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仿佛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小洪氏,恭敬的跪下行礼。

老祖宗没有开口,淡淡的看了谢嘉树一眼——自那日祖孙两个发生争执后,老祖宗便不再在谢嘉树面前托大,而是事事都看谢嘉树的眼色。

谢嘉树也没有客气,直接开口道:“我为何叫你们来,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我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什么,我且问你们,二少爷怎么会突然变得口吃不伶俐了?”

谢妈妈和吴妈妈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纷纷伏地叩头:“老奴有罪,老奴辜负了老爷太太的信任,没能照看好二少爷,还请老爷恕罪!”

一直缄默不语的谢向晚忽然开口了,“谢妈妈,听说两个月前你的小儿子得了重病,太太慈善,特意许你回家照看儿子?”

谢妈妈眼睛一亮,忙道:“大小姐记得没错,老奴那个不争气的小子顽皮跑到街上去玩儿,结果被马车撞了,太太知道后,便放了老奴假,让老奴回家…老奴直到昨日才回来当差呀!”所以,二少爷出了事,真心与她无关。

但谢妈妈很懂得说话的技巧,把自己摘干净了,又忙谢罪:“但先太太和老爷信任老奴,让老奴伺候二少爷,而老奴却因为家里的一点子破事儿,没能好好照看小主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呀!”

果然,听了谢妈妈的这番话,谢嘉树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了些,淡淡的说道:“好了,谢妈妈,这事儿与你无关,你且起来吧!”

谢向安统共就两个管事妈妈,谢妈妈是无辜的,那么负责调教小丫鬟的吴妈妈就罪责难逃了。

吴妈妈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她咬了咬下唇,扭头看了看跪在身侧的小洪氏,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个头叩在地上,“老奴该死,老奴不该贪恋太太许的银子,让一个有口吃的小丫鬟近身服侍二少爷,老爷,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啊!”

小洪氏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吴妈妈…

第066章 领盒饭四

“你、你胡说!”

小洪氏颤抖着一根手指指向吴妈妈,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若不是顾忌谢嘉树还在,她都想扑上去一把撕烂了这个刁奴。

吴妈妈却似没看到小洪氏愤怒的模样,径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举到头顶,“这是太太赏给老奴的银子,一共五百两。”

“太太说了,她知道老奴惦记被官府发卖的男人和儿女,太太说她家是漕帮洪家,漕勇遍布大江南北、运河两岸,先要查个把人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太太还说,只要老奴帮她办成此事,她便会请娘家帮忙…呜呜,老奴一直都想找到家人的下落,听了太太的话,便、便信以为真,这才办下错事,还请老爷恕罪!”

谢嘉树使了个眼色,梅香会意,忙上前取了那荷包,转手捧给谢嘉树。

谢嘉树接过荷包,抽开抽绳,里面是几张崭新的银票,他随便拣出一张,正式谢家票号发行不久的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虽然这银票上并没有表明姓名,也无法显示是何人赠送,但吴妈妈一个被朝廷发卖的官奴,饶是谢家给的月例不薄,短短几个月,她也不可能攒下如此大的一笔钱。

很显然,这是旁人收买她的赃款啊。

至于何人收买,呵呵,这个答案也太简单了。

不过,谢嘉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了,他将银票胡乱塞进荷包里,而后将荷包丢到小洪氏的跟前,冷冷的对吴妈妈说:“所以,为了银钱和家人的下落,你便帮着二太太算计二少爷?”

吴妈妈瑟缩了下,似是感觉到了谢嘉树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气息。

吞了吞口水,她呐呐的说:“都是老奴一时糊涂,这才被二太太说动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谢嘉树冷冷一笑,道:“你确实该死。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之前你为着银钱和家人的下落而背叛二少爷,如今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把二太太揭露出来?哼。别告诉我你是良心发现!”

能对个三岁半的孩子下此毒手,这吴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知‘良心’二字怎么写。

吴妈妈的面皮僵了僵,很是尴尬的说道:“老奴知道,似老奴这样背主的人,说出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但当着老爷,老奴也想说句实话。您问我为何要反水揭露二太太?”

吴妈妈气血上涌,猛地扭过头,一指小洪氏,恨恨的说道:“还不是咱们这位贤良淑德的好太太。哼,明明不过是洪家不受宠的庶女,与现任漕帮帮主和少帮主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就你这样不受娘家待见的人,说出的话,漕帮洪家会在意?会真的帮忙?”

吴妈妈冷笑连连。语气中充满怨毒,“哼哼,明明根本就没能力做到,却拿这事儿做诱饵引我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呸,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偏还让我探听到了些内情。被人当傻子一样利用,我若是让你称心如意,我才是真的傻子了呢。”

吴妈妈显是气急了,说到后面竟忘了尊卑,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的骂起来。

若是放在平时,谢嘉树定会呵斥吴妈妈‘放肆’。但眼下,他却被吴妈妈的话吸引住了。唔,相较于‘良心发现’这样鬼都不信的借口,‘发现被利用、伺机报复’这个理由更能站得住脚。

至少,谢嘉树信了。他阴沉着一张脸,冰冷的看向小洪氏:“吴妈妈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乍闻吴妈妈反咬自己一口的时候,小洪氏确实又惊又怒。

但经过几息的调整,她此刻已经慢慢镇定下来,听到谢嘉树问她,一扬脖子,满脸坦荡荡的说道:“吴妈妈确实是妾身挑来服侍二少爷的,当时见她出自大户人家,又有伺候少爷的经验,这才将她留在二少爷身边,专门负责调教进内院的小丫鬟。而这个——”

她指了指哆哆嗦嗦跪在一旁的小荷花,用猜度的语气说:“恐怕就是那个有口吃毛病,进而教坏了阿安的贱婢吧?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咱们谢家的家生子,当初选她进内院,亦是老祖宗发的话,而她进了东苑后,更是直接交给了吴妈妈,妾身连这人的面儿都没见过,如何知道她口吃?又如何指使吴妈妈借她作恶?”

“照我看,要么是吴妈妈失职,没有发现小荷花的问题;要么就是有恶人指使,先是教坏了阿安,接着又陷害妾身…呜呜,老爷,妾身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小洪氏忽而改了风格,化身被误会、被冤枉的无辜小百花,哀切的说道:“妾身嫁进来三年有余,对上,孝顺老祖宗,对下,尽心照顾妙善和阿安两个孩子,这几年来,半分也不敢懈怠。老爷,平心而论,妾身可曾做过丁点儿逾矩的事儿?”

一番诉苦表功的话说得真挚万分,就是老祖宗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小洪氏不孝顺。毕竟人家几个月前刚刚割肉入药的救了她,如果老祖宗再说小洪氏的不是,未免太冷血、太没有良心了。

谢嘉树听了这话,也有些动容,脸上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小洪氏见状,心中暗喜,忙继续道:“还说我暗害小少爷?哼,妾身虽不聪明,可也不笨,如果真的想害人,还会用这种费劲不讨好、且极容易暴露的法子?说句不好听的,妾身若是真的有心加害二少爷,也绝不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动手。在老祖宗的延寿堂下手岂不是更好?既不明显,还摆脱了嫌疑,岂不比今日这般好上千百倍?”

一边说着,小洪氏还故意瞥了眼坐在一旁看戏的袁氏,一副另有所指的模样。

果然,她的这番话刚说完,老祖宗和谢嘉树就齐齐看向了袁氏——这个毒妇不就是趁着谢向安在延寿堂的时候下了毒手,险些害了阿安嘛。

方才还悠闲看戏的人忽然被扯上了舞台,袁氏先是一怔,旋即大怒:好个小洪氏,事到如今还敢陷害我。

深深吸了口气。袁氏努力转动脑筋,开口反击:“二太太这话好没道理,万一你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知道旁人可能会如此想,却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减少自己的嫌疑?老爷——”

袁氏看向谢嘉树,“二少爷在二太太的院子里变成口吃是真,吴妈妈手里的五百两银票也是真,就算二太太不是直接指使者,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另外,伺候二少爷的人也不止吴妈妈一个,或许旁人还知道些情况呢。”

一边说着,袁氏一边斜睨着小洪氏,冷声道:“总不能一个两个的都无故污蔑二太太吧。如果真是污蔑,呵呵。弟妹,您这当家主母做得也太失败了!”

说到最后,袁氏也不留什么情面了,直接冷嘲热讽起来。

谢嘉树点点头,“大太太说的是。那个谁,哦,小荷花是吧,你既然有口吃,为何还要蒙骗管事妈妈进府?难道不知道家里的规矩?”

正浑身颤抖的小丫鬟听了老爷的问话,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原就有些结巴的她。此刻更是吐不出个囫囵句子,“回、回、回老爷,奴、奴婢知、知、知道家里的规、规、规矩,没、没、没想着进府,是、是、是二太太身边的入画偷偷寻了奴婢的娘,点、点、点名让奴婢进府的…老、老、老爷不信。可、可以去问奴婢的娘,还、还有入画!”

就在谢嘉树等人快要被逼疯的当儿,小荷花终于磕磕巴巴的将这句话说完。

话音方落,满室皆静。小洪氏则睚眦俱裂的瞪着小荷花,用眼刀一下一下凌迟着。

谢嘉树用力闭了闭眼睛。心底最后一丝对小洪氏的希望熄灭,有些落寞的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像袁氏所说的,一个奴婢诬陷,两个奴婢也诬陷,就算小洪氏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单是这人缘,也够让人无语的。

完了、完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的死士吴妈妈反水,事先定好的工具小荷花反咬她一口,小洪氏不敢往下想了,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哪个自己亲自发掘、培养的‘忠仆’跳出来揭发她。

不能再等了,小洪氏一咬牙,猛地闭上眼睛,身子一软,竟当场‘昏死’过去。

随着小洪氏进来的大丫鬟抱琴见了,脑中灵光一闪,忙喊道:“哎呀,太太,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呜呜,您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呀,您、您还怀着孩子呢!”

‘昏’倒在地的小洪氏听了抱琴的话,心中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并决定,待度过此劫,她定会给抱琴加工资。

谢嘉树傻眼了,“怀、怀孕?谁怀孕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袁氏见小洪氏被逼得装晕,心里暗爽到无以复加,但见她似有翻盘的机会,嘴里嘀咕道:“哈?怀孕?真的还是假的呀?要说咱们这位二太太,旁的本事没有,演戏、装好人却是一等一的好呢,别是担心老爷惩罚,故意假装怀孕吧?”

谢嘉树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是呀,内宅妇人的手段不也就那么几招嘛,早些年祖父宠妾灭妻的时候,他可是看了不少类似的桥段呢。

“来人,请程老太医过来!”正好家里供奉着专攻妇科的大夫,谢嘉树发起话来不要太轻松哦。

不多时,程老太医来了,众人也已经将小洪氏抬到了罗汉床上,程老太医两根手指探在她的手腕上,没用多长时间,他便给出了结论:“二太太肠胃有些不适。”

谢嘉树追问:“那孩子呢?”

程老太医一脸茫然,“什么孩子?哦,老爷是说二太太啊,她并没有怀孕…”

第067章 一败涂地

“什么?没、没怀孕?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程老太医的话刚说完,旁人到还罢了,倒在罗汉床上装晕的小洪氏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睛,急赤白脸的喊道:“我明明三个月都没有换洗了,每天胃口还特别好,明明就是怀孕之象,怎么会是肠胃不适?”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王牌,亦是最后的依仗,忽然被人说自己没怀孕,也难怪小洪氏会如此着急、愤怒了。

一双杏眼里泛着寒光,小洪氏直勾勾的盯着程老太医,急声道:“你、你再给我好好瞧瞧?怎么可能没有怀孕?我、我明明都感觉到孩子的胎动了。”

抱琴也有些傻眼,忙凑到近前补充道:“是呀是呀,我们太太前些日子还一直害喜来着。根本就闻不得荤腥之物。”

谢嘉树脸色有些不善,不过见小洪氏几近疯魔的样子,也不好直接训斥,只得跟程老太医赔笑脸:“程老,妇道人家不懂规矩,还请您千万别见怪。那什么,我对您的医术自是一百个放心,不过拙荆求子心切,还请您再——”

余下的话谢嘉树也不好意思说了,别看程老太医是他府上的供奉,但当初他能请来这么为归老的太医,更多的则是托了先太太洪氏的福。

话说大洪氏是个极大方且极喜欢做善事的人,偶然间救了程老太医的寡嫂。当时大洪氏也没想着怎样,只是觉得程家那位老太太可怜,所以便命人时不时的给老人家送些吃食,每逢换季或是天气突变的时候,再命人去帮忙请个大夫诊诊脉。

一帮就是几年,只把程老太太感激得不行,差点儿将大洪氏当观音菩萨给拜了。

后来,大洪氏怀上谢向安的时候,身子不太好。巧的是,早就是失去联系的程老太医竟然携家小回乡了。

几十年不见,但程老太医依然记着当年寡嫂对他的诸多照顾,见寡嫂过得孤苦。很是不忍,便将老人家接到自己家里赡养。

后来,听寡嫂说起这些年的过往时,才知道寡嫂还有个救命恩人,程老太医觉得寡嫂年轻守寡、在家中侍奉双亲,是程家的功臣,而寡嫂的恩人,也就是整个程家的恩人,便选了个日子,亲自带了礼物前往谢家致谢。

见了大洪氏。程老太医职业病发作,一眼便看出了她身体的病症。

大洪氏听了程老太医的话,知道碰到真正的高人了,当下便恳请程老太医帮她调理身体。

当然,除了恩情外。大洪氏更是开出一年两千四百两银子的天价薪酬,这对于虽致仕却依然要养家的程老太医着实具有诱惑性——左右又不是整日待在谢家,每隔两三日过来诊个脉,一个月便有两百两银子的收入,绝对称得上丰厚啊。

在大洪氏的诚挚邀请下(或曰令人无法抗拒的银钱攻势下),程老太医终于答应了谢家的邀请,专门负责大洪氏的身体。

相处的时间久了。程老太医发现,谢家虽然是受人诟病的盐商,但也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关键是谢家很大方,除了每年那两千四百两的酬金,他每次上门还有红包。每逢节日,谢家也会命人成车成车的往程家送节礼。

可以说,只谢家一家的活计,就足以让程家上下过得很是滋润。

再加上,谢嘉树投其所好的帮程老太医置办了一间位置极佳的店面。用以开医馆,甚至连衙门、街面上的事儿都帮忙摆平了。

得了人家这么多实惠,程老太医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当好谢家的供奉大夫,哪怕大洪氏过世后,他也没有跟谢家断了来往。

程老太医饮水思源,谢家也不敢拿人家与一般的清客相公对待,自老祖宗到谢向晚,谁也不敢慢待这位医术极好的老大夫。

谢嘉树更不会,所以见小洪氏胡言乱语,他赶忙跟程老太医说好话,还悄悄命人将在益州收购的一株五百年的老山参包起来,待会儿给程老太医拿上。

程老太医微微一笑,好脾气的没有跟小洪氏一个‘病人’计较。当然也不排除那根老山参的作用。

他又探出两指,轻轻搭在小洪氏的手腕上,好半天,又让小洪氏伸出另一只手继续诊脉。

足足诊了一刻钟,程老太医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收回手指,淡淡的说道:“老朽敢用自己行医五十年的经验打赌,贵府二太太确实没有怀孕。”

“不、不可能~~”

小洪氏的双眼瞬间失去了光彩,犹自不置信的喃喃自语。

程老太医见她的样子有些可怜,便好心的补充道:“至于为何月信不至,却是二太太的气血亏得厉害,有些月经不调。而胃口极好、孕吐等症状则是求子心切,一时、一时发了癔症——”

假性怀孕?!

小洪氏好歹也是看过韩剧的穿越女,哪里不知道这个症状。她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光彩,只是那光彩看着有些瘆人。

“哈哈,哈哈哈,我、我竟然没怀孕,而是什么假性怀孕,老天爷,你到底长没长眼睛,我自来了这里,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却这般对我?”

小洪氏仰面大笑,只是眼角却流出了泪水。她可是穿越女呀,也没想着成为光芒万丈的玛丽苏,不过是想在这个苦逼的古代活得好一些,竟也不能如愿?!

程老太医见小洪氏愈发癫狂,眉头皱了皱,冲着谢嘉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角落里,程老太医道:“二太太的情况有些不好啊,需要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一番。”

程老太医行医多年,又是专治妇科的大夫,常年与这些妇人打交道,自是知道一些她们的性情。似二太太这般,因一心求子而导致疯癫的人也不是没有。

且瞧小洪氏的神情,她竟已经半疯了,倘或不好好调理,早晚变成疯子一枚。

谢嘉树扭头看了看又哭又笑的小洪氏,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天有劳老太医了,来人,送老太医出去!”

“是!”

梅香答应一声,恭敬的送程老太医出了延寿堂。

谢嘉树揉了揉眉心,又来到罗汉床前,床上的小洪氏直接化身祥林嫂,不住的重复着:“老天爷,你不长眼,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唉~”不管小洪氏做了怎样的错事,看到她这番模样,谢嘉树满腔的怒火也变成了同情与怜惜。

“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我明明怀孕了,他就在这里,老爷,不信您摸摸,真的,我都感觉到他的胎动了!”

小洪氏魔怔了一般,忽然捉住谢嘉树的手,强拉着往自己的小腹摸去,嘴里不住的说道:“真的,老爷,呜呜,我没骗人,我就是想要个老爷的孩子,老天爷,我洪幼娘从未害过人,且一心向善,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谢向晚搂着弟弟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小洪氏的表演。

忽然,她发现了个问题,小洪氏表面上看似疯魔了,但说话有条有理,且话里话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她很可怜,她并不是真的坏人,即便偶有错失,也是无心之过。

谢向晚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呀,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扮可怜以谋求父亲的同情、甚至是宽宥。

人往往都会同情弱者,饶是小洪氏犯了大错,如今却变得疯疯癫癫,就是一心想惩戒她的谢嘉树此刻也心软了吧?!

思及此,谢向晚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侧过身,冲着谢妈妈使了个眼色。

谢妈妈会意,向前垮了两步。

这边小洪氏刚喊完:“…从未害过人!”

那边谢妈妈一个箭步来到近前,直视小洪氏的泪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洪幼娘,你真的没有害过人?那我且问你,我家太太是怎么死的?你敢赌咒发誓说你没有对她下过毒手!”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默,就是小洪氏的哭声也顿住了。

谢嘉树更是变了脸色,猛地甩掉小洪氏拉着他的手,死死的盯着谢妈妈,道:“你刚才说什么?难道阿元的死另有隐情?”

谢嘉树与洪元娘是少年夫妻,结缡数载,并育有三个子女,两人的感情非常深。

当年他更是为了妻子的离世伤心不已。

不过再伤心,谢嘉树也知道,洪元娘是难产而死,是意外,非人力所能控制。

可今天,却有人告诉他,他的妻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谋害,谢嘉树的胸中顿时充满愤恨。

谢妈妈直直的迎上谢嘉树的怒视,略带悲愤的说道:“好叫老爷知道,当年太太过世的时候,奴婢就觉得奇怪,太太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而且经过程老太医的调理,太太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有五六成的机会能熬过生产那一关,可偏偏就意外早产了…呜呜,后来才知道,太太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被人下了药,洪幼娘,你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为了夺取属于太太的一切,为了报复亲家老太太,竟然狠心给亲姐下毒…”

轰的一声,洪幼娘的脑子里炸裂开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068章 原来如此

洪太太段氏不待见洪幼娘这个庶女,是谢家上下皆知的秘密,婚前就不说了,单是小洪氏嫁入谢家后,段氏便三不五时的写信过来,除了关心三个外孙、外孙女儿的情况,更多的则是训诫、敲打小洪氏。

以前,小洪氏还曾经拿这些信在谢嘉树面前诉过委屈,引得谢嘉树怜惜不已。

如今谢妈妈特意点出这一层,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是呀,二太太怨恨嫡母,应该不是出嫁后才有的事儿,估计在闺阁中就没少受段氏的‘训诫’,母债女还,二太太迁怒无辜的嫡姐也不是不可能啊。

再说了,先太太这个天下第一盐商夫人的身份,也很是招眼呢。

盐商粗鄙,那也是相对于尊贵的士大夫阶层而言,相较于平民百姓,却是富贵天国一样的存在呢。

而洪幼娘呢,身为漕帮帮主的庶女,混江湖的下九流,凭她的身份、以及段氏对她的憎恶,断不会有什么好的因缘。

能嫁入谢家做主母,可以说是洪幼娘最好的选择呢。

人为财死,有这么大的利益诱惑,洪幼娘会铤而走险的谋害亲姐,倒也符合常理呢。

谢嘉树双目赤红,直直的瞪着小洪氏,阴测测的问:“果然是你下的手?”

其实谢嘉树也知道,以大洪氏的身体很难撑得过生产那一关。但正如谢向晚兄妹三个所想的那般,大洪氏撑不过难产而死,这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所以他们只能认命。可若大洪氏是被人所害,那性质就不同了。

同样是死,意外和谋杀,绝对是两个概念呀。

而他,竟然个谋害妻子的凶手做了三年的夫妻,谢嘉树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恨不能立时一口咬死这个毒妇。

小洪氏被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也忘了刚才的哭诉,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我、我冤枉啊。姐姐可是我的亲姐姐。且对我一向极好,我就算对母亲有些误会,可、可也从没想过伤害姐姐呀。”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做得很隐秘呀,而且当年也没有人察觉,怎么现在却又翻出这件事来了?

小洪氏知道,与算计谢向安相比,毒害大洪氏是个她无法承担后果的罪名。只要被落实了,她可能也会被谢家弄死给大洪氏赔命。

毕竟,人家大洪氏是原配嫡妻。且谢家仅有的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如今大儿子更是出息得满扬州城都赞誉,就是看在儿女的面子上,谢嘉树也不会轻饶了谋害大洪氏的凶手。

而她小洪氏呢,连个孩子都没有。不过是个续娶来的填房,娘家不给撑腰,‘病逝’还不跟玩儿似的?

吞了吞口水,小洪氏再次坚定的说道:“苍天在上,我洪幼娘发誓,从没有伤害过姐姐。”反正她又不是洪幼娘本人,借她的名义发个毒誓毫无鸭梨。

一旁的袁氏却凉凉的冷笑道:“哎哟。咱们的二太太果然厉害,刚才还哭得似是真流了产、丢了孩子一般疯癫,如今却又变得这般清醒。啧啧,真是人也是她,鬼也是她,这样的大才。不去唱戏都屈才了呢!”

这句话提醒了谢嘉树,他原就是个聪明的人,想到方才小洪氏的表现,稍稍一想便明白,方才她定是在演戏。

这个贱妇。果然无时无刻不忘耍心机。

思及此,谢嘉树看向小洪氏的目光愈发冰冷。

小洪氏顾不得跟袁氏斗嘴,直奔重点:“证据呢?说我谋害了姐姐,可有什么证据?”

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分外明亮,小洪氏环视一周,最后落在远远站在一角的谢向晚身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每一件都脱离了她的掌控,事态也朝着对她不利的方向发展。

小洪氏不是傻子,在吴妈妈第一个反水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支持呀。

至于是谁,那就更好猜了,这个家里,除了老祖宗,也就谢向晚这个面嫩心老的毛丫头有这个心计和能力。

而袁氏?哼,不是小洪氏看不起她,实在是这人没那么高的智商呀。

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指使,小洪氏不禁想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知道今天谢向晚才回家呀。就算她发现了问题,立刻去部署,也没有这么迅捷。

难道…难道谢向晚早就发现了,还是、还是这根本就是她的一个圈套,故意用谢向安作诱饵,引她上钩,而后一步步的揭穿她,甚至将大洪氏的死也归结到她的头上。

等等,小洪氏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也发现了个情况,那就是谢向晚手上并没有她谋害大洪氏的证据。

否则谢向晚咋就把这件事翻出来了,而不是借着谢向安的事儿一起发作。

有了这个认知,小洪氏的底气足了一些,转头看向谢嘉树,哀泣着:“老爷,我知道您放不下姐姐,我也是,姐姐那么好的人,我喜欢、敬慕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是,姐姐出意外那天,我确实曾过去陪她说话,还亲手炖了些汤品请姐姐吃——”

话还没说完,谢嘉树如冷箭般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小洪氏下意识的瑟缩了下,旋即又挺直了腰杆,道:“但姐姐说她胃口不好,并没有用那些汤品。我看姐姐的精神确实不好,只坐了片刻就回去了,这些姐姐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想给姐姐下毒,也没有机会呀,姐姐那么能干的人儿,怎么会被我算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