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掩饰的极好,殊不知,她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在了老祖宗的眼中。

倒不是老祖宗的观察力有多么的高明,而是她正在心中默默的将两个孙媳妇放在一起对比,所以观察得格外仔细。

不比不知道,老祖宗这一对比才发现问题:小洪氏是真心待她这个老祖母,而袁氏…哼。敷衍的成分更多吧。

眼中带着些许冷意,老祖宗摆摆手,“好了,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这几日大太太为了伺候我也受累了,如今大郎(指谢嘉树)在,大太太且回去好好休息吧。”

袁氏的反应再慢,她也听出了老祖宗话语里的冷淡,心里再次喊了个冤枉,嘴上却说:“能伺候老祖宗是孙媳妇的福气,孙媳妇不累,就算回去了,也会因担心老祖宗而吃不好、睡不香,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就让孙媳妇在延寿堂守着。您老什么时候彻底康复了,孙媳妇再回去也不迟呀。”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只可惜老祖宗心里对她已经有了芥蒂,再动听的话语落在老人家的耳朵里也觉得不中听。

沉下脸,老祖宗直接赶人:“你不累。我累了,行了,左右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我身边的婆子丫鬟也不是摆设,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话说得很不好听,袁氏顿时变了脸色,双唇微微颤抖。眼中水光点点,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祖宗,旋即又委屈的看向谢嘉树:“老爷~~”

尾音拖得很长,像个被人欺负正在告状的孩子。

谢嘉树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后扯出一抹笑,“老祖宗说得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几日吧。再说了,向意那儿也需要人照顾,听话,快回去吧!”

谢嘉树的声音很温柔。对袁氏的态度也极亲昵,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纵容。这让袁氏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抿了抿嘴,抽搭了下鼻子,略带哭腔的回了声:“好,妾身听老爷的!”

说罢,袁氏又冲着老祖宗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缓步离开了正间。

出了延寿堂的院子,袁氏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扭过头,愤恨的看着黑漆院门上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延寿堂?哼,就凭你这个自私、伪善的恶毒老婆子,你还想延寿?死老太婆,今天竟敢这般对我,真当我娘家没人啊。好好好,你既这般冷酷,就别怪我无情了!”

饶是袁氏不够聪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反应过来了。

之前老祖宗的病情会加重,还有那个什么狗屁道士,肯定是小洪氏捣的鬼。

“好你个小洪氏,你想露脸就去露呀,干嘛非要踩着我表现?亏我过去还恁般照顾你,”

骂完了老祖宗,袁氏又开始骂起了小洪氏,从延寿堂到西苑,她足足骂了一路。

回到西苑,袁氏直接歪在了贵妃榻上,一副累极的模样。

刘宝德家的见状,忙凑了上来,低声道:“太太您回来啦,有件事,奴婢正想回禀呢!”

袁氏连眼皮都不想抬,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事?”这几天她虽然在延寿堂,但西苑的事务以及谢向意的情况,都有专门的婆子丫鬟回禀。李宝德家的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些事。

刘宝德家的左右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极低,“太太,我找到碧桃那个贱蹄子的下落了,原来她竟是被东边那个弄到自己的陪嫁庄子去了,听人说,碧桃在那庄子上过得极好,根本就不是外头传的‘被大小姐活活烤死’的模样呢。”

“什么?”袁氏猛地坐起身子,眼中泛着森寒的光,“你说碧桃在小洪氏的手里?这、这不就是说她、她跟小洪氏是一伙的?”

那日谢嘉树之所以能定袁氏的罪,碧桃的证词是关键。

可如今听了刘宝德家的话,就算袁氏不用大脑思考事情,也发觉了不对劲:娘的,她又被小洪氏给阴了。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报复,必须要让小洪氏知道她的厉害。

袁氏腾地一声从贵妃榻上跳下来,围着屋子来回转圈儿,好一会儿,她才顿住脚步,隔着窗子望着东苑的方向,心中生出了一个以牙还牙的阴毒计策…

第006章 冲克你妹

接连吃了两天老神仙开得药,老祖宗的身体果然有所好转,已经能坐起身子来跟儿孙们说笑一会儿了。

“老祖宗,这是我亲手炖的阿胶红枣粳米粥,您尝尝!”

小洪氏身着鹅黄色撒花烟罗衫、月白色百褶裙,盈盈一握的腰上系着月白色的丝带,飘逸的带脚从右侧腰际垂下,随着裙摆轻轻飘动,端得是秀气灵动,再配上她温婉、柔和的笑容,好一个温柔俏丽的小佳人儿。

她双手捧着个黑漆螺钿托盘,托盘上放着个白瓷小炖盅,炖盅上盖着盖子,所以看不到炖盅里的物什。

只见她轻移莲步走到榻前,笑盈盈的对老祖宗说道。

老祖宗见到小洪氏就忍不住的绽开笑容,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慈爱,那模样,绝对不是在看一个孙媳妇儿,而是在看她嫡亲的孙女儿。

谢向晚坐在榻前的黄花梨梅花鼓墩上,静静的看着老祖宗和小洪氏的温情互动。

“哎呀,不是让你在房里多休息几日吗,怎么今儿就过来了,你这孩子,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就急着出来,万一扯动了伤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祖宗的目光落在小洪氏的左臂上,透过薄薄的软烟罗,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上臂部位正缠着厚厚的白色棉布,而棉布正中央则是一点点晕染的血色。

很显然,小洪氏左臂上因为割肉而落下的伤口并没有好,此刻更因为‘劳作’(端了个托盘)而裂开,复又流出血来。

老祖宗心疼不已,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眼中的关切却是掩都掩不住,她招招手,示意小洪氏坐在近前。

话说自从小洪氏割肉做药引,老祖宗服了药,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后。看小洪氏越发顺眼,在她心目中,小洪氏已经超越了大洪氏,成为老祖宗最喜欢的孙媳妇儿。没有之一。

老祖宗的这种变化非常明显,就是袁氏那等反应慢的人都察觉了,更不用说小洪氏等人了。

小洪氏心里得意,她就知道自己会成功,‘刁买人心’什么的,最有爱了!

她甜甜一笑,顺着老祖宗的意思坐在榻前,亲手揭开盖子,一手端着炖盅,一手拿汤匙。“老祖宗,孙媳妇儿年轻,理当多活动活动。呵呵,再说了,您老人家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康复呢。待您大安了,孙媳妇儿再去歇着。到那时啊,您可别怪孙媳妇儿躲懒。”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汤匙轻轻搅拌着炖盅里的粥品,丝丝热气渐渐散开,小洪氏便舀起一匙,恭敬的送到老祖宗嘴边。撒娇的说道:“老祖宗,您快尝尝吧,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呢!”

老祖宗张开嘴,就着汤匙小口小口的吃着,边吃还边用力点头,表示粥煮得不错。

小洪氏的笑容愈发灿烂。无比周到的服侍老祖宗用饭。

接连吃了小半盅,老祖宗便停了口,摆了摆手,“好了,就用这些吧。”

大病初愈。老祖宗没什么胃口,而且吧,这阿胶粥是药膳,做得再好吃,也有股子药味儿。老祖宗接连喝了七八个天的苦汤子,味觉都快失灵了,这会儿闻到药味儿就觉得恶心。

小洪氏见老祖宗是真不想吃了,便不再深劝,低头看了看剩下的大半盅粥,涎着脸笑道:“哎呀,老祖宗剩下的这半碗就赏给孙媳妇吧。老祖宗您不知道啊,孙媳妇只不过在老爷跟前提了句山东的阿胶是补血益气的好东西,老爷就命人不远千里的去寻找,硬是用了三四天的功夫便把它弄了来。程老太医瞧了这阿胶,直说是上品呢,啧啧,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旁人呢。”

一边说着,一边宝贝一样抱着那炖盅,仿佛真怕有人来争抢一般,丝毫不嫌弃这是人吃剩下的东西。

偏老祖宗就吃这一套,见小洪氏这番做派,只乐得哈哈大笑:“你个猴儿,之前还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才几天呀,你就现了原形。呵呵,好好好,你既愿意吃,那就便宜你这个脸皮厚的!”

被人骂做厚脸皮的贪吃鬼,小洪氏非但不恼,反而愈发开心,哎哎答应了两声,当场便用老祖宗的汤匙,三两口将剩下的阿胶粥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后,小洪氏还非常豪气的将空碗展示给老祖宗看,又把老祖宗逗得大笑出声。

袁氏、万华年以及谢向晚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小洪氏:偶像啊,这才是拍马屁的高人呢。

尤其是袁氏,看向小洪氏的目光无比灼热,那眼神中,含恨带怒、且还有隐隐的赞佩,不过最后全都化作淡淡的默然。

小洪氏将空碗递给一侧的小丫鬟,继续跟老祖宗说话:“老祖宗,我看您的气色好多了?您自个儿感觉怎样?”

老祖宗刚才笑得太过,这会儿还有些微喘,“嗯,确、确实好些了,老神仙的药方就是灵验,这才吃了两天,感觉病就好了一半呢!”

小洪氏脸上绽开惊喜的笑:“真的?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心里却暗暗得意:当然灵验了,之前您老人家不过是中了丹砂之毒,如今毒暂时缓解了,身体自然也就舒服了。

心里想着,目光不自禁的滑过卧房一侧妆台上的一面精致古铜镜上,那面镜子,表面上是唐时传下来的绘葵瓣纹银平脱铜镜,事实上则是经过特殊加工的,背面的银平脱上被小洪氏命人加注了许多水银。

水银这种东西,常温下不易挥发,可一旦被阳光照射、产生高温后,就会散发有毒物质。

而摆放铜镜的妆台恰好在南窗下,啧啧,每天正午阳光一晒…你不中毒,谁中毒啊!

“是呀,老祖宗的身子好了,真是咱们谢家的福气呢!”

袁氏不想让小洪氏一个人唱主角,忍了半天,还是开口道:“这几日我和向意都忧心不已,恨只恨我太没用了。没能照顾好老祖宗…还是弟妹你能干,老祖宗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多亏了你呀!”

说着,袁氏竟站起来。冲着小洪氏屈膝行了个礼。

袁氏这个举动,只把在场的人惊了一跳——这个女人没病吧,怎、怎么忽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就是老祖宗也有些讶然,袁氏嫁入谢家后,一直都很骄傲,几乎是端着官家小姐的架子对待每一个人,包括老祖宗和谢嘉树。

对待长辈和丈夫都如此了,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尤其是小洪氏,进门晚、资历浅,出身又不高。前三年几乎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袁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却…小洪氏眯了眯眼睛,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过嘴上却还要客气的谦让:“大嫂说笑了,老祖宗的身体能痊愈,一是老神仙的药方好。二是老爷和谢家上下尽心服侍,第三则是老祖宗本身就是有福之人,我并没有做什么,呵呵,当不得大嫂如此重谢!”

袁氏摇摇头,“弟妹又何须谦虚呢,你为了老祖宗都——”

目光落在小洪氏的左臂上。满脸的敬佩与痛惜,嘴里还在说着:“唉,比起你来,我真是太没用了。”

眼瞅着袁氏要把话题扯远,小洪氏为了不让自己的计划出现意外,忙打断她的话。轻声道:“大嫂孝顺老祖宗,我是知道的,对了,说到老神仙,我想起一事。”

说着,小洪氏转过头看向老祖宗,眼中带着忧心与关切,轻声道:“老祖宗,姑母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如让老神仙去给姑母瞧瞧?”

万华年正坐在鼓墩上无聊的把玩着腰间的一块透雕虫草碧玉坠子,闻听此言,忙坐直了身子,无比期待的看着老祖宗。

母亲是她最亲近的人,亦是她最大的靠山,万华年比任何人都想母亲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祖宗一怔,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拉过小洪氏的手轻轻拍着,叹道:“唉,真是个好孩子,什么事儿都没忘了你姑母!”

这些日子老祖宗自己病病歪歪的,一时忽略了女儿,如今被小洪氏提起,她是又愧疚又感动,心里只念叨:小洪氏是个有良心、重情义的,有她做谢家的主母,哪怕日后自己去了,贞娘母子三个也不会失了依仗。

想到这里,老祖宗看小洪氏愈发顺眼,暗暗决定,这两日就跟孙儿好生说说,以后谢家的某些事可以交托给小洪氏了。

老祖宗这么想,基本上就是把小洪氏当做谢家的真正主母在培养了。

小洪氏并不知道,不过她从老祖宗的眼中已经看出了什么,知道自己的计划又顺利往前进展了一大步。

老神仙,法号玄明,是个云游四方的道士,今年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形消瘦,五官端正,颌下三捋长须,映衬得他愈发出尘脱俗。

只见他先看了看谢贞娘的气色,又伸手把了把脉,最后直接站起来,迈着四方步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一边走,几根手指飞快的捻动着,似是在掐手诀,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一会儿,他才在众人的目光中沉声说道:“这位女施主不是病、亦不是中毒,而是被人冲克到了…我且问你们,尊府上可有阴月出生的属虎之人?”

老神仙的话音方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谢向晚,哦不,更确切的说是看向她身边站着的谢向安。

谢向晚心中暗骂:娘的,果然如此。

小洪氏的眉头微蹙:靠,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呀,谁让你说冲克了…

第007章 袁氏挖坑

小洪氏暗暗皱眉,虽没有说什么,可看向老神仙的目光很是不善。

心里暗道,这江湖骗子就是不靠谱,事前都说好的,定金她也付了,这人怎么不按合同办事呢。

被小洪氏暗骂不已的老神仙还在神神叨叨的说着:“据我推算,府上这位属虎之人年岁并不长,阴气也不是很旺,所以对身边人的影响不是很大,否则,啧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万华年见事关自己的母亲,忙追问道:“否则什么?老神仙,那个什么属虎之人会不会克死我娘啊?还有,您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老祖宗坐在病榻前的一张黄花梨交椅上,听了万华年的话,眉头不禁皱了皱,低声训道:“年儿,不许胡说,什么生呀死的,不吉利!还不赶紧呸掉?!”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她最不愿听到的一个字便是‘死’。

“呸呸呸,小女只是心忧母亲,情急之下才会口不择言,菩萨在上,还请您原谅小女的童言无忌!”

万华年忙呸呸两声,还似模似样的双掌合十,冲着西方拜了拜,嘴里小小声的嘀咕着。

谢向晚见了,只觉得好笑,当着个据说道法极灵验的道士念‘阿弥陀佛’,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幸好老神仙很大度,听了万华年的声音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肃穆,认真的回答万华年的问题:“现在有贫道在,只要尊府听从贫道的安排,令堂自会无恙。不过——”

老神仙很明白说话的技巧,又在关键部位停了下来,给在场众人留下一个极大的想象空间。

万华年舔了舔有些干的双唇,无助的目光滑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老祖宗的身上。她哀哀的唤了声:“外祖母~”

尾音拖得长长的,哀求之意不言而喻。

老祖宗却没有接话,而是皱眉思索老神仙的话。

前头咱也说了,古代人的生辰八字虽隐秘。却是不瞒着亲近之人的,老祖宗是谢家的大长辈,谢向晚、谢向安这些小辈儿出生的时候,她即便没有亲自在场看着,也都得到了详细汇报。所以,对于她们的生辰八字自是非常了解。

谢向安是二月出生的,按照天干地支推算,那年二月是阴月,而按照生肖来算呢,那年恰又是虎年。

再结合老神仙那句‘年岁并不长’。种种迹象表明,谢向安就是那个命硬之人啊。

如果换做以前,老祖宗对于这样的言论,那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经过了一场查不出病因的大病,亲身体验了一把老神仙的神奇。老祖宗对这个老道士的话那是一千个一百个相信啊。

而且她又联想了下过去三年间,自从把谢向安抱到延寿堂后,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延寿堂的麻烦事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尤其是今年,更是发生了谢向安被人在家中拐走的丑事。

虽然受害者是谢向安,可因为这件事,谢嘉树父子几个对老祖宗隐隐生出些许埋怨。

老祖宗与谢嘉树祖孙两人的感情也受到了些微影响。

而谢向晚呢。更是从这时起变得异常强势,几乎是逼着老祖宗朝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心腹下手,又是开刑房,又是弄什么酷刑,险些把整个谢家闹了个底朝天。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过去没人提醒。老祖宗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一旦有人道破,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今看向谢向安的目光里满是怀疑,那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疼爱的曾孙儿。反倒是像看一个克父克母冲克全家的天煞孤星。

谢向安是个单纯的孩纸,然而单纯孩纸的直觉都很敏锐,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老祖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的,他觉得这件事对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悄悄的往姐姐身后躲了躲,小手更是紧紧的拉着谢向晚的袖子,“阿姐,我、我怕!”

谢向安都感觉到的变化,谢向晚自也看在了眼中,她不着痕迹的扫了老祖宗一眼,旋即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和冷意。

伸手握住弟弟微微发颤的小手,谢向晚低头轻声道:“阿安不用怕,有姐姐在呢!”

说完这话,她又偷眼看了下老祖宗的反应,果然看到老人家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她的心更往下沉了。

小手被姐姐温暖柔软的手握着,谢向安忐忑的心安定了许多。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不得不说,前几个月谢向晚的那番表现不止让阖府的下人不敢跟大小姐作对,就是府里的主人和客人们也不敢招惹她。

她方才那句话,仿佛是个信号,无声的宣告,谁若敢拿她弟弟说事儿,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就连老神仙也有些尴尬,因为目前的情况有些反常啊,若是换做以前,只要他甩出这几句话,主家定会哭着喊着求‘破解之道’。到那时,他便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可如今…又是个神马情况?

喉结微微滚动两下,老神仙仍装着一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高人模样,轻轻捋着胡须,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袁氏使了个眼色。

没错,这个‘有人冲克’是袁氏让他这么说的,老神仙、哦不,更准确的说,是这个叫做玄明的江湖骗子,虽是小洪氏请来的‘高人’,可他是个爱钱爱到骨子里的人,有人捧着大把的银钱让他加一句话,且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老神仙觉得并不难,所以就没有犹豫的收了下来。

玄明老道于道法上并不精湛,炼丹也是寻常,但他却极通人情世故,且整日与内宅妇人打交道(大家懂得,古代女人才是佛道市场上的主要消费者啊),对内宅的一些阴私之事非常清楚。

当初小洪氏找上他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出了这位太太的要求和目的。

随着两人的合作逐渐加深。玄明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且也明白,小洪氏这趟买卖基本上就是一锤子买卖,待她达成目的后。自己也就该识趣的消失了。

毕竟他只是个江湖骗子,没什么真本事,倘或被人揭穿,慢说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了,就是自己的这条老命也保不住——这位洪太太可是出身漕帮呀,是半个江湖女子咧,杀人灭口什么的,做起来不要太顺手哦。

既然是一锤子买卖,玄明就想着趁机多捞点儿钱,而袁氏给的价钱真心不低。甚至都跟小洪氏给的差不多了。可人家袁太太却只让他多说这一句话,并没有提其它的过分要求呢。

最重要的是,玄明觉得自己是不是说这句话对大局的影响并不大,最后肯定能达成小洪氏的要求。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完成了对小洪氏的承诺。并不算违约啊。

所以,玄明拿袁氏这份钱拿得心安理得。

袁氏接收到玄明的眼神,横了眼微微变色的小洪氏,心里得意,脸上却不显,忙道:“老神仙,您还没说我家姑母的情况怎么样了?到底该如何医治呀?”

有人搬梯子。玄明稍稍松了口气,捋着胡须,有些无奈的说道:“贫道刚才说过了,这位女施主不是病,而是——”有人冲克啊,唯一的化解办法就是把冲克之人挪出去。是搬到外院也好,还是搬到庄子也罢,反正只要挪得远远的就成。

偏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好了,”

小洪氏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老神仙的意思我大约明白了,可我们谢家不是寒门窄户,上上下下足有三四百人,其中阴月出生又属虎的更不知有多少,若要细细查问定会耗费许多时间,可我家姑母的身体耽误不得。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不是擅长炼制丹药嘛,不妨给我家姑母也配制一颗神丹,先将她的身子调养好,然后再说其他的,可好?!”

最后两个字,小洪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洪氏很生气,后果也会很严重,她倒不是为了玄明多说的那句话生气,而是被他的‘违约’行为气到了。原因很简单,玄明不会无缘无故擅改她的计划,他肯这么做,定是有另外的人收买了他。

这个收买他的人有可能是袁氏,也有可能是谢向晚,甚至还有可能是谢嘉树,但不管是谁,她(或他)能收买、且已经收买成功玄明,这表明,那人已经知道玄明不是什么‘老神仙’而是江湖骗子。

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查,那人即便查不出小洪氏与玄明合作的确凿证据,也会暗中怀疑她。

这样一来,她就有暴露的可能呀。

为了不让计划失败,更为了不暴露,小洪氏只能开口,她希望玄明够聪明,否则她真不介意杀人灭口,反正她又不是头一回杀人。

玄明果然够聪明,顿时听出了小洪氏话里的威胁,忙顺着她的意思,故作犹豫的想了想,好半晌才艰难的点头:“好吧,贫道正巧还剩两枚神丹,本来想留给自己用,既然二太太发话了,贫道就赠与这位女施主一粒——”

玄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锁扣,无比心疼的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丸药。

万华年见状,忙上前接了,先让老祖宗看了看,老祖宗点头后,她忙凑到谢贞娘榻前,亲手将丸药掰开,搓成珍珠大小的小粒,一粒一粒的喂给谢贞娘。

老祖宗的眉头却不见舒展,目光时不时的瞥向谢向安,嘴唇蠕动了下,似是想要开口。

小洪氏忙抢着说:“老祖宗,当年姐姐病榻前将二少爷托付给我,偏我是个没用了,这些年只能劳烦老祖宗代为照料,如今您大病初愈,身体需要静养,恐难再有精力照看二少爷…恰巧这些日子我将东苑重新收拾了下,不如就请二少爷搬回东苑吧…”

这才是她的目的,将谢向安握在手里,并借此机会彻底离间谢向荣兄妹三人与老祖宗的感情。

第008章 目的达成

老祖宗却没有立刻答应小洪氏的要求。

现在的她,虽然对小洪氏非常信任、喜欢,但还没有变成小洪氏的脑残粉,不会是对方说什么她都信、都盲从。

老祖宗上了年纪,脑子并不糊涂,她知道,谢嘉树父子几个对小洪氏还不是很放心,贸然同意把谢向安交给小洪氏抚养,慢说是谢向晚这个死丫头了,就是谢嘉树都可能会反对。

老祖宗不想跟唯一的孙儿生分了,更不想让自己落下什么话柄——小洪氏是继母,自古继母难为,不管小洪氏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凡有一点儿错格子的举动都会被人拿来说事儿。

而一旦小洪氏被人冠以‘恶毒继母’的名头,老祖宗这个同意、支持小洪氏的长辈,也会落人埋怨,成为大家口中的‘老糊涂’。

老祖宗要强了一辈子,年轻时因为虐待冯氏被人骂做‘毒妇’,为了摆脱这个恶名,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老祖宗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这才让扬州城的贵妇们忘了她曾经的‘暴行’,转而赞她仁善、会教养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