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还明确的指出了护院妈妈的条件:对谢家忠心,身体强壮,若是能会些拳脚功夫那就更好了。

谢嘉树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他是个商人,经常要出去做生意。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一屋子的妇孺,最大的男丁是谢向荣,他今年也不过十岁。

如果放在以前,家里有洪氏坐镇,谢嘉树根本不必担心内宅的事儿。

可现在…唉,一想到整日端着官家小姐架子、却‘清高’得不通庶务的袁氏。还有那个看着规矩、却有‘不安分’前科的小洪氏,谢嘉树只觉得头大如斗。

说实话,与其把家交给这两个女人。还不如交给他的妙善呢。

经过三年的努力,谢向晚终于改变了父亲、兄长对她的认知——她不仅仅是个六岁的孩子,还是个可以商讨大事、有能力处理要事的人。

谢向晚的一番话入情入理,也触动了谢嘉树隐藏心底的心事。思量一番后,谢嘉树同意了女儿的提议,决定抽调人手,组建护院妈妈。

而严妈妈便是谢嘉树仔细寻访来的‘高人’。

谢向晚并没有问谢嘉树他是如何劝说一个良藉妇人心甘情愿入贱籍做谢家的奴仆,她只是在严妈妈入府后的第一日见了这人一面。

谢向晚的‘见’绝对是货真价实,就是‘看’,看严妈妈的眼神。看她的谈吐,看她的举止,最后还小小的考校了她一番功夫。

最后,谢向晚确定,老爹一如既往的靠谱,找来的这位‘高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既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江湖女侠,谢向晚就没有放过的道理,跑回去跟谢嘉树咬了一会儿耳朵,严妈妈便多了个差事,就是每天教授二少爷练习些拳脚功夫,顺便也教他一些吐纳养生的法子。

还别说,严妈妈虽是个女流之辈,但手上的功夫是祖传,吐纳养生的法子亦是正经功法,所以谢向安跟她才学习了不到半个月,小家伙的身体便有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只是胖,现在却看着有些健壮了。

看到小曾孙儿活蹦乱跳的模样,老祖宗很是欢喜,原本她还对孙儿组建什么‘护院妈妈’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单看在谢向安的面子上,老祖宗也觉得谢嘉树这件事办得不错。

而谢向安呢,本就是个听话的乖团子,尤其是姐姐对她说,他是家中的男子汉,老祖宗、父亲还有兄姐都是他挚亲挚爱之人,唯有练好了功夫,他才能好好保护亲人。

抱着这个想法,谢向安练得无比认真,每天都准时起床,严格听从严妈妈的管教,一招一式练得分外起劲儿。

今天也不例外,小家伙足足在院子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白胖的小脸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他这才收住招式,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儿。

“唔,今儿二少爷做得极好,明日我就教二少爷一套刀法,可好?”

严妈妈与谢向安相处了十来天,愈发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轻轻抚了抚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说道。

“真的?我真的可以学习正经的刀法了?”

谢向安兴奋不已,黑葡萄般的大眼闪着亮光,一双小肉爪子紧紧的抱住严妈妈的胳膊,疾声确认道。

严妈妈点点头:“当然,咱们二少爷聪明、又肯刻苦学习,这么好的学生,妈妈自是要倾囊相授呀。”

严妈妈抬头看了看日头,见时间不早了,便拉起谢向安的手道:“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二少爷先去梳洗换装吧。”

谢向安整个人还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有在意那些事儿,只用力点头,三两句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对了,严妈妈,您的那套刀法叫什么呀?都有什么厉害招式?我若是学会了是不是便能想话本里的大侠一样厉害?”

严妈妈哑然失笑。心道:到底是个孩子啊,想事情未免过于天真。

不过,本着务实的宗旨,她还是将实话告诉了谢向安。

“啊?才、才三招呀,而且想要练成大侠,还需要十几年的功夫?”

一听这个什么‘伏虎刀法’才堪堪三招,还是基础刀法。谢向安的小耳朵瞬间耷拉下来,有些怏怏的嘀咕着。

严妈妈忙笑道:“大小姐怎么说来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有把这些基础刀法练会了,你才能成为武林高手呀。放心吧,只要二少爷乖乖跟着妈妈学习。总有一日会成为绝顶高手的。”

“真的?”听了这话,谢向安再次开心起来,叽叽咕咕的询问‘伏虎刀法’的具体招数,见到老祖宗后,还兴高采烈的吆喝:“老祖宗,我能练刀法了。等我练会了,就舞给老祖宗看。”

老祖宗见小曾孙儿开心,她也高兴。连连点头赞许,听她话里的意思,谢向安竟是已经练就了刀法,成为绝世高手了呢。

跟老祖宗亲热完。谢向安又凑到谢嘉树跟前,对着胖胖的小手指,小声请求道:“爹,我、我想要一把刀——”

谢嘉树一把抱起小儿子,连连点头:“好好好,练刀怎能没有好刀呐。安哥儿放心,爹定会给你寻一把传世名刀。”

原本病弱如小猫崽子的小儿子。如今长得白胖健壮,谢嘉树只觉得满心欢喜,这会儿别说是一把刀了,就是给买个军器库他都愿意。

就这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用过了早饭,谢向晚照例教弟弟读了半个时辰的书。

巳时一刻,谢向安在房间里与洪妈妈等心腹商量寿礼事宜。

洪妈妈便建议谢向安去谢向晚的小库房挑选,谢向安心里有个小算计,脸上却不显,故作同意的让洪妈妈领着大丫鬟茶花、杏花去小库房。

待把人支出去后,谢向安则一脸神秘的询问小丫鬟荷花:“你说我自己出府为老祖宗置办寿礼,怎样?”

荷花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微白,忙劝道:“不可不可,二少爷若是想亲自置办寿礼,不妨回禀了老爷,让老爷派得力的人伺候二少爷出府,您若是自己出去,万一被街上的拐子——”

“切~”

谢向安嗤笑一声,故作老气横秋状:“这太平盛世的,街上哪里有什么拐子?再说了,那拐子也是有眼力见儿,只看人的穿戴便知道什么人可以下手、而什么人是他惹不起的。”

不得不说,谢向晚对谢向安的教导还是很有成效的,谢向安自开始说话起便跟着姐姐,姐弟两个相处这些日子,无形间,他的言行举止、行事作风也有几分谢向晚的影子。

至少这种自信、这种骄傲,便与谢向晚如出一辙。

然而谢向安却忘了,他今年才三岁呀,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跑到大街上,不管他身上有怎样贵重的物什,也注定会成为闲人、混混儿眼中的肥羊。

这时,一个小厮摸了进来,恰巧听到谢向安的话,忙附和道:“二少爷说的没错,那拐子也是张眼睛的,想咱们扬州谢氏,是何等的尊贵人家,那些混江湖的下九流怕还来不及呢,哪敢上赶着来找事儿呀。”

谢向安见有人附和他的话,满意的点着小脑袋。不过他还没忘了询问着小厮的身份,以及他为何会在内院出现。

小厮眼珠儿咕噜咕噜乱转,随口道:“小的在外院书房当差,是老爷身边的人,这趟是来给老祖宗和二少爷送吃食的,您瞧,这是今早庄子刚送来的樱桃,新鲜得很,二少爷尝尝?”

谢向安圆滚滚的大眼里却闪过一抹疑惑,旋即又恢复了常态,笑眯眯的说:“樱桃有什么稀奇,都是常吃的,还是办正事儿要紧。对了,你既是老爷身边的人,那也应该能随意出府吧?”

小厮脸上的笑容更盛,忙点头道:“自是可以——”

“你、你就这样跟着个不认识的小厮出了门?”玄衣少年听了谢向安的经历,顿时无语,心道:这孩子看着听机灵的,怎的这样蠢笨?

“哼,我才不笨呢,我就是看出那个小厮有问题,所以才故意跟他走的呢,姐姐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068章 小屁孩儿

“姐姐说,姐姐说,又是姐姐说,”

玄衣少年有些不耐烦,话说他跟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待了才小半日的功夫,就听他说了无数个‘姐姐说’。

这小家伙仿佛对那个什么‘姐姐’有着信徒般的‘迷信’,不管说什么话,都要加注上一个‘姐姐说了’,且看他提到姐姐时的神情,是全身心的信赖,和发自肺腑的亲昵,那种深厚的姐弟情谊,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单看小家伙的表情,他就能明白几分。

这让少年心里很是别扭。

原因无他,自他开始记事起,‘亲情’两个字就与他无缘,‘家人’什么的更是笑话。

这次流落江湖,更是他的亲亲家人的‘杰作’。

人的骨子里都有劣根性,少年也不例外,看着小家伙虽身陷囹圄,却仍对家人有着极大的信任,每每提及‘姐姐’,小脸上更是绽放出灿烂又幸福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少年的眼中分外刺眼,让从未体味过亲情的他有种撕碎对方美梦的冲动。

许是自己呆在黑暗的泥潭中,分外看不得旁人过得阳光幸福,少年也想把这个可爱的小孩子拉进泥潭。

哦,就算不能打破他的美好幸福,好歹也要让他露出失望、沮丧的表情。

想到这里,少年满是嘲讽的说道:“难道你姐姐没有告诉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谢向安愣了愣,小胖手下意识的揉了揉头发,努力想了想。乖乖的摇头,“这句话应该出自《孟子》吧,姐姐才开始给我讲孟子,今儿早上刚讲到第二篇‘公孙丑’,还没有讲到后面的内容呢。陆大哥,这句话出自哪一篇呀?”

少年一怔,很显然。他与谢向安的脑回路没有调到一个波段上,听到他的问题,还是脱口而出:“出自‘尽心’篇,是孟子的第七篇。”

谢向安用力点头,“噢。原来如此,多谢陆大哥赐教。”

说着,小家伙竟然还抱起两只白胖拳头,冲着少年行了一礼。

少年额角抽搐,只觉得手痒,好想敲这个傻小子一个爆栗子。

忍着动手的冲动。少年没好气的说道:“哎,我说小元宵,你关注错重点了吧。我不是在教你,而是在提醒你呀。你说你姐姐也是,教你这个、教你那个,为甚不教你些最基本的东西?比如。告诉你以你这个年龄,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应该立刻告诉大人,而不是以身犯险?”

说着说着,少年愈发觉得小元宵,哦,就是谢向安嘴里的姐姐并不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完美、那般厉害、那般把小元宵放在心上。

至少。如果‘姐姐’真的爱小元宵,她在教导他诸多做人道理、做事规矩前,应该告诉他最基本的常识: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第一要务是保住自身安全,然后再谈其他。

其实少年还真是冤枉谢向晚了,想谢向安整日被一群婆子奴婢包围着,身边还有护院妈妈时刻看护,除非是整个谢家大宅被人攻陷了,否则哪会遇到什么危险呀。

既然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又何必整日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该如何应对危机、如何逃命。

毕竟在谢向晚的教程中,有关‘应对危机’这一节,是放在谢向安六七岁的时候再讲解的,那时小家伙可以走出内院去外面活动了,所以多教授他一些应急、逃生的法子才能让他玩儿得更自在。

不过现在看来,那少年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经过谢向安被拐这次事件,相信谢向晚会将这一课题提前给弟弟讲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咱们还是把镜头对准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

谢向安听了少年的话,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惑的说道:“姐姐教我的自是有用的东西呀。再说了,我今年三岁,我自己清楚呀。而且,姐姐也曾经说过要‘量力而行’,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嘛。”

说到这里,谢向安似是来了精神,他拉着少年的手,故作神秘的说道:“陆大哥,我告诉你哦,最近几天里,我总觉得家里有人想害我?”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许是小元宵的话唤醒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他压着胸中蓬勃的怒意,学着谢向安的样子,小小声的说:“哦?什么人想害你?你怎么发现的?还有,你为何不告诉你的好姐姐?”

说到好姐姐三个字时,他的语气竟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酸意。

谢向安左右看了看,见柴房里没有第三个人,他这才压低声音道:“前日我午睡的时候,半昏半醒间,忽听到有人在床前说‘对不起二少爷,以后二少爷若是出了事,千万别怪奴婢’之类的话。我在家便是行二的,那人显然是被人要挟了,想要对我不利,只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才会在我床前哀泣。”

少年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小团子的脑子还挺灵光的,“所以,你想知道是谁指使那奴婢害你,才故意自己踏进圈套里?”

谢向安用力点点头,“没错,姐姐说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既然察觉有人算计我,当然要想办法把幕后之人抓出来呀。”

又是‘姐姐说’,少年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再次低吼道:“你个有胆无脑的小元宵,我问你,你既发现有人算计你,你为何不干脆告诉家里人,比如你的好姐姐?我相信,依着你姐姐对你的疼爱,她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那人揪出来的。你、你何必自己傻乎乎的往里撞?”

谢向安听少年称赞自己的姐姐(少年怒:你个小元宵,什么脑子呀,我这是讥讽,哪里是夸奖?),心里喜滋滋的,他想到自己的行动,赧然一笑,道:“我也想告诉姐姐呀,但姐姐说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动手’,而且姐姐已经够忙了,我怎么还能加重她的负担呢。”

少年咬着牙,阴测测的说:“她可是你的好姐姐呀,或许她还乐意为你处理麻烦呢。”

这句亦是嘲讽,可天真的谢向安却听不出来,反而用力点了点头,笑呵呵的说:“是呀是呀,我姐姐最好了,只是姐姐还说过,‘不能仗着长辈的宠爱就能肆意而为’,姐姐疼爱我,我也要心疼姐姐呀。”

嘭!

少年一闭眼,直接歪倒在一侧的墙壁上,耷拉着脑袋做垂死状——真是被这个蠢萌的小家伙打败了,不管他说什么,小元宵总能自行脑补成另一个意思,然后还一脸开心的道谢。

唔,这是什么妖孽教导出来的奇葩呀。

你说他傻吧,他还什么都知道,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

可你说他聪明吧,他又傻兮兮的跟着歹人走。

这不,被人家直接捆成粽子丢到这柴房里了吧,而且听那歹人的语气,竟是要把这个可爱的小团子趁黑送出扬州,而后卖给一家专门调教小倌儿的地方,待他长大后再送回扬州。

啧啧啧,扬州可是有不少盐商富得太过,不知该如何显摆,便玩起了各种新鲜花样,什么美人盂、瘦马,还有小倌儿,他们为了彰显身份、炫耀富贵,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会弄回家。

如果有一日扬州第一盐商谢嘉树也想赶个流行,养个小倌儿什么的…那场景,想想都觉得心寒!

一想到这么可爱、天真的小家伙将要面对那样凄惨的境地,少年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问道:“你的好姐姐既然这般厉害,你都失踪半日了,为何她还不寻来?”

其实依着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把小家伙逃出这里,只是这小家伙还惦记着‘抓坏人’,竟拒绝了他的好意。

谢向安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偏着小脑袋仔细的听了听,随后才道:“陆大哥,你没有发现吗,外头看守的人不见了?”

“哼!”少年用力一扭头,一副‘老子早就发现了,还用你个小笨蛋提醒’的模样。

谢向安也不恼,依然好脾气的笑道:“而且外头的街面上也似热闹了许多呢。”

少年这次没有冷哼,他凝神细听,果然,距离柴房不远的小巷里竟多了些人声,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脸色微变,急声道:“有人来了?且不止一两个,唔,这些人里竟还有人骑马!”

谢向安听了这话,咧开小嘴儿,很是兴奋的说道:“哎呀,一定是哥哥和姐姐赶来了,嘻嘻,我就知道姐姐定会来救我的。”

少年见谢向安又露出崇拜的神情,心里很不舒服,暗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大家虽然是萍水相逢,可好歹也是患难之交呀,自己忍着逃走的**,跟个小屁孩儿在这里白话了半日,这小子就算不心生感激,也该对他另眼相看呀。

结果呢,那个什么‘姐姐’一来,他就直接忘了自己这个‘陆大哥’,真真气煞人也。

少年今年不过十一岁,正是中二期发作的年纪,心里别扭,他也不会忍着,阴阳怪气的道:“不见得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今年才六岁,一个刚断奶的小屁孩儿,能有多大的本事?”

话音未落,柴房的门便被踹开了,两个壮硕的汉子打头,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小萝莉。

小萝莉显然听到了少年的风凉话,淡淡的开口,“不好意思,我这个小屁孩儿还真来救你这个大屁孩儿了——”

第069章 国公府事

京城,成国公府。

“少夫人,郝管事从扬州回来了,宫、林两位嬷嬷也接回来了。”

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大丫鬟恭敬的回禀着。

成国公世子夫人陈氏闲闲的倚在南窗下的贵妃榻上,听了这话,也只抬了抬眼皮,“知道了,让下头好好安置两位嬷嬷,切莫怠慢了。”

“是,”

大丫鬟答应一声,忙退了下去。

这是立在贵妃榻旁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媳妇子动了动嘴唇,表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少夫人,婢子说句僭越的话,您、您为何要特意请两位嬷嬷回来?西边那位,何事曾把您这个世子夫人放在眼里?”

而那位待嫁的庶女便是西边的葛姨娘所出的长女,说起这位葛姨娘,绝对是少夫人的心头大患,少夫人进门十几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这个葛姨娘争斗。

恨屋及乌,少夫人恨极了葛姨娘,连带着对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也很不待见。

如今却巴巴的为葛姨娘的女儿找寻宫中退役的教养嬷嬷,这事儿怎么瞧怎么透着蹊跷呢。

那媳妇子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陪着主子一起长大,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格,她哪有不知道的。

说句不好听,她家小姐真心不是个‘贤妻良母’型的贵妇呀,说小姐会以德报怨,她头一个不相信。

陈氏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呵呵,还是你了解我呀。是呀。那个贱婢生的贱种从来就没把我当母亲尊敬,我又何必挖心挖肝的为她筹谋?”

当她是以身饲鹰的佛祖呀。哼,她陈容堂堂皇家贵胄,就是成国公世子也要敬之爱之,岂是那等贱婢能随意攀比、折辱的?

“那您还…”

媳妇子愈加不明白了,自家小姐显然并不是真心为了那庶女打算。那又为何接那两人回京?

陈氏睁开眼睛,抬手指了指一旁高几上的果盘。

媳妇子会意,忙拿湿帕子净了手,捻起一根银签子,插了一块切成寸许大小的香瓜果肉喂到陈氏嘴边。

陈氏张口,缓缓吞下那果肉,细细的咀嚼了一番,而后道:“你方才没听到吗?两位嬷嬷是跟着郝管事一起回来的。你别忘了。我命郝管事去扬州是为了何事。”

媳妇子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见没有什么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难道是为了谢家之事?”

她是陈氏的心腹,她的男人更是为陈氏打理‘嫁妆铺子’的大掌柜,对于陈氏私下里跟扬州谢氏做生意的事儿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氏微微一笑,明媚的脸上满是得意。轻声道:“那是自然,妙善说了,今年还要组织商队下西洋。宝船、水手和护卫全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朝廷的使团一出发,咱们的商队便会跟着出海。”

媳妇子的脸上也展开笑容,双手合十,连声念了几句佛,赞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眼瞅着大少爷要议亲了,亲事一旦定下来,府里就要好好操办。偏府里…唉,幸而小姐您厉害,找了谢家这样能赚钱的人家做合伙人,咱们国公府才能维持体面…”

媳妇子显是想到了过去国公府的财政窘况,不由得又变了脸色,低声咒骂道:“偏还有那几个只知享乐却不知筹算的人,若不是小姐您支撑,成国公府早就跟延恩伯府一样了。哼,就这样,他们吃的、用的、花的无一不是小姐赚来的,却还暗地里嚼舌头,说什么与商贾交往有失尊贵。”

媳妇子越说越来气,干脆啐了一口,继续骂道:“我呸,那时都快穷得吃不上饭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尊贵?他们也不想想,是与商人合伙做生意‘没尊贵’呢,还是干脆娶个商户女做儿媳妇更丢脸?”

陈氏听了心腹的抱怨,心里也是微微一叹,她心里清楚,这两年来,她与谢家的交易,虽没有摆在明处,却也没有瞒过国公府的几个妯娌。

那几个无能的妇人,旁的本事没有,惯会眼红、耍嘴皮子。

眼见她每年都赚来大把大把的银钱,理所应当享受的同时,竟还暗暗指责她不该‘自甘堕落’的与商人为伍。

陈氏虽不在乎那些人的闲闲碎语,可这些人就似一群癞蛤蟆,咬不死人却恶心人呀。

罢了罢了,恶心就恶心吧,总比为了什么所谓的‘清贵’而让一家子喝西北风强。

旁人吃些苦头倒也罢了,陈氏也不会心疼,但她却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儿女。

想到长子就要娶妻,陈氏唇边的笑纹加深,点头道:“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呵呵,还是妙善有本事,这次出海的宝船比上次还多了一艘。若安上次的分红来算,这次若能顺利返航,咱们至少能赚这个数呢。”

说着,陈氏伸出一个巴掌,反复在空中比划了三次。

“十、十五万两?”

媳妇子嘴里似是被塞进了整个香瓜,双眼也瞪得溜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呀,不过是拿着世子爷的帖子去内务府寻人递个话,就能赚来这么多的钱?

老天爷呀,若是明年真能有十五万两银子入账,别说大少爷的亲事了,就是二小姐的嫁妆也能置办得非常体面呢。

陈氏见心腹的模样,愈加开心,她笑着点头,“妙善说至少十五万,倘或顺利了,还能更多呢。”

媳妇子舔了舔嘴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听得陈氏轻声叹了句,“妙善这般对我,你说她有个小小的请求,我能不满足吗?再说了。妙善说得对,那贱婢。哦不,是大小姐终归要叫我一声‘母亲’,她年纪小、又自幼被个姨娘教导,所以对我这个嫡母有所不敬,我是长辈。岂能与个小辈计较?”

再说了,陈氏的女儿、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十一二岁了,倘或她这个生母传出贤德的名声,对女儿将来议亲也有好处。

左右不过是顺手的人情,还能为自己招揽些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媳妇子很聪明,当下便明白了陈氏的算计,忙赞道:“哎呀。还是小姐想得周到,老奴终于明白了。啧啧,就怕西边儿那个不领情呀。”

“哼~”

陈氏轻斥一声,冷笑道:“她不领情更好。”嫡母好心给庶女求来教养嬷嬷,庶女和那姨娘竟然不领情,庶女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而她陈氏反倒能摘出去了,以后陈家大小姐再有什么不好,世人也不会怪到她陈氏头上。

媳妇子砸吧了下嘴。也想通了这一节,不过她终是下人,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来。

为了不令气氛尴尬。她忙又找出一个话题,“对了,少夫人,老奴恍惚听说国公爷和大夫人正在盘点府里的产业,难不成咱们也要还国库的银子?”

陈氏愣了下,旋即道:“还与不还是一回事儿。但终归要做个样子。你刚才也说了,延恩伯府为了还账,硬是娶了个商户女。啧啧,那个商户女可是带着三四十万两的嫁妆进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