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可不想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名声被个孙媳妇带累坏了。

是,小洪氏对她确实不错,她也真心喜欢这个孙媳妇,可让她为小洪氏的行为背书、担保却是不行的,她还有大把的富贵日子要过,怎会为了个旁人妨碍了自己的舒适生活?!

所以,老祖宗在没有跟谢嘉树父子商量前,断不会把谢向安交给小洪氏。

她故作为难的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不急,待我与你们老爷好好商量一番再决定。”

卧槽,好你个自私的老太婆,老娘连肉都舍了的来巴结你,关键时候,你就给老娘掉链子。

小洪氏面儿不显。心里咒骂连连。

她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费了多少心血呀,结果却连万氏这一关都过不了,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嘴上却还要恭敬的说:“是。都听老祖宗的!”

说完,小洪氏却借着转身的功夫,给一旁指点万华年如何用药的老神仙使了个眼色。

老神仙会意,反复交代了谢贞娘要静养后,便来到老祖宗面前,一甩手里的拂尘,嘴里念了声无量天尊,而后道:“老太太,贵府的事情贫道已经详细告知了,至于日后的情况。要看尊府的具体行动了。”

他说到这里,故作为难的看了看身后屏风,屏风后是谢贞娘的床榻,接着他又扭头看看老祖宗,却什么都没说。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有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你们如何去做’的模样,眼中更是流露出‘好自为之’的怅然。

那模样,仿佛在说:现在我虽然治好了你们的病,但治病不治本,你们不把那个冲克的灾星挪出去,身上的病还会复发。到那时。你们可不要怪我没有事前提醒啊。

老祖宗当然听出老神仙的话中深意,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谢向晚、谢向安姐弟,真心期盼他们更懂事一些,主动提出搬离延寿堂。

可谢向晚似是没看到老祖宗热切的目光,只低头轻声与弟弟说着什么。

而谢向安呢,则是一脸被吓到的模样。怯怯的拉着姐姐的衣角,嘟着小嘴儿,小小声的说着什么。

老祖宗心里暗恨,却也不好明着说出来。

一旁的袁氏瞧了,心里也着急。她这个坑是给小洪氏准备的,可如果老祖宗不发力,小洪氏根本就掉不进坑里去呀。

袁氏忙凑上来关切的问道:“老神仙,方才您说的那个冲克之人,我们若是找出来后该如何安置呀?我们谢家可是仁善人家,哪怕那人是个下人,我们也不好轻易将她赶出去,毕竟不能断了人的生路呀!”

后面一句话,袁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场的人除了病床上的谢贞娘母女,大约都知道了那个所谓的冲克之人是谁,可小洪氏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计划,硬是将嫌疑人的范围扩大到了谢家东西两苑,言语间更是隐隐指向丫鬟仆妇。

而袁氏这么说,也是在顺着小洪氏的意思往下说,顺便故意羞辱一下谢向安,就算谢向安年纪小听不出来,他身边的谢向晚也定能听得明白。

可谢向晚听明白了又能怎样?最初说这话的可不是她袁氏,而是小洪氏呢。

她谢向晚要怪就只能怪小洪氏这个好继母。

果然,听到这话,谢向晚虽没有什么动作,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势,让房里原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愈发的紧张起来。

老神仙吞了吞口水,稍稍退后两步,他原本是想躲开谢向晚的凌厉气势,不想他这个举动落在老祖宗眼中,变成了无声的回答——想要破解,只能远离冲克之人。

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生命的重视终于战胜了与孙儿的感情,老祖宗开口对小洪氏道:“按理说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又是嫡亲的姨母,将安儿交给你再合适不过。只、只是——”

万一小洪氏的八字轻,被谢向安给冲克了,也得了这种奇怪的病,那老祖宗岂不是也要落埋怨——明明知道谢向安是灾星,却还要推给小洪氏,这不是故意害人吗。

老祖宗这么想,一来是真心喜欢小洪氏,不想让这个懂事、听话的孙媳妇遭受什么不幸,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老神仙早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忙开口道:“我观二太太的面相是个大富大贵之人,且为人厚道,个性温和,料她定能与人和乐相处。”

言下之意:这位太太的八字极好,不怕人冲克。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暗示小洪氏面相和善,相由心生,想来也是个心善之人,定能与继子、继女和平相处。

倘或两下里相处不好,定不是小洪氏的原因,极有可能是继子、继女不孝、不听话。

后一个才是小洪氏要老神仙表达的意思,作为一个看了多年宅斗小说的穿越女。小洪氏明白‘神棍’的重要作用,再联系实际,谢向晚会如此得宠,不就是因为山光寺的慧远大师一句‘有福’的赞语吗。

如今。也有个手段高超的老神仙赞自己‘贤惠’‘仁善’,小洪氏相信,接下来的路,自己能会好走许多。

老祖宗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心里安定了几分,思忖再三,对谢向晚姐弟两个招手道:“妙善,阿安,你们过来!”

谢向晚掩住眼底的冷意。唇边的讥讽也迅速收敛,抬起头,又是个笑容甜美的可爱小萝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晶晶闪亮,无比信任的看着老祖宗。

只看得老祖宗心里发虚。不过老人家到底有城府,脸上丝毫不显,继续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谢向晚心底最后一丝对老祖宗的温情也熄灭了,她拉着弟弟的手,缓步走到老祖宗座前,甜糯糯的说:“老祖宗。您有什么吩咐呀?”

仿佛刚才众人说话的时候她不在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老祖宗扯开一抹笑,伸手将两个孩子拦在身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声道:“唉。说起来,你们的娘亲去世也有三年多了。”

笑容僵在唇边,谢向晚白玉般莹润的小脸上布满哀戚,略带哭腔的说道:“是呀,娘亲已经走了三年…呜呜。娘亲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阿安,唯恐自己的病逝会让那起子烂了心肝的混账婆娘、或什么无知神棍诬陷阿安落‘克母’,特意命人请了慧远大师给阿安相了面、推演了八字,慧远大师说,阿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也能兴旺家族。”

谢向晚虽然有心‘钓鱼’,可也不想让弟弟落下个克母、妨人的恶名,直接抬出了声望、威信远超玄明老道n倍的慧远大师。

而且吧,人家慧远大师的美名是经过时间考验的,亦是由朝廷认证的正宗佛门大师。

这位玄明真人呢?

哼,连个道观都没有的游方野道士,身上的度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样的货色,也就骗骗老祖宗这样的无知老妇人吧,说出去,慢说是大周朝了,就是在扬州,也未必有几个人愿意认可他呢。

烂了心肝的混账婆娘?这是在骂她吧?!

老祖宗嘴角抽了抽,她就知道这个曾孙女不是个省油的灯。

讪讪的扯了扯面皮,老祖宗继续道:“是呀,元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安,还有你和阿荣,她也一样记挂,所以在临终前,特意将你们托付给了你们的母亲。之前我想着你们母亲刚过门,东苑的事务也需要熟悉、打理。如今三年过去了,你们也出了孝,你们母亲已经将东苑的事务处理妥当,是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

顿了顿,老祖宗看了看谢向晚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便接着说:“而我也上了岁数,精神愈发不好,虽然极舍不得阿安,可也不能让他受委屈,耽误了他的学业呀。这样吧,待明日,二太太便把东苑的院子收拾好,将阿安接回去吧。”

小洪氏心里一喜,得,自己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不过她还是故作为难的说了一句:“老爷那儿——”

老祖宗很干脆:“大郎那儿我来说。”

成了,这件事成了!

袁氏见了,也是心中暗喜:小洪氏总算掉坑里了,这次她也要让小洪氏好好享受一下‘背黑锅’是个什么滋味儿!

第009章 重提旧事

朝晖院,正房。

谢向荣、谢向晚和谢向安三兄妹围坐在一张黄花梨带束腰霸王牚方桌旁,每人面前放着一盏温温的降暑茶汤,一边喝着一边聊天。

洪兴家的和几个大洪氏留下来的心腹婆子则脸色凝重的围站在四周,看着仍闲聊的三兄妹,婆子们眼中纷纷流出焦急之色。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洪氏先是拿回了管家权,如今又将手伸向了谢向安,可这三位小主人却还不急不躁的样子,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小洪氏会得寸进尺?

以洪兴家的为代表的四五个婆子,全都是大洪氏生前最倚重的,她们对大洪氏、以及她所出的子女非常忠心。

在古代,或许有背主的恶仆,但是更多的却是一心为主的忠仆。

因为单纯从亲疏关系来说,绝大多数的忠仆与主人相处的时间,甚至比父母、配偶以及儿女的时间都长,对主人的感情也远超过对亲人的感情。

尤其是乳母、贴身大丫鬟之类的心腹之人,她们几乎一辈子都跟随主人,除了感情因素外,她们的生死荣辱也皆系于主人一身。

比如洪兴家的,她原是大洪氏的贴身丫鬟,陪着大洪氏一起长大,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比亲姐妹还要好,洪兴家的对大洪氏的情谊,绝对比小洪氏这样的亲妹妹还要深厚。

爱屋及乌,洪兴家的对谢向荣三兄妹也非常疼爱,几乎比自己的儿女还要在意。

也正是因为这份看重,所以当初谢向晚要洪兴家的将管家权交出去的时候,饶是洪兴家的心里不舍,也还是配合的听从了。

这其中固然有谢向晚是小主人的原因,也有谢向晚表现得极为早慧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基于洪兴家的对主人的忠心和信任。

可这次与上次不同,管家权什么的,再重要也是个死物件儿。今天让出去,明天就能拿回来。

但谢向安却是太太(即大洪氏)用命换来的孩子呀,是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要被小洪氏接走。日后他被养歪了、养废了,或是干脆早逝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呀。

所以,刚一听说小洪氏在收拾房间,准备把谢向安从延寿堂接出来,洪兴家的便坐不住了,叫上几个老姐妹,直接杀到了谢向荣这里。

在她们想来,谢向荣是大洪氏的长子,亦是谢向晚的兄长。且是东苑的大少爷,唯一能与小洪氏抗衡的便是他了。

只要大少爷不同意,慢说小洪氏了,就是老爷也要重新思量思量。

洪兴家的想过了,不管怎样。她都要阻止这件事,断不能让谢向安落在小洪氏的手上。

忍了又忍,洪兴家的终于开口,“大少爷,大小姐,按理说这件事老奴没资格插嘴,可、可太太临去前。曾反复交代老奴要好生伺候三位小主人…如今却——”

谢向晚放下茶盏,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她摆摆手,打断洪兴家的话,忽而问了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几位妈妈们,只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今日几位既然都在,我索性问一问,”

谢向晚顿了顿,清澈的双眸掠过四周站立的几位婆子,压低声音道:“三年前。娘亲过世前几个时辰曾经见过二太太,可有此事?”

洪兴家的一怔,好好的,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来了,她悄悄抬起头,看了眼谢向晚,见她表情凝重,不似随口说说,这才皱眉仔细回想了一番。

但她是大洪氏最信任的心腹不假,可她手头上的活计实在太多,大洪氏出事前一天,她除了早上回禀事情的时候见过大洪氏外,整整一天都在外头忙着处理庶务,根本就没有陪在主人身边,哪里知道主人那日都见了什么人呀。

倒是站在洪兴家的身边的一个穿青绿色圆领薄绸褙子的中年婆子轻‘咦’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

谢向晚见状,忙问道:“曲妈妈可是想到了什么?是了,妈妈最善梳头,娘亲最是喜欢,她出事那几日,曲妈妈你是经常在她身边服侍的,可是发现了什么?”

曲妈妈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屈膝行礼,道:“大小姐好记性,老奴确实伺候太太梳头的,太太临生产前,总觉得头疼或是眼疼,可又惦记腹中的二少爷所以不敢用药,所以就让老奴用玉梳给她梳梳头,顺便按摩下头上的穴位…之前老奴没注意,今儿大小姐一说,老奴还真想起一事,太太早产前一天,二小姐,哦不,是二太太确实来见过太太,还送来了一盏说是亲手炖的三珍汤——”

不等曲妈妈说完,洪兴家的就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洪幼娘竟然给太太送过吃食,还是在太太出事的前一天,洪兴家的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曲妈妈被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我也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太太身边服侍的小丫鬟随口说了一句。而且、而且太太并没有吃那汤呀。”又没有吃那三珍汤,二太太表现得又中规中矩,所以她和太太身边的丫鬟才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洪兴家的顿时松了口气,可眼中依然带着怀疑,当年她就觉得太太早产的事儿太蹊跷,只是她私底下查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再说了,洪兴家的对自家主人的能力非常信任,她觉得,在大洪氏面前,任凭那小洪氏再怎么算计,肯定不会让她得逞。

谢向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长长叹了口气,摆手道:“好了,洪妈妈,您也别怪曲妈妈了,这件事,咱们心里有数就好了。”

看来母亲出事前一天,小洪氏确实动了手脚,她脑中的谢离是个宅斗多年的积老妇人,对内宅女子的花样非常了解。有时候,想要一个人早产或是流产,并不是只有在吃食中下药这一种法子。

熏香、衣料甚至是屋子里的花儿,窗根下的草儿,都是可以动手脚的。

而且观小洪氏这三年的表现,尤其是近几日老祖宗和谢贞娘忽然身患怪病、接着又无缘无故的病愈的情况,都让谢向晚愈发肯定了一件事——小洪氏于药理上颇有些手段,当年大洪氏的‘意外’,十有*是她的手笔。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听了谢向晚的话,再看她的神情,都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特别是洪兴家的,她死死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太是被那个贱人害死的!”

谢向晚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嘭!”

谢向荣也怒了,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阴沉着脸,恨声道:“这个贱妇,真真该死!”他定要为母亲报仇!

谢向晚却依然淡定,早在三年前她就猜到了这一点,如今只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阿姐!”

谢向安被吓到了,小小的身子往谢向晚身边靠去,白嫩如刚出炉的小包子的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随着他年岁渐长,渐渐开始懂得些人事,虽然没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克母’的话,但下人们(特别是延寿堂的仆妇们)看他的时候总带着异样的神情,时间久了,谢向安才慢慢知道,原来自己的出生是用母亲的生命唤来的。

他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

每到这一日,谢向安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看向兄姐的目光也是充满心虚。

虽然大哥和姐姐从未怪过他,但他幼小的心中却有些自责:都是他害死了母亲,如果没有他,母亲应该还会好好活着吧。

但今日,他却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母亲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听姐姐那话,仿佛在说,不管有没有他的降生,只要那人心存歹意,母亲都难逃一劫。

谢向晚低头看了看谢向安,见他眼中满是挣扎、迷惑,便知道弟弟已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说实话,她选择今天把母亲的真正死因挑明,也是为了谢向安。谢向安要被小洪氏接去养了,谢向晚可不想让小洪氏有机会误导阿弟,进而把他养歪了。

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谢向晚低声道:“阿安不怕,娘亲去了,你还有爹爹,大哥和我呢。”

谢向安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回来,谢向荣皱起眉头,“那贱妇如此狠毒,更不能把阿安交给她了,我这就去寻父亲说!”

洪兴家的等几个婆子也纷纷点头。

谢向晚却拦住了谢向荣,“大哥要怎么跟父亲说?”

谢向荣想都没想,直接道:“当然是把她毒害母亲的事告诉父亲了,相信只要父亲听了这件事,定会狠狠惩处那贱妇!”

母亲去世的时候,谢向荣已经七岁了,他对许多事都有了记忆,自然也清楚的记得父母的感情极好。

他记得母亲过世的时候,父亲非常痛苦,母亲过世后,父亲也常常待在书房里对着母亲的画像默默流眼泪。

谢向晚却勾了勾唇角,淡淡的问了句:“证据呢?大哥说二太太害死了母亲,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慢说什么证据了,就是证人都寻不到!

第010章 至亲至疏

证据?

这个真没有。

不过,谢向荣并不以为然,“又不是衙门审案子,还要什么证据。那是咱们的嫡亲父亲,只要是咱们的话,爹爹定会相信的。”

世间最亲近的莫过于血缘亲情呀,再说了,谢向荣是谢家嫡长子,是谢嘉树最看重的儿子,谢嘉树对他亦是非常信任,父子间根本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证据。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谢向晚没有与兄长辩驳,而是悠悠的背了句唐代女诗人李冶的一句诗。

谢向荣不是傻子,他听了妹妹背诵的诗句,愣了下,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后缓缓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前坐了下来。

是了,他怎么忘了,自己与父亲是父子,可那个贱妇与父亲还是夫妻呢。

谢向荣虽还没有到议亲的年纪,但对于夫妻这种不是血缘而单单因为一纸婚书结合的关系多少有些了解。

正如李冶诗中所说,夫妻的关系最是神奇,世间确有相敬如冰、乃至形同陌路的冤家夫妻,但也有比血亲还要亲近的知心伴侣。

谢嘉树现在对小洪氏或许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但在他心目中,已经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并给与了一定的信任和尊敬。

如果谢向荣贸然跑去告状,谢嘉树非但未必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儿子是出于对继母的天然抵触,如今又不想把弟弟交给继母抚养,所以才会胡乱说出的话语。

“那照你的意思,又该如何?”

经过三年的相处,谢向荣已经习惯跟妹妹商量,他揉了揉肿胀的眉心,有些无力的说道。

谢向晚轻轻揉着弟弟的小手,淡淡的说道:“当年的事已经无法追查,我们却不能放过害死母亲的凶手。”

虽然当时大洪氏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好。程老太医也曾表示,说她可能熬不过生产那一关。

可谢向晚却不这么想,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们都不会放弃。再者程老太医也说了,只要大洪氏心志坚定、且调养得当的话,还是有三四成生还的希望。

而小洪氏的出手,却彻底断绝了大洪氏的生机,说她是杀人凶手一点儿都不为过。

谢向荣用力咬着腮帮子,俊秀的脸上布满阴郁,他用力点头:“没错,决不能放过那个贱妇。可、可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嘛。

没有证据,他们又如何将小洪氏绳之以法。

难道是想用其它法子了结了此人?

无声无息的让小洪氏‘消失’,倒也算是报仇。

可谢向荣却不甘心。觉得这样太便宜小洪氏了,她若是这样死了,父亲和老祖宗或许还会觉得她可怜、可惜呢。

他要让小洪氏身败名裂,受尽折磨,直至绝望而死。

可…这话说起来轻巧。可想要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些难度。

谢向荣已经十岁了,算是半大少年,不能整日在内院晃荡,而小洪氏呢,却是个内宅妇人,两人除了每隔几日的请安日、重大节日之类的正日子,几乎没有相处的时间。

而且吧。谢向荣自持是个读书人,且是个有节操的读书人,断不会跟个内宅女子动手、动心思。

可娘亲的仇又不能不报,一时间,谢向荣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谢向晚听出哥哥语气中的烦躁,柔柔一笑。低声道:“大哥放心,我已经有计划了,到时候定要那恶妇血债血偿!”

她足足计划了好几个月,为得就是一举打垮小洪氏,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现在。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进行即可。

当然这项计划还需要谢向荣、谢向安以及几位管事妈妈的配合。

谢向晚看了看左右,又让人出去转了一圈,确定朝晖院方圆五百步之内没有可疑之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让阿安…”

谢向荣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妹妹,半晌后才欲言又止的说:“阿安还小,万一那毒妇真对阿安有什么企图,阿安会受苦的呀!”

弟弟虽然懂事,可终究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儿呀,为母亲报仇,有他和妙善就够了,他真心不想把弟弟搅合进来。

不等谢向晚说话,谢向安先开口了,他定定的看着兄姐,认真的问道:“阿姐,是不是我去了那儿,阿姐便有法子为母亲报仇?”

谢向晚也认真的回视弟弟,点头,“是,不过正如大哥所说,你可能要受些委屈!”

谢向安咬着手指想了想,最后用力点头:“我愿意。”

其实就算他不愿意回东苑正院,也无法阻止,毕竟包括谢向荣在内,他们三兄妹都是孩子,长辈面前,根本没有他们发表意见的余地。

如今老祖宗已经答应小洪氏把谢向安接回去,估计谢嘉树也不会真的拒绝。因为小洪氏的说辞很合理,毕竟当初小洪氏嫁入谢家,为得就是照看大洪氏留下来的几个孩子,以及维系谢、洪两家的姻亲关系。

而且,谢向晚可以想象,如果谢嘉树不同意,小洪氏还会拿当初她百日内过门的事儿说嘴。

要知道,当初段氏为了敲打小洪氏,硬是逼着她在大洪氏身故的百日内过门,半点面子都不给小洪氏留。

至今扬州城的某些贵妇们还会拿这件事嘲讽小洪氏。而当初段氏用的借口便是谢向安年幼,小洪氏早点过门,便能早些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

那时谢嘉树对小洪氏全无感情,听了岳父岳母的话,觉得有理也就听从了。

可现在不同了,还是那句话‘死人是争不过活人的’,小洪氏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了整整三年,对谢嘉树又是各种温柔小意,她在谢嘉树眼中,不再是‘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姨子’,而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身边再有袁氏这样蠢笨又嚣张的女人做对比。小洪氏简直就是个贤妻了呢。

此时的小洪氏若是再提起当年的‘委屈’,哪怕什么都不说,只将段氏的话重复一遍,谢嘉树都会觉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