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生呢,却以‘不想教出一个书呆子’为名,建议少年去游学,他们夫妻跟着一起前往。

少年从心底里信服先生,对他的建议,自是一百个赞同,当下便说服了家人。火速打包了行李,准备了出行物什,欢欢乐乐的跟着先生、师母一起四处云游去了。

短短两年时间,他们从南到北,一个府一个府的行进着,遇到风景好、有古韵的城市就多停留几天。三个主子并一干奴婢,一行人悠悠哉哉的逛了大半个周朝疆域,足迹踏遍了北地的山山水水,慢说是少年了,就是先生和师母也平添了许多见闻。

若不是想着明年的春闱。他们估计还会从被往南,一路溜达到岭南去呢。

“呵呵,你个臭小子,倒是个记仇的。”

男子放下茶盏,斜睨了徒弟一眼,凉凉的说道:“不就两句考语吗,竟给我记到了现在。”这小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少年却故作正经的说道:“先生此言差矣,学生牢记先生的考语,并不是为了‘记仇’,而是想时刻鞭策自己,切莫得意忘形,须知学无止境,学海无涯…”

“…”看着学生清秀俊逸的小脸上写满认真,仿佛一个读死书的老学究,男子很是头疼,立刻做投降状。

美妇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少年的白净光洁的额头,道:“你个小促狭,哪里还有半点举人老爷的气派?”分明就是个顽皮的小少年嘛。

少年头一歪,一改脸上的肃然,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姑姑了解我。嘿嘿,什么举人老爷,不过是侥幸而已。”当时中举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加上曾经的小三元身份,顿时被人赞为‘神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才不是什么神童,考秀才的时候还能说是知识扎实,考的名至实归。

但考举人的时候,却是先生事先猜中了几道考题,考的有些取巧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遭,他才没有听从一干人的鼓噪,为了个‘大周最年轻的进士’美名,再接再厉的去考进士,而是收起所有的得意与浮躁,乖乖的跟着先生和师母去游学。

男子却点点头,满意的说:“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记住,你谢自清是我王承的学生,能十三岁考中举人,也是因为你自己做的文章好。”

他是猜中了几道考题,可那文章却是学生自己做的,并没有找人捉刀,也没有作弊,所以,学生的举人功名完全是靠他的真才实学考中的。

少年,也就是谢向荣,听了先生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提起铜壶,给王承的杯盏中倒了七八分满的热水。

与沸腾的热水遭遇,嫩嫩的茶叶慢慢的舒展开蜷曲的身体,缓缓漂浮上来,而一股绿茶特有的清香慢慢飘散开来,整个车厢里都是淡淡的茶香。

谢穆青,也就是那美妇,笑着看师生两个无声的交流着,清艳的脸庞上荡漾着满足的微笑——五年了,她嫁给表兄已经五年了,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子,竟是她生平最快乐、最幸福、最充足的时光。

这段时间里,她有心意相投的夫君,有可依可靠的家人,有乖巧听话的学生…太康的种种早已淡忘,仿若是上辈子的事。哦,对了,还有那个与她‘臭气相投’的小丫头。

想到那个小丫头,谢穆青唇边的笑纹加深,道:“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妙善怎么样了,向来定以出落得愈发美丽可人了吧!”

提到心爱的妹妹,谢向荣也满是怀念的说道:“是呀,妙善原就长得好,现在定然愈发好看。”到底是个青涩少年,夸起女子来,哪怕这个女子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好意思用一些华丽的辞藻。

王承却一脸坏笑,冲着爱徒挤了挤眼睛,为老不尊的说:“你小子不止在想念妹妹吧,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调侃意味十足。

谢向荣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装傻,竟直接点头,“那是自然。我离家两载,时刻不忘家中亲人,像我曾祖母啦,姑祖母啦,父亲啦,小弟啦,哦,还有大伯母、二妹…”

掰着手指将家里的亲人数了个遍,甚至连不受他待见的万华堂都点到了,就是没有说出王承暗指的那个人。

王承瘪瘪嘴,心中再次默默吐槽:这个臭小子,真不可爱,竟然学会跟老师我装傻了。

谢穆青看得好笑,摇头道:“你们两个——”一个为老不尊,一个顽皮促狭,真是对天打雷劈的好师徒呢。

不过话题扯到了周安然,谢穆青也语带感慨的说道:“先太子去后,圣人一番大病,足足几个月,京中颇有些乱象。幸好圣人终于熬了过来,但任谁也没想到,他老人家病愈后颁布的第一道诏书,竟然是要册封皇太孙。唉,这道诏书一出,不止多少皇子暗恨扼腕呢。”

王承接过妻子的话头,笑道:“册封皇太孙也好,他毕竟是正子嫡孙,也是件喜事哪。”

谢穆青不自禁的瞥了谢向荣一眼,接着说:“是喜事,普天同庆呀,所以才会大赦天下。”

而那年因为国库案被抄家流放的勋贵们也都获得了赦免,虽然没能发还爵位,但好歹不是戴罪之身了。

其中就包括襄阳侯周家。

周家刚刚被赦免的时候,谢嘉树做主,王承做冰人,将周安然说给了谢向荣正好满一年。

随后,周家知道了这个消息,对谢家很是感激,襄阳老侯爷亲自写信,表示认可了这门亲事,还言明,待他们从西北回京时,会路过扬州,届时,他会亲自主持谢向荣和周安然的婚事。

只是后来周家的老夫人在西北染了重病,不好立刻上路,正好周世子欲投军效力,想立些功劳,一家人就又在西北停留些日子。

直到两个月前,谢家才接到周家的来信,说是他们已经启程,约莫八月份能到扬州。

谢嘉树一接到亲家的信,立刻给云游的王承一行人写信,催促他们快些回家。

原本王承三个想一直玩到年底,接到谢嘉树的信,知道婚事要紧,这才草草打包了行李,快马加鞭的赶回扬州。

好吧,看着他们一行慢悠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快马加鞭’,但王承是个有算计的人,嘴上虽总是拿学生开玩笑,但心里却早就盘算好了路程,断不会耽误了学生的大事。

相较于王承他们的‘优哉游哉’,有一支人马才是真正的快马加鞭的朝扬州城进发…

第002章 长大了二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时近八月,阳光晴好,天香院里的那株木犀树再次盛开了花朵,串串金色的花蕾掩在葱翠的枝叶间,浓郁的桂子花香飘散开来,不止天香院花香四溢,就是整个谢家大宅,也笼罩在一股浓郁的香气之中。

在一片浓郁的桂花香里,还隐隐的带着些其他的花香。倘或有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在天香院里,还建了一处极雅致的牡丹花房。

牡丹耐寒又耐旱,不喜积水,所以在南方潮热的地区不宜生长。

谢向晚为了能养出极好的牡丹,命人去洛阳寻了几个专门侍弄牡丹的花匠,仿着北地的气候和土壤,在院子里单独辟了个花房。

幸好她有钱,手里又有人,砸了不知多少银钱后,还真让她养成了,不但普通的牡丹养活了,还培育出了几种极名贵的品种。

每到暮春时分,天香院里都会飘荡着淡淡的牡丹花香,大朵大朵的花朵,或红、或粉、或黄、或碧的开成一片,让人瞧了,无不惊叹。

当时谢穆青就曾经戏称,“这哪里还是天香院啊,干脆改名叫富贵院得了。”

虽是戏言,但也由此可以看出,谢向晚的牡丹花房繁茂到了怎样的程度。

不过,谢向晚并不满足,近两年,她又开始跟花匠商量,能不能培育出秋冬也能盛开的牡丹。

古有“武后诏游后苑,百花俱开,牡丹独迟,遂贬于洛阳”的传说,谢向晚有谢离的记忆,知道那不过是坊间胡说,但有了这个‘典故’,谢向晚还是想看一看,武后不能做到的事儿。自己能不能做到。

面对这样的主人,被高薪聘请来的花匠只能摸摸鼻子,什么也不敢辩驳的下去乖乖做实验去。

还别说,经过一年多的反复实验。花匠还真鼓捣出了些门道,这不,天气刚刚转凉,花房里的牡丹便又有吐蕾的迹象。

谢向晚见了很是高兴,她受谢离的影响很深,对牡丹有种近乎痴迷的喜爱。小时候还不显,随着年岁的渐长,她越来越喜欢这种花朵硕大、花香浓郁、颜色绚烂、冠压群芳,堪称百花之王的牡丹花。

看到花房里的点点花苞,谢向晚兴奋的想。或许等到中秋兄长成亲的时候,这些花儿便能盛开呢,如此,还真是个好兆头啊。

去花房溜达了一圈,谢向晚回到正间准备处理事务。

五年前。小洪氏的事儿败露,被谢嘉树送到了上善庵静养。对外则宣称“二太太病了,需要静养”。

至于为毛不送到庄子或是别院,而偏偏送去以严苛为名的上善庵,谢家也有说辞,“老神仙说了,二太太的八字奇异。需要在福泽绵长的地方才能休养得好。”而天下还有哪里比寺庙庵堂这样受佛祖庇佑的地方更有福泽?

玄明老道虽然被谢嘉树悄悄干掉了,但他的一些大神通在扬州市井间颇为流传,所以,谢家拿他来说事儿,倒也哄住了一些人。

是呀,人家谢家是盐商。商贾最讲究运道、福泽,八成是洪氏二太太的八字太硬,妨碍了谢家的运道,这才被送到上善庵呢。

而且据上善庵的尼姑们传出的消息说,人家谢家把人送过去的时候。还一车车的送去了许多衣裳、吃食和器具,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烦请庵堂的庵主给小洪氏单独辟了个小院子,还留了两个贴身丫鬟服侍小洪氏,那架势,真心不像是小洪氏犯了错而被流放。

所以,不管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信了谢家的说辞。

打发走了小洪氏,东苑便又没有了当家主母。

再加上小洪氏不是死也不是被休弃,谢嘉树不可能再娶个新太太回来。

考虑到谢向荣已经订了亲,未来娘子还是侯府小姐,管家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谢嘉树跟谢向晚商量了一番,决定重新将管家权交给洪兴家的等几个妈妈,而周安然和谢向晚负责监督管理这几个妈妈。

当时周安然还有些推辞,但后来,圣人册封皇太孙,大赦天下,周家也脱了罪,她这才半推半就的接下了东苑的一半管家权。

而谢向晚呢,她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内院之中,见周安然管家管得极好,她便渐渐将自己分管的差事交给了未来大嫂。

除了自己的天香院,东苑的事务她全都交了出去,没了庶务缠身,谢向晚便能更好的继续忙她的生意、教养弟弟,以及‘复原’各种古籍。

“大小姐,京里的陈夫人来信了,您瞧瞧。”

青罗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走到近前,双手捧给谢向晚。

谢向晚接过,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抖开,细细的读了起来。

青罗一脸关切,她知道,大小姐经营的所有生意中,与陈夫人合作的生意是最挣钱的。现在不是对账,也不是每月月底通信的日子,陈夫人却忽然来了封信,青罗不禁担心,可能是京中的铺子出了问题。

果然,她正想着,谢向晚已经将信读完,长长吐了口气,将信扣在了炕桌上,缓缓的说:“陈夫人说京里又开了家专卖西洋货的铺子,且身后的靠山极硬,今年朝廷使节团下西洋的时候,那铺子竟也组织了船队,跟着使团出海了。”

从古至今,但凡是想借朝廷的力量做生意,那都需要极强的人脉关系。

谢向晚的船队能混入使节团,是成国公背后发的力。

可京城的权贵多如狗,前几年圣人虽将一些勋贵、权臣清洗了不少,但留下来的还是绝大多数。

仅存的国公府就有三个,侯府十几个,还有那些伯府,宗室,以及皇子们,不管是谁,能在大清洗中幸存下来,那都不是简单人物。

之前朝局不稳、前途不明,他们也没有闲心去关注什么生意。随着皇太孙的册立。和紧跟其后的大赦天下,京城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这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京城似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而那些在大清洗中幸存下来的权贵们。也开始重新投入到奢靡、浮华的享乐当中——大家也瞧出来了,圣人属意皇太孙即位,可一干皇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日皇太孙即位,主少国疑,京城定是一番腥风血雨。与其搀和这些事,还不如关起门来,做个万事不管的富贵闲人,好歹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和富贵,不是?

大家贪图享乐去了。这很好,可问题来了,想要享乐,你丫得有钱呀。

偏前两年大家为了偿还国库银子,虽不至于卖房卖田吧。可家里也没什么余钱了,能应付起正常的开销就不错了,哪里还负担得起奢华的生活?!

这世间不缺乏聪明人,在一群为银钱发愁的人当中,有人敏锐的发觉到了成国公府的异常。

也不能怪人家盯着成国公府啊,实在是陈夫人娶媳妇、嫁女儿的时候,阵仗太大了。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险些闪瞎人眼呀。

“成国公府有钱,而且在还了巨额的国库欠银后,还有大把的银钱张罗喜事。”

当这个认知砸入众多权贵家主母的脑海中后,大家纷纷开动脑筋,琢磨成国公府到底从哪儿捞来这么多钱。

要说还是术业有专攻呀。在一干主母还绞尽脑汁的琢磨发财的门道时,延恩伯府那个粮商出身的儿媳妇宋氏道出了原委——经商,且是经营海外贸易那种暴利的行业。

延恩伯夫人金华县主原就是个爱财的,一听儿媳妇的话,忙命人去打听。果然让她探听到了些消息,于是她赶忙跟丈夫商量了一番,又会娘家寻求助力,于三年前,由亲家(也就是宋家)出资,组织了船队,跟着朝廷的使节团一起出海经商。

延恩伯府的动静不小,再加上京城也没有笨人,大家很快明白过来,纷纷开始找门路。大家就一个概念——赚钱,赚钱!

于是,没用两年,京城便先后开起了好几家专卖西洋货的铺子,陈夫人的生意大受影响。

这已经不是陈夫人第一次写信来抱怨了。

谢向晚圆润白皙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默默想着,唔,这件事需要尽快解决了。京城就这么大,竞争者却这么多,做生意就讲究个‘奇货可居’、‘物以稀为贵’,如果照此发展下去,稀罕的西洋货也将变成大路货,暴利会成为薄利。

“姐姐,姐姐,来客人啦,家里来客人啦!”

就在谢向晚安静思索的当儿,一个清脆的男孩儿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声音的还有哒哒哒的脚步声。

“是阿安,”

谢向晚下意识的敛住肃容,转而挂上一抹浅笑,转头往门口看去。

不多会儿,一个大红的身影跃入视线,直直扑向谢向晚,“阿姐,家里来客人啦,你猜是谁来了?”

谢向晚不急着回话,而是抽出帕子给弟弟擦了擦额上的汗,故意板着脸训道:“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姐姐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谢向安根本不怕姐姐的严肃表情,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在姐姐院子里嘛,在旁处,我可是很有规矩呢。”

谢向晚摇摇头,命人给谢向安准备点心和茶水,嘴里问着:“对了,你刚才说来客人了,是谁呀?”竟让谢向安如此兴奋。

脑中灵光一闪,还不等谢向安给出答案,她已经开口了,“难道是陆二少爷?!”

第003章 长大了三

八岁半的谢向安身量拔高了些,但还是胖嘟嘟的,精致的脸蛋儿也圆乎乎的,两个腮帮子的肉鼓鼓、红润润的,一看便是个极健康的孩子。

小家伙长大了,但呆萌的属性并没有消失,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陆大哥来了?”

若不是他恰巧要出门,谢向安也不会那么巧的在门口遇到刚刚翻身下马的陆离。明明他还特意命门房的人先不要往里通传,他要给姐姐一个惊喜来着。

没想到,姐姐居然还是知道了。

谢向安挠挠头,表情很是不解。

看到弟弟囧萌的样子,谢向晚忍不住发笑,五年过去了,弟弟依然这般天真、可爱,这让谢向晚很是欣慰与骄傲,因为在她看来,只有生活幸福的小孩,才会保持着孩子的本性。

而且谢向安只是单纯,并不是蠢笨,相反的,他的书虽然读得不如有神童之称的兄长,但对于数字很敏感,对做生意也颇感兴趣,脑子很灵活,日后好好培养的话,没准儿能接替父亲成为谢家的下一任‘义商’呢。

什么,你说谢家还有个西苑,没准儿人家西苑大太太生出来的儿子会比谢向安还会经商?

谢向晚会淡淡一笑,没错,谢家确实分作了两房,西苑也有个正妻主母,但可惜的是,自从大太太生下二小姐谢向意后,近十年了也都没有怀孕。

如今大太太已经过了三十,在大周,已经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再生育,恐怕有些难度了。

就算老树能开花,大太太有一天真的生了儿子,那时谢向安恐怕已经掌管了整个谢家的生意了。

对于这一点,谢向晚很有信心。这些年她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把弟弟带在身边。

之前谢向安年纪小,只是当个新鲜事儿听着,最近两年间。小家伙开始有模有样的跟姐姐商量,甚至开始出谋划策了。

谢向晚可以预见,用不了三五年,她就能把手头上的生意交给弟弟打理。

不过,谢向安再如何聪明,在姐姐面前,还是个单纯、呆萌的好弟弟。对此,谢向晚很是窝心,笑眯眯的跟弟弟说:“我猜的。”

谢向安瘪瘪嘴,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谢向晚见了愈发开心。伸手又捏了捏弟弟的小胖脸,道:“这还不简单?呵呵,能让咱们二少爷如此欢迎的来客也就那么几位,偏去年‘有人’说他的好大哥出门游学了,且路线是从北往南。而几天前,又有个人说他的好大哥已经到了淮安,算着日子,他这两天应该也到了咱们扬州啊!”

而陆离在扬州就认识两家人,一个是谢家,另一个便是漕帮驻扬州分舵主牛强,其中又以谢家与他的牵扯最多。所以,陆离进了扬州定会直扑谢家。

谢向安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听完谢向晚的分析,小嘴儿微张,真是佩服的说道:“阿姐,你好聪明!”从他进门到姐姐说出答案。不过几息的功夫,姐姐就已经将他去年说过的话想了起来、还以此推断出来结果,厉害啊!

谢向晚却觉得弟弟愈发可爱,伸手戳了戳他,提醒道:“好了。别拍姐姐的马屁了,陆二少爷呢?”一看这小子的表情,就明白他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神游不要紧,问题是,外头还有个国公府的二少爷呢。

谢向安回过神儿来,略带不好意思的笑道:“陆大哥先去拜见爹爹了,另外还要去给老祖宗请安。”

自五年前,老祖宗的身体就开始不好,谢嘉树请了许多名医前来诊治,一众名医都说她上了年纪、身体机能开始衰竭,不能劳神,只能静养着。

于是,‘扬州第一孝孙’谢嘉树便吩咐下来,不许家里的人去劳烦老祖宗,甚至还将一些‘照看老祖宗不利’的刁奴发卖了不少,重新细细挑选了几个稳妥的人去服侍老祖宗。

可以说,在谢嘉树的命令下,谢家上下除了每年过年以及老祖宗的寿辰,竟是无人再去延寿堂以免‘惊扰’了老祖宗。

表面上看,谢嘉树这是为了能让祖母安心养病,但事实上,谢向晚心知肚明,谢嘉树这是在报复老祖宗。

出于某种原因,谢嘉树没有让老祖宗直接病逝,但是也将她圈禁在了延寿堂,身边除了几个又老又聋又哑的婆子,再无贴心之人服侍。

就是谢贞娘,也在五年前,搬出了谢家。因为她的好侄子在谢家隔壁的地方买了栋五进的大宅院。

万华堂也说了,他是男人,要科举、要娶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外家。

如今表兄如此关照亲戚,他们还是不要拂了人家的好意。再说了,既是亲戚,住在哪里都是一家子,左右他们的新家距离谢家并不远,想外祖母了,抬腿便能过来。

谢贞娘向来是个没主意的,本身又是个寡妇,丈夫死了自是要依仗儿女,且儿子说得也极有道理。

谢家虽好,可儿女都姓万呀。

于是,赶在年前,谢贞娘母子便搬到了新家。谢嘉树这个做侄子的果然大方,新家里一应摆设全都是上品,丫鬟婆子厨娘小厮也都一应俱全,连房子带人加起来,足足要三四万两银子。任谁听了,也要竖着大拇指赞他一句有情义,是个顾念亲戚的好人。

唯有被困在延寿堂的老祖宗明白,她的这个孙子哪里是什么好人,分明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叫骂,再也没有人听得到了。因为在谢嘉树的安排下,整个延寿堂周围几十米内连个鸟儿都没有,更不用说人了。

而谢贞娘呢,自从搬到新家后,就有许多事要忙碌,等想起来回娘家来探望老母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老祖宗竟然中风了,除了歪着嘴巴呜呜叫。根本无法说话。

谢嘉树这时又重新换上了真正稳妥的下人服侍老祖宗,延寿堂一切如旧,向来单纯的谢贞娘竟也没有发现异常。

倒是极少上门的谢元娘猜到了些许端倪,借着过年的机会去谢家看了看。回来后认真的跟儿子交代:“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切莫招惹谢嘉树…这人,太狠!”连抚养自己长大的老祖宗都能如此对待,更不用说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了。

谢元娘虽然看到老祖宗那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很是解恨,可一想到老祖宗曾经的威风八面,以及一旁站着始终笑眯眯的谢嘉树时,她的后脊背也忍不住发凉。

谢嘉树这厮,真不愧是先祖秉德公的嫡亲后人啊,深知‘稳、准、狠’三字真诀的精髓呢。

不过,老祖宗也不是普通人。五年过去了,她竟依然坚强得活着,虽然口不能语、行动不便,但谢家不缺服侍的下人,而谢嘉树为了脸面(或曰为了某些事)。也不会真的断了老祖宗的供应。

所以,现在的老祖宗,经过几年的调理,身体居然隐隐有些气色,嘴巴依然歪斜,却也能吐出几个完整的词句。

这让谢向晚也不得不赞一句,曾祖母能成为谢家的老祖宗。绝对不是因为她的辈分和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心性和能力呀。

问题又来了,老祖宗的气色转好,可终究还是病人,并不适宜见客。谢嘉树也有意识的不让外客去‘惊扰’她,今天怎么会让陆离去延寿堂?

正想着。谢向安已经开口说话了,“是表姑姑,她说曾祖母听闻有客来,正巧今天精神也好,便让表姑姑亲自来请人去延寿堂坐坐。”

竟然是万华年!

谢向晚的眉头微皱。时隔五年,万华年从一个小气、贪财的小姑娘,华丽蜕变成了行止有度、言谈有方的闺阁大小姐。

且谢嘉树给谢贞娘准备的新家正好就在谢穆青宅院的附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万华年仗着年纪小、距离近,三不五时的去拜访谢穆青。

谢穆青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见万华年真心求教,便随口提点两句。

万华年是个聪明的,谢穆青教她的东西她都仔细学习,并且悄悄模仿谢穆青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三年下来,也学到了一两分。

后来,谢穆青跟着夫君、领着侄子兼学生去游学,万华年一时没了老师,不过她已经有了几分仪态,凭着这几分很能唬人的仪态,竟顺利考取了公孙大娘的闺学。

有了专业的老师教授,以及诸多出身不凡的同窗熏陶,万华年的礼仪、谈吐愈发好了。

当谢向晚领着弟弟来到延寿堂的时候,看到仪态大方的万华年时,都忍不住愣住了。

“哎呀,妙善和阿安来啦。几个月不见,这两个孩子长得愈发好了!”

谢贞娘笑着招呼谢向晚姐弟两个。

谢向晚也笑着问安,然后又将目光看向满脸憎恶的老祖宗,忙拉着弟弟行礼,“见过老祖宗。”

“…哼!”

鼻子里冷哼一记,老祖宗现在对谢嘉树一家很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