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变成个大无赖了,但怎么都没想到,这新过门的弟媳妇,竟然跟陆离一样,这样不要脸的事居然也能做得出来,她这是公然薅国公府的羊毛啊。

小齐氏再也忍不下去了,低声吼道:“谢氏,你、你怎么敢?暖房是你自己要修的,就算要花钱,也应该是用自己的私房钱,怎可动用官中的银子?你、你——”

谢向晚一脸愕然,不解的说道:“大嫂,我记得宁福堂也有个单独修建的小花园子,莫非建那花园子的银钱没有走官中的账,而是您动用了自己的私房?”

她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问题,“不对呀,我前些日子看账册的时候,偶然发现,宁福堂的小花园花了五万两银子,直接从外账房兑的银子呢。”

说吧,她又满眼无辜的看着小齐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写满委屈,大有‘为毛你能花五万两银子建个狗屁没有的小花园,轮到我这里,建个高大上的玻璃暖房都要自己掏腰包’的控诉。

小齐氏的脸‘唰’得涨得通红,宁福堂确实有个小花园子,但当初建的时候,也只花了不到一万两,至于多报出来的四万两,则被她悄悄拿到了娘家——陆家虽然帮安阳伯府买了宅院,可没钱装修呀,所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元是国公府的世子爷,而陆离只是个二爷,他们能一样吗?官中出钱给世子爷修个花园子,那是应当应份的,你陆离又何德何能,建个暖房也要让官中买单?远翠苑如何能跟宁福堂相提并论?

这话大家心里都明白,却不能说出来,只把小齐氏噎得面皮儿涨紫,张嘴啊啊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忽的,陆元猛然发觉,闭眼躺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陡地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呼的闷响,然后脖子一挺,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祖母,祖母,您醒醒呀!”

陆元慌了,因为他发现,这次老夫人不是假装,而是真的昏了过去,他跳脚喊着:“来人,快、快去请太医,祖母不好了!”

陆延德见陆元喊得都有些走调了,这才发现不妙,也赶忙起身,来到榻前,弯腰探了探老夫人的脉搏,扬声道:“来人,请太医!”

“父亲,且慢!”

陆离远远的觑了老夫人一眼,快走两步来到陆延德身边,低声道:“父亲,今天是圣人的万寿,咱们刚从宫里回来,您就命人去请太医,这事儿若传出去,还不定有怎样的流言呢。倘或再有有心人借机生事,咱们陆家折腾不起啊。”

陆延德心中一凛,他原就是个处事老辣的人,方才只是一时乱了心绪,听了儿子的提醒,猛然惊醒:“二郎说的没错。圣人刚宽宥了咱们家,咱们也当谨慎些。这样,命人悄悄去把回春堂的大夫请来。”

“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陆离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围坐在罗汉床沿的陆元听了,心中愈发悲愤——祖母病了,却连个太医都不能请。好你个陆离,竟这般折辱、作践老夫人!

小齐氏和谢向晚也围了上来,一个个焦急的看着。

唯有梅氏,仍兀自坐着椅子上,低头看着身上那件新作的长袄,神情专注,仿佛没有听到四周的动静一般,但翘起的唇角泄露了她此事的心情——老贼婆气得晕死过去了,真好!

不多时,陆离便引着一个五十出头的大夫进来。

梅氏、小齐氏和谢氏都退到屏风后,老夫人上了年纪,倒不用避嫌,只在腕子上覆了一方帕子,大夫放好脉枕,探出两指,静静的把了脉。

一刻钟后,大夫确定了老夫人的病情,“并无甚大碍,只是老夫人上了年纪,身体有些虚弱,受不得刺激,好好静养便是。小的开个药方,老夫人耐烦吃就吃几贴,若是不耐烦,不吃也罢。”

换成白话文就是,老夫人根本没事,就是一时心火太旺,以后注意别这么大脾气就好。

陆延德谢了大夫,示意陆离把人送出去。

这时听到消息的大老爷、三老爷一家纷纷赶来。

陆延德已经指挥几个粗壮婆子将老夫人抬进了卧房,众儿媳妇、孙媳妇围在床前伺候。

小齐氏见老夫人真的有些不好,心里又惊又怕,老夫人可是她在陆家立足的最大靠山,倘或老人家有个万一,她在陆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所以,小齐氏比任何人都希望老夫人能尽快康复,想了想,道:“祖母身体不好,虽有奴婢伺候,到底不如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尽心。我看不如这样,祖母养病的这段日子里,咱们轮流来榻前侍奉祖母,可好?!”

第116章 梅氏其人

长辈病了,晚辈给长辈侍疾,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话,却不该由小齐氏开口。病榻前,有小齐氏、谢向晚和钱氏这样的孙媳妇,也有大夫人、梅氏、三夫人这样的儿媳妇。

与老夫人而言,大夫人等人是晚辈,可在小齐氏跟前,大夫人她们又是长辈。尤其梅氏还是小齐氏嫡亲的婆婆。

安排人手‘给老夫人侍疾’这种话,大夫人或是梅氏开口才是正理,就是三夫人,在两位嫂子跟前,也不敢造次,更不用说小齐氏这个晚辈了。

果然,她的话音方落,梅氏还好,大夫人和三夫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大夫人能跟老夫人、梅氏制衡这么多年,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一瞬的功夫,又恢复了常态。淡淡的说道:“世子少夫人说的是,母亲病了,外人伺候着到底不如咱们自己人尽心。弟妹,你说是不是?”

大夫人有两个弟妹,但此刻她口里的‘弟妹’,除了梅氏,再无她人。就是三夫人也清楚,故而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梅氏。

梅氏对老夫人是病是死根本就不关心,哦,不对,应该说,或许老夫人死了,她还能有所反应。

现在嘛,不就是气着了吗,又不是什么大病,哪里需要人近前侍奉?

再说了,她也是小五十的人了,孙子、孙女都有了,难道婆婆病了,还要她在榻前打地铺吗?她又不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傻子,干吗掏心掏肺的对一个老而不死的老贼婆这般好?

梅氏撇撇嘴,道:“方才大夫不是说了嘛,母亲的病并不要紧,重要的不是咱们这些儿媳妇、孙媳妇在近前伺候。而是‘静养’。既是静养,咱们还是少在老人家跟前折腾了。毕竟咱们不是专门伺候人的贱婢,端茶送水、熬药喂饭的。未必比那些小丫鬟做得好。”

这话说的,还真不客气。而且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她对婆母的憎恶。

话里话外还把心甘情愿服侍老夫人的小齐氏骂做‘贱婢’,啧啧,做人做到梅氏这样的,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小齐氏听了婆母的话,顿时涨红了脸,偏她还不能反驳,她总不能说:母亲,您说错了。我比那些专门伺候人的奴婢还会伺候人。

她真若这么说了,那还不让家里的人笑话死——比奴婢还会服侍人,那又是什么人?岂不是极品奴婢?!

大夫人勾了勾唇角,她就知道梅氏会拒绝,也是,当年老夫人对梅氏那般狠绝,如果现在梅氏还能对老夫人生出一丁点儿的‘尊敬’,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呢。

梅氏又道:“再说了,宁寿堂有那么多奴婢,倘或我们来侍疾。要那些奴婢做什么?岂不赶出去干净?!”

梅氏刻意加重了‘干净’的咬字,宁寿堂的好几个管事婆子都是老贼婆的狗腿子,想当初。老贼婆往她头上破脏水的时候,那些老贱婢们没少出馊主意。

而且,这些年,老夫人在陆家内宅风光无限,那些婆子们也没少跟着狐假虎威。

新仇旧恨的,梅氏看那些人顺眼才怪呢。

如果此刻小齐氏再干说一句‘亲人比奴婢更尽心’的话,梅氏将毫不客气的把那些人轰出去。

“嘭!”

榻上的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将放在枕边的一串念珠拿起来,用力朝梅氏掷去。只可惜她上了年纪。身体又虚弱,手上根本就没有力气。

上好的沉香念珠连梅氏的衣角都没有沾到。直接掉落在距离梅氏尚有三四步远的地方。

梅氏也不恼,更没有觉得惶恐不安。反而笑眯眯的弯腰捡起那念珠,“哎哟,瞧见了没有,母亲都赞同我的话,这不,还特意赏了我一串念珠呢。啧啧,瞧这念珠,选用极品沉香木雕刻、打磨而成,十八颗珠子竟一般大小,乃价值不菲的珍品啊。”

至少比二儿媳妇用八万两银子换来的那个狗屁楠木念珠强多了。

这句话梅氏没有说出来,但她偏故意看了谢向晚一眼,在场的人,包括气得呼呼直喘粗气的老夫人都明白了梅氏话中未尽之意。

八万两银子,寿礼,然后被卖!

老夫人再次想起这件让她呕得要吐血的事,嗓子里一阵一阵的翻着腥咸,眼前发黑,她深吸一口气,喊道:“滚,都给我滚!老婆子不要你们伺候,滚啊~~”

梅氏抬起眼皮,瞧了眼伏在迎枕上的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快意,故作恭敬的说道:“是,儿媳遵命。”

老夫人和三夫人也没有耽搁,齐齐行礼告退。

谢向晚、钱氏紧跟其后。

唯有小齐氏,担心的看了看榻上的老夫人,又看了看已经走到房门口的梅氏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

梅氏头也不回,只冷冷的唤了声:“齐氏,你是聋的,还是蠢的?”

这个屋里有两个齐氏,虽然大家都知道梅氏这个‘齐氏’应该是叫的小齐氏,可也清楚,梅氏未尝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咳咳…滚、滚、滚,都给我滚!”

老夫人气得更狠了,大力的咳嗽着,险些将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一般。

小齐氏不敢耽搁,交代了老夫人得用的几个婆子一声,便赶忙跟着梅氏出了卧房。

走出宁寿堂,梅氏便与大夫人和三夫人话别了。

小齐氏见梅氏又恢复了往日的‘事不关心’,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正想折回宁寿堂去伺候老夫人。

梅氏却开口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小齐氏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讪讪的和谢向晚一起跟着梅氏去了宁禧堂。

刚走到宁禧堂的院门外,婆媳三个上了台阶,梅氏便站住了,头也不回,只淡淡的说道:“齐氏。给我跪下!”

小齐氏一怔,下意识的抗议道:“母亲,儿媳妇做错了什么?”好端端的。为毛要罚她跪?还是跪在这种人来人往的院门外,她今儿若是跪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管理陆家的那些奴婢们?

梅氏轻嗤一声,凉凉的说道:“你做错了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眼里心里只有老贼婆,自己这个正经婆婆早就被她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但,婆婆到底长辈,小齐氏忘了规矩,梅氏有责任、更有权力‘提醒’她。

小齐氏脖子一梗,嘴里却委屈的说道:“儿媳妇愚钝。还请母亲示下。”

小齐氏知道自己方才僭越了,可那又不是什么大错,她也是关心老夫人啊。就算说到外头去,旁人也只会说她是关心老夫人太过,一时忘了规矩罢了。

婆婆若是因此罚她,才是不孝呢——孙媳妇都能想到的事,你个做儿媳妇的却想不到,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

梅氏猛地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小齐氏,一字一顿道:“怎么。我这个做婆母的指使不动你了?”

小齐氏倔强的抿着唇,心里并不惧怕梅氏。这些年有老夫人撑腰,梅氏又处处避其锋芒。小齐氏过得很是恣意,从来没有受过婆母的磋磨。渐渐的也不怎么把婆婆放在眼中。

就是现在,小齐氏也不信向来只关心衣服首饰的梅氏会跟她们齐家撕破脸。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小齐氏太过自信了,忘了一个事实,婆婆就是婆婆,老夫人能欺压梅氏,是仗着身份和礼法。

同理可证。梅氏也能用同样的借口和手段来磋磨小齐氏。

“好个齐氏,你敢忤逆?!”梅氏怒极反笑。冰冷的目光中满是厌嫌,“看来。我也要学一学戏文里的可怜老婆子,到宫城去叩阍咯?”

忤逆?这个罪名太大了,就是陆元也承担不起。

还有叩阍,旁的婆婆若是这么说,儿媳妇或许只当婆母实在开玩笑,可梅氏性子孤拐,这些年没少做些稀奇古怪、挑战人心理底线的事儿。

一个说不好,她还真有可能去叩阍,反正她又不在乎面子。

至于‘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必做得这么绝’的话,就更可笑了,梅氏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可以舍弃,更不用说一个不孝顺她的儿媳妇了。

小齐氏有些怕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儿媳侍奉母亲多年,不管是您有什么要求,儿媳都竭尽全力的满足,从不敢忤逆您啊。”

梅氏很光棍,直接说道:“我让你跪下,可你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跪,这摆明就是不听我的话。儿媳妇不听婆母的话,难道不算是忤逆?!”

小齐氏:“…”

挣扎好久,小齐氏还是咬着牙跪了下来,木办法,孝字大如天,梅氏的话确实可笑,可也不是无理取闹,被外人听到了,无非就是笑梅氏一句‘严苛’。

但小齐氏若是不从,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忤逆不孝’。

忍着屈辱,小齐氏低头跪在院门外的台阶上,来来往往的奴婢不敢探头探脑的围观,眼中却都闪着怪异的光芒。

奴婢们或许并没有嘲笑小齐氏,但小齐氏却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闹市的羞耻感。

梅氏满意了,扭头对谢向晚道:“你在这里看着…”

“是,母亲!”

谢向晚低眉顺目的答应着,心中对梅氏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第117章 还有杀招

梅氏说完,留两个儿媳妇在门外,自己则转身进了院子。

一刻钟过去了,低头跪在台阶上的小齐氏羞愤欲死,她没有抬眼看四周,但门前路过的奴婢们的或探寻、或嘲讽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谢氏,你得意了吧。”忽然间,小齐氏略带嘶哑的说道。

谢向晚一怔,旋即故作讶然的说:“大嫂,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齐氏仍是头也不抬,咬牙切齿的说道:“得了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又没有外人,你又何须跟我装腔作势?这一切都是你们夫妻提前预谋好的吧?从我让你管家的那一天起,你们两口子就打定了主意要借万寿节为陆二郎造势?!”

谢向晚挑挑眉,啧,没想到,小齐氏跪了一跪,脑子倒跪清醒了呢,竟把那事猜得*不离十。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谢向晚和陆离成为今天的最大赢家,面对失败者,谢向晚却没有任何炫耀的心思。她知道,现在还只是短暂的胜利,老夫人也好、小齐氏也罢,她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谢向晚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话柄。陆家后院的水很深啊,就拿梅氏来说,之前谢向晚还真没怎么把她看在眼里,但今天的事儿,却给她上了一课。

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更不能得意忘形。

谢向晚扯了扯嘴角,有些委屈的说道:“大嫂,当初您让我管家的时候,我就说我不成,可祖母和您没口子的劝我,我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接手家里的事儿。唉。那时我就说过,我没什么经验,更没有什么见识。一个弄不好就会有闪失…果不其然,大嫂真的对我不满意了…”

小齐氏眉头紧锁。愈发觉得谢向晚是个难对付的人。

还想说着什么,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不多会儿,梅氏身边的小丫鬟蹬蹬的跑了来,扬声道:“夫人说了,时辰不早了,请少夫人和二奶奶回去吧。从明儿起,每日卯正请安,还请少夫人和二奶奶切莫忘了。”

听到前半句。小齐氏松了口气,正欲招呼自己的丫鬟过来伺候,不想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卯正请安?

来宁禧堂吗?

这、这足足有七八年了吧,打从自己从婆母手里夺过管家权之后,婆母便取消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怎么现在又——

小齐氏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看向谢向晚。

谢向晚却不动声色,淡淡的应了句:“知道了。”

不就是请安嘛,本就是应当的。谢向晚并不畏惧。而且,她心中隐隐的有了猜测,料想梅氏此举。绝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至于针对谁,呵呵,谢向晚眸光流转,瞥了眼脸色大变的小齐氏,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许是跪的久了,又许是猜到某个真相而受了打击,小齐氏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春雪、春茗两个大丫鬟见状,赶忙冲上前扶住她。

“知、知道了!”

小齐氏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然后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宁福堂而去。

晚上,用过晚饭。谢向晚将梅氏难为小齐氏的事儿说了说,而后叹道:“我从来不知。母亲竟还有这般凌厉的一面。”

或者说,叫无赖吧,人家婆婆为难儿媳妇,好歹都给找个借口。偏梅氏光棍,竟是连个遮羞布都不要,直接赤果果的抽小齐氏的脸。

陆离神情有些复杂,缓缓的说道:“这有什么,母亲好歹是国公夫人,曾经主持过陆家的中馈。如果没有点子手段,慢说是老夫人了,就是家里的那些世仆,母亲都应付不来呢。”

只是老夫人的手段太阴狠,在精神上给了梅氏最沉重的一击,生生的磨平了她的棱角,再加上老夫人和小齐氏齐心协力,一起架空了梅氏,梅氏没有帮手,丈夫离心,儿女不亲,独自一个人自然无法与齐家的两个女人对抗。

无奈之下,才选择了‘静养’。

陆离慢慢的跟谢向晚讲述着过去陆家内宅的一些事,然后看了她一眼,忽的笑道:“现在不同了,陆家来了一个你,表面上和气,实则与老夫人、小齐氏都不和睦,进门几个月,与她们交了两三次手,她们却丁点儿便宜都没有沾到,反而、反而…你一个人,硬是在二房里撕出了一道口子。呵呵,我若是母亲,定然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复出。”

陆离掰着手指数了数,老夫人和小齐氏算计了谢向晚好几次,结果次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如今,老夫人被气病了,剩下一个小齐氏,梅氏什么都不用,单靠婆婆的身份就能碾压。

谢向晚想到今天小齐氏那如丧考妣的脸色,忍不住也笑了,道:“这么说来,母亲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也有着共同的利益追求。

谢向晚和梅氏之间便有点儿这么个意思。她们或许不能成为盟友,但在对付齐家两个女人的事情上,倒还能达到一致。

陆离点点头,然后又略带怅然的说道:“母亲不会跟你道谢的,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只要你不触犯母亲的利益,她便不会针对你。”

而小齐氏,却是犯了大忌,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梅氏不让小齐氏跪下来唱征服,她就不姓梅。

次日清晨,谢向晚提前一刻钟抵达了宁禧堂,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小齐氏已经到了,不过梅氏还没有起来,苦逼的小齐氏正哆哆嗦嗦的站在寒风凛冽的院中等着。

谢向晚不敢耽搁,赶忙来到小齐氏身边站好,低声问了句好。

小齐氏冻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了,饶是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套着皮裘。也耐不住北地初冬凌晨的刺骨寒意。

呼~太冷了,真是太冷了!小齐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从鼻子里发出一记闷哼。权作回答。

谢向晚也不以为意,双手掩在厚厚的大毛披风里。静静的等着梅氏召唤。

不知是不是有心,谢向晚刚来,屋里的小丫鬟便出来传话,“夫人请少夫人和二奶奶进去。”

哧溜,小齐氏不雅的吸了吸鼻子,投向谢向晚的目光很是复杂——她知道她不该迁怒谢氏,可、可同样是儿媳妇,梅氏却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小齐氏心中充满悲愤。

然而,让小齐氏悲愤的事还在后头。

小丫鬟打起门帘,恭请两位少主母进去。

妯娌两个刚进门,便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谢向晚还好,她怀里揣着个手炉,又没在外头呆多久,身上并没有冷透,所以遭遇巨大温差的时候,她也没有异常的表现。

小齐氏就悲惨多了,刚才在院子里冻成了冰棍儿。这回乍一进到温暖如春的房间,鼻子发痒,一串喷嚏喷薄而出。挡都挡不住。

“哈秋、哈秋、哈哈秋!”

小齐氏也顾不上什么体统了,直接拿帕子擦着鼻涕。

梅氏高坐罗汉床上,见小齐氏这般‘无状’,很是恼火,顺手将手里的炖盅丢出来,叱道:“齐氏,你不想来给我请安就明说,这般病弱娇羞的像个什么样子?!”

小齐氏大惊,赶忙辩解道:“儿、儿媳妇。哈秋,不、不敢。哈哈秋!”

梅氏越听越生气,伸手一指门外廊下。叱道:“还说不敢?哼,婆母跟前,你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的,一点儿尊重都没有。给我出去跪着反省去!”

“我、我,哈秋!”

小齐氏着急,越想辩解,喷嚏打得越响,透明的鼻水儿流了下来,险些直接流过嘴唇。小齐氏赶忙拿帕子去擦,形容很是狼狈。

梅氏脸色愈发难看,叠声喊道:“出去,还不给我出去。怎的,你想把病气也过给我不成?”

小齐氏满嘴苦涩,却不敢再辩驳,她知道,梅氏是打定主意折磨自己了,说再多求饶的话也无用。

抬起沉重的脚步,小齐氏如同个满身沉疴的老妪一样,一步一挪的来到了门外,直挺挺的跪在了廊下。望着院中地面上结着的冰花,小齐氏脑中猛然想起,听宁寿堂的老人儿们说过,当年老夫人就曾经罚梅氏跪在雪地里,足足罚了半个时辰。梅氏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僵了,一个冬天都没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