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氏毫不掩饰的吹捧着大洪氏,顺便也自贬两句,营造出一种我很弱、我很无辜的感觉。

不过,在场的人并不买账。

只听得袁氏冷哼一声,凉凉的说道:“哎哟,二太太,你也太谦虚了,瞧你这段时间的作为,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硬是把东苑打理得铁桶一般,论能力丝毫都不比先太太差呢。只要下毒,呵呵,也不必下在吃食、茶水里呀。像随身带个香包,在窗户下头摆个花盆什么的,只要药物霸道,不接近本尊也能让人中毒呢。”

坐在一侧玫瑰椅上的老祖宗闻听此言,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香包、衣料这些东西亦能害人的道理。

因为当年她与冯老姨奶奶争斗的时候,她刚刚怀孕,冯氏便是用一个加了麝香的香包要了她腹中胎儿的性命。

当然,冯氏也不笨,并没有大喇喇的把香包送给万氏。而是送给了谢老太爷。

爱妾送的东西,哪怕是根草儿,谢老太爷也无比稀罕,更不用说是个绣工精湛、花纹吉利的香包了,是以。谢老太爷几乎是天天戴着那香包。

接着冯氏又一脸大度的说,太太(万氏)怀了身子,腹中是谢家的骨血,老爷理当多多陪陪太太才是。

谢老太爷那时跟万氏还没有决裂,对于她怀孕的事也比较上心,一看爱妾这么懂事,谢老太爷高兴不已。一挥手赏了冯氏不少好东西后,便回正房去照看万氏了。

再说万氏自打怀了孕,可谓是万分小心,吃的、用的,甚至是屋子里的摆设都经过的严密的检查,以防有人趁机生事。

但她日防夜防。却怎么都没想到,‘浪子回头’的丈夫身上便带着个毒药包。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万氏流了一个已经成型的婴儿,而她也因为流产病得七死八活。

有了那样惨痛的经历,万氏对内宅妇人的这些手段格外注意。教导孙儿的时候,也时不时的提上一句。

所以,谢嘉树听了袁氏的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谢家几十年前发生的种种祸事。

袁氏还不罢休,似是想到了什么的咦了一声,道:“对了,我还恍惚记得,先太太去世前,曾经费力的指了指二太太。那时都说是先太太在托孤,哼哼,现在看来,先太太哪里是托孤呀,分明就是在指认凶手!”

给力,真是太给力了,谢向晚搂着弟弟,心中给袁氏点了无数个赞。不管袁氏以前是聪明还是蠢笨,但今天的表现,绝对称得上逆天呀。

真是太特么的直戳重点了。

原本许多需要谢向晚说的话,此刻都被袁氏说了。不过,谢向晚还是故作迟疑的符合了一句,“大伯母不提,我险些忘了。老祖宗,爹爹,母亲去的时候,我还小,但却记着母亲的最后一指,唔,确、确实不像托孤,反而有种愤恨南平的感觉。难道、难道母亲真是被人害死的?”

说到这里,谢向晚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呜呜的哭了起来,扶在弟弟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下。

谢向安会意,结结巴巴的跟着哭道:“爹、爹、爹,我、我、我要娘~~”

小儿子的结巴哭声,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在砸在谢嘉树的心上。证据?还要什么证据,他好好一个儿子被小洪氏弄成了小结巴,这还不是证据?

他缓缓抬起手,用力一挥,‘啪’的一声,小洪氏竟直接被他从床上抽了下来。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关起来,待宴请结束后,直接给我送到京郊的上善庵!”上善庵是一间专门负责收拢犯错女眷的庵堂,名义上是庵堂,实则就是个女囚牢,但凡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侥幸出来的人,也都变成了疯子。

小洪氏彻底完了,不死也跟死人差不多了,谢向晚噙着笑,拉着弟弟回天香院。

进了房,关上房门,谢向安咧嘴跟姐姐表功,“姐姐,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呀?!”

一句话说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结巴?!

第069章 前因后果

谢向安化身小奶狗,屁股上虽没有尾巴,却也欢快的摇着,两只萌萌的大眼里写满了:我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呀。

瞧这灵动、伶俐的劲儿,哪有半分的怯懦、自卑,分明还是那个天真烂漫机灵活泼的谢家二少爷。

谢向晚轻轻抚着弟弟的头,笑眯眯的说:“棒!阿安的表现真是太棒了。呵呵,姐姐也险些被你骗过去了呢。”

没错,小洪氏猜测的没错,所谓的‘谢向安口吃’事件从头到尾都是谢向晚的计划。

当然谢向晚也没有料到小洪氏会选个口吃的人来故意教坏谢向安,所以在无名山的时候,接到京中心腹的密信,谢向晚才会那样生气。

但谢向晚毕竟不是个寻常小女娃儿,生气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马上调整计划,并安排人手进行反击。

那时小洪氏只是选好了人手,一切还没有开始,谢向晚飞鸽传书给驻守家中的洪兴家的、谢妈妈等人发布指令。

像什么谢妈妈的儿子被马车撞到,什么吴妈妈被收买,以及小荷花入东厢房贴身服侍等等,全都是谢向晚一手安排的。

洪兴家的、谢妈妈和小荷花这些人还好说,她们都是谢家的奴婢,身家性命全都在谢家人手里捏着,而谢向晚持有大洪氏留下来的各种资源和人脉,很容易就将她们笼络、控制起来,恩威并施,将一干人收入自己的麾下。

所以,哪怕谢向晚人不在扬州,照样能远程指挥,家中的一切也按照她的计划有序的进行着。

小荷花有口吃,自是不能就近服侍,这一点小荷花心里很清楚,即便是为了麻痹小洪氏而不得不待在东厢房,她也只是低头干活。半句话都不跟谢向安说。

谢妈妈离开前,也反复交代几个大丫鬟,让她们看好二少爷,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用二少爷豢养的鸽子给大小姐报信。

而吴妈妈呢,谢向晚也早就收服了。小洪氏说得没错,洪家是漕帮,漕勇遍布大江南北,只要有内陆水运的地方,就会有洪家的船。有如此大的关系网络,想要寻找个把人,真心不是难题。

漕帮少帮主洪绍磊是谢向晚的嫡亲舅舅,外甥女一个请求,洪绍磊自是全力帮忙。

另有。谢向晚这几年也用兄长的名义跟漕帮做了些生意,给洪绍磊这个少主添了许多政绩,漕帮的许多老资格的堂主、舵主对他也渐渐信服起来。

可以说,洪绍磊的出色表现,让他在漕帮的地位愈加稳固。就算洪问天一时脑抽不想把帮主之位传给洪绍磊,帮里的老资格和一众漕勇都不答应呀。

而这一切,都与外甥、外甥女有着莫大的关系,洪绍磊对长姐留下来的这几个孩子也愈发看重。

外甥女不就是找几个被官府发卖的官奴嘛,简单,洪绍磊一个命令传下去,便有上百上千的人行动起来。

再加上谢向晚也不止有漕帮这个助手。她还与京中的国公府、侯府有联系,更不用说还有陆离那个交际广、身份硬的国公府二少爷帮着寻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从官府那儿查到了吴妈妈一家几口的下落。

接着,谢向晚就拿着陆离提供的线索请舅舅帮忙,当小洪氏还在用空话忽悠吴妈妈的时候。谢向晚已经找到了确切的地址。

一边是毫无希望的空头支票,一边却是详实可信的真实地址,你说吴妈妈会选谁?

整个计划,在小洪氏看来是完美无缺,而对谢向晚而言。却是个钓鱼的大圈套。

偏小洪氏这些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让她也有些飘飘然,或许内心深处还有着对‘我是主角’的笃定,让她过分相信所谓的‘猪脚光环’,没有发现自己的计划竟推行的如此顺利,更没有怀疑什么,最终一败涂地。

她也不想想,那吴妈妈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管事妈妈,绝不是眼皮浅的人,怎么会被她三两句空话就哄住,一心一意帮她害人?

还有她培养的那些心腹丫鬟,基本上都是外头买来的,孤身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小洪氏怎么就能肯定她们不会背叛?

没错,谢向晚不但将大洪氏留下来的旧人收归己用,还渗透到了小洪氏的主院。

被关在东苑主院后柴房的小洪氏,此刻也反应过来,一手摸去嘴角的鲜血,咬牙切齿的喊道:“侍书、入画你们两个贱蹄子,枉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竟敢背叛我?!”

当初感觉自己肠胃不适的时候,第一个喊出‘太太,您是不是有了’的便是侍书,而陪着小洪氏去市井寻找所谓名医的丫鬟也是她。

至于入画嘛,则是小洪氏安排去跟小荷花一家接触的人。

如今‘怀孕’成了‘假性怀孕’,小荷花也当场反水,小洪氏当时只顾着想幕后主使者、以及如何辩解,且忽略了两个丫鬟的异常。

这会儿安静下来,小洪氏反复将整件事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问题——这两个贱婢,全都背叛了自己。

恐怕自己怀孕这件事,也是谢向晚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吧。

小洪氏越想越觉得有理,是呀,那日若不是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她根本就下不了决心实施这个计划。

恰是想到自己有了身孕,就算做错什么,老爷也不会深究,她才决定对谢向安下手呢。

在小洪氏原本的计划里,她会趁着谢嘉树父子三个去益州的当儿,特意选个口吃的人进东厢房服侍谢向安。最初制定计划的时候,她还担心口吃的人不好找,没想到谢家的家生子里便有一个,那就是小荷花。

只是小荷花的父母都是谢家的世仆,知道府里的规矩,似小荷花这样的情况,是断不能进府当差的,所以小荷花到了年纪(八岁)的时候,她的母亲便跟管事妈妈回禀了此事。

巧的很,这时小洪氏刚刚接过东苑的管家权。管事妈妈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她这个新任主母。

小洪氏一听很是高兴,心里直呼:天助我也。更是暗暗得意,自己不愧是猪脚呀,想什么来什么。这运气真是挡都挡不住。瞧瞧,老天爷都帮着她呢。

有这么大的运道,她不成功都难呀。

不过那时谢向晚还在家中,小洪氏不敢轻易妄动,只悄悄命人盯住了小荷花一家。

谢向晚前脚刚跟着谢嘉树出了扬州,小洪氏后脚就跟老祖宗回禀,说是家中的小丫鬟不够用了,家生子中有不少孩子都到了进府的年纪,不妨再挑选一些。

老祖宗因着老神仙被杀、小院被封、炉鼎被放的事儿,暗暗怪上了小洪氏和袁氏。但那时矛盾还没有激化,且老祖宗也不能确定偷偷向谢嘉树告密的到底是哪个孙媳妇,她决定按兵不动再观察观察。

听了小洪氏的话,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再挑几个小丫鬟进府嘛。小事一件。再说了,老祖宗身边的管事妈妈哪个在府里不没有个姻亲故旧的,每次府里挑人,这些管事妈妈都能发笔小财呢。

是以,老祖宗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还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小洪氏。

小洪氏也知道一些后院的潜规则,她是个聪明人。从不会挡人财路,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想摆脱嫌疑,便很是大方的对老祖宗说:“老祖宗身边的几位管事妈妈都是府里办老了事的人,她们经验丰富,相看人也准,对后街的那些孩子也了解。孙女儿就偷个懒,烦请几位妈妈帮我选一选吧。”

老祖宗见小洪氏如此知趣,心里满意,随口点出几个妈妈的名字,让她们去帮二太太挑人。

然后。小洪氏悄悄命入画去寻了小荷花的娘,让她把小荷花的名字报上来。还许诺,只要小荷花进府,她不但给小荷花的父亲、哥哥安排好的差事,还会提拔小荷花做一等丫鬟。

谢家的一等丫鬟待遇极好,单月例就有二钱银子,四季的换洗衣裳、年节的赏赐、主人的打赏等等就更不用说了。

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家里的女儿挣上了一等丫鬟,一家子都能跟着沾光呢。运气好的,没准儿还能再进一步、成为半个主人呢。

要知道,小荷花去服侍的可是二少爷,谢家唯二的男丁之一呀。

面对如此诱惑,小荷花的父母欣然答应,次日便偷偷寻上了老祖宗身边的一个妈妈,递了个鼓鼓的荷包,把小荷花的名字也记了上去。

有荷包开路,又有小洪氏一路放绿灯,小荷花毫不费力的就来到了东苑,被故作不知的小洪氏分派到了东厢房。

而此时,小洪氏跟自以为被自己收买过来的吴妈妈递话,让她主动请缨来调教东厢房的小丫鬟们。谢妈妈正防着吴妈妈这个外来户呢,一见她这么知趣,只写信回禀了谢向晚一声,便同意了。

就这样,有吴妈妈在,小荷花顺利通过了为期半个月的调教,而后进了谢向安的屋子服侍。

而谢向安整日与小荷花等几个年龄相近的小丫鬟玩在一处,自然而然的便跟着小荷花‘结巴’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顺利得让人不敢想象,偏小洪氏自我感觉良好,只觉得是她的猪脚光环发挥了作用,她只等着老爷回来后,如何尽力表演,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老祖宗、吴妈妈等人身上。

而她却因着肚子里的孩子而逃过一劫。

逃过这一劫后,她还可以‘将功赎罪’为名,表示亲自帮谢向安矫正口吃的毛病,然后慢慢将谢向安拢在自己手中。

如此一来,日后不管她生男还是生女都有退路可走…

第070章 姻缘天定

“…姓吴的,还有小荷花你个小贱人,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却陷害我,真真该死…”

柴房里,把一切都想明白过来的小洪氏伏在柴堆上破口大骂,许是骂得太尽兴的,血沫子混着口水喷溅出来,再配上她高高肿起的一侧脸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侍书,入画,你们两个贱蹄子,给我滚过来!”

骂得久了,小洪氏有些口干,她吞咽了几下,而后略带嘶哑的喊着。

方才她虽是被拖着过来的,但因着在主院,她对这里的地形很是清楚。这间柴房位于主院正房的后面,距离下人们暂住的厢房并不远。

小洪氏可以肯定,她的这些话,住在下人房里的丫鬟们都能听到。

当然,门外看守的几个粗使婆子听得更加清楚,她们每人拾掇了个小杌子坐在柴房外,围坐在一起,中间的一张半旧的鼓墩上放着几个茶碗和一碟子瓜子儿,几个婆子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听小洪氏哭嚎、咒骂。

其中一个婆子听不下去了,撇撇嘴,“嘁,还是做主子的呢,连个丫鬟都收服不了,难怪下场这么惨。”

她们都是刑房调来的嬷嬷,祖传的手艺,在谢家待了三四辈子了,见多了内宅的阴私,所以只在柴房外面听了小半日,便听出些门道。

这小洪氏,恐怕是被人算计了呀。

其实这个也不难想,就是谢嘉树,别看他刚才气得什么似的,事后静下来细细一想,应该也能反应过来。

不过,就算谢嘉树想明白了,他也不会放过小洪氏。

撇开她确实有心作恶这一点不说,单是她这表现也令人着急呀——明明没这个能力,却总想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没能达成自己的目标,反而落入旁人的圈套,真是人蠢没药医啊,只能去死。

其实如果小洪氏有胆量作恶。且还能自己把尾巴收拾干净了,谢嘉树反倒佩服她,是个能人!

结果…唉,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是去上善庵呆着吧,反正只要他不休妻、不把小洪氏弄死,岳父也不会跳出来说什么。

柴房里的小洪氏并不知道谢嘉树的心思,不过她听了门外婆子的话,愣了愣,旋即怒道:“好个贱婢。我是家里的二太太,你竟敢辱骂与我?”

门外的婆子们一怔,互视一眼,然后哄然大笑,七嘴八舌的说着——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若不是老爷还要招待贵客,今儿就亲自把您送到上善庵了,您还在这里摆太太的谱儿。哈哈,真是可笑,难怪连个丫鬟都降伏不住呢。”

“可不是,谁家太太培养心腹的时候。不是可着家里的家生奴挑选,知根知底,全家人的身契也都在府里,只要握紧了那些身契,谁又能翻出大浪去?偏咱们这位二太太不寻常,放着老实可靠的家生子不用。非要从外头买人。呵呵,现在终于知道外头买来的丫鬟有多好用了吧?!”几两银子就能收买的毛丫头,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背叛主子,种种丑态,真让她们这些家生婢出身的老嬷嬷觉得恶心。

“是呀。听说二太太身边那个最忠心的,叫抱琴还是砸琴的,见二太太坏了事,立时跑到大小姐和二少爷跟前谢罪,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二太太的秘事,啧啧——”

小洪氏被几个她向来看不起的粗鄙婆子冷嘲热讽,原就生了一肚子的火,正欲发作,偏嘴里似是被塞了锯末一样,舌头干得厉害,说句话都困难,更不用说扯开嗓子骂人了。

但听了抱琴的事儿后,她眼底一片血红,没想到,她最倚重的大丫鬟竟也会背叛,为了讨新主子的欢心,甚至不惜出卖旧主人的*。

用力闭了闭眼睛,她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抱琴会对谢向晚说些什么,要知道她私底下可没少说谢向荣、谢向晚兄妹几个的坏话。

更有甚者,三个月前谢向荣喜中小三元的时候,她还私底下笑谈,说要建议老爷给大少爷寻门好亲事,连人选都选好了——以官婢身份借居谢家的周家三小姐周安然。

小洪氏连理由都想好了,“周三小姐现在虽然是官婢,可世人都知道,周老国公是冤枉的,如今太子病重,圣人一时气急这才下重手惩治,妾身想着,用不了多久,圣人应该就能反应过来,到那时,周家定能平反,而三小姐又是堂堂国公爷的嫡亲孙女,世子爷的嫡亲侄女,真真尊贵的人儿。”

“大少爷娶了她,现在看着是受了委屈,可他日待周家重返朝堂,却是沾了极大的便宜呢。而周家呢,也定会念着咱们危难之时的相助之恩,会竭力善待大少爷。有了周家的扶持,大少爷的仕途定然顺遂。”

“再者说,周三小姐是国公府教养的尊贵人儿,规矩、学识都不差,相貌也好,她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仁厚慈善,着实结交了不少朋友。咱们扬州的陈知府不就是周三小姐父亲的故交?陈知府肯为周三小姐筹谋,也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呢。倘或娶了她,大少爷便能平添不少助力呢,这些人可都是官场中人呀!”

别看小洪氏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表面上也似是为谢向荣考虑,但事实上呢,却是在拿周安然羞辱谢向荣,且绝了他娶门有助力的岳家的机会。

什么,你说周家也有可能会平反?

小洪氏头一个不相信,哈,你当夺爵抄家流放什么的是小孩儿过家家呀,就算圣人性格阴晴不定,他也不会做自打脸面的事情呢。

所以啊,小洪氏觉得,周家能翻案的机会小于等于零。

而谢向荣这个堂堂小三元却娶了个官婢做老婆,啧啧,将是他一辈子的污点,入了官场,也会被人嗤笑。

这是小洪氏的算计,当时为了彰显她对抱琴的信任,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抱琴。

现在看来…小洪氏闭了闭眼睛,她知道,就算谢嘉树事后反应过来,知道她是被人陷害了,单凭抱琴说出来的那些话,也绝不会放过她。

许是巧合吧,她这里正想到这件事,门外的婆子一番笑骂后,又开始了闲扯,东拉西扯着,话题竟谈到了府里的两件喜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方才在宴席上,大少爷与王先生闲聊的时候,无意间提到咱们府上的两位周姑娘,没想到,王先生竟与那周三姑娘的父亲是同窗,当年一同拜在了方明儒老先生的门下。且那位周世子虽出身勋爵之家,却喜好读书,为人也是儒雅舒朗,用王先生的话说,那就是颇有‘古君子’之风,是个极好的人…”

婆子甲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儿,一脸八卦的说道。

婆子乙给自己倒了碗茶,笑眯眯的附和:“怎么没听说呀,咱们老爷一听这事,忙命人将周三姑娘请了来,王先生见了故人之后很是伤怀,知道是老爷心善救了周家姐妹,当场便一揖到地的给老爷行礼呢。”

婆子甲赶忙接上,“可不是,哎呀,真是没想到,那位王先生还是性情中人呢。”

婆子丙却一脸神秘的说道:“还有件事,你们或许不知道吧,当初发现二太太要害二少爷,想方设法给大小姐报信的正是周家姐妹呢。老爷刚处置了二太太,大小姐就跟老爷说,周家姐妹对谢家有恩,谢家理当回报。大小姐提议,如果大少爷不反对,她愿意把周家三小姐当嫂子尊敬呢。”

婆子甲和婆子乙齐齐惊讶出声,“什么,不是吧,大小姐竟然想让大少爷娶周家三小姐?”

或许放在别人家里,一个六岁半的女娃插手兄长的婚姻大事是胡闹,可对于谢家大小姐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种认知,不止谢家的几位主子心知肚明,就是谢家的上下奴婢也都清楚——大小姐聪明能干得近乎逆天,若是不跟她商量家里的大事,才是怪事呢。

柴房里的小洪氏听了这话顿时愕然,她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谢向晚是听了抱琴的告密后,深觉小洪氏的那番话说得有理,所以才会建议大少爷娶周安然。

那谢向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难道她就那么笃定周家会起复?

只可惜,这个问题她暂时得不到回答了,当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那是她在上善庵里被逼得几乎疯掉了。

外头的婆子还在继续八卦:

“对了,听说王先生见过周三小姐后,便认她做了义女,还要把她接到隔壁去住呢。”婆子甲一脸得意的说道,这个可是很隐秘的小八卦哦,毕竟周家还没有平反,周安然名义上是谢家的奴婢,王承就算想帮衬,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来。

“这算什么新鲜事儿,还有件事儿呢,你们可曾听说,王先生在宴请结束后,便郑重向老爷求亲了呢。”婆子乙不屑的撇撇嘴,丢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啥?求亲?求的是哪位?”

众婆子齐齐发问,显是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

婆子乙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自得,笑道:“当然是咱们老爷新认的那位堂妹谢穆青谢小姐咯…”

卷三 牡丹花开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当盐商之女嫁入公侯之家…

第001章 长大了一

又是一年初秋时分,天气转凉,官道两侧的农田里却是一片金灿,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预示着农户们即将迎来一个大丰收。

“怎样?这北地的风光是不是与江南不同?”

官道上,一辆外表看似平常,实则内有洞天的马车正缓缓的行驶着。车厢里,一个身着月白色细麻广袖长袍的男子,正斜倚在包裹了厚厚棉絮的车厢壁上,手里拿着个茶盏,轻啜两口,与对面坐着的少年说道。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同样款式的广袖长袍,头上戴着儒巾,身量颀长,五官清秀,尤其一双黑瞳格外明亮闪烁。

他正守着个红泥小炉,小心的看顾炉上的热水。紫铜小壶里煮着的可不是寻常井水或是河水,而是他们上个月路过济南府的时候,从趵突泉取的泉水,专门给先生烹茶用,炉上这壶里的已经是最后一壶了,他自是要万分留意。

跟着先生和师母出行近两年了,他已经非常了解先生的秉性,随性不羁、洒脱恣意,且脾气直率,有个什么不满,他会立刻发作。

待发作完了,胸中的怒气也就顺了,再睁眼,又是个清风明月般的儒雅名士。

当然,说得难听些,就是先生这厮脾气忒大,一个弄不好,就是平常最宠爱的小徒弟,也会往死里训。偏他口才还好,训起人来引经据典,半个脏字都没有,却能让爱徒有种‘自己罪大恶极、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冲动。

有了这样悲惨的经历,身为小徒弟的少年,自是要更加细心、周到的服侍先生和师母。

男子的话音方落,坐在他身侧的美妇先开口了,道:“确实不同,且风俗世情竟也有些与江南不一样呢。难怪古人崇尚‘游学’,这出门确实增长见识呀。自清。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闻言,忙抬起头,笑着回道:“姑母,您说的极是。侄儿此次出来,堪堪两年的时间,却增长了许多见闻。以后再写文章,也不会‘言之无物’了!”

“言之无物”这四个字,是先生送给他的评语,当年他参加完乡试,刚回家便把答题的文章重新默写了一份交给先生斧正。

先生看完后,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尚可’,第二句便是‘夸夸其谈。言之无物’。

得,先生这是对他还是不满意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考完乡试、顺利考中举人后,他并没有像家里、同窗激励的那般去继续考会试,而是重新关进书房。继续跟先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