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定下的日子是在七日后,特意挑选的吉时,这期间该来探望的都探望过,唯有沈羡一直不曾来过,离开那日,谢澈跟姜瑾特意休沐一日,两人一块送玉珠去皇庙。

木氏原本给玉珠收拾不少东西,四季的衣裳都整整两三个箱子,还有首饰,吃食,吃穿用行全给备好,整整六个大箱子,玉珠瞧见都失笑,“娘,您备下这么多做甚,我是去皇庙陪太后吃斋念佛的,可不是去享福的,这样给皇上知晓,少不得说咱们家一顿,我看就收拾几件素色的衣裳,其他几季不急,到时娘上山看我时给我带过去就成。”

皇庙由着几个尼姑侍奉着,男客是不能进去的,唯有女眷才能进山探望她。

最后木氏还是听了玉珠的话,给她收拾几件素色衣裳,别的首饰没敢带,吃食却带了不少,都是玉珠平日看吃的山核桃,蜜饯,花生,瓜子仁什么的。

这会儿玉珠就坐在玉珠里吃山核桃,她也是想开了,无非就是去陪太妃几年,正好静静心。

两个哥哥见她吃的香甜,一人剥瓜子儿,一人剥花生给她,她连连道谢,两个哥哥递给她的东西都吃进嘴巴里。

吃了一路,到城外山脚下玉珠肚儿滚圆,喝了口热茶方才舒服些。谢澈见她如此,心底忍不住叹息一声,“玉珠,前几日皇上跟我商讨北边雪灾的事情,过不了两天我怕是也要去北边赈灾,怕是几年都见不到玉珠的。”

玉珠望着他,“那等谢大哥回来偷偷上山看我,我溜出皇庙就成,不进皇庙里,皇上就不会责怪的。”

“孩子气。”姜瑾笑道,“虽然我们不能上山看你,不过可以写信的,你在山上也莫要顽皮,过几年,我同你谢大哥在一块上山接你回家。”

玉珠点点头,“四哥,我晓得。”姜珀跟姜珣也是要来送她的,这辆马车位置不大,木氏也不许他们来,两人不够沉稳,怕他们惹哭玉珠,去到皇庙惹太妃不喜。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上山是要步行的,几人下了马车,姜瑾帮着玉珠把包袱拎着,嘱咐着一些别的事情,“皇庙有道姑,姣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她们,做事小心些,晚上梳洗倒热水注意莫要烫着,油灯睡时记得熄掉,身边没个丫鬟伺候着,叫我们如何放心。”

“四哥,我都省得。”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连这些常识都不懂。

谢澈低头望着半大的姑娘,一颦一笑都是他所熟悉的,娇憨可爱,哪儿能不惦记着,在皇庙生活几年,以后还不知会如何的,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抚了下玉珠的发丝,“不要嫌你四哥啰嗦,去到太妃身边要听话,我听闻太妃这些年性子有些冷淡,你只有得了太妃的欢喜,日子才好过些的。”

“谢大哥,四哥,我都知道,你们别担心,赶紧送我上山,一会儿你们早些回去。”

三人正好上山,一侧路上走出一位身姿高大的少年,仔细一瞧,竟是沈世子。

玉珠欢喜道,“沈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沈羡穿着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系玉带,玉树临风,他见到玉珠难得笑起来,语气也很温和,“知道你今日要来皇庙,正好路过这里,就打算送送你。”说罢抬头看谢澈跟姜瑾两人,“谢兄,姜兄,不如就由我送玉珠上山。”

姜瑾是知道玉珠跟沈家两兄妹关系很好,自然点头答应,谢澈沉默,倒也不曾说些什么,随着姜瑾一块上马车离开。

沈羡接过玉珠手中的包袱,顺着山中的石台阶朝上走着,修长的双腿步子跨的也有些大,一步两个台阶,走走停停的等玉珠,他见小姑娘走的喘气,扬了下唇角,“可要我拉你?”

玉珠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大姑娘,两人就算关系好,也是不能让他拉手的,遂摇摇头,“沈大哥别担心,我走得动。对了,沈大哥,我这几年怕是都不能下山,你多关心些阿媚。”

“这个我是知道的。”沈羡说道,“你自个在山上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闲聊着上到山顶,皇庙近在眼前,修葺的豪华壮丽,隐约能够看到气势磅礴的主院,皇庙前已经有两位尼姑等在那儿,沈羡微微叹气,“好了,送到这里,我也要离开了。”

玉珠终于有些伤感的意味,只能低头沉默。

沈羡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小姑娘的头发柔顺的跟丝绸一般,这般妖生惯养的,也不知能不能习惯里面的生活。

等到沈羡下了山,玉珠转身走到两位小尼姑面前,“两位姐姐,我是姜府的四姑娘,奉皇上之命来皇庙陪伴太妃娘娘。”

两个小尼姑笑道,“太妃也一早就知道的,特意让我们两人在这儿等着四姑娘,四姑娘随我们一块进去吧。”

第82章

小尼姑带玉珠去到后院,后院和气势磅礴的主院不同,简洁宽敞,带着玉珠进其中一间屋子里,圆脸小尼姑笑盈盈的道,“四姑娘,你住这里就好,太妃娘娘住在您的隔壁,剩下几间都是我们跟师太的的房间,四姑娘的房间已经打扫过,有什么需求来找我们就成,我叫清欢,她叫清双。”说着指了指身边鹅蛋脸的小尼姑。

“多谢两位。”玉珠道谢,推门而入,房间也是干净整洁,有个床铺和衣柜,一张桌案跟几个凳子。

两个小尼姑跟着一起进来,“太妃娘娘在主院念经,晌午才过来后院吃膳,太妃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四姑娘不如休息会。”

等两个小尼姑离开,玉珠把包袱整理了下,里头就是几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旁的东西,她整理好去外头问了清欢厨房在哪,端了热水进房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素色的褙子和裙子,她是来陪太妃的,不必打扮的跟个小尼姑一样。

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玉珠找来几本经书翻看起来,上辈子她其实没少接触这个,因为天煞孤星命,那会儿她不信命,到后来所有和她亲密的亲朋好友都各种出事,她也忍不住有些信命,开始接触些佛经。

大多数的经书她都能背下来。

太妃来时,她正在翻看一本金刚经,听见动静,玉珠就抬头,太妃年纪五十几,人有些不苟言笑,正站在一旁望着她,玉珠起身行礼,“见过太妃娘娘。”

“坐下吧。”太妃语气淡淡,也跟着一块坐下,打量玉珠的目光带着审视,“是皇上让你来的?”

玉珠回话,“回太妃娘娘的话,是皇上下了圣旨让臣女来的。”

太妃嗯了声,语气更加冷淡,“既然来了,以后作息甚的都随我一块吧,卯时一刻起床静坐,辰时用膳,巳时去佛堂念经,午时用过膳后歇息一时辰未时抄写经书,剩余时间我回放看书,你的话,自个看着办就成。”

这也真的是清心寡欲,玉珠有些佩服太妃,十年如一日的过这样的生活。

“臣女谨记。”

穆贵妃太清楚太妃的性子才让玉珠来的,太妃生性寡淡,她想着姜玉珠就算在得人欢心,也不容易得到老太妃的欢心,因她曾让三皇子侍奉太妃,几年下来,太妃连个笑容都没给过三皇子,穆贵妃不怨那也是假的,好在呢,玉珠骨子里头能静下心,她也就真的跟着太妃一块起早静坐念经抄写经书。说是这样,可每日太妃也不会检查她什么,不过是她自己坚持。

这样过去半月,有些倒春寒,木氏上山一趟,给她送了斗篷和春衫和一些吃食,吃食大多都是些零食或者晒干的香菇,木耳,紫菜,红枣,枸杞,桂圆,花生,还有一些干菜。

这些东西玉珠都不好放起来,全拿去厨房,零嘴就跟着庵里的小尼姑们一块分食了。

这些小尼姑们可喜欢玉珠的,也都不喊她四姑娘,直接叫名字。

这些零食,玉珠偷偷的取了些可以直接吃的蜜饯,瓜子仁,核桃仁给太妃送去,太妃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玉珠笑盈盈的道,“太妃娘娘,这是我娘刚送来的,还有不少干菜干货,我送厨房去了,晚上能加餐呢。”

“搁这里吃不惯?”太妃冷着脸问。

“还好。”玉珠也不嫌弃太妃总冷着脸,“就是之前在家中,山珍海味吃的太多,才来庙上就有些不习惯的。”

太妃说道,“把你这些日子抄写的经书拿来我看看。”

玉珠乖乖去拿经书,一卷卷的收拾的很妥当,连带着装经书的匣子都抱了过来。太妃亲自检查,见这笔迹沉稳锋锐也忍不住挑了下眉,“你这字是怎么练的?写的不错。”难得姑娘家能写出这样笔力的字迹来。

玉珠说道,“小时候就跟着哥哥们一块写字,许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更加喜欢这种沉稳苍劲一些的字迹,可姑娘家的手腕力道弱,想练这样的字不容易,我看到一本游记上,说是曾经有人在手腕上坠着石块练字,锻炼手腕,就试了下,还是有效果的,就是手腕有些难受,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几年过去,还真的能练一手沉稳笔迹来。”

太妃望着她,神色难得柔和几分,“字很不错,好了,下去吧。”

玉珠欢喜出去,跟院里几个小尼姑们一块说话吃零食,晚上的完善也是在院子里一块吃的,厨房用她送的干货做了不少好吃的,蘑菇豆腐紫菜汤,清炒木耳,梅干菜馅饼,红枣饭。

虽没荤腥,味道也一样好的很,玉珠胃口好,吃了一碗红枣饭,一个梅干菜馅饼跟一碗蘑菇汤。

太妃一人静静的坐在房里,透过开的敞亮的窗棂看到外面的小尼姑跟那位姜家四姑娘吃饭,小姑娘一点也不担心身材,可劲的吃,太妃都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小姑娘,嘴角都忍不住扬了下。

日子渐渐过去,玉珠也习惯庵里的生活,习惯面无表情的太妃,习惯庵里小尼姑们叽喳的性子。

五年后。

太妃抄写完经书,把笔洗好收齐,见外头天色都暗下来,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问一旁站着的清双,“玉珠还没回来?”

清双都快哭了,“还没。”

太妃叹口气,又不好为难清双,“你出去吧,去后门去瞧瞧,她们两应该快回来的。”等到清双出门,太妃推开正对着后门的窗棂,能够看见远处的大山一片春意,到处都是嫩绿一片,生机盎然。那个姑娘,前几天都馋嘴的跟她说山里的榆钱树长了一串串的榆钱,快能吃了,想出去采些回。

这五年的相处,太妃就知道这姑娘的性子,表面看着沉稳,其实也就是个孩子。眼下又是初春,过了个冬季的猎物会在山中寻食,她怕玉珠碰见野兽,就不允许她出门,哪儿晓得这姑娘还偷偷的溜达出去,不仅如此,还把清欢也带了出去。

好在没片刻,远远的山路上看见两个小姑娘拎着篮子朝回走。

太妃关了窗棂,在太师椅上坐下。

玉珠跟清欢回来后,瞧见太妃门窗紧闭,玉珠把一篮子的榆钱递给清欢,愁眉苦脸道,“清欢,你把榆钱拎去厨房清洗干净,我先去见见太妃,太妃怕是生气了。”

清欢点点头,“成,你快进去哄哄太妃。”

玉珠去敲门,里面传来太妃冷淡的声音,“进来吧。”

玉珠一进门,见到太妃面无表情的坐在太师椅上,她走过去挨着太妃坐下,可怜兮兮道,“太妃娘娘,是我不好,没听您的话,偷偷跑到山里摘榆钱去了。”

“你还知道错?不知春季正是猛兽下山猎食的季节?若是碰上一头,你有十条命都不够它撕的。”太妃是很生气,小姑娘平日很乖巧也很机灵的,偏这次不听劝。

“都是我不好,下次肯定不会的,您身体不舒服,不要生气好不好。”玉珠清亮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太妃,一双眸子都蓄了些雾气,看着实在可怜的很。

太妃一开始是不喜欢玉珠的,才见面她就发现这小姑娘长的漂亮,眉梢眼角藏媚,光润玉颜,这样的容貌她是喜欢不起来的。当初跟着先帝,先帝后宫三千佳丽,先帝尤爱这样的美人,她对先帝一片痴心,也就连带着当初对玉珠有些偏见,可一日日的相处下来,她却发现这个小姑娘难得有片赤子之心,对人真诚,媚而不知,不会把容貌作为武器。

于是,这么一年年的下来,她看见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容貌依旧绝色,甚至比宫里的穆贵妃更胜一筹,真正应了那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五年前她还年幼,现在十五芳苓,回京还不知会让多少公子世家折腰,幸而姜家这几年的地位又升了几节,也算是无人敢惹,不然哪里保得住这样一个姑娘。

看着长起来的姑娘,太妃如何能真的生气,叹息一声,她道,“你下去吧,我有些累着,想歇会。”

玉珠翁了翁唇,“那太妃您好好休息。”

出了太妃的住处,玉珠随清欢清双一块洗榆钱,清欢偷偷问道,“太妃娘娘责怪你了啊,玉珠?你怎么不告诉太妃娘娘你是为了她啊,榆钱能安神健脾,清心降火,止咳化痰,太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夜里休息不好,还总咳嗽,你是为了太妃娘娘好才去偷偷摘榆钱的。”

玉珠哪里会在意这个,笑道,“不碍事的,只要太妃肯吃就成,一会儿就凉拌一个,再用榆钱蒸饭,这几天我偷偷去摘,吃个几天,太妃娘娘就没甚大碍的。”

庵里也没御医,平日大家生病都是师太帮着看看的。

晚饭都是小尼姑们自己准备的,玉珠跟她们混熟后一般都会在厨房帮忙的,手艺也还是可以的。

这么几年下来,玉珠也习惯庵里的生活,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她实在太想念家人,娘跟伯母祖母还能偶尔还看望一下她,可爹爹跟哥哥们,五年来,一面都不曾见过,她好挂念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他们。

晚上的榆钱饭很好吃,玉珠吃的有点多,撑着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消食儿。

太妃坐在榻上透过窗棂看着玉珠,嘴角勾着,跟一旁的师太笑着说,“估计是吃撑着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师太也笑,“可不是,多好的一姑娘,这回去京城,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太妃叹了口气,师太又说,“今儿其实是太妃娘娘怪错孩子了,这孩子心诚,晓得您这几日睡不好,精神有些衰弱,特意去山上摘榆钱,这东西能安神,吃几日效果很好的。”

太妃怔住,苦笑,“倒是我错怪她了,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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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那边姜家的人也挺急的,木氏晚上歇息时总想跟姜安肃哭,“老爷,您说咱们姣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都过去五年,我的心里实在想的紧,再者姣姣都十五,也是该说亲的年纪,这点我也犹豫,前些日子见到姣姣一面,这亲事我越发是…”木氏也有些羞于启口,姣姣的容貌实在让人惊艳,家中的男人这几年都不曾见过,自然是不知,她也就开始担心姣姣的亲事。

姜安肃安慰她,“别担心,想来圣上是有主意的,你也说姣姣到了说亲的年纪,圣上不会让她一直待在庵里,可能今年就要回的。”

“那姣姣的亲事?”木氏担心,“我到不希望让皇上指婚,还不如慢慢找一门和眼缘的,要低嫁一些比较好,能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一直宠着姣姣——哎,也要姣姣喜欢才成。”

做父母的可真是替女儿操碎了心。

第83章

不仅是姜家人操心,宫里的穆贵妃亦是如此,五年时间,她可不敢肯定太妃对玉珠什么心思。一开始的打算是因为晓得太妃不喜欢玉珠那样的长相,想着把玉珠跟二公主三公主四皇子隔开,过个两三年,公主们长大招驸马,成亲后也就没甚时间来往,感情也就淡下来。可这都过去五年,太妃那边还没任何动静。

别看太妃身边没几人,她想问下里头的消息都是问不到的,因此这几年皇庙里到底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

五年过去,穆贵妃的容貌也有了些变化,到底年纪渐大,鼻翼两侧的纹路有些深,眼角也有了皱眉,皮肤却很保养的很好,白皙嫩滑。她心里焦急,问从殿外进来的三皇子赵闵亦,“皇儿,皇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我这心底反而有些不安,你说,太妃不会真的回宫吧。”

赵闵亦走过来在榻上坐下,安慰穆贵妃,“母妃别担心,太妃在皇庙住了十几载,早就习惯,如何会因为一个外人回宫?想来父皇也打算把姜四姑娘宣回京了,到底长大,再留在皇庙也怕姜家人有意见的。”

说起姜家,穆贵妃心里有些气,这么五年时间,姜家的地位那是蹭蹭蹭的长。玉珠去皇庙没一年,老勇毅伯觉得年岁已高,把爵位让给嫡长子姜家大老爷姜安文,那年秋猎时,姜安文也跟着一块,结果有人行刺,姜安文阴差阳错替皇上挡了一箭,立下这样的功劳,皇上就把三等的伯爵提到侯爵。

勇毅伯府成了勇毅侯府。

皇上见他官职有些低,还给升了官,如今人家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这也是实打实的官职,是皇上身边的人。

不仅仅如此,姜家收养的样子那个叫谢澈的状元,当年被皇上派去北方赈灾,办事极为利索,去到北边就严查几个贪污灾款的贪官,那年雪灾都没冻死饿死多少人,五年来办下不少实情,前些日子刚被皇上任命为吏部侍郎,正四品上的官职,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真正的清贵官职,无人能及。

就连玉珠的四哥姜瑾如今也是正五品上的户部郎中,二哥姜珩是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玉珠的爹爹,姜安肃官职虽然没升迁过,一直在大理寺做大理正,这几年审理不少案子,很得皇上看中,等着大理寺卿致仕,这位置基本就是姜安肃的。

这姜家一门五个实实在在的官职,大姑娘还是太子侧妃,给皇上生下皇长孙,这地位在京城基本是无人撼动的。

是的,哪怕姜家没有正一品二品的通天官位,可如今的姜家也是无人敢得罪的。

这样的情况如何让穆贵妃怎么安心,姜家是皇后太子那边的人,姜家势力越发,对她儿越发的不利。

前两年,穆贵妃有心巩固三皇子的地位,想要给他娶亲拉拢人脉,就看中镇国公府的沈媚,那会子那丫头正好十五,可以说亲的年纪,又是嘉禾的女儿,算是三皇子表妹,国公爷手握兵权,能拉拢的话,对三皇子实在是个大助力。

她就喊了嘉禾进宫,同她联络下感情,说实在的,她挺看不起嘉禾,嘉禾的事情她也一清二楚,没得这样做人母亲的。看不起也不成,要娶人家的女儿,始终是要商议的,她就笑眯眯的道,“妹妹,你们家的媚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看看闵亦如何,他年纪虽比媚儿长了几岁,身边却还没个正妃,闵亦也很是喜欢媚儿,不如把你们家媚儿说给闵亦做个正妃,妹妹以为如何?”

嘉禾这几年在京城也算安分,躲在国公府的小佛堂里诵经念佛,不出大门,不管中馈。原本沈媚还粘着她,后头几年也不怎么亲近她了。

来的时候,沈羡找过她,对于这个长子,嘉禾心里有些惧,一来觉得亏欠他,二来这孩子性子实在清冷的很。她进宫时,沈羡披着大氅站在廊屋下,几年过去,他的身姿越发高大挺拔,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气势磅礴,让她心惊,她听见他冷淡的声音,“穆贵妃找你进宫,若是说媚儿的亲事,你只管拒了,就说这事由国公爷做主。”

嘉禾知道沈羡聪明,他这人步步为营,做事谨慎,肯定是猜到什么。

这一进宫,穆贵妃拉着她说了一通好话,就说到媚儿亲事上头,还真是跟沈羡猜的一样,嘉禾露出为难的神色,“贵妃娘娘,这个怕是不成的,两个孩子的亲事都又国公爷定下,我们府的大姑娘前几年成亲,那门亲事就是写信问过国公爷才同意的,所以孩子的亲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穆贵妃笑笑,“你才是国公府的主母,两个孩子的亲事如何说不得?只要你同意,亲事就能定下,你们家大姑娘的亲事只所以是国公爷做主,也是因为您是嫡母,那是个庶女,您做主不太好,这才由着国公爷定夺,可阿媚却是你的孩子。”

嘉禾也有些心动,三皇子是媚儿表哥,相貌堂堂,才华横溢,还是做正妃,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嘉禾想起沈羡漠然视之的模样,她有些不敢搭腔。想了想,终究叹口气,“媚儿的亲事我做不得主,贵妃娘娘若真是想要说亲,不妨写了书信去问问国公爷吧。”

那孩子一直怨恨着她,冒然给她定下亲事,怕她会更加生怨。

穆贵妃心里气恼,面上不能显露,笑呵呵的说,“好好,我这就给国公爷写封书信问问。”

书信写出去,国公爷很给面子的回了封,让人快马加鞭送进宫,穆贵妃打开一看,国公爷竟然不同意,气恼的当场把信件给扔进炭盆里烧掉了。

国公爷又不是傻,官场上这些事情他看的太清楚,穆贵妃想娶他的女儿,还不是看中他手中的兵权,当然不肯,他常年在外,跟女儿相处不多,却也不愿意她入了这样一个坑。

三皇子没娶成沈媚,娶了另外一个公侯世家的嫡女。这件事情却足足让穆贵妃记恨许久。

想着这几年的事情,姜家从落败到如今的荣耀,她喃喃道,“难道真是因为姜玉珠的原因?她就有这般大的福气,让整个姜家起死回生?”仔细一想,姜家不正是从三房回京城,姜玉珠抽到那根福签开始一点点的变好的吗?

穆贵妃就想,是不是她让闵亦娶了姜玉珠,也能给她们带来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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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自然不知道京城动向,她这几年待在山上,家里的一些动静还是知道的,哥哥大伯他们的官位都有变动。沈家的情况她也略知一二,沈媚隔好几月就上山看看她,当初一块的玩伴长成大姑娘,都到了说亲年纪。

至于沈羡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的,从沈媚口中听说的,皇上把锦衣卫的权都交给了他,如今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办案手段很凌厉,也让朝廷的官员们很忌惮他。

她偷偷去山中采摘好几日榆钱,太妃吃了几日,没咳嗽,夜里睡的也安稳些。

到了四月中旬,这日玉珠一早起来静坐,跟着清双清欢她们吃了早饭,太妃喊玉珠过来,进到房里,她见太妃穿着一身素色绣兰花的褙子,头发早已花白,眼角全是皱眉,眼中的神色却慈祥的很,玉珠大概是猜到一些什么,默默站在太妃身边一言不发。

太妃心中也不好受,这么些年,她很少跟后辈们来往,来这里后,这些小尼姑们都敬重她,对她很畏惧。唯有玉珠,当她是普通的老人,与她说话也是落落大方,从不矫情畏惧,这么几年相处下来啊,她早就把玉珠当成自个的孙女了,哪儿舍得她走。可这地方不是这些小姑娘们待的,玉珠长大了,总要下山去嫁人,去过自己的生活。

太妃握住玉珠的手,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见玉珠泪珠子成串落下来,她心疼坏了,拿了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哭什么,快别哭了,没得给我心疼坏的。”

玉珠眼泪还在啪嗒掉着,声音都有些沙哑,“太妃娘娘是打算让我回去吗?”

多聪明的姑娘啊。

太妃拉着玉珠坐下,叹息一声,“你来这里已经五个年头,却是最让我开怀的几年,你也长大了,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上陪我这个老婆子,到时候你们姜家人不得急死,皇上也不会允许的,怕是这几日,皇上就会下旨让你下山的。”

玉珠哭的眼睛有些肿,“可我舍不得太妃娘娘怎么办。”她知道太妃不会下山的。

她把太妃当做祖母一样对待,五年的感情又哪里是说着玩的。

“乖啊,快别哭了。”太妃抚着玉珠的背,有些心酸,“你也知道的,我不会离开这里,不过玉珠可以时常来山上看望我是不是?”

玉珠就想起两人才见面,太妃对她的冷淡和不喜,以至于现在对她的慈爱,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唠了一晌午,玉珠也想通了,太妃娘娘不肯下山,可她能经常上山,还是一样可以陪伴太妃的。

等了几日,瑞武帝还真的派了宦官来宣旨,请玉珠下山。

这位宦官应该是皇宫里的老人,看样子太妃还认识他,宣了旨后,太妃让人奉茶,留了这位宦官说话,问了下宫里的情况,他捡着好的说,又道,“就是皇上太挂念着您老人家,总希望让您回宫去享享福,说是,您是皇上的生母,住在这里,皇上实在于心不安。”

第84章

当年太妃生下皇上,在身边不过养了一个月,就被太后要去养在身边。太后不能生育,对皇上也是很好的。或许是没养在身边,太妃对皇上的感情没那般浓,再加上住在皇庙十几载,几乎都快忘记宫中的生活。

太妃神色有些恍惚,似在回想当年在宫中的时候,好半晌才跟宦官说道,“刘公公,哀家一把年纪,实在不想折腾,你回去跟皇上说,哀家就不回宫,让他好好保重身子,告诉他,他做的很好,比他的父皇还要了不得。”

不说瑞武帝后宫那些事情,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刘公公鞠躬弯腰的答话,“奴才省的。”又说,“太妃娘娘,您是不知,皇上这么些年实在挂念您,总跟老奴唠叨着,想挨在您身边尽尽孝道。”

太妃道,“哀家晓得皇上是个孝顺的,有这个心就好。好了,你且领着姜家四姑娘回府吧,顺带给皇上带句话,四姑娘的婚事由着姜府做主,不用皇上赐婚。”

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当然希望她好好的,皇上赐婚的话,只会给她找个家世了得的,指不定被穆贵妃一忽悠,把人给三皇子做侧妃,她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喜欢的姑娘就该找个宠着爱着她的,不用和别人争宠,不用看婆家脸色过日子的,不管如何,这样的男人或许难找,可真要嫁入高门,那日子一定不好过。

刘公公一怔,大概没料到太妃会说这样的话,“太妃娘娘这是?”

太妃沉着脸,“只管把我的话带给皇上就是,好了,我乏了,你带姜四姑娘回去吧。”

最后竟连姜玉珠的面都不肯见,刘公公也摸不清太妃对姜玉珠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五年下来,姜玉珠还没讨得太妃娘娘的欢心?

玉珠的东西不多,几件衣裳,还有一个样式精巧的墨玉镯子,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这是太妃娘娘给她的镯子,她见太妃一直带在手腕上,昨天才从手腕上取下送给她的。

太妃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她,她是知道原因的,是怕别离的伤感。玉珠心酸难受,躲在房里红着眼眶,等着外头的刘公公催了几道才揉揉眼睛拎着包袱出房门。

刘公公年纪有些大,自然不会单独上山,还有不少小太监跟着一块,一路下山都有轿撵抬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跟玉珠说,“年纪大了,还请县君体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