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儿下意识点点头,想想也不对,按照她的情况,三岁前的确算是个傻子了。

玉珠儿就有些八卦,问小郡主,“那外头怎么传言他打死了丫鬟。”

小郡主皱下小眉头,“是那小丫鬟爬床,我大哥恼了,令人在院子毁了那丫鬟容貌杖毙,传言说一刀刀剐肉当不得真。”就是割了几刀罢,不若恼了怒的哥哥有些可怕,连她都怕。

玉珠儿关注点全去了小丫鬟爬床上头,她目瞪口呆,沈世子好似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吧,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就有丫鬟爬床了?真真是可怕。

两个娃娃吃着枣子,说着闲话,看着小郡主吃了六七颗,玉珠儿把罐子合上,收起来放妆台上同那些零嘴儿摆放一起,“小郡主,你还病着,这个是不能多吃的,晚上吃了药吃上几颗压压苦味就成,待日后小郡主身子好起来,想吃多少我就让甘草做。”

小郡主很听她的话,乖巧点头,两人就躺着榻上说话,片刻中后小郡主睡下,玉珠儿轻声唤了含笑进来伺候着,自个由着白芍系上斗篷抱着出了房离开。

白芍抱着玉珠儿,白芨跟在身后撑伞,下了几日小雪一直没停过,行至国公府侧门口时,一穿淡青色袍子的,长的一副机灵样的小厮喊住她们,“姜四姑娘,还请稍等。”

白芍停住步子,玉珠儿趴她肩头看那清秀小厮,软声问,“小哥儿有何事?”

小厮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疾走两步追上几人,笑眯眯的道,“四姑娘,这是咱们世子给姑娘的谢礼,谢谢姑娘照顾咱家郡主。”

玉珠儿看他手中的匣子,牙雕梅花黑檀木的,黑檀木可是很名贵的木头,她摇摇头,“同世子说声谢谢,谢礼就不必了。”

“这可使不得。”小厮惶恐,“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奴才,这是世子吩咐的事儿,奴才只管把东西送予姑娘,还请姑娘收下吧,省的奴才回去也不好交差。”

那木匣子有些大,里头也不知是装了何物,玉珠儿见小厮为难,嘱咐白芨把匣子抱着,同那小厮道,“那就多谢小哥儿,劳烦小哥儿回去同世子说声谢谢。”

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迎着飘雪朝勇毅伯府驶去,路上白芨帮着打开匣子,里头放着一水牛角雕童子牧牛图笔筒,琥珀雕山子形笔架,松石绿釉笔砚,紫檀嵌珐琅云头纹墨床。

玉珠儿晓得这是一副文房四宝,笔筒,笔架,笔砚,磨床既是储存墨块的器具,打开紫檀嵌珐琅云头纹墨床,里面搁着两块黑亮的墨块,闻着很舒服的墨汁香味,连不懂这些的玉珠儿都觉得这一套东西怕是极为贵重,不仅仅是贵重且是难寻的好物件,笔筒里还搁着几只狼毫,看大小是适合她用的物件。

除此之外,牙雕梅花黑檀木匣子里还搁着几块果香饼子,闻着有果子的香味。玉珠儿晓得这是一种香料,掰开一小块搁暖炉子烧着能安神凝气。

白芨忍不住唠叨,“哎呀,姑娘,这些都是精贵的稀罕物件,这,这礼咱们怎还的起。”

玉珠儿挥挥手,不甚在意说,“没事儿,待日后还的起在还就是。”收都收了,总不能退回去,府中困难,现在想要还礼也难。得了这么一套文房四宝,看那狼毫大小,明显就是给她准备的,拿回去送给哥哥们用都不成,只想着回去找副名帖儿来练字,莫不要辜负这么好的物件,恩,练字,她有些发愁起来。

回了伯府,难得几个哥哥同父母都在,得知国公府送了玉珠儿这么好一套文房四宝也有些给惊着,还是姜安肃道,“这物件于伯府而言贵重,但对国公府怕是没甚,既都收下了,日后得了甚好东西,还份礼回去就是。”

又见闺女摸着那狼毫玩,就笑了起来,“得了这般好的文房四宝,咱家姣姣也该启蒙了,明儿我去找副名帖回来给姣姣练字。”

珀哥儿笑嘻嘻,“姣姣,六哥可同你说,这练字是世间最最凄惨的事了。”

谢澈似笑非笑睨了珀哥儿一眼,嫌他捣乱。

“浑说!”姜安肃眉目肃然,语气严厉,“莫要教坏了你妹妹,这些日子你功课如何,待会随了我去书房检验你的功课。”

珀哥儿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惹的玉珠儿咯咯直笑。

过了几日,姜安肃真从别处借了泊远字帖过来,这字帖出自唐泊远之手,前朝有名的书法家,这本字帖和他平日草书不同,略微正楷些,字体秀丽不少,适合姑娘家练字。

唐泊远的字帖不必说,真迹十分难得,传世间只剩几孤本,这本怕也是临摹出来的。

玉珠儿三字经都已学会儿,每日早晨吃过早膳乖乖的伏案练半刻钟字儿,木氏怕她伤手伤眼,只需学这么一小会儿,再者时至年关,学堂里的学生们都放了课,哥哥姐姐们俱在,有人陪着耍,她倒也不是每日昏昏欲睡的模样。

过了几日,木氏陪着儿女们吃过早膳,抱着姣姣儿去房里查了下账,给惊着了,吸了口气跟甘草说,“铺子这几日竟有三百多两的收入?”她深知做一支首饰花不了几成本,而一只首饰的能卖五到十两的银子,再精致一些的开价二十两也是有人要的,这些利润至少一大半,也便是说一个月的纯利润能有一千多两。

就算几家分着,一家也能分上百两银子,这还仅是开始。玉珠儿跟着松口气儿,府中能赚银钱,日子也会好过很多,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第25章

勇毅伯府正门贴了对子,挂上红灯笼,府中厨娘忙着蒸鱼糕,炸圆子,包饺子,熬大骨汤,做点心,木氏把铺子上能支取出来的银钱都取了出,就为置办年货过个喜庆年。

这几百两银子正赶在档口上,赶的及时,府中过了个欢欢喜喜的大年。

过了个年,玉珠儿没长肉,反而清瘦了些,早起给各位长辈们拜年,祭拜祖先们,晚上守年夜,闹腾腾的,她精神气儿就有些跟不上,吃的再饱都不顶用。

正月十五才松散下来,厨房备下红豆沙汤圆,玉珠儿胃口极好的吃了十几个,木氏怕她积食儿,不许再吃,抱着玉珠儿在榻上放下,让她自个在榻上玩着消食儿,嘴里念叨着,“在过几日,你小姑姑要回来探望老太太,你小姑姑也是个可怜的,嫁去夫家好几年还未曾有孕…”说道最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玉珠儿心想着,小姑姑呀,好似祖母的确有个小女儿,比爹爹还小上不少,如今才二十一二的年纪吧,成亲都四五年了,未曾有孕,是还没生孩子吗?搁在这时代可真真是个糟心的事儿。

吃的太饱,玉珠儿思维有些散发,靠在青莲色撒花软枕上胡思乱想,想着二十一二搁上辈子还是个小姑娘呢,至多谈个恋爱,放这儿都成亲好几年,十四五的年纪就要成亲,十八就是剩女,真真是可怕,她长大可该如何,父母再宠着也要按照常论把她嫁出去,十六七就要生娃娃,玉珠儿脸色剧变,愁的是没边儿了。

木氏瞧她蹙着小眉头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姣姣儿再想何事,瞧你愁的。”

“娘,无事儿。”玉珠儿抱住木氏手臂,“怎么没瞧见哥哥他们?”

木氏揉了揉玉珠儿脸颊,“澈哥儿同你父亲出门有事儿,瑾哥儿珣哥儿珀哥儿俱出门拜访同窗好友去了。”见女儿掩嘴打了个小哈欠,就问,“要不要睡会儿?”

玉珠儿点点头,她年纪小,嗜睡也正常。

这一睡就到了晌午吃膳,还不是自个醒来的,是被珀哥儿惊醒的,睡的正香就听见珀哥儿咋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姣姣,快瞧瞧六哥给你带了甚好东西回来。”

“六少爷,姑娘还在歇着呢,小心惊着她了。”甘草站在廊庑下轻声嘱咐,眼看着珀哥儿一头撞开房门冲了进去,手中不知还抱着一甚玩意儿,用袍子包着。

玉珠儿睡眼迷瞪的爬起来,守在一旁的白芍取了夹袄给她穿上,珀哥儿已经绕过屏风冲到床榻前来了,见着玉珠儿就喜滋滋的献宝,怀中抱着的东西递给她,“姣姣快瞧瞧喜不喜欢。”

玉珠儿睡眼朦朦的揉揉眼,糯声问,“六哥,这是什么呀?”

“你自个猜猜看。”姜珀卖关子,笑的得意忘形,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后。

甘草跟在身后从门外进来,小心放下帘子隔了门外的寒气儿,怕凉着姑娘。

玉珠儿看他递过来的袍子,像包着一个笼子,还瞧见一丁点儿竹编儿,她摇摇头,“六哥,姣姣猜不出。”她猜应该是小动物之类的,莫不是小兔儿?前些日子六哥许诺给她寻一对兔儿来着。

姜珀笑的更加得意,也不逗她了,唰的一下扯开袍子,露出里面的物件来,是只编的精致小巧的竹笼子,让人欢喜的却不是这,那竹笼子里真是两只兔儿,不是一般的肉兔,而是耳朵长长垂下来的垂耳兔,一只纯灰色,一只白色夹黑色花纹,那黑色花纹生的地方也是巧妙,方好生在两只眼睛周围,两只兔儿小巧的缩成一团挤在一起。

玉珠儿呼吸都顿住,眼也不眨的去看那两只小兔儿,心里软成一团儿。

姜珀笑嘻嘻道,“姣姣,怎样,六哥可没诓你吧,不管姣姣要甚,六哥都能给你弄来。”

玉珠儿可高兴坏了,指了指两只小兔儿,“六哥,哪儿得来的。”时值冬日,幼兔难得,还是这样品种的垂耳兔,怕是上京都没得几对吧。

“这是我找程子慎,让他爹帮我留意的,从南边带回来的,就带了一对儿回来,可是不知路上多艰辛,好在平安回了京。”姜珀见玉珠儿极喜这对兔儿,心中也是高兴,“姣姣这般喜欢,就养在你房里如何。”

玉珠晓得程子慎,当初三房回京航船上骂她是小傻子,还和六哥打了一架的商户子,人是不错,就有些莽撞,和六哥儿性子差不多。她也不是小孩心性想要兔儿,这年代能玩的玩意少,那个九连环她闭着眼睛都能给解开,平日除了看书练字实在不知作甚,养着这对兔儿解闷也是极好的。

玉珠儿还要谦虚下,“六哥不想养着吗?”她见姜珀眼盯着这对兔子,也是喜欢的紧。

姜珀摆摆手,“可不了,你六哥我养啥都活不成,在北边那会儿也不是没养过,狗崽儿猫崽儿…”他说着皱皱鼻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和这些小东西犯冲,总是养不活,不如你养着,我时常过来看看就行。”

北边儿既是三房待了十年多的邵安城,地处北方,平日都喊着北边儿。

兄妹两人正头挨着头给小兔儿起名,木氏进来,一眼见着搁床榻上的两只兔子,就训姜珀,“你这破孩子,又给你妹妹整了何东西回,这兔儿养得?少不得弄一屋子毛,让你妹妹不舒服。”

“娘,养着吧。”玉珠儿回头,黑亮的眸子巴巴看着木氏,木氏心就软了,“好好,养着就是,都听姣姣儿的。”

这竹笼子也不适合养这对兔子,太小巧了些,姜珀拍拍胸脯给玉珠保证,“姣姣放心,晚膳前六哥就给你整个木笼子回,你且等着。”说着又麻溜的跑了出去,气的木氏不行,叨叨的说,“姣姣儿瞧瞧你六哥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跳脱的不行,哎,愁死我了。”

玉珠儿直乐,伸出嫩呼呼的指头从竹笼子缝隙中戳了戳那对小兔儿。

姜珀果然说话算数,晚膳前拎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笼子回,做的很精巧,上下两层,还涂了漆,下面有个隔层,方便清理。

为了分辨两只兔子,玉珠儿还各自给它们起了名儿,黑白夹毛那只叫喵儿,看着像熊猫,总不能喊熊猫,就谐音叫了猫儿,纯灰毛的那只瞳仁像灰宝石一样,就叫了宝儿。

如此,玉珠儿就得了一对兔儿,还想着何时邀了小郡主一块过来看,不等她下帖子邀人,过了四五日,小姑姑姜氏回了京。

第26章

小姜氏闺名芳苓,诗句有云‘漃漻薵蓼,蔓草芳苓’苓与莲同,老太太当初就盼着她如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极宠这个幼女,三个哥哥俱是如此,姜安肃是庶出,对待这个嫡出的妹妹也是宠爱着,看着她长大。

姜芳苓十五岁定下亲事,十六嫁人,嫁的是律学博士陈有为的嫡长子陈彦,律学博士乃从八品下的官员,属国子监律学,教八品以下及庶人之子为学生,以律令为专业,属芝麻绿豆大的官员。陈家没爵位,算是寒门起来的,陈大人之子陈彦当初在京城也是个俊秀后生,年纪轻轻中了举人。

那会子伯府开始败落,上门提亲的人少,老太太对比好几家看中陈家,想着陈家没个妾氏,只有一嫡子嫡女,家风不错。没曾想芳苓嫁过去两年肚子还没起来,婆婆不满意,给陈彦纳了个良家女做妾,又过半年,陈大人在国子监受贿打压别的学生的事被知晓报了上去,这官职就给撸下来。

陈家出了这事儿,陈有为这辈子仕途怕是完蛋,陈家出全力找人帮着举人陈彦在一小县找了个县尉做,从九品下,真正芝麻大的小官儿,至此陈家举家搬去那小县,距离上京三四百公里,半个月的路程呢,再者为人妇,回娘家太频繁也是不好,也就逢年时回来一趟。

二房珩哥儿中解元时也是给陈家递了信的,芳苓回信说家中忙,待过年再回。

珩哥儿和陈彦同为举人,却又不同,陈彦当年秋闱可是排了千名以后,珩哥儿第一名,那叫解元,能得当今圣上注意的人物,完全一个天一个地的存在,陈彦来年春闱还是落了榜,这些年也一直坚持科举,奈何也就停在举人位置不得进步,珩哥儿这般的才情想来春闱时考个贡士不在话下的。

老太太早领着着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开了正门在等着。老人家有些焦急,不住朝着巷子口张望,还跟几个儿媳说,“你们小姑子这些年也不知过的如何,去年都未曾回,哎,我这做娘的心,实在担忧的很。”

三个儿媳都很懂这个心情,都各自有闺女呢,想着女儿若是嫁了人,担忧不会比老太太少的。

姜芳苓是酉时到的伯府,就一辆破旧马车,哒哒哒从巷子口驶进在伯府正门停住,赶车的老奴先下了马车,老太太没忍住上前帮着掀开车帘子,一穿着深青底子滚边团花纹样袄裙,梳着反绾髻的女子下来马车,女子身上的袄裙有些旧,发髻间也只插一根银簪。

女子下了马车抱着老太太哭起来,几个儿媳一旁劝着,玉珠儿在谢澈怀中看着小姑姑,小姑姑眉清目秀,长的是极好,就脸色不大好看,也有些瘦弱。她们这边哭着,姜大老爷吩咐婆子从马车把行李搬下来,统共就一个笼箱,一个小包袱,一个小丫鬟跟着,小丫鬟十一二的模样,瘦的干巴巴。

老太太抱着女儿哭够,拿拍子拭泪,方牵着姜芳苓的手进了宅子里,一路去到堂屋,晚膳早摆着,招呼众人用过膳,撤下席面,男人各自回院该干啥干啥,女眷陪着喝茶说闲话儿。

姜芳苓给了三个姑娘一人一只银钗子,对比姑娘们头上戴的精致首饰,银钗实在寒碜不少。自打伯府首饰铺子营了业,姑娘们每月还能得一两支首饰扩充一下妆匣子。

给了这般寒碜东西,姜芳苓臊的脸都红了,老太太又有些想哭,女儿出嫁那会儿伯府还算好,给的嫁妆也有几十台,如今回娘家给侄女的见面礼却只有几根银钗子,这是把日子过的何等凄惨。老太太有话想跟女儿说,也好让几个儿媳帮着出出主意,嘱咐婆子把玉兰玉香牵着先回去院里。

玉兰玉香都是半大孩子,有些事儿家中长辈不太想姑娘们知晓,玉珠儿一个三岁多娃娃,还在木氏怀中打盹,老太太也就没让人给她抱下去,等姑娘们出了堂屋,老太太拿帕子拭泪,“你这孩子,同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年未曾归家,你在婆家过的到底何种日子。”

姜芳苓擦了擦泪,苦笑起来,“能过的何种日子,嫁过去五六年肚子都还没起来,夫君纳妾,婆婆整日嫌弃,家中为了那官儿穷的叮当响,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吧,只能拿了嫁妆出来度日,几年过去,嫁妆早不剩下,还要我如何?珩哥儿中解元我是知晓的,那日就想回来了,婆婆不许,摆脸色,也是不知为何,直到年关,才许了我回。”

摆脸色不许回,还能为何,无非是心中不痛快,儿媳家中侄儿中了解元,自个儿子却是个举人,能痛快吗?

一屋子人脸色俱不好看,老太太眼泪成串的往下落。

玉珠儿半睡半醒,话儿也全都给听了去,这会子清醒不少,窝在木氏怀中没敢动。

老太太哭了半晌又问,“那,那你家中妾氏可怀了身子?”

姜芳苓摇摇头,眉宇间全是愁苦,老太太听了却松口气,“你且要努力努力才是,若能在那妾氏之前怀上身孕最好不过,莫要慌,总会越来越好。”就如同伯府,眼下不也一步步好起来了吗?

姜芳苓却冷笑一声,“娘是不知,那妾氏也生不出孩子,婆婆纳不起良家女子为妾,主意打到了桂枝身上,让夫君收了桂枝做通房,那日桂枝在我面前哭成泪人儿,眼睛都肿了,桂枝说她根本无意为妾,是被婆婆强行关了房中…”她后头的话说不下去,哽咽半晌才继续说,“桂枝是娘给我的陪嫁丫鬟,出嫁时比我还小几岁,我便想着,陪着我几年就给许了人家配出去。出了这事后,桂枝恍惚好几日,要不我拦着,许就投了井,真真是作孽。”

老太太跟一屋子人惊呆了,连话都不说不出口,只听见小姜氏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悲痛凄凉。

林氏陶氏木氏俱忍不住叹息,日子怎就过成这样了。

玉珠儿在木氏怀里都听呆了,回过神忍不住搁心底骂好几句,这种男人,这种婆家,可真是毁人一辈子,小姑姑倒了八辈子血霉吧,怎得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一屋子人俱不语,最后还是老太太开了口,嗓音沙哑,“那桂枝现在如何了?”

小姜氏红着眼,神情麻木,“能如何,日子还不得继续过下去,闹过便算,人哪儿有那般容易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太太似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深深叹息一声。

玉珠儿偷偷看她祖母神情,心中七上八下,见祖母那样,莫不是还想着继续让小姑姑待在那火坑中吧?难不成还想着让桂枝怀了身子,生下娃娃给小姑姑名下抚养?

玉珠儿又忍不住搁心里骂了几句脏话儿,一男子一妻二妾,俱不能怀孕,却没一个指责怀疑男子身体有问题,都觉是女子的问题,什么破玩意儿,这不明摆着是男子的身体有问题吗。

玉珠儿有些给气着了,窝在木氏怀中装娃娃,还不能吭声。

还是木氏说,“母亲,要不明日让回春堂的大夫过来替芳苓把把脉。”

老太太也有些麻木了,点点头,精神气儿不足,摆摆手说,“罢了,今儿也不早了,都赶紧回去歇着吧,芳苓,隔壁院儿我让婆子收拾出来了,且让杏儿带了你过去歇息吧。”

木氏起身,抱着玉珠儿回院,一番梳洗,抱去床榻上哄着她睡下,玉珠儿今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下,一整晚噩梦连连,早上被甘草叫醒过来精神都不济,昏沉沉,盘腿坐床榻上想了会儿,愣是想不起昨儿夜里到底做了何种噩梦。

甘草给她梳洗穿衣,端了汤面和小菜过来,见她胃口不佳,担心道,“姑娘这是如何了,可是不舒服,一会儿纪大夫要来给姑太太诊脉,顺便让纪大夫过来给姑娘瞧瞧?”

玉珠儿摇摇头,软声说,“不用了。”说着乖乖巧巧把早膳都给吃光,满心忧郁去睡了回笼觉。

第27章

睡了回笼觉,玉珠儿醒来时正听见白芍跟白芨说话,窸窸窣窣,“回春堂的纪大夫来给姑太太诊过脉了,说是姑太太身体有些寒,不过调养一段时日就无大碍。”

白芍担忧,“就怕那妾氏在姑太太前头怀上。”

白芨哼道,“说不定还是通房先怀上呢,真真是希望通房先怀上,那是姑太太陪嫁丫鬟,生了孩子也能抱到姑太太名下抚养呢,老太太都跟姑太太这般说的,让她且在忍忍,等怀了身子或是桂枝怀上,便能有好日子过了。”

“你怎知的?”

白芨得意洋洋,“杏儿告诉我的,你又不是不知我同杏儿的关系,好着呢,杏儿还说老太太说这话时,姑太太又给哭了一场,哎,也是可怜。”

杏儿是伺候老太太的丫鬟。

玉珠儿听不得这话,心里气闷不舒服,使劲扯了扯床头的摇铃,白芍白芨立刻住了口,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白芍取过床架旁的衣裳给小主子披上,“姑娘睡的可好?甘草姐姐在小厨房给姑娘熬养心粥,许快熬好了。”

养心粥是用红枣,党参,鸡汤,小米熬煮出来的,安神养心的,甘草见她昨儿没歇息好,特意去小厨房做的。

玉珠心里不舒服,想起小姑姑的事情,祖母的态度,她胸闷,这会儿就不言语,由着白芍穿戴好,趿拉着靴子跑去厢房北角橱窗下的木笼子旁,那对垂耳兔就养在这地儿,两团子正挤在一块睡的正香,玉珠儿蹲下,伸手进去摸了摸软乎乎的两团,心情方好了些。

这两小团,才被姜珀捧回来时萎靡不振,玉珠儿还担心着两只活不活得下去,不曾想两日后就活蹦乱跳起来,那日玉珠儿想着放它们出来溜达下,一放出来,满屋子乱跳,亏得三个丫鬟抓了小半时辰才给抓回笼里。

喂了小兔儿,白芨端热水捧着香胰子进来给玉珠儿净手,伺候着把养心粥喝下。

上午睡过回笼觉,这会儿实在睡不下,正好谢澈过来陪她练字,两人俱不言语,谢澈捧一卷书坐橱窗下的榻上看着,玉珠儿老老实实趴在案前练字帖儿,沈世子送的狼毫笔非常好用顺手,墨块也是顶好,闻着香香的,再掰一块果香饼子丢进炉里,满屋子果香味,连练字都成一种享受。

谢澈见她练小半个时辰就止了她,抱着在橱窗下坐着,随手取了本游记念给玉珠儿听。

再晚些时候,三个哥哥也都回来,屋里总算闹腾起来,玉珠儿露了笑,才把小姑姑的事忘记几分。不想晚上睡下又是噩梦连连,昏昏噩噩,这次噩梦可算记清楚了,梦里她长大嫁了人,男方纳妾无数,她想和离,木氏不许,哭哭啼啼威胁她,说着女子若是和离名声就没了,会被人活活逼死。

这下子把玉珠儿给惊醒,她惊魂未定坐起拍拍胸口,脑门上全是虚汗,一回想起梦中荒谬之事儿便啼笑皆非,都是小姑姑的事情闹的,让她见识到这时代的弊端,于女子的束缚压抑。

就算比她所知的古时代开放一些又如何,对女子还不是规矩重重,还不是男权时代,还不是身不由己。

也是,搁在上辈子,女儿若是嫁的不好,想要离婚,有些父母都会阻拦着,觉二婚不好,二婚没人要,女人离了婚便低人一等会被邻里嚼闲话,更不必说这父母为大的古时代了。

玉珠儿发愁,抬头看一眼,屋子里还很昏暗,怕不过寅时。她稍微一动,睡在脚榻下的白芍醒过来,都是三个丫鬟轮流守夜,今儿就是白芍。

白芍披着件衣裳去把灯点着,见小主子魔怔一样坐床榻中,额上全是汗水,给吓了一跳,去把小厨房炉上热着的水端了些进来给小主子擦拭一遍身子,担忧问,“姑娘,您没事吧,实在不成,明儿请了郎中瞧瞧。”姑娘这几日总梦魇。

玉珠儿摇摇头,让白芍把屋里的炭盆去了一个,天儿比前头日子暖和些,屋里总搁几个炭盆,热烘烘的,有些扛不住。

去了个炭盆舒服多,玉珠儿躺着继续辗转,脑中许许多多的想法,想了半宿终睡下了,好在是没做噩梦。这一觉睡的舒服多,许是想通了些,俱是这时代的特色,她发愁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儿,还是要看小姑姑硬气,这时代又不是没和离的女子,一开始许艰难些,撑过去日子不就能好些吗?

到底是她进了死胡同,这一想开人就松散了,这样的时代可恨吗?可恨,可爱吗?也可爱,有利有弊,都是真实鲜明鲜活的。

翌日是真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伸个懒腰,舒服的叹口气儿,吃了东西,跟着白芨打听下小姑姑的事儿,知道小姑姑在陈家过的不开心,趁着这次回娘家多住一段时日。

姜家人俱没意见,无非多几双筷子儿的事。玉珠儿心想,那陈家眼皮子也是浅的很,伯府现今的确还不算起来,可二哥中了解元,大姐姐做了太子侧妃,明眼人都会想着和伯府结交一下,而不是恶交,那陈家太太也是好笑,因私欲不许小姑姑回探中了解元的珩哥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她可不信这样的人家能有甚大作为。

小姑姑来上京也算是散心,玉珠儿就没多问,不过几日恢复以往的乖巧机灵,还特意邀小郡主来府中看兔儿。

小郡主病早痊愈,在国公府闷的不成,她闺中密友没几个,玩着玩着恼了怒了就凶人,那些个小姐姐们就不肯跟她玩,难得碰见玉珠儿这么软软的娃儿,还会哄人,脾气好好,她可稀罕了。

这会儿得了勇毅伯府的帖子,小郡主高兴坏,表面却还不在意,眼巴巴坐在榻上看着乳娘给她收拾东西。这些年她也就亲近大哥,身边的乳娘和大丫鬟含笑。

含笑在一旁问,“小郡主,这对红宝石手链可是要送给姜四姑娘的?奴婢给您装起来吧?”

小郡主点点头,“正是。”

语毕,沈羡从门外进来,带着一顶金丝珍珠玉冠,着一身青灰缎绣云纹袍,腰系玉带,点翠宝石,玉带下缀一枚羊脂白玉云纹玉佩,他人长的俊秀,表情却淡的很,进门也没说甚,把含笑放在礼盒里的一对儿红宝石珠链拿去搁在桌上。

小郡主跳下贵妃榻,蹙着小眉头问,“大哥,你做甚呢,这是我送玉珠儿的礼物。”

“她不要这个。”沈羡牵着小郡主撩袍在榻上坐下,“我前两日不是猎了头鹿,让厨房里收拾下,待会让人送去勇毅伯府,定比你这礼物好多了。”

小郡主不信,“当真?哪有送人礼送鹿肉的?”

沈羡表情依旧挺淡,“她家那小丫鬟做吃食不是挺好吃,上次带来的糯米红枣儿你忘了?带了鹿肉过去,正好做了好吃食。”

小郡主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鹿肉挺好,现在还冬日,鹿肉可难得呢,大哥好不容易猎了头回来,带着去和玉珠儿一块吃,甚好甚好。

收拾好物件,带上处理好的整只鹿,小郡主欢欢喜喜去了勇毅伯府。

玉珠儿也是一早打扮好,说是带丫鬟悄悄去迎了小郡主,哪想老太太叫了杏儿过来,说小郡主身份尊贵,要女眷全去府门口迎着,遂去到门口玉珠就瞧见女眷几乎都在这儿了,连小姑姑都在,小姑姑在伯府住了几日,气色好不少,连带着那干巴巴的小丫鬟都长了几两肉。

俱都穿的比较正式,玉珠儿眨巴了下眼,没说话。

待国公府马车慢慢停在门口,小郡主由着丫鬟抱下马车,见这十好几个女眷都惊呆了,摆摆手说,“我不是说就过来玩的吗?怎这多人,都赶紧回去吧。”她最不耐这种应酬场合。

老太太这才带着女眷回了院,小郡主不喜也无法,她们总要按照规矩来,做到让人无话可说。

玉珠儿就牵着郡主朝院儿里走,跟她说,“小郡主莫要嫌弃我祖母烦,她是重规矩,怕被人家说什么。”

小郡主哼笑声,“谁敢说甚,本郡主揍她。”

小孩心性,玉珠笑眯眯不搭腔,只说起别的事儿,“小郡主,我养了两只兔儿呢,今儿特意邀你过来看的,一只叫喵儿,还有只宝儿。”

小郡主欢喜道,“甚好,我要去瞧瞧,若是不错,让我大哥也给我寻两只过来玩。对了,我还带了鹿肉来,大哥说送你首饰你定然不要,就让我把他猎的鹿给送来,晌午我们一块吃。”

玉珠儿对沈世子佩服起来,不过见她两面就能知晓她喜好和性情,可见心思慎密。

两个姑娘回去厢房,见着那对兔儿,小郡主喜爱极了,蹲在笼子口不肯离开,时不时伸手进去摸摸那软软的两团,嘴里还一直念叨,“不成,不成,我也要大哥去南边给我寻一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