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回家用过晚膳,姜安肃就把谢澈叫到书房。珊瑚木座屏式烛台上燃着的大块的蜡,四角都摆着烛台,让整个书房很明亮。姜安肃把查到的东西递给谢澈,“你看看这个,如果不出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的身世。”

“我找人调查过,仲安乃是字,原名傅荣霍。傅荣霍同嘉禾的确是旧识,两人当年两情相悦,后嘉禾出事迫不得已嫁给沈魏沈国公,自此婚嫁各不相干。傅荣霍的原配是姓谢,两人育有一子。我跟你师娘捡回你的那年,傅荣霍妻儿失踪,自此了无音讯。傅家和谢家都是青州的,青州距离邵安城不算远。”

傅家和谢家并不是京城人士,俱是青州人士,当年傅荣霍上京赶考得以认识嘉禾,两人心生爱慕,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阴差阳错的让两人各自婚配。其实这其中的关系,姜安肃没调查的很清楚,因年代隔的太久远。

当年傅荣霍考中进士后,嘉禾发生那种事情,两人就分道扬镳,傅荣霍回去娶了谢瑜,又回京进入翰林院熬了好几年才回到青州做官。

那时候谢瑜待在青州傅家怀着身孕,傅荣霍远在京城翰林院,直到谢瑜生下孩子一年多后带着孩子失踪,远在京城的傅荣霍连妻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谢澈神色肃然,手中那些资料还有傅荣霍同谢氏的画像,仔细看他的容貌和傅荣霍的确有三四分的相似,眉眼却跟谢氏更像,谢氏是个美人儿。

姜安肃继续道,“谢氏闺名谢瑜,当年捡到你时,你才一岁多的样子,包袱中只放着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另外就是一块玉佩,玉佩上头刻着一个瑜字,阿澈,他们应该就是你的父母,至于你母亲为何会带着你去邵安城,时间太久远,师父也查不出。”

至于谢瑜为何带着孩子失踪,这事儿也没人得知。谢家在青州也算世家,傅家那会儿反而不过普通家世,因考了进士才入谢家的眼娶到谢瑜。

“谢谢师父。”谢澈表情平淡。

姜安肃问道,“阿澈有何打算?你父亲早几年前回过京城待过几月,后又被圣上调遣回了青州,这些年一直待在青州。”

谢澈抬头道,“等阿瑾成亲后,我会去青州一趟的。”倒不算认祖归宗,总要见上一面的。

“那也成。”姜安肃想起别的事情,忍不住问,“阿澈,你也二十有四,你的亲事…”

谢澈的亲事,木氏也问过几次,他总说还不急,不想成亲。木氏不是亲娘,许多事情不能替他做主,只能听他的。可木氏也把他当亲儿一样对待,因为他的亲事急得满嘴燎泡的,姜安肃心疼妻子,趁着这会儿忍不住问了下。

谢澈望向姜安肃,眼中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师父,弟子是有意中人的,只她年纪尚小,还需等两年,待她在长大些,徒儿会表明心意的。”

原来如此,姜安肃松口气,“这样也挺好,我同你师娘说声,她着急你的亲事,都有些上火了。成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玉珠这些日子一直挂记着你,你的身世,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知她。”

“弟子知道。”

翌日放衙后,谢澈去玉珠的房间,见她正捧着绣绷做绣活,他走过去一瞧,正绣着一丛牡丹花,绣工只能算一般。

谢澈轻笑出声,“玉珠这绣的是哪儿的花样。”

“是澈哥哥来了。”玉珠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随便绣着玩的。”没好意思告诉他是给自己绣的兜肚。

两人去榻上坐下,甘草送了热茶进来就退了出去。

谢澈喝了口热茶,把昨儿师父告知他的身世说给玉珠听,玉珠听的有些茫然,问道,“那澈哥哥要离开吗?”

谢澈笑道,“不会离开的,我还在京城为官,去傅家也只是确定下身份,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侯府的,日后我需自立门户。”这是他非回青州一趟的原因,不管以后如何,他想娶玉珠就不能继续待在姜家,需得自立门户。

玉珠松口气,只要澈哥哥还在京城就好。

谢澈温和的望着玉珠,“玉珠这是舍不得我?”

“自然舍不得澈哥哥。”玉珠很认真的回答,“我希望家人能一直在一起,澈哥哥是我哥哥,自然也要在一块。”她最见不得家人离别,这辈子她最珍惜的也只有亲情。

家人呀?谢澈轻笑,总有一日,他要成为她真正的家人。

~~~

转眼就到七月初六,姜瑾迎亲的那天,侯府忙碌一整夜,木氏更是整夜没休息,激动的。这些日子她也想开,阿瑾非要娶孔家这个女儿,亲事都定下,反悔都不成,小姑娘没别的坏处就是太软弱了些,她仔细教导几年,几年不成再多几年,不信扭不过她来她的性子。

木氏其实不需要儿媳多厉害,只要性子沉稳些,不可太弱,不要连下人都管不住就好。

玉珠也挺激动,她上头有三个嫂子,都是堂嫂,这个却是她亲嫂,日后分了家,长嫂为大,要管中馈的。

卯时刚过,玉珠就穿戴起床,今儿大喜的日子,她特意挑了身稍微喜庆些的衣裳,芙蓉色撒花金团襦裙,一双绣鞋也是浅桃色。姜瑾已在正院带着,木氏和姜安肃吩咐些事情,玉珠过去时木氏泪染衣襟,哽咽连连。

姜瑾也难得看见他动情的模样,眼眶微红,“父亲,母亲,我都省的。”

木氏擦了眼道,“你且去吃些东西吧,一会儿要忙的事情还有不少,吉时到了就要去迎亲的。”

姜瑾的确很多事情要忙,只能听了木氏的话先去吃些东西。

木氏见到玉珠在外面,连把人喊进来,“娘的姣姣今儿怎么起的这般早,一会儿在回房睡会,你四哥迎亲的吉时要到晌午后,还早着。”见玉珠额头有些汗珠,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可是热的?娘这边早上熬了粥,你先喝一些,且在忍忍,你来过月事,是大姑娘了,就算平日也不可吃太多凉物,早上胃里什么都没有,更不可沾冰冷的食物,这些平日里都要记着。”

都七月多,天气早就热了起来。

玉珠乖巧应偌,“娘,我都晓得。”

在木氏这边用了粥和小菜,玉珠回扶云院休息,今儿四哥大喜,还邀了国公府的人。嘉禾不愿意来,自然还是柳夫人带着家中儿女出门应酬。柳夫人的女儿沈滟早就出嫁,只带了沈媚跟沈羡过来,连她自个的儿子沈麟都没带。

来到国公府,沈媚犹如进了自个家,万分熟悉,跟沈羡道,“大哥,我过去找玉珠玩,你自个逛逛吧。”

沈羡淡淡道,“我也无事,随你一块过去吧。”

沈媚有些许不情愿,大哥在的话,她跟玉珠说话都不得劲。却见大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嘟囔一句,只能任由他跟着。

去到扶云院,白芍白芨守在廊庑下,见到沈媚行礼问好,“郡主安好,我家姑娘今儿起太早,这会儿又靠在榻上歇着在,不过姑娘说了,郡主若是过来,直接进屋就好。”

沈媚跟沈羡进到屋子里,绕过屏风,看见贵妃榻上的大红遍地金妆花迎枕上斜靠着的玉珠,一身芙蓉色的襦裙,如绢青丝披散在迎枕上,玉白小脸,看上去清澈又媚丽。

房间四角都摆着冰盆,不会觉得闷热,因此玉珠的腰间还搭着一条宝蓝色绫锻薄毯。

沈媚见她睡的香甜,不忍打扰,悄悄出去喊白芨白芍端些果子热茶进去。她回去房中见大哥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目光正落在贵妃榻上的玉珠身上。

她眨了眨眼,大哥竟连她进来都不知道?沈媚仔细去看大哥脸上的神情,全无平日的冷漠,眉眼都柔和万分。

沈媚似乎意料到什么,心中大震,喃喃道,“大哥,你…”

沈羡回头,眉眼的柔和消失无踪,只余淡漠,“阿媚怎么了?”

“大哥你…”沈媚想开口问他,贵妃榻上却有了动静。两人转头去看,玉珠正揉着眼,睡眼朦胧的,半坐着身子,发丝有些凌乱。

玉珠这才惊觉房间还有两人,揉揉眼一看是沈媚和沈羡,她跳下榻穿上绣鞋,欢喜的道,“阿媚,沈大哥,你们来啦。”

她知晓沈媚曾爱慕四哥,送帖子时也犹豫不决,还是阿媚自个让丫鬟来传话,说姜瑾大婚她要来府中吃宴。这会儿见阿媚身形有些消瘦,眉宇间却无郁气,想来已解开心结,玉珠这才放心下来。

沈媚可不好意思当着玉珠的面质问大哥,只能把心里的话憋回去,上前扶着玉珠坐在旁边的圈椅上,“你睡醒啦?”

玉珠笑道,“早上起太早,这会儿就有些扛不住。”

沈媚递给她一杯茶水,玉珠喝了口,笑眯眯的看着她,“阿媚,谢谢你能来。”也谢谢她能释怀。

沈媚娇嗔道,“你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你四哥成亲我自然是要来的,等你以后成亲我也还要来的呢。”说到玉珠成亲,沈媚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见他坐的端正,心里头哼了声,让你在装,原来喜欢的人是玉珠。

她可是真没想到性子冷淡的大哥也会有意中人。

三人说话,时辰过的很快,到了吉时,一块去前院看姜瑾出门迎亲。

他穿一身红衣,骑高头大马,英俊不凡。

沈媚在心底叹口气,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姜瑾骑着骏马去孔家迎亲,一路上,有不少民众围观,议论纷纷。他的思绪却偏向远方。至于他为何认识孔家庶女,还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才跟家人回到京城,他也不过十一岁左右。

那时候的他还有些孩子心性,某日得空去集市闲逛,碰见一瘦弱小女娃跪在路中间哭泣,旁边洒落一地的瓜果蔬菜。

小女娃哭的太伤心,他本想一走了之,忽又想起自家妹妹,被世人误解,痴傻三四岁,他那时候都坚信妹妹不过是开窍晚。见这哭的凄惨的小女孩就想起姣姣来,心生不忍,也当做给姣姣积福,让她早点开窍。

这样一想,上前问道,“你哭甚?”

小女娃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一脸的眼泪,下巴尖尖,却生了一双大眼,身上脸上有些脏兮兮的,见他问反而哭的更加伤心。他不耐,又问了句,旁人这才替他解答,“这位小公子是不知,她是附近孔家的小女儿,不过她嫡母是个母夜叉,五六岁的年纪就让她干活,每日让她出来买菜做饭浆洗衣裳,街上有些闹玩的皮小子晓得这事儿,总爱欺负她,每次她出来买菜都会欺负一番,把这些瓜果蔬菜弄脏,回去她有少不得一顿揍。”

原来如此。他原以为这小女娃跟姣姣差不多年纪,不想还年长两岁,实在可怜。

那时候姜家没有富贵家财,他身上银钱不多却还是有一些的,掏出半块碎银把地上哪些瓜果蔬菜重新买了一遍,放在篮中,又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小女娃怯怯的握着他的手,手指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掉,让他心惊。

至那以后,他去集市偶尔会碰见这个小姑娘,有时候见她受到欺负也会帮她一二,替她赶走那些顽皮小儿,再送她回家。

直到后来姜家兴旺起来,他还是偶尔会去集市上看看那个渐渐长大的小女娃。

这些年过去,她被欺负却不在哭泣,只有一脸的麻木。于她来说,她摆脱不了孔家,摆脱不了嫡母,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所剩下的就只有麻木。

后头几年他甚少看见云烟出门,她嫡母嫌她长的太美貌,怕她攀附上权贵,得不偿失,将她囚于家中。让姜瑾没料到的是,只是小时候的一个善举,长大后却把那个小姑娘给惦记上了。

如今,他终于要娶那个小姑娘进门了,也不知她还记得自己不。

一路行至孔家大门,有全福人背着新娘子上了花轿。姜瑾侧头去看,新娘子一身大红衣裳,凤冠霞披,身形纤细。孔家人欢欢喜喜跟着出门来,道贺声不断,唯有孔太太一脸强笑。

姜瑾不去看他们,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领着花桥回去姜府。

孔家的嫁妆跟别的世家比起来不算多,只有六十六抬,还是姜瑾用私房钱给新娘子置办的,孔家没人敢动这个嫁妆。

一路上还是有人议论纷纷的。

“这孔家小女儿真是个有福的,原本以为就要那么被她嫡母蹉跎致死,不曾想啊,真是大造化。”

“可不是,嫁到姜家,那是真正的富贵窝,勋贵之家。”

当然,说话难听的也有,“也不知这孔小家女儿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姜四公子求娶了她,人家那可是户部郎中,年少有为,取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不是更好。”

“啧啧,孔家小女儿好手段啊。”

姜瑾挑眉,好在不把这些闲言闲语放在眼中。

等到姜瑾迎了新娘子回到姜府,拜了天地,送了新娘子回房里,姜瑾还要陪着宾客喝酒。

玉珠那边的女眷也欢欢喜喜的吃菜喝果酒,玉珠半点都不敢碰,她可是还记得自己滴酒不沾,果酒都不成。

第95章

姜瑾成亲,姜家人自然全部在宴席上吃宴,就连出嫁的玉香也携夫君跟孩子回来喝喜酒,玉香两年多前生了个男孩,长的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小姑姑姜芳苓怀着二胎,在有半月就要生了,霍家担心,不让她出门,倒是姑老爷霍峰带着四岁的女儿来吃宴,小姑娘长的清秀,唇红齿白,模样好极了,性子有些害羞,躲在霍峰怀里安静的吃东西。

连秋二娘跟陈月娥也都来的,月娥早就出嫁,招的是个上门女婿,是个大块头,人高马大很魁伟,做事很利索,对月娥也很好,虽说是上门女婿,生的孩子却跟着他姓的,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三岁多,闺女一岁大。

玉珠这从皇庙回,家里的小辈们都添了好几个,就连大姐姐玉宁上个月也诊出喜脉。

玉珠今日开心的很,虽是四哥结婚,她给的红包也不少,全是小辈们,每人一个赤金璎珞项圈,一块玉佩,一小袋的金豆子,惹的木氏笑她是小富婆。

小孩子们也欢欢喜喜奶声奶气跟玉珠道谢。

直到吃完宴,玉珠一滴果酒都没喝,木氏也不许她喝的,夜色落幕,宴席散了,玉珠亲自送沈媚和沈羡出的侯府,几人顺着走廊,廊庑下有一排排的大红灯笼,将庭院照的很亮堂。

玉珠还在嘱咐着,“阿媚,沈大哥,天色太暗,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让车夫慢慢的赶车,不着急。”

沈羡沉默,沈媚笑嘻嘻的,“玉珠,我跟大哥都省的,你别担心,你今儿累了一天,回去早些歇息着,过几日我喊你陪我一块去集市挑东西。”她快要出嫁,虽说嫁妆一早就备下,一些别的东西却还要准备的。

“好啊。”玉珠道,“到时你直接来找我就成。”

直到出了侯府,沈羡一句话都没说,玉珠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慢慢行驶出胡同,白芨才道,“姑娘,我们也进去吧,时辰不早了,您该早些歇息的。”

玉珠盯着那辆马车半晌,才喃喃道,“竟然没烧掉…”

白芍凑近道,“姑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玉珠转身进府,“我乏了,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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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马车上,沈羡端坐着,脊背挺直,身姿如松。沈媚见她如此,低声问,“大哥,原来你喜欢的是玉珠呐。”她有些意外感慨,大概实在没想到大哥会喜欢上玉珠,原本还以为他是把玉珠当成妹妹看待的。

沈羡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不言语。

沈媚笑眯眯道,“大哥,你不承认我也晓得,不过我可告诉你的,玉珠一直拿你当哥哥的,哼,你要是想娶玉珠怕是有些难的。”

“无需你多言。”沈羡终于开了口,却不自觉地握住拳,他对她的心思压不住,阿媚说的这些话,不管如何,就算谋划,他也必须娶她。

沈媚叹口气,“罢了,你随意,我不会告诉玉珠的,你努力吧,其实我也很喜欢玉珠,大哥娶了她,玉珠就是我嫂子,是我的家人了。”这比朋友的关系更亲近,她有些心动。

回到沈府,已是亥时。沈羡梳洗一番换了身日常穿的袍子过去书房,萧风已经在里头等着,见沈羡进来直接道,“大人,属下都调查清楚了,嘉禾公主之前见到谢大人喊的那名字乃是公主未嫁给国公爷之前,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不是当年公主掉落池塘被国公爷所救,公主或许已经和这人成亲了。”

沈羡金刀大马的坐在榻上,嗯了声,“当年她落水那件事情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萧风点头,“的确如此,虽时隔几十年,不过属下调查了两月,所有事情都已调查清楚。”

“你一件件的说吧。”

萧风道,“公主口中的仲安名傅荣霍,当年公主掉落池塘,傅荣霍那会儿又高中进士,嫌公主名声不好,就回青州老家娶了妻,原配谢氏,谢氏怀着身孕的时候,傅荣霍又在京城翰林院里,直到谢氏生出孩子,一岁多时突然带着孩子失踪。”

“谢大人正是傅荣霍和谢是的孩子,当年谢氏也不是失踪,而是被人追杀,走投无路,只能把一岁多的孩子丢在邵安城,这么些年过去,属下也没查出谢氏当年到底是生是死。而且这事正是公主派人去做的。”

沈羡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

萧风继续说,“当年公主派人做了这事后,后面倒没什么动静,一直过去这么多年,突然见到谢大人,就有些给吓住了。当年公主掉进池塘,也是傅荣霍派人做下的,他知晓家族无根基,若为驸马,那他一辈子至多也就是个闲散官儿,他不甘,这才设计让公主掉进池塘,借口她丢了清白与她划清关系,回老家另娶别人。”

沈羡问道,“嘉禾可知道这事情?”

萧风道,“公主一直不曾知道,以为那是意外…”

沈羡面露嘲讽,果然是一对,都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之辈,一个嫉妒旧情人成亲生子,找人害了别人妻儿。另外一个为谋前程,设计心上人落水清白尽毁。

“可惜皇上不是蠢的,皇上不知傅荣霍设计公主的事情,却也因他嫌公主清白已失,不肯迎娶公主而对他不喜起来,连皇上都不喜欢,他就算入了仕途,也不会有多大前程的。”

的确如同萧风说的这样,瑞武帝不喜傅荣霍,这些年他也不过在青州做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前几年被召回京城,倒是升了官,结果没出几年,又被贬到青州去。

沈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嘉禾回来后,他一直在嘉禾身边安插的有人,注意着她的动向,也不过是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毁了国公府名声,毁了阿媚的名声,不曾想查到这么一串事情来。

这些事情,他没打算挑明,都已过去,只要嘉禾安分,他会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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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里,翌日一早,沈云烟恍惚的坐在妆匣前,身边的丫鬟给她穿了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襦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八宝簇珠白玉钗。她回首去看,房间里头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铜镜,角落里的梨花木台架上的琦寿长春白石盆景,桌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

以及隔开内室与外间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姜家的富贵与权势。

可她一个落魄户的庶女竟嫁到这样的人家来,直到现在她都神思不定,慌乱无主,还有昨儿夜里看见新郎的那一刻,竟然是他,她当然还记得他的。

“四奶奶,该去给太太老爷敬茶呢。”丫鬟提醒道。

“噢,好的。”孔云烟急急忙忙起身,拎着裙角匆匆出去,步伐匆忙,刚出内室就看见她的夫君正坐在食案前,听见动静,扭头看她。孔云烟羞的无地自容,她的莽撞和自卑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姜瑾温和的道,“快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一会儿该给母亲她们敬茶,家中亲人太多,会忙到很晚,没时间吃东西的。”

“好,好的。”孔云烟低头走到姜瑾身边坐下,很拘谨的模样。

姜瑾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太拘着,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她的性子是这十几年的打压造成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纠正过来的,姜瑾打算慢慢的教她。

两人吃了些东西就过去正院给太太敬茶,因上头还有老太太老太爷,这敬茶也要先给两位老祖宗才是,遂才一块去到正院。已过去,孔云烟给吓着一跳,实在太多人,姜家人丁兴旺,小辈们多,她原本也不懂得大家规矩,可成亲前得姜家派遣嬷嬷去教导过她,这会儿也懂得不少的。

给老祖宗和父亲母亲敬了茶,孔云烟收到不少东西,又给小辈们送了礼。她的嫁妆本就是姜家准备的,因此送给小辈们的礼其实也都算是姜家自个的,她不太好意思,又添了些别的小礼,并不贵重,不过是她自己绣的东西打的络子罢了。

她心灵手巧,一手绣工更是了得,给姑娘跟的小礼都是自个绣的荷包帕子和络子罢了,不过每个都花了不少心思,俱不一样,很是别出心裁。

府中的几位小哥儿大的才四五岁,小的才半岁,她都给做了一身衣裳,绣工同样精致极了。

玉珠望着手中的荷包和络子,样式很精巧,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可见也是四嫂花了心思做的。玉珠对她有了些好感,人虽懦弱,可知感恩,以后她多跟四嫂接触些,慢慢纠正她胆怯的性子就好了。毕竟四嫂是三房的长嫂,要做主母的,性子在如此只会害了她自己,害了姜家。

玉珠把荷包收好,络子挂在腰间,笑眯眯的跟四嫂道谢,“四嫂,荷包跟络子都很好看,谢谢四嫂了。”

孔云烟记得这个最美貌的姑娘就是她的小姑子姜玉珠,她的事情自己都听说过,见她很和气的样子,紧张的脸都红了,“你喜欢就好,等我得闲了再给你绣些帕子和绣鞋。”

玉珠笑道,“那我先谢谢四嫂,不过四嫂可不能累着的,四嫂累着我收到东西也不会心安的,所以呀,四嫂再帮我绣条帕子就好,别的暂且还不用。”她态度亲昵,孔云烟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也笑着说,“好的,玉珠得空随我挑挑花样,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姜家的人都很和蔼,一番相处下来孔云烟心里百感交集,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夫君,好好的对姜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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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虽成亲,三房要忙的事情还还不好,姜珣姜珀这两双生子还没成亲呢,都十九了,不过已经定亲,木氏忙着挑选吉日,最后姜珣的迎亲日子定在年底,姜珀的定在来年开春。

姜家的事情忙的差不多时,谢澈去衙门告假去了青州一趟。

玉珠和姜瑾一块去送的,把人送到城外,谢澈很是不舍,见玉珠透亮的眸子望着她,他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乖,等我回来。”

玉珠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澈哥哥,我都十几了,不许再捏我的脸。”

谢澈失笑,“好,我们玉珠是大姑娘了。”

三人说笑几句,谢澈终上了马车离去,玉珠双手合十,喃喃道,“希望澈哥哥一路平安。”京城距离青州也是千里的路程,谢澈只带了些包袱跟一个车夫而已。

等马车消失在弯曲的道路尽头,姜瑾才带着玉珠回了侯府。

谢澈才离开的头几日玉珠有些不习惯,她自打皇庙回来后每日都得谢澈陪伴,他这一走,自己能习惯才怪。

如此过去几日,见不到人,她心里有些茶饭不思,都清瘦了些,甘草这几日总在小厨房做补汤给她喝,白芨白芍也总说些逗乐的事儿给她听。

这日玉珠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捧了卷书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盅冰镇的木瓜银耳糖水。夏日里吃这个最凉爽不过,可太冰凉,家里人都不让她多吃的。

白芨悄悄进来覆在玉珠耳边道,“姑娘,二房那边,三姑娘正在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