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而缠绵的音乐响起,踏着庄严而鲜红的地毯,叶菲瑶在暗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袭洁白迷人的婚纱出自华裔设计师Vera Wang之手,露肩的低胸上铺满了白色蕾丝花边,裙摆则是用象牙白的软纱对角叠织而成。

纤细的手镯与小巧的耳钉显得亲和而优雅,头发盘起的她和浪漫有余的层叠象牙白纱相得益彰,透露着自己独有的个性。

终于,她轻轻抿嘴一笑,慢慢走向尉至,那个宣布要和她携手一生的男人。

在众人的惊呼羡慕下,在美丽变幻的灯光下,尉至握上她纤细的手,将那枚适中大小的钻戒套入她的无名指,宣誓着他们的结合。

于是,礼成。

在角落,他和她站在一起,静静的,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在角落里品尝着其中的滋味。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对父母,真正的主角是他们的儿子。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在尉行云的眼里,他只看见了她,也只望着她,他的妻子——冉苏。

恍惚地听着自己儿子从容而淡定地宣告的誓言,他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多年前,他曾经也站在这里,曾经也和她站在这里发誓从今以后一辈子在一起,不离不弃。

他努力地回想,却不记得那时她的神情和样子,那时的她是怎么样的,是像每一个新娘一样忐忑期待,还是如每一个日子的一样那般,即使在结婚的特殊日子下,还是神情清冷凉薄?

他隐隐的忐忑,竟有些心绪紊乱,他竟然不记得了……

嘴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苦涩笑意,他明白,他自己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根本没记住那时她的样子,她的神情,她的动作,他没看着她,甚至一眼都没有仔细凝视,又怎么会记得住她那时的反应和表情呢?

即使,如今他努力地回想,十分努力地想要记得每一个细节,可是……什么也没有!竟然什么都没有!

有些晕黄而阴暗的灯光下,他俊美成熟的脸有些发青,他咀嚼着心底里无法抑制的滋味,凝望着身旁那张平静而淡雅的容颜,不禁有些失神。

苏子……我多希望我记得那时,那个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你的脸上所有的神态和表情,我多希望我能记得住,你那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尉行云一个画面都不记得了!

很糟糕,是吗?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时我能好好地看着你,你脸上任何一丝丝的表情变化我都不会放过!

我真的会做到,一点点都放过,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

可惜,那天对我们来说已经太遥远了,今天的我能做到,也努力地想做到,而那时的我却似乎什么都没做到……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懊悔的是不记得她的,却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的不耐烦,有多么的无所谓,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只等着神父说完所有的话,然后轻易淡淡地说出那句“我愿意”。

不过是结婚罢了,那时他只觉得他还是他自己,而冉苏也还是冉苏,他们只是要住在一起,住在一个房子里,如此而已,他根本没有认为,那是生活,一起生活,一起陪伴,甚至是一起老去。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他们结了婚也还是两个人。

结婚之于那时的他,不过就是一场戏,一场插曲。

可是,苏子,今天的我多希望你是我的,而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今天的我多希望你也能接受我,让我成为你的。

我多希望,我们的婚姻不止是插曲,而是一曲到终了。

冉苏,我尉行云那时为什么没有想过,今天的我会比你更在乎这段婚姻!

“冉苏……”

他不自觉地叹息轻唤,轻柔低哑地唤着身边的人儿,而那人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沉静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凝视着宴会中央,失神安静。

耳边悠远恍惚地传来儿子和未来媳妇宣誓的那句:“……我愿意。”

他不禁握紧双拳,注视着身旁那张清净淡雅的侧脸,眼眸中流转着无法言语的柔软和不易察觉的涩然。他宽厚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她安静的左手,感觉到她的手轻轻一缩,他下意识地握紧,紧得仿佛不会松开。

温热的手掌忽然碰触到她微凉的体温,他才惊觉自己手心竟不知不觉有了湿汗。

原来,他尉行云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紧张。

“苏子……”低沉慎重而轻柔,他的嗓音低哑带着磁性。

尉行云不由分说地扭过她单薄柔软的肩膀,将她恍惚的视线对上他的。

“看着我,冉苏。”

冉苏的眼神清明平静,眼微微一抬,似是在疑惑他的行为。

他深深吸了口气,认真而略微紧张地凝望着她的眼眸。

终于,半晌过后,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努力镇定地轻启薄唇。

“冉苏,我愿意……”

……是真的愿意,我发誓。

我尉行云愿意娶你冉苏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

闻言,她略微掀上了眼,有些诧异与奇怪,怔怔地望着此刻无比认真的他,冉苏下意识地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心在那一刹那一颤,随后归于平静。

心中回荡着的更多是错愕和奇怪,却没有尉行云以为的感动与动容。

终于说出了此时此刻想说的话,尉行云嘴角扬起一个迷人而俊朗的弧度,他向前迈一步,让她来不及后退便被搂进了他温热结实的怀里,彼此紧紧贴合着,仿佛相连相依。

他的下颚抵着她优美的发顶,轻柔而眷恋地磨蹭。

“苏子,苏子……苏子……”

一声一声轻得近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呢喃,尉行云静静地汲取着她清新的发香,满心的柔情与沉溺。

不能动弹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她的心口微微的发疼,那种如影随形窒息的疼痛瞬间袭来……

在他看不见,眼睛无法触及的地方。

冉苏紧咬着唇,嘴唇无声地变化着,无声无息他无法察觉地宣誓着:

“尉行云,我不愿意。”

可我,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十三 我知道我爱上你了

“I'm searching for ,I think I've found my ay home.”

他默默地在心中念着那句话的中文:“我在找寻你,我想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尉行云:是我这些年来做得还不够好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得更好,只要你给我一点点的回应,一点点都可以……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就是找不到你?

他的怀抱很温热,一天比一天更温暖更柔和,灼热的体温似乎一心想融化她无形的霜寒,可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靠得他越近越觉得冷,一次比一次更冷,更寒,那种从脚底蔓延的冰凉感仿佛可以瞬间因为他的体热而侵袭她的全身。

明明他很温暖,明明她的体温恒定,她却还是觉得凉,刺骨的凉。

他的气息越热就会让她觉得越冷……

没有理由,没有道理,甚至连医生也说,她很正常,查不出原因。

被强迫埋在尉行云的怀里,冉苏静静地抿嘴酸涩一笑。

是的,她有病,一种戒不掉的病!

束手无措,日积月累的病!

他抚摸着她的发丝明明是那么的温柔眷恋,他抵着她的发顶,湿润灼热的气息如羽毛般温和,每一个举动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如此宠溺而情深。

谁都没办法忽视那个出色伟岸的成熟男子眼眸中流转的万般柔软的情愫,那轻慢而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连怀中女子一根头发都不忍伤害到,细心呵护,妥善珍藏。

此时此刻,只要不经意瞥见这对夫妻的动作的所有人都在心底惊艳般地叹息,这是一段怎样的婚姻啊!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过得了岁月的蹉跎,依旧相爱如昔。

夫妻数年,恩爱笃定,如今膝下孩子长大成人就要成家娶妻了,他们依然如恋人般的相偎相依,仿若不曾相看两厌过。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如何还能记得,这个现今深爱妻子如命的男人曾经在他们面前挽着另一个让人艳羡不已的女子穿梭在欢场聚会中,女娇柔男俊美的一对璧人形象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在他们外人的眼里,这么多年,他们只看到了这对夫妻相依相伴,和谐恩爱的画面,也只记得住这个无数次出现在他们记忆中的画面。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无形中改变所有人的回忆与想法。

一切都会过去的,错的,对的,坏的,好的。

前提是,只在旁人眼里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忘记的事情,你有,我有,他也有。时间过去了,流年转换,谁还能记得谁的曾经、谁的过错?旁人不在乎,也记不住,也不能真正地知晓在他们面前静静相拥的夫妻是否真的你侬我侬,相濡以沫般恩爱非常。

谁都不忍打扰他们这对沉浸在彼此世界中的夫妻,悠扬而浪漫的歌曲在偌大华丽高雅的大厅中回荡,灯光炫彩下,乐队中嗓音优美音色纯净的女主唱低吟浅唱着:

“Maybe it's intuition

But some things you just don't question

Like in your eyes

I see my future in an instant

And in your eyes

……

I see the missing pieces

I'm searching for

I think I've found my ay home.”

缓慢而悠远的歌曲萦绕在尉行云的耳畔,他不知不觉地在心底品味着歌中的词,忽然听到最后那一句:“I'm searching for ,I think I've found my ay home”,双臂不由自主地紧缩,他有些失魂又迷离地更搂紧了冉苏单薄娇柔的身躯,他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垂下眼帘,满目入眼的都是她的青发,柔软得散发着令他安心放松的气息,不自觉的,他默默地在心中念着那句话的中文:“我在找寻你,我想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冉苏,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我想回家,只要你给我一点点的反应,一点点的认可,就算只要一点点,我想我就能真正地回到家,能够找了到那回家的路,我们两个人的家。

你是我的家,可是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那么爱你,一比一天更爱你,为什么你还是无动于衷,不给我一丝的回应?!

苏子……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真的好想问你,是我尉行云这些年来做得还不够好吗?是你根本没有心,还是你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人,没有我的余地?!

可,苏子,好笑吗?我不敢问你,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敢问你,我怕你的答案是否定的,更怕自己接受不了!我尉行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就算在商场上输得身无分文我都可以镇定冷静地全身而退,可是面对你,我不敢!

这么多年,我一天比一天更清醒,更明白地知道,我已经退不了了,一步都退不了了,可你呢?你又在哪里?是在考虑要不要靠近我身边,还是在岸上嘲讽地看着无措又无助的我,又或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挣扎,我的忐忑不安,过着自己的生活?

冉苏,你赢了,我尉行云这辈子输给了你,然后永远都不能也不想翻身。

……

“不好意思,我想我打扰了。”一声轻笑,身着紫红色简约礼服颇有风韵的女子眨着了眨眼睛,碰碰尉行云,示意了他一声,然后不着痕迹地推开他附在冉苏身上的手,嬉笑着举起盛着酒红色液体的玻璃杯,偏头笑道,“尉董,不介意出借下妻子吧?”

“司小姐,你来迟了。”眼见是自己妻子的好友,他回复一贯自若优雅的神态,雕刻般成熟非凡的俊颜在灯光下显得器宇轩昂,刚才流露的几许脆弱与柔情仿若收进了心里,淡漠而礼貌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留恋般地在淡笑着看向好友的冉苏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后,道了声:“你们慢慢聊,我去应酬下,很快回来。”语末,声音下意识的低柔,自然是对冉苏说的。

她没看向他,只是淡淡的点头示意知道。

让她们慢慢聊,自己还很快回来做什么?这么不放心?!

闻言,司晴却错愕地扬起眉,成熟明媚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笑意:“尉行云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苏子,怨不得现在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嫉妒你这位尉太太,听说最近竞聘他首席秘书职位的女人大多都是二十几岁左右的,而且几千几万张的简历表挤得ZK集团的邮箱都快爆了,这男人真是越老越有魅力了,你就不紧张吗?”

冉苏失笑,嘴角浮现了几丝嘲讽的笑意,提起淡橙色绸缎礼服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在阳台木质的雕花座椅上弯腰坐下。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紧张,我会介意,可你知道,我不会的。”

她淡淡地对上跟着坐下的司晴,语气淡薄平静。

一个和几百个有什么区别,一次和两次的叛离又有什么不相同?既然曾经已经有了一次,她根本不在乎有第二次,或是第三次,在她的心里,这些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不是吗?

听到那淡得如水的回答,司晴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身子慢慢向后靠去,张开了双臂,有些自言自语地道:“savage garden的《I Kne I Loved You》,真是个好听的曲子,我记得你好多年前结婚的那天也是这首曲子。苏子……你想过没有,也许这么多年,他已经爱上你了。”

十四 死在爱里的绝望

“那件事你要瞒他多久?苏子,你真狠,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件事他知道得越晚就会越痛苦。苏子,好好过日子就不行吗?”

“司晴,你知道的,我的记性从来都很好……”

她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无数日子的旅人,狂沙、烈日都经历过了,干涸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算眼前真的出现了绿洲,她也没有力气更没有期待去探求,只想早点结束这种折磨,就算死在沙漠里也是好的。

“尉行云”爱上了“冉苏”?

为什么她听着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那么不真实,那么不切实际……

这么多年,他尉行云和爱情有关的字眼在她的脑海里,可以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有关联,但从来都不会是她,她也不想会是她自己!

早已没了期待,这爱情来了,或是去了,她想不出有任何的理由去在乎。

何况,她从不相信他会爱上自己,他的好,他的温柔,在她的眼里那般的不真切,就像是泡沫一般,梦幻而虚无。

她无法相信他,更无法让自己去想他的爱或者不爱。

一阵湿凉的晚风拂过,冉苏下意识地紧了紧神神身上的米白色披肩,也像司晴一样靠向椅子的后背,背后微微有些凉意,她闭上了眼睛,不置可否回答:“然后呢?”

司晴转过脸望向那张同多年前一样明净清淡的脸庞,没有岁月痕迹,反而更添了一种温和清雅的气韵。

这么多年好友,她懂冉苏的意思,她是在说:就算如此又怎么样,然后呢,没有然后。

司晴知道她不曾想过尉行云有没有爱上自己的事情,也许,对冉苏而言,爱上自己或不爱上自己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不可能改变又何必去猜测,去在意?

可是,这么多年,再加上方才在远处注视着他们,她不可能估错尉行云眼底浓得化不开的轻愁和眷恋,那深到连尉行云那般深不可测的男人都掩饰不住的情愫,不可能是假的。

也许,爱上了,却错开了时间。

那深深的鸿沟又是那么的根深蒂固。

但……

“可是,苏子,如果你试着让自己接受他,或许你们会比谁都幸福。”

一个已经学会珍惜婚姻的男人,一个深爱妻子如生命的男人,一个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男人,这样的婚姻足以美好幸福。

司晴深深的叹息在冉苏的耳边响起,她笑了笑,很淡,很凉,那般的云淡风轻,仿佛司晴在说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她拿起司晴放在栏杆旁玻璃杯,轻轻摇晃着里面红色的液体,怔忡地像是在回忆什么,看起来又在品味着杯中酒的色泽。

那般漫不经心,淡然自若。

许久听不到冉苏的回应,有些疑惑的司晴下意识地凝视着她,一瞬不瞬地定睛注视着神色平静如水的冉苏,过了半晌,转头看向厅内那个成熟挺拔的身影,正发现此刻托着酒杯一派高贵内敛的尉行云,嘴角勾着习惯性的优雅笑意与旁人谈话着,眼睛却不着痕迹时不时地望向她们的方向。

心里莫名有些发凉,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平静无声地品尝着红酒的冉苏,喉咙有些发紧地问道:“……苏子,那件事你要瞒他多久?”

倏地,眼神一恍惚,冉苏的杯中溅出了几许酒滴,红色的液滴一下子就渗透在了她浅橙色的礼服上,她忽然之间有些怔忡地盯着裙上那几滴鲜艳刺眼的酒渍,没有做声,胸口的起伏却透露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注视着此刻冉苏的反应,司晴紧咬着唇,无奈又悲凉的轻摇着头。

“……你真狠,苏子,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件事他知道得越晚就会越痛苦。”

“苏子,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意你的。”

“苏子,好好过日子就不行吗?”

“苏子……”

“司晴,你知道的,我的记性从来都很好……”她终于打断了她的话,嗓音清亮而淡然,平静止水的语调和话的重量不成正比,隐隐地露出几许淡到骨子里的冰凉。

所以,想忘也忘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