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听完这些早已不是秘闻的国公府往事,整个人有点懵,这精彩程度不亚于各种戏文儿,按说嘉禾公主掉去池塘也是太巧,怎么偏偏就那会儿掉进来,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不过天注定的?

她正胡乱想着,白芍已低声问白芨,“嘉禾公主偏就那么巧掉进池塘去?”

“可不就是那么巧。”白芨叹了两声,“真真是注定的,躲不过,听闻嘉禾公主那会儿都有意中人,因为这事儿她还和圣上闹了许久不肯下嫁,不想那意中人寻到她,说她已失清白,不愿再娶,最后无法才嫁了沈国公,那柳夫人也是个傻的,她那会儿也不过十九年纪,还是侯府嫡女呢,就算退了亲事大把人求娶,何必做人妾氏,如今儿女都低人一头。”

“许是不甘心吧。”白芍说,“等了未婚夫几年,回来却出这种事,还被皇家压,如何甘心,怕她现在也是后悔的很。”

这种事情可就真真说不出对错来,皇家颜面在这种时代大于一切,这便是阶级的权利,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公主做妾氏,到底是皇家欺负人还是柳夫人钻了牛角尖?可真是不好说。

听完玉珠儿能做的也就是叹息一声,至于国公府是柳夫人把持庶物,公主是真病还是假病,玉珠都觉这公主心有些狠,一双年幼的儿女就那么丢在国公府不闻不问,她见小郡主对公主娘实在想的紧,那模样怕是从未见过自己的公主娘,也是个可怜见的。

白芨还在同白芍说着国公府的趣闻,无非也就是上京人家都觉得柳夫人大度,被公主抢了婚事还替她养着一双女儿,嘉禾公主和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生母,又说嘉禾公主算是公主中最惨的,别的都招了驸马赐下公主府,一世一双人,哪儿像她,嫁为人妇还要和妾氏争宠。

听着听着玉珠儿睡下,一醒来天都大亮,做回一个奶娃儿,她过的惬意,也享受这样的宁静,她的确嗜睡了些,一来上辈子睡的少,二来还是个娃儿多睡睡才长的好。

由着丫鬟们伺候着净面漱口梳头擦了香膏子,穿好衣裳坐一旁等着吃早膳。

这些日子木氏忙的不行,忙着铺子修整,找做首饰的匠人,早上半天儿基本是见不着她人的。

玉珠儿被甘草抱着坐在屏风外的榻上,才瞧见妆台上搁着一寿桃白瓷花瓶儿,里面插着几只金色腊梅花儿。

玉珠儿指着问,“哪儿来的呀?”不是只有国公府才有这金丝腊梅花儿的吗?

甘草笑道,“昨儿四姑娘睡着了,临走时,小郡主的婢女抱着一堆的腊梅花枝儿过来送给姑娘的,说是姑娘喜欢,下次直接去府中折,国公府多的是。”

这金丝腊梅可是稀罕物,柳夫人平日里连让花匠修枝儿都尽可能减少折太多的枝,这还抱了一捆回来,柳夫人不知得多心疼。

“姑娘瞅那边,还有一堆呢,打算给各房送几枝过去的。”甘草指了指门口用绸布包着的一堆花枝儿。

想了下,玉珠儿说,“给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送些过去,剩下的,全插院里儿。”她记得腊梅也是可以扦插繁殖的,不过最好是春季花谢后,她也就是这么一想,没指望能种活。

甘草点点头,小郡主送的腊梅枝多,放着也浪费,不如听了小主子的话。

看着白芍白芨抱着一半儿出去送予各房,甘草去把熬在小厨房的金丝小枣精米粥端了上来,小菜是从大厨房拎过来的,一叠腌渍的萝卜丝儿。这算不得正经腌菜,不过是把萝卜切丝加了盐巴糖醋腌渍一下,味道有些重,酸酸甜甜的,加了香醋吃起来还是挺开胃,甘草一口粥一口萝卜丝儿的喂小主子。

哪知平日挺喜欢这些腌渍小菜的主子却是一口萝卜丝都不肯吃,等一碗枣儿粥吃完,萝卜丝一口都没动,甘草问,“姑娘是不喜欢这味道吗?”她尝过,味道和以前的差不离。

玉珠儿皱皱小鼻子,“味不对。”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和平日吃的萝卜丝不一样,有些变味。

这冬日里头能吃的新鲜蔬果也就那么几样,萝卜白菜豆子发的银芽儿,萝卜白菜俱是秋季成熟摘了存在菜窖里头,下雪天儿能取出来食用。像勇毅伯府这样的小世家,哪怕落魄也不说亲自耕种,还得一样从外头买进各种粮食蔬菜来吃的。

甘草和玉珠儿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以为是厨房做法不一样,味道就不太一样。

用过早膳,玉珠儿披着斗篷坐院里看着几个丫鬟咋咋呼呼挖坑把剩下的腊梅枝儿都给插上,不多不少,在院墙左右边上,松松散散插了四排,各边两排。

待申时三个亲哥哥下了学堂过来院里看望玉珠儿,姜珀一眼就瞅见墙两边的腊梅枝,笑嘻嘻道,“哟,这腊梅哪儿来的呀。”说着还跑过去想伸手拔一枝儿出来。

玉珠儿迈着小脚从厢房跑出来,急急忙忙说,“六哥,不许。”

见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瞪圆了,姜珀大笑,“好好,六哥不拔就是了,那姣姣过来让六哥香口。”

玉珠娇嗔,“六哥。”

姜珀,姜珣姜瑾三人上前,姜珀想把玉珠儿抱起,瑾哥儿怕他年幼抱不住,先他一步抱了妹妹起来,“姣姣今儿可都做了什么?”声音清润。

姜瑾是三房长子年十一,性子随了姜安肃,温和,也有魄力。珣哥儿珀哥儿是异卵双胞,俱才八岁多,长相不同,珣哥儿早几分出来,性子安静的很,不大爱对话,对这个妹妹的好却真真实实,珀哥儿就是三兄弟中最皮实的,上房揭瓦下水摸鱼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玉珠儿把今儿做了何事都告诉给三个哥哥听,不一会,珀哥儿摸出个编的蚱蜢递给她,“六哥编的,姣姣瞧着喜不喜欢,拿去玩儿,明儿等我学会编兔儿,再给姣姣编一对兔儿出来。”

玉珠偏头想了下,糯糯道,“要真的,六哥给我抓。”活蹦乱跳的。

玉珠儿长翘的睫毛如蝴蝶煽动,细微颤着,在眼睑下投出漂亮的扇形,黑葡萄仁一样的眸子水润润的看着珀哥儿,看的珀哥儿心软的不行,别说抓兔子,要天上星星他都能窜上去给摘下来送妹妹。

晚膳是几个兄妹合着父母一块吃的,照例在小厨房用高汤煮了面,菜肴是大厨房拎过来的。

素炒银芽,上汤白菜,肉馅儿豆腐夹。

不管伯府再落魄,每顿还是有两素一荤,量也大,足够一房吃的。

玉珠儿还是把小厨房煮的面吃的干干净净,素炒银芽吃了些,别的却是连碰都不碰,木氏以为孩子不舒服,抱着怀中问,“姣姣儿今日怎得胃口不好?”

甘草愁道,“太太,早膳和午膳的萝卜丝儿白菜肉卷,姑娘也都没吃的。”

玉珠儿糯声道,“娘,味不对。”她也说不出,就觉这菜一股子霉味。

第22章

木氏想起在邵安城,姣姣儿一岁左右时候的事,那会儿才断奶,就给姣姣儿喂一些炖烂的面条儿和粥,或是蒸些蛋羹,头些日子吃的挺好,过了半月有余,府中新买了一批粮食面儿跟盐醋酱甚的,再做给她吃,连碰一下都不肯,硬喂给她就给吐出来。

连着两三天俱是如此,每天吃那么两口还给吐出去,最后发现,只有熬的白粥还吃上两口,可把木氏给急坏了,寻了郎中来看,把脉都说姣姣儿身体无碍,只这样光吃白粥也是不成的,特意买了鱼熬成鱼汤加了一些盐巴醋酱去腥味,煮成的汤可是美味的很,再用来熬煮,想着也营养些,结果姣姣儿还是一口都不肯吃。

这么吃了几日的白粥,生生把个胖乎乎娃娃吃瘦了下去。

请了几个郎中,全是无法,就连木氏跟甘草也记急有些上火,拉了好几日肚子。

谁知,又过去两日,城中忽传出那家酱醋铺有问题,原这批酱和醋出了问题,用水不干净,发了霉招了虫,掌柜的还是昧着良心把这批酱和醋卖掉,这还没卖完呢,就被人发现告去官府。

木氏得了消息,惊讶极了,即刻跟着甘草去厨房取了酱和醋一闻,再尝下,实在尝不出什么来,就是见着装酱和醋的瓷罐周遭都长了些霉点子,不注意都发现不到呢。

这醋和酱本就是味重的调味品,稍微霉变味坏都闻不出,这两样也是做任何吃食都要给上一些调味儿的,吃了也闹不死人,就多有些闹肚子。

木氏就想着莫不是姣姣儿是因这东西霉变吃起来有味儿才不肯吃,白粥什么都不放,这才能入了口。立即让甘草去了别的铺子里重买了醋和酱回来,再做出的菜肴汤水蒸的蛋羹上搁几滴酱,姣姣儿立刻就吃了。

这次姣姣又是什么都不肯吃,木氏就想,不会又是厨房的酱醋甚的出了问题吧?

这会儿伯府还是老太太管着,林氏偶尔帮衬几把,木氏也摸不准是真因为厨房出了问题还只是娇娇儿胃口不好。

过了两日,玉珠儿吃饭还是如此,银芽儿就吃,别的菜却是不碰的。她平日胃口好,不挑食,只是食材新鲜做出的味道不是特差基本是不会浪费粮食,给她准备的准能吃完。

木氏便知道怕是厨房那边出了事儿,她这两日也有些闹肚子,还有珀哥儿珣哥儿跟白芨也是,这事儿可大可小的,这样吃下去,是闹不死人,就怕老太太年岁大,这样吃出问题来。

这日一大早,木氏抱了玉珠儿一块去给老太太请了个安。老太太人好,平日很体恤她们三个儿媳,并不要她们日日早起去请安,初一十五聊表心意过来一下就成。

今儿林氏也在,陪着老太太用早膳。

请了安,老太太把玉珠儿抱过去颠了颠,哎呀了声,“咱玉珠是不是瘦了些,瞧瞧小脸儿都没前几日圆了。”

木氏点点头,“母亲是不知,姣姣儿这几日也不知为何,好些吃食不肯碰,吃上两口便放下,问她为何,总说味不对。”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抚了下玉珠脸颊,心疼道,“可不许挑食,别像你大姐姐小时候那样,胃口小的跟猫儿一样,瘦的跟猴儿一样,可丑了,姑娘家的,还是圆润些好看。”

玉珠软软说,“祖母,玉珠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吃食味道怪,和以前不太一样。”

“讲起这个。”木氏皱眉,“母亲,之前在邵安城也有过一次,那还是姣姣儿小时的事儿。”她简单把事情讲了遍,说完老太太脸色就不大好看,林氏也蹙眉。

老太太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喊了身边的丫鬟杏儿过来,让她去厨房看看。

府中这些年落魄的,老太太身边就剩下这么一个叫杏儿的丫鬟同王嬷嬷,王嬷嬷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伯府做事,丈夫死的早,有个儿子娶了府中的丫鬟为妻,还得了个小孙子,一家子也算和和美美。

王嬷嬷跟杏儿平日伺候老太太和勇毅伯,儿子儿媳在厨房做事儿,一个管事儿,一个厨娘。

听到这里,玉珠也惊讶极了,她还不知自己身上这件事情的,说实话,一两岁她身为幼儿时期的事情记的的确不是太清楚,人有些混沌,幼儿本能每日吃吃睡睡,脑中所能记起的还是上辈子那些糟心事,根本不知自己还有个这般敏锐的味觉。

不过平日吃喝什么,她的确是能够尝出里面各样的味儿来。

一刻钟后,杏儿回来,还抱着一些烂菜,抿着嘴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奴婢方才在厨房看了圈,买来的菜都有不少都烂掉的,就是这样的,还有些肉食奴婢瞧着也不大新鲜。”老太太多吃素,她也不好拿着肉食过来给老太太瞧。

这些菜有一部分是腐烂掉的,去掉还是能吃,不少穷苦人家就是买这样的吃食来,便宜很多。

杏儿说罢,一屋子人都不吭声,玉珠儿坐在老太太怀中也不言语,明白了是咋回事,厨房有人贪了买菜钱,买回些烂菜,味道做的重些就以为府中人不知。

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叹了口气,“王嬷嬷也是跟了我一辈子,当年陪嫁丫鬟嫁进来的,这些年府中落魄,奴仆打发走不少,就留了她们一家子。前些时候日子还算宽裕些,厨房那边给银钱置办食材也多些,这几月筹钱为了老三家的铺子,手头上紧,我就算了算,给的银钱也就刚刚好够府中一月食材。以前给的银钱多些,也算是特意留给她们的,好歹跟了我一辈子,府中又不宽裕,平日里连个赏钱都没有。哪儿想着府中现有难处,她们却觉这是我欠了她们的!竟敢买些烂菜回来敷衍人!”

老太太也是给气狠了,气都有些不顺,杏儿急忙倒了杯温水拿了颗顺气丸过来喂着老太太服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儿。

林氏和木氏都忙道,“母亲,您息怒。”

老太太摆摆手,“去喊了王嬷嬷过来吧。”

杏儿去叫了人,王嬷嬷平日不用伺候老太太就搁自个屋里给孙儿做些衣裳鞋子甚的,或者来陪老太太说说话,只老太太最近喜静,念佛。王嬷嬷很过了来,看见地上的烂萝卜,脸色唰就白了,显而易见,甚是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她一张嘴,眼泪就流出来,“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讲别的,跟王嬷嬷说,“你也随了我几十年,若是再不想跟着,我放了你们一家子出去可好?”

王嬷嬷匍匐在地上磕头,“老太太,是老奴错了,老奴一时糊涂,没管好那对子浑人,还请老太太给个机会,日后再也不敢犯。”这样一家子的家生子被发卖出去,定是犯下错事儿,别的谁还敢买他们一家子?况且厨房买回这种食材的事情说大可大,闹不好就是谋害主子一家子,捉了去官府打死都成。

厨房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老太太人好,府中困难也会露几个子儿给她们一家子用,最近两月府中困难,老太太也同她讲过,给了厨房置办食材的银钱少了不少,她还跟儿媳说了声,莫不可昧下这银两,哪儿会想到…

王嬷嬷声泪俱下求着老太太饶她们一次,最后喊了王家儿子和媳妇过来,一人打了十大板子,罚了三个月的月钱算是了事。

玉珠儿骨子里受上辈子影响,觉得贪污这种事情是不对也不能容忍的,若是搁在她身上,碰见这样的员工,定然会辞退掉,可现在见老太太的处理方式却也是不知对错。

待打了板子,王嬷嬷擦着泪扶着儿子儿媳跟老太太道谢,泪眼婆娑的离开。

老太太又来给木氏道谢,“若不是老三媳妇,吃上半月这样的菜食,府中人怕都要生了病,哎,我是老了,这家啊,也该你们当着了,从今儿起,府中的事情就交给老大媳妇去管着,老三媳妇你和老二家的帮衬帮衬。”

木氏抱着玉珠儿回去路上,玉珠还是想不明白,就问木氏,“娘,她们做下坏事儿,为什么不卖了。”

木氏噗嗤笑出声来,“这哪家子没点儿这样的事情,大些的世家,各房各门儿里俱是如此,总要露点银钱给了他们才能尽心办事儿,伺候主子,今儿这次却的的确确是王家做错了,府中困难,减少开销,他们也应尽心办事儿,而不是克扣下来用次品糊弄主子们,按理是该发卖了她们,所以你祖母各自惩罚了事儿给她们一个警醒,哎,也是府中困难,现在的情况不易发卖了她们,老太太还需要她们照顾着,厨房也需用人,新买的奴才回来还不知心性哪里用的起?”

玉珠儿想着,难道这便是古时内宅的名堂?她却也还是实实在在不明,赏罚分明岂不是更好,这般就该发卖出去,杀鸡儆猴。

的确是玉珠儿不明白,本就是两个时代,各种制度生存方式俱不相同,又哪里能用固定思维来解决事情。

想来她要学的还是很多很多。

好在打了五大板子,厨房的膳食恢复正常,味道还是一般,却能入了口。

又过两日,谢澈带着几筐漂亮的玉石头回了京。

第23章

离开时谢澈穿的还算单薄,回来穿着袄袍,披着斗篷,正值下着雪籽儿,噼里啪啦落了一身。木氏抱着玉珠儿在府正门的房檐下等着,见人到,立刻让人帮着把东西运进府,又让甘草给谢澈换了身新斗篷。他人瘦了,个子长高了些,面容俊朗,看见玉珠儿时绷紧的脸有了笑容,问候了声师母,从她手中接过玉珠儿。

玉珠儿也有些念着谢澈,一被接过去搂紧他的颈子,软软的喊,“澈哥哥,姣姣想你了。”

谢澈心里柔软的不成样子,想亲下她软嫩的面颊,记起自己才从外面回,怕凉着她,便歇了心思,抱着玉珠儿朝府里走,“阿澈也想姣姣了,姣姣这些日子在家可乖巧?”

玉珠点点头,跟谢澈说着这几月见闻,谢澈见她口齿清晰不少,心里踏实不少。

谢澈从祁州带回整整四筐颜色各异的玉石头,鸡血石,石榴石,青金石,红纹石,蜜蜡,琥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好看极了。祁州盛产各类玉石,这些算是最便宜的,要不得多少银钱。

做首饰还需要各种金银铜的物件儿,木氏早已准备好,匠人也找到,还各自签了契子,并不是卖身契,是各类需保密的协议,首饰都是新鲜样儿,图个设计精巧,若被传了出去,铺子生意定会受影响。

木氏也清楚这些样式儿迟早会被传出去,但能把握最先的机会还是能赚不少。

接下来半月,木氏带着甘草早出晚归忙活铺子的事情,玉珠儿身边由着白芍白芨伺候着。

铺子的第一批首饰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出,玉珠每日在家也是闲的不行,吃吃睡睡,晌午后谢澈则回过来教她看书认字儿。

玉珠儿这日起来的早,吃过甘草在小厨房留的云吞面,房里搁着炭盆,暖烘烘的,她便又睡了去,快到晌午才起来,让白芍帮她披了个斗篷,搬着个小杌子捧个暖炉坐厢房外的廊庑下看梅花儿。

是的,她让白芍白芨插的那些金丝腊梅花枝儿竟全部活了下来,一枝都没死。说也奇怪,国公府的那腊梅每年精心打理,都会死上一两颗,她这儿的插枝儿就是浇些水都能活的好好的,莫不是这院子灵气足?

白芨坐在玉珠儿旁边绣荷包,看着腊梅枝也忍不住唠叨,“姑娘,咱这腊梅全都活下来呢,指不定明年姑娘也能搁院儿里办个赏花宴了呢。”

玉珠儿被她逗的直笑,她这些日子没出门,也从白芨口中听到不少府外的事情,都是关于她的,外头再也没人说她痴傻,皆是讲她开窍晚,一开窍就有惊世奇才,听闻还有几户人家上门来给她定娃娃亲,全被木氏笑眯眯的打发了,弄的那几日木氏脸都僵了。

这天儿越发的冷,玉珠儿在外头待了一小会儿就坐不住,捧着暖炉摇摇晃晃进了屋。

天寒地冻的,整日窝在榻上昏昏欲睡,日子就过的特别快,就到了年关,第一批首饰总算赶了出来,正好趁着年关开了铺子有些收入缓解下府中的窘迫,如今府中可是真真惨,能当掉的都给当的差不多,要不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辉煌过,这些年靠着典当也活的下来。

玉珠儿还特意问木氏要了四样儿首饰,这四样首饰,一支蜜蜡石挂珠银钗,金丝缠成桃花儿样儿上面镶着碎玉石,中间一颗打磨圆润的蜜蜡玉石球儿。

还有金丝石榴石步瑶,蝴蝶簪,金镶翠挑簪,俱是精致漂亮的恍人眼,这三支她打算送予三个姐姐,那只蜜蜡石挂珠银钗送给小郡主,一来是真心想要送小郡主一个礼,二来还能帮铺子宣传宣传呢,瞧瞧看,连小郡主都带咱家的铺子里的首饰。

正好前两日小郡主下了帖子来府中,邀玉珠儿去国公府玩,府中也无需她帮着准备年关事宜,只管着吃喝玩好就是,老太太得知小郡主邀了她,让人备下马车,带了白芍白芨两丫鬟去了国公府。

玉兰还想跟着去,陶氏不许,小郡主帖子上写的明明白白,只邀玉珠儿去玩,她眼巴巴跟去算甚。

玉珠儿今儿穿了身海棠色绣花夹袄裙,披着月白绣梅花斗篷,白玉一样的脸颊,肉呼呼的,瞧着都能让人心软几分。

不想不赶巧,过去听守门的婆子唠唠叨叨说小郡主又病了,说是小郡主自打出生公主娘不在身边,每日每夜闹腾的厉害,奶娘的奶水都不怎么喝,小时瘦弱的跟猫儿一样,还以为是活不成,好不容易长大也是多灾多病,一个月病上一次都算是少的。

玉珠儿听的心里抽抽的疼,不由想到上辈子时候的事儿了,她克死父母,也在亲戚家中住过几日,看着舅舅舅母疼爱表哥表妹,她眼巴巴看着,心里非常想念母亲,可她这一世有了疼爱自己的家人,心中遗憾得以弥补。

小郡主真真是可怜,玉珠儿一心软就走的快了些,想去安慰人。

到了小郡主院中,婆子退下,玉珠看着廊庑下跪着的十几个丫鬟,犹豫要不要过去。那当首的一个穿淡青色袄裙的丫鬟瞅见她,面露喜色,疾步走了过来给她福了福身,“四姑娘快些进去吧,小郡主还等着您在。”

玉珠儿随着她一块往里头走,“小郡主不是生病了吗?”

丫鬟点点头,“昨儿小郡主非闹着外面看雪景,一会儿的功夫再回屋就病下了,世子还发了脾气的。”

玉珠儿心道,难怪外头跪了一院子。随着丫鬟进了房,白芍白芨在外头等着,玉珠儿一进去就听见小郡主再发脾气,“我就是不喝,这药苦死了,不喝不喝。”

“喝掉!”沈世子冰凉凉的声音,和那日嗓音是天壤之别。

小郡主崩溃大哭,“我就是不喝,坏哥哥,我要娘,我要公主娘,呜呜呜…”

玉珠儿听的发愁,疾步走进去,她这些日子脚沾地儿也是少,这一走快,两个小脚就绊到一起,差点就给摔着,一个踉跄才稳住,她愁死了,觉得奶娃娃就是这点儿不好,身体机能只有这么些,想稳重都不成。

她这一个踉跄就出了屏风,正好露脸在沈世子和小郡主面前,小郡主也不哭了,挂着泪珠儿看着她,“玉珠儿…”

沈羡低头看着地上的白玉娃娃,眉目肃然,又撇过头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小郡主面前,“喝掉。”

小郡主回神,眼看着眸子里聚集起雾气,又快哭了,玉珠儿急急忙忙说,“小郡主,我带了好东西过来送你的。”

“什么东西呀?”小郡主又不哭了,扭头巴巴看着她,“给我瞧瞧。”

玉珠捧着木匣子来到贵妃榻旁,也不怕郡主把病气过给他,挨着小郡主打开木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喏,这是我家铺子做出的第一只首饰,专门找来送你的。还有这罐果子,我专门央求甘草做给你吃的呢。”

木匣子里的白瓷罐子一打开就能闻见一股子枣儿的清香,小郡主擦了把眼泪,爬着过去玉珠儿身边,低头去看罐子里的枣儿,“呀,这枣儿好生奇怪,里面怎么裹着白白的东西,玉珠儿,这是什么吃食呀?”

玉珠笑的得意洋洋,“这叫糯米红枣儿。”她特意想出来的新吃食,小郡主爱吃甜食和枣儿,她就央求了甘草帮着做,甘草还笑话她,“姑娘,这枣儿里头夹着糯米粉儿,能好吃吗?”

“能好吃吗?”小郡主也嘀咕。

玉珠儿就笑,“要不等小郡主喝了药,我们一块儿尝尝,我也还没吃过呢,里头的是糯米粉,揉的好些道儿,挖了枣核塞进枣儿里上锅蒸,蒸好裹上一层糖浆放凉,一做好就赶紧让人装起来好过来同郡主一块儿吃。”两月过去,她说话倒是顺溜不少。

小郡主很心动,也不等沈世子说了,捧过他手中的梅花儿瓷碗,咕噜噜就把里面的药汁儿一口喝尽,把空碗塞回沈羡手中,捻起一颗塞进嘴,外头一层甜丝丝的,糖浆脆脆,咬开就是枣儿的香甜,糯米粉的清香,好吃的舌头都能吞下去,小郡主幸福的眯眼,“玉珠儿,这个好好好吃呀,你快尝一个。”

说罢又见玉珠儿还站在贵妃榻下面,榻有些高,她只露个头出来,就笑眯眯说,“你快些脱了靴子坐上来陪我一块吃。”

沈羡端着瓷碗,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玉娃娃。

玉珠儿依言蹲下,费好大劲儿还没脱掉兔毛儿靴子呢,后颈忽然被人拎起,整个人悬空,复又被放在贵妃榻上坐下,她看见沈世子微微俯正给她脱靴子呢!!!

第24章

玉珠儿给惊着了,不知所措看着沈羡如绸一样的黑发,略微清瘦的背影,目光又挪到他正帮着自己脱去兔绒靴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如白玉,轻轻巧巧就帮着她把靴子脱了下来。

不安的挪动下位置,玉珠儿有些羞涩,穿着白棉罗袜从铺着白狐皮毛的贵妃榻上站起,像模像样的给沈羡行了礼,软软糯糯的说,“谢谢世子。”

这也是玉珠的处世之道,能揣摩人脸色,上辈子搁商界炼出来的眼力劲儿。她见这世子没甚表情,却不讨厌她,看她时和看小郡主差不离的目光,指不定就把她当妹妹一样,就上赶着套个近乎,多个朋友总是没坏事的。

沈羡默然片刻,缓缓道,“无碍,你既是媚儿的朋友,还要多谢你陪着她,今日媚儿生病,怕过了病气儿给你,待和丫鬟们回府记得让人煮碗汤药喝下。”

“劳烦世子挂心。”玉珠儿诚心道谢。

小郡主在一旁催促,“玉珠儿,你快些尝尝看,真的很好吃唉。”她说着又捻起一颗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

玉珠儿也学了她的样儿,捻一颗入口,满嘴生香,甜丝丝,两个小姑娘就鼓着腮帮子对视,甜甜一笑。玉珠儿吃了一颗,味道真真是极好,又见沈世子坐在旁边看着她们,想也没想用白嫩肉乎的小手捻起颗枣子递予世子嘴边,“世子可要尝尝?”

她做的自然,平日在家也总是这样喂几个哥哥零嘴儿的。

小郡主瞧着,正想拉住玉珠儿,告诉她自家这位哥哥可是一丁点的甜食都不会吃的,哪儿想还未曾拉住,她就见大哥盯着玉珠儿小巧圆润粉嫩的手指看了会儿,就着玉珠儿抬起的手,张口把枣子吃了进去。

小郡主瞠目结舌,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沈羡把枣儿嚼碎吞下,见这小玉娃娃顺势又捻了颗准备喂他,眉心微动,不动声色道,“不必了,你们吃着就成,媚儿的药也喝了,你们玩着吧,我先离开了。”语毕,撩袍起身,从贵妃榻上起身绕过花雕屏风出了厢房。

不一会,方才送玉珠儿进来的丫鬟伺候着两人,小郡主不耐烦,挥手让丫鬟出去,“含笑,你且出去候着,这儿不用你伺候。”

含笑弯腰福身应声喏才离开。

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小郡主塞了颗枣子入口才哼哼唧唧道,“玉珠儿,你是不知的,我大哥可是一点儿甜食都不吃,你方才喂了他,他竟没拒绝,且我大哥最不耐别人碰他的,别说你还用手指抓了吃食喂他。”哼,平日里连她光着手递的吃食他都不肯吃一口,小郡主有些吃味了,复而又一想,玉珠儿待她如此好,哥哥分她一半也是无妨。

这般一想,小郡主开心起来,吃枣子更加起劲,徒留玉珠儿一人瞪着眼不知所措。

小郡主瞧她如此,挥挥手说,“别在意,我大哥没外头传的那么坏呐,都是瞎说,你瞧瞧看,他们不还传言你是傻子吗?你可不是小傻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