟叹一声,有些羡慕国公府的饮食。上辈子她为了公司每天吃饭都是赶着,哪里还能品味,重活一世,她这才生出许多感叹,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未想过,也更加想要珍惜的。

吃了点心喝了汤水,沈滟起来福了下身,跟柳夫人说,“姨娘,到底是冬日,出了日头还是有些风的,姑娘家的吹太多风也是不好,我想着就带着姐姐妹妹们一块回了我院里歇息,待晌午一块用了膳食才回府如何。”

柳夫人这次邀请的夫人俱是年纪相仿,二十来岁三十左右,家中姑娘年纪也差不多少,这些姑娘们最年长的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小的就是玉珠儿,更小一些的沈菀是没来的。

都是些小姑娘们,跟着她们也拘谨,柳夫人点点头,让沈滟带着姑娘们回了院里。

玉珠儿年纪尚小,甘草就抱着一块儿过去的,一路上没了夫人们,这些小姑娘们就叽叽喳喳的说开了,本都是上京簪缨家族的女儿,个个都是认识,就连玉香玉兰也认识几个,只有玉珠儿两眼蒙黑,就没记住几个。

好在她年幼,别人都只当她是个奶娃娃呢,也没甚人同她讲话,她就窝在甘草怀中打盹。一路上只有她和小郡主被人给抱着,惹的小郡主还看她好几眼,小眼瞪的圆溜溜的。

国公府大,这些小姑娘们走了一刻钟才到地儿,抄手游廊,游廊上有着松石点缀,走在这样的游廊上都不觉无聊,心中只剩感叹,国公府每一处的布置都很精巧漂亮。一群人簇拥着进到一个院子里,这院里也讲究的很,栽着四季常青的树木,就连腊梅园的金色腊梅这都有两颗,整个院落都是玲珑精致。

姑娘们随着沈滟进了堂屋,去到梨花木雕花屏风后落座,沈滟笑道,“都别拘着,随便坐,翡翠,去倒些热茶过来。”

叫翡翠的丫鬟应声退出去上水倒茶。

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姑娘都早早请了女先生在府中读了书,个个文采了得,既是赏梅,当不得以腊梅为题材来吟诗了,一首首诗句听的玉珠儿心中佩服极了,就连玉香玉香也准备了诗句。

玉香玉兰的诗句一般般,念完也得一众小姑娘们拍掌叫好,大家一块玩无非是个乐趣儿,都没必要咄咄逼人,且全是世家小姐,教养极好,又岂会真的当着众人的面儿刁难谁去。

沈滟的诗是压轴的,待念完玉珠儿不太懂这些都觉极好,一穿着浅紫鸡心领绣梅花夹袄的圆脸姑娘拍手拍的最为起劲,口中说道,“滟妹妹果然文采了得,这般出众的诗句怕是连容若先生都要赞上一句。”

玉珠儿常年不在上京也知这容若先生是谁,极为出名的一个先生,不仅是文采了得,其他特长也是不少,擅棋艺茶道画术,据传还被圣上请去宫中给几位小皇子教导功课呢,结果人家先生不干,嫌拘束,常年周游列国,行踪没个准乎。

她们这些小姑娘对容若先生也只闻起名不见其人,但不妨用容若先生来夸沈滟几句。

玉珠儿使劲想了想,记得这圆脸小姑娘是上都护府副都护家的女儿褚茵桐。上都护府副都护从四品上的官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总判府事,也是名武将。

在腊梅园就看见褚茵桐和沈滟聊的比较好,想来是玩的好的手帕交,年长沈滟两岁,今年十岁。

夸人的话谁不爱听,沈滟语笑嫣然,“可别这么夸我,褚姐姐的诗也是极好的。”

念了一圈的诗,大家也渴了,坐下喝茶润润喉,沈滟目光落在玉珠儿身上,巧笑道,“今儿我们可都是表演了,就剩这么个小姑娘呢。”

玉香道,“我四妹年纪小,才启蒙,刚认得几个字,可是做不出诗句来的。”

玉兰抢着说,“我四妹虽不会作诗,可也聪明的紧,能解九连环呢!”她的语气非常自豪,下巴微微仰着,激动的小脸都有些红。这小丫头出门在外也知不能嫉妒玉珠,懂为伯府争光。

然而玉珠儿可不想出这个风头,扯了扯玉兰衣裳,“三姐姐,莫要瞎说。”

沈滟轻笑,“竟如此聪慧。”面上带了几分不信。

褚茵桐更是捂嘴笑起来,“话可不能乱说呢,这九连环在座的怕是没有能解开的,府中也就沈世子有这个本事,你说一个三岁娃娃会解九连环,谁信呢。”

“我没骗人!”玉兰气的脸色涨红,“我四妹妹真的会解九连环。”府中传言玉珠能解九连环时她是不信的,后听玉香说玉珠真会,她才信了几分,知道应该是玉香去找玉珠儿玩的时候瞧见的。

第19章

堂屋里的炭炉子烧着,铜炉里炖着冰糖雪梨水,满屋子俱是这甜丝丝的味道,四角搁着彩绘炭盆,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烘烘的。要不是这会儿玉兰正跟褚茵桐僵持着,玉珠儿都能睡着的。

褚茵桐看着玉兰冷笑声,“三岁多的娃儿你说会解九连环,骗谁呢,滟妹妹这般聪慧,七步成诗都不见能解开九连环。”

玉兰眼睛通红,“我没骗人。”又眼巴巴去看玉珠,“四妹妹,你快告诉她们,你是不是能解开九连环。”

玉珠儿发愁,她根本不想说话,这个三姐姐没看见这里不少姑娘都捧着沈大姑娘吗,竟还要她去出这个头。

沈媚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玉珠,俏生生的问,“你真能解开九连环呐?我哥哥也能解开得,我大哥可聪明了。”她说的是沈府世子沈羡,那个传闻性格很不好的世子。

沈滟轻笑了声,吩咐翡翠,“翡翠,去把九连环拿来,能不能解开一试便知,在这里争论什么是不是。”

褚茵桐鼓着脸颊不语,玉兰也气呼呼的坐下。

翡翠很快取了一副九连环过来,沈滟示意给了玉珠儿。

玉珠儿拿着九连环看诸位姑娘,东西都递到手中,不可能说还装傻糊弄过去,这会儿说不会,以后传出去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会说她们姜家的姑娘为了挣面子说瞎话,虽说姜家闲话已经不少了。

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九连环,众人只瞧见白嫩肉乎的小手在几个环中翻动着,不过小片刻钟,第一个环被取下放在手边的梨花木小案几上,众位姑娘瞪大眼盯着,都想着莫不是巧合?

等玉珠儿把剩余的环全部解开放在案上,耳边响起连连抽气声,她也没抬头,又鼓捣着再把九个环全部串上递给一旁的翡翠。

翡翠都惊呆了,好半晌才回神把九连环接过手中,转头去看自家小主子,沈滟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去。

“你好厉害呀。”沈媚小郡主迈着小短腿走到玉珠儿身旁,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你教教我好不好?”

玉珠儿冲着小郡主笑,“好呀。”

感情这小郡主喜欢聪明的人。

沈滟也回了神,神色几分复杂,她自幼开蒙,被姨娘逼着学习,八岁就能七步成诗,却还解不开这九连环,这姜四姑娘小小年纪却都能解开,莫不成就连聪慧都是天生的,她是不是再多努力都比不上大哥,比不上这个小姑娘。

“竟真能解开。”褚茵桐喃喃细语,失神的盯着玉珠儿。

诸位姑娘们也是连连夸奖,也都信了姜四姑娘只是开窍晚,并不是痴傻。想来今日一过,上京再也不会传她是个傻子了。

“你随我回房去,我给你好东西,你教我解九连环好不好?”小郡主挨着玉珠儿坐下,凑她眼前眼巴巴的说。

这小郡主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玉珠儿发愁的看着她。

甘草道,“小郡主,要不让奴婢家的姑娘搁这里教您?”

“不要。”沈媚皱了下小眉头,“跟我回房,我也要送东西给你。”她实在不耐跟这些世家姑娘小姐们应酬,要不是为了那串佛珠根本不想出房呢。

沈滟就说,“姜四姑娘,要不你就带着奴婢同我二妹去一趟,待会儿吃宴时我在让人去接你?”她也是懒得管这个二妹的,性情随了大哥,古怪的很,一言不合就使性子,喜欢一个人也是毫无踪迹可循,平日里心情好时对姨娘也亲亲密密,可转眼就能给姨娘甩个脸子,平日她也不太爱接触二妹。

最后无法,甘草只能抱着玉珠儿随郡主一块离开。

甘草正想把小主子抱起,玉珠儿摇摇头,“我自己来。”小郡主都是自个走,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让人抱着。

在府中她也只是歇息或玩耍时在床榻上蹦蹦走两步,脚一落地走了两步,有些晃晃悠悠,最后还是被甘草牵着走了去。

小郡主的凝翠院距离这儿不算远,一路走去,到了地儿,玉珠儿发现小郡主这院子的设计也是精巧的很,周围青砖院墙上爬满花藤,她辨了下,应该是蔷薇花,等到来年春日,满院墙上都是蔷薇花开,满园春色,如花似锦。

进到院里,里面儿景却简单的多,没有沈滟院子里的富丽,只在右边盘着两个葡萄架子,下头放着几张石桌石凳儿。

小郡主拉着人进了厢房,里头有丫鬟候着,炭盆燃的很足,见有客人,丫鬟奉了茶水上来,沈媚摆摆手,“茶水撤下去,把小厨房温着的银耳木瓜莲子羹送过来。”

丫鬟去了小厨房,方才跟着的老嬷嬷帮着把郡主身上的斗篷取下,脱掉里头的狐裘,只着夹袄在厢房待着。

玉珠儿也去下斗篷递给甘草,两个小姑娘一块脱下靴子去到铺着白狐皮毛的榻上盘腿坐着。沈媚又让嬷嬷去把她的玩具匣子跟首饰匣子搬过来,嬷嬷依着把两个双层匣子搬过来,沈媚把里头的玩意儿倒出来,七巧板,九连环,虎头娃娃,木雕小玩意,各式各样,精巧别致。

另外个雕花金丝楠木匣子里放的全是首饰,红宝石,羊脂白玉,玻璃种的翡翠玉,蓝宝石,金丝红玉,碧玺玉各种价值连城玉石做成的首饰,随便一样拿出去都能价值百两银子。

沈媚随后抓了个帝王绿的翡翠贵妃镯递给玉珠儿,“喏,送你的。”

玉珠儿吓了一跳,“郡主,这可不成。”这镯子绿汪汪水润润的,比柳夫人带的那套翡翠头面的种还要好上不少。

玉珠儿发愁,这郡主性子可真古怪,方才还骂她小傻子,这会儿就好的送东西起来。

“郡主,教您可以,这东西咱们姑娘可是不能收的。”甘草还是很有分寸的,这样的镯子拿出去有市无价,一看就知是宫里赏赐的东西,她们姑娘拿了成何样。

玉珠儿就点点头,“郡主,不能收,要不以后我经常陪你玩吧?”

沈媚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她,“真的吗?那我脾气不好,你还陪我玩吗?”

玉珠就点头,能不点头吗。

见玉珠儿这般,沈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几个丫鬟婆子们都轰了出去,厢房只剩她们两儿,她拉着玉珠的手泪眼汪汪的道,“我知道自己方才找你要佛珠是不对的,可我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公主娘,她们都说广济大师的那串佛珠有福气,都说娘生病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得了佛珠送给公主娘,福气就能传给娘,公主娘的身体就能好起来,就能回来陪我了。”

泪珠子成串成串落下,玉珠掏出手帕给郡主擦泪,她轻声道,“别哭了,郡主瞧着呀。”她伸手握住郡主的手,“我能抽中福签,广济大师说我是个有福的人呢,你瞧,我把福气给你,你去替公主祈祷,这样公主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真的吗?”沈媚眉儿纠结着,也不知该不该信。

玉珠儿不语,这也就是孩童间美好的祝语,她也只是安慰这小郡主。

好在小郡主没纠结一会儿,缠着玉珠儿开始让她教自己解九连环。这东西需要一个巧字,玉珠把关键技巧告诉她,这小郡主根本没耐心,解了一会就把东西丢开旁边,委屈道,“我不解了,好难,我们玩别的吧。”

玉珠儿颇为无语,只由着她玩起别的。相处一会儿,她就发现小郡主小孩儿心性,不坏。

两人玩的开心,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还以为是送甜汤的丫鬟,都没抬头,直到一抹暗影遮在面前,那道影子明显不是身材娇小的丫鬟,看着有些高大,玉珠儿跟沈媚抬头。

沈媚惊喜的喊了声大哥。

炭火浓郁的厢房里,火光照耀,眼前这人的面容隐有几分不清,玉珠儿坐在榻上还得抬头看他,只知他挺高,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墨色暗纹长袍,听见小郡主喊人,她心里咯噔了下,立马知道这人的身份了,小郡主的嫡亲哥哥沈羡。

玉珠只想起老太太跟她说沈世子性情古怪,心狠手辣,她也顾不上什么,站起身来打算跟这世子行个礼。哪儿晓得盘腿坐着的时间久了些,刚站起小腿就开始发麻,整个人直愣愣朝着前方栽去,看着硬邦邦的青砖地面,玉珠儿脑中嗡嗡作响。

眼看着脸就要朝地,她脑中一片空白,人忽然顿住,发觉自己被人拎住后颈的衣裳,脸距离地面就那么两三尺,而后整个人悬空升高,视线变高,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双眸子的颜色有些淡,清冷冷的,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脸色也略微有些苍白,还只是少年模样。

沈世子生的一副好容貌,和玉珠儿幻想中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出入。

第20章

被人拎小狗崽猫崽的一样拎着后颈处,双腿离地悬高,玉珠愁的心惊肉跳,哪怕眼前少年相貌堂堂,霞姿月韵,她还是担忧,老太太说的少年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时代权贵阶级太明显,她这样都能算是冲撞贵人,沈世子万一不高兴,让人杖毙了她都没处哭去,况且这姿势实在说不上好看,她双腿发麻,人都快僵硬了。

谁知沈世子正眼都不看她一下,提溜着把人给放在榻上,抱起一旁惊的瞠目结舌的郡主在对面贵妃榻上坐下,“我听丫鬟说你病还没好透就跑出去了?还闹着跟别家姑娘要佛珠?”

声音清澈,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

沈媚心虚的看玉珠儿,“哪,哪有,大哥,我没有的,不信你问玉珠,瞧瞧我可有问她要佛珠。”

玉珠听见提她名,也不好意思装傻坐榻上发呆,动了下身子,“谢谢沈世子。”这是为刚才的事情道谢。

沈羡略微点头,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玉珠儿,神色冷清清。

玉珠儿见如此,也不好打扰别人两兄妹,就跟沈媚说,“小郡主,我先去了,前前头看腊梅,改日再来陪您,玩可好。”长句子说起还有些磕磕巴巴,她面皮子发紧。

“可我还想跟你玩呀。”沈媚委屈,她不曾有甚手帕交,也难得碰见有眼缘的。

玉珠儿望着小郡主不说话,总不好说是瞧着她哥哥在,她实在尴尬的紧才想离开的吧。她如今面团一样的娃娃,鼓着脸颊就跟包子一样,沈羡又扫了她一眼方才起身跟沈媚说,“既然妹妹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沈媚欢欢喜喜点头,“那我改日去看大哥。”说着还抬起胖手挥了挥,一回头见玉珠儿还僵着坐在貂皮榻上,忍不住笑嘻嘻问,“你作甚呢,莫不是被我大哥吓的,我同你说,别看我大哥冷着一张脸,人不坏的,只要你不惹到他。”

那就是惹到就难说了,玉珠儿苦着一张脸,“郡主,我腿麻。”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沈媚捂嘴嬉笑,唤了甘草进来帮着玉珠儿揉了会儿小腿,这才渐渐好转,玉珠也不敢同一个姿势久坐,不一会就换下。两人在厢房待到晌午吃宴,玉珠儿都快吃饱了。

小郡主厢房的妆台放着十几个白陶瓷罐儿,里面是核桃仁,杏仁,瓜子儿,蜜饯,小肉干,鱿鱼片之类的零碎儿,两孩子也没个丫鬟婆子管着,边玩儿边吃着,到午膳时都撑着了,哪儿还吃得下。

沈滟的丫鬟过来催着,玉珠儿不得不过去,跟郡主说声,郡主不耐烦参加这样的席,跟玉珠儿约好下次一块玩才依依不舍放了人离开。

食不言寝不语,宴上玉珠儿吃的不多,木氏低声问了两句,得知她在郡主房间吃下不少果子零碎儿,就夹了些容易克化酸酸的菜肴喂着她吃了几口。

吃过午膳,柳夫人请了如意园的戏班子来唱戏。如意园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有个名角儿,擅旦角,唱的那叫一个好。

玉珠今儿起的早,又陪着小郡主玩闹一上午,吃过午膳哪儿还有精力看戏曲儿,趴在木氏怀中睡着,木氏取了斗篷把人包的严严实实,任由她睡了。

晃荡之中,玉珠醒了过来,朦朦胧胧还以为是在小郡主房间,揉了下眼发现是在马车上,木氏正抱着她,“姣姣儿醒了?”

“嗯。”玉珠儿哼哼的嗯了声,从木氏怀中爬起,又揉了下眼,挑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娘,什么时辰了。”

木氏笑道,“都申时了,咱们在回府的路上,可有不舒服的?待会儿回去让甘草煮些姜汤,看戏的台子有风灌进来,娘怕吹着你了,喝些姜汤去寒。”

玉珠儿胡乱点头,透着帘子去看外面热闹的街市,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上京的繁荣果不是其他地方可比拟的,她对这时代的特色带着莫名的执着,想要多看看它们,了解它们。

玉兰玉香也在这辆马车上,玉兰忍不住问,“四妹妹,小郡主可有给你什么好东西?”

这三姑娘又恢复成那眼皮子浅的模样了。

玉珠儿回神放下帘子,还不曾言语,玉香就翻了个白眼,“玉兰,你眼皮子咋浅成这样?”

“谁眼皮子浅了!”玉兰暴跳如雷,“我关心一下四妹妹不成,我可听闻那小郡主喜怒无常,谁知她说要送四妹妹东西是真是假,万一诓骗四妹妹怎办?”

玉香嗤笑一声,“谁信呐,你心中想甚你自己最清楚。今儿在沈大姑娘房中,你非要玉珠出这个头,看不出那一屋子姑娘尽捧着沈大姑娘啊。”

玉兰急了,“我还不是为了四妹妹着想,四妹妹露这么一手,上京谁还敢传她痴傻?”

玉香还想再说什么,陶氏沉着脸喝斥,“够了,成何体统,你们两人是姐妹,不是仇人,一见面就吵!回去以后给我去佛堂跪一个时辰!”

玉香咬唇,气呼呼的扭头,玉兰也哼了一声。

林氏和木氏劝说了两句,玉珠儿在一旁脑仁疼,二房这两位姐姐,只要见面就吵,都不知跪了佛堂多少次的,还是不长记性。

不过听二姐这么一说,玉珠儿也觉甚是奇怪,为何那些姑娘夫人都捧着柳夫人和沈大姑娘,讲起来贵妾也只是个妾氏。国公府的正经夫人还是个公主,怎得还娶了两妾氏进门,如今还由着一个贵妾处理庶物。

想来百家有百样的活法儿,每家每户都是不同,生活百态,俱不一样。

到了晚上歇息时,玉珠儿就知道镇国公府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儿了,还是白芨那丫头搁别的院打听来的,回来就跟白芍咬耳朵,顺带连她也听齐全了。

国公爷沈魏十来岁就同柳夫人定了亲事的,只等着从边疆回来成亲,沈魏二十二岁回了上京,被圣上召见册封为镇国大将军,衣锦还乡,剩下就该成亲享荣华富贵,哪儿想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戏曲化。

那日沈魏的老娘,那会儿还是沈老夫人,她非拉着沈魏去广济寺还愿,感谢菩萨保佑沈魏这么些年征战沙场凯旋归来,让她老人家也放了心。

这一还愿就还出事来,去到广济寺,沈魏依照老娘的嘱咐,心虔志诚的给菩萨磕了头,随后见着沈老夫人去抽签,他无事可做就去了后山透透气,这一透气就出了事儿。

那几日正好是嘉禾公主生母婉贵太妃的忌日,嘉禾公主边住在寺庙给太妃点了长明灯誊写经文,诚信求佛。晌午那会儿,嘉禾公主出去透气,行至后山一池塘时脚滑了一下,掉进池塘,池塘水深,浮浮沉沉,不懂水性,高呼救命,被沈魏听了去。

年少将军自然不可见死不救,待赶过去发现一姑娘在水中求救,他犹豫不决,眼看那姑娘就要沉到水底,也是无法,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

附近住着不少香客,听见嘉禾公主的呼救声就赶了过来,时值夏日,穿的单薄,湿了水衣裳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嘉禾公主玲珑的身段全被沈魏看了去。两人泡在水中,岸边还有香客,这般上去又是不妥,沈魏脱下衣袍把人包住上了岸抱着回了住处。

这下没法,两人只能成亲。

讲真,嘉禾公主若只是个普通人家或者世家姑娘,就算被沈魏全看了去,也只能为妾,毕竟沈魏已定了亲事,柳夫人还是广平侯府纪家的嫡女,人家也是世家女,凡事讲究个先来后道。

可嘉禾是公主,皇家颜面大于一切,怎会让一个公主给人做妾氏,嘉禾公主只能下嫁沈魏做正妻,甚至没了公主的待遇,没有赐下公主府,嘉禾是作为人妇嫁给沈魏,替他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的。

皇家也说,会补偿纪云柳,这事儿全上京都知晓,可以让沈纪两家解除婚约,纪云柳也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婚嫁各不相干。

沈魏也觉对不住纪云柳,让沈夫人私下找纪家安抚,说是解除婚约给纪家补偿,他也不愿让人一清清白白的世家姑娘给他做妾。至于妻子是谁,他并不在意,他同纪云柳也没见过几次面,要说感情也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都差不多,圣上肯定是要他娶嘉禾公主的,他也不能违抗圣命。

纪云柳带回消息却说她等了他快十年,如今已双十年华,就算是清白姑娘解了婚约,谁还会娶她,哪怕做妾她也要嫁到沈家来。

这事儿本就皇家不占理儿,见如此,圣上也是无法,毕竟人家姑娘等了快十年,可嘉禾做妾也是不行,就让沈魏按照妻的礼仪娶了纪云柳进门做贵妾。

为了给嘉禾公主几分面,等两人成亲半载,沈魏才娶了纪云柳进门。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