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难道婆母想把自己从老夫人那儿受到的磋磨,一点不少的全都加注到她小齐氏的身上?

想到自己的悲惨未来,小齐氏只觉得身体愈发冷了,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不过,梅氏到底比老夫人心软些,只罚小齐氏跪了一刻钟,便打发她出去了。

谢向晚恭敬的服侍梅氏用了早饭,正欲告辞离去,忽的听梅氏对小丫鬟说:“去邱姨娘那儿把国公爷请来。”

这话…谢向晚听得都替梅氏心酸,偏梅氏却似在说旁人的事一般,仿佛宠妾灭妻的陆延德不是自己的男人一般。

不多时,陆延德便掀帘子进来了,原本没想坐下,抬眼看到谢向晚也在,犹豫了下,还是走到正堂主位上,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来,“什么事?”

梅氏笑了笑,仿佛没看到陆延德的不耐烦,“国公爷,过几天就是十月十四日老姨奶奶的生辰了…”

谢向晚心下一凛,看向梅氏的目光充满敬畏!

第118章 老姨奶奶

梅氏这招够狠。

她嘴里的‘老姨奶奶’不是旁人,正是陆延德的生母孙姨娘。

当年老夫人把陆延德抱到自己身边,充作嫡子抚养,孙老姨奶奶为了避嫌,让老夫人‘安心’,更是为了‘自保’,以为国公府的主子们祈福为名,躲到了陆家的一个田庄清修。

一去就是四十多年,远离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在庄子上粗茶淡饭的过了大半辈子。

表面上,孙老姨奶奶的境遇有些凄惨:亲生儿子都做了超一品国公爷,她这个做亲娘的却不能正大光明的跟着一起享受荣华。反倒是老夫人享尽国公府的尊荣生活。

但事实上,每个知道陆家这段秘事的人,都会由衷的赞孙氏一句‘聪明’。

原因很简单,当年老国公爷一共有两个生育了儿子的妾侍,其中生了二子、功劳远比孙老姨奶奶还要大的刘氏,选择留在了国公府,但三十多年前就早早的‘病逝’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刘氏病逝的真相,就是她的两个亲生儿子陆延宏、陆延修也知道,但那又怎样,刘氏说到底就是妾,主母弄死个把妾侍,在豪门望族里再正常不过。

老国公既不会因为这个就休了老夫人,陆延宏兄弟两个也不能叫嚷着给生母报仇。因为他们名义上的母亲是齐氏老夫人,而不是什么贱妾刘氏。

老夫人又以国公府的爵位作诱饵,吊着三个庶子纷纷跑到她跟前扮孝顺、献殷勤,面对巨大的利益,他们什么都能放下。哪怕明知道老夫人杀了他们的生母,陆延宏两兄弟也照样对她‘孝顺有加’。

刘氏惨败,但聪明的孙氏虽然活了下来。却也不是真正的胜利者。

不过,孙氏距离胜利的距离并不远,因为她的儿子还在。还没有忘了她。

十月十四日是孙氏的生辰,每年这一天。陆延德都会悄悄的赶到田庄,亲自给生母拜寿,并奉上大批的珍贵寿礼——身为人子,他不能就近孝顺生母已经很不孝了,便想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

今年是孙氏的六十六岁生日,也算个大生日了,陆延德早就计划着好好给生母过个寿,但他没想到。他那‘讲规矩’、‘尊礼法’的妻子会主动提及生母。

梅氏不是向来瞧不起婢妾和庶出子女吗?

陆延德至今都忘不了,清高骄傲的梅氏用鄙夷的语气骂出的那句话:“小妇养的下贱种儿!”

陆延德事后也明白,梅氏骂的未必是他,可庶出这个身份,是陆延德毕生都绕不过去的心结。

经由此事,陆延德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夫人根本就看不起婢女出身的孙氏,更不会把孙氏当婆母看待。

猛不丁的,梅氏怎么提起了老姨奶奶,还特意点出老姨奶奶的寿辰?

陆延德点头。不解的问道:“怎么想起这件事来了,老姨奶奶的事,你不是一向都不关心?”

对妻子的怨念太深。说着说着,陆延德的话里便带了些‘质问’的意思。

若是换做以前的梅氏,定然会反唇相讥,跟陆延德好好的吵上一架。

但今儿梅氏的心情很好,破天荒的跟陆延德道歉:“国公爷说的是,过去都是妾身不对,怠慢了老姨奶奶,虽然她…唉,不管怎么说。她生养了您,就是冲着这一条。我也该感激她老人家。过去是我错了,从今儿起。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定会好好孝顺老姨奶奶!”

陆延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梅氏,嘴里猛地冒出一句话:“夫人,你、你没事吧?”

说着,陆延德就伸手想去探探梅氏的额头。

梅氏的嘴角抽搐了下,伸手挡住陆延德的手,笑着说道:“妾身当然没事。过去是我年轻,有些事想不明白。但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再难解的问题,我也想明白了。罢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梅氏清了清嗓子,道:“过去顾忌着规矩,又怕母亲多想,所以一直都委屈老姨奶奶在庄子上。今年却不同,老姨奶奶六十六岁寿辰,话说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六**寿的喜庆日子,若是再让她老人家外头过寿,就显得有些不孝了。”

陆延德心头一热,这几日他也在想这件事,今年他过寿的时候,曾经去庄子上看了姨娘,姨娘虽然没有明说想回国公府,但话里透着这个意思。

想来也是,老人家上了岁数,原该含饴弄孙的,却因为顾忌老夫人,硬是让姨娘独自一个人在庄子上,冷冷清清,无依无靠,想着就觉得可怜。

再加上,陆延德做了快二十年的国公爷,渐渐将国公府拢在手里,老夫人能制约他的筹码越来越少。

现在,除了一个‘名声’外,陆延德已经不惧怕老夫人了。

然而‘名声’是个双刃剑,老夫人可以用它来攻击、威胁陆延德,陆延德也能用它来捆绑老夫人,毕竟现在齐家衰落,老夫人只要还有一点儿理智,就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就跟陆延德翻脸!

陆延德心动了,但他还是故作犹豫状,“只是母亲那儿,唉,母亲现在还病着呢。”

万一把老夫人气出个好歹,陆延德可不想承担‘逆子’的恶名,虽然他比谁都希望这个老不死的早点儿归西。

梅氏与陆延德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妻,又岂会不了解他的脾性?

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认真的说道:“方才大夫不是说了嘛,母亲并没有什么大碍,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母亲都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跟年轻时候一样,这可怎么能行呢。有些时候,咱们也不能总惯着她。忠言逆耳,有些话,只要合情合理。还是该对她说呢。”

说着,梅氏主动请缨。“国公爷,不如这件事就由我去跟老夫人说?反正我——”恶名在外,就算被婆婆指着鼻子骂‘黑了心肝的混账老婆’,她也不怕。

后头的一句话,梅氏没有明说,但陆延德却能听得出来。

不自然的讪笑了两声,陆延德伸手捋了捋颌下长须,道:“那、那就有劳夫人了!”

“…”谢向晚安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心中对梅氏的观感再次刷新。

梅氏的这一招果然狠辣,谢向晚不用去亲眼看,都能想象得出来,待会梅氏去寻老夫人言明此事,老夫人将会是怎样的震怒与慌乱——握在掌心掌控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间不听话了,还生出了‘反抗’的心思,老夫人不气得吐血才怪呢。

亲眼瞧着梅氏打发走了陆延德,又交代了些家务事。谢向晚才被许可告辞离去。

出了宁禧堂,外头的天光已经大亮,和煦明艳的太阳高悬。渐渐驱散了初冬的严寒。

谢向晚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手炉,缓步朝远翠苑走去。

路上,青罗欲言又止:“小姐,夫人她——”

谢向晚淡淡的说道:“说吧,这里也没外人。有什么话只管说。”

青罗应了一声,道:“小姐,婢子觉得夫人真厉害。”

谢向晚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夫人怎么厉害了?”

青罗想了想,斟酌了下词句:“夫人此举。看似在故意跟老夫人置气,实则不然。”

谢向晚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唔,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青罗听出谢向晚话里的鼓励,赶忙说道:“夫人固然有跟老夫人置气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想趁机收回管家权。”

谢向晚点头,“越来越有意思了,接着说。”

青罗掰着手指,说道:“老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气,夫人若是提出接孙老姨奶奶的事儿,老夫人定然生气,没准儿气出什么病来——”

谢向晚打断她的话,“万一老夫人心理强大,并不在意这件事呢。”毕竟是六七十岁的老狐狸了,心机和城府都不会太浅。

青罗笑道:“好,就算老夫人忍了下来,可孙老姨奶奶一回来,老夫人性子高傲,定然不愿与她见面,如此,最好的理由便是‘养病’。老夫人病了,也就无法太顾及外面。”换句话说,也就不能对家务指手画脚。

“至于少夫人,呵呵,有了昨天和今天的事,婢子敢打赌,下午宁福堂便会传出‘少夫人重病’的消息。”青罗条理清晰的分析着。

谢向晚笑道:“没错,大嫂应该也想明白了,如果她自己不称病,那么任由婆母‘教导’下去,她也会真的病了。”

青罗忙道:“还是小姐厉害,一句话道破少夫人的处境。少夫人病了,您又是新妇,面皮儿软,不好下死力气管家,可陆家又不能没人打理,所以,一直静养的夫人便‘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啪啪啪!”谢向晚轻轻拍了几下巴掌,赞道:“青罗你越来越聪明了呀。一下子便看穿了夫人的意图。”

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青罗这才进入正题,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谢向晚道:“小姐跟前,奴婢也不敢卖弄小聪明,只一件事,奴婢想跟小姐说。”

谢向晚道:“什么事?说吧。”

青罗咬了咬下唇:“老夫人、夫人还有少夫人怎样,并不关咱们的事,所以,不管她们哪一位找到小姐您,您、您都别理睬。”人家老、中、青三代主母抢权,谢向晚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还是不要搀和为好。

谢向晚点点头,“那是自然。”相较于挽袖撕逼,谢向晚更愿意围观。

然而天不遂人愿,谢向晚不想牵扯其中,却总有人想拖她下水…

第119章 糖衣炮弹

中午,用过午饭,宁福堂的管事婆子范妈妈便来寻谢向晚回话——不管万寿节那日谢向晚做了什么,她现在还暂时帮小齐氏管家。

说是管家,但谢向晚不怎么上心,不像小齐氏那般事必躬亲,只推说一句‘大嫂是个什么章程,现在就还按那个章程办’,每隔几日才召集众管事婆子回一次话,谁若有事了单独来回,若是没事,那就不要来打扰二奶奶的清净。

众人瞧了谢向晚的做派,都暗自嘀咕,这二奶奶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真的单蠢无知?

这么好的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她竟然丝毫都不在意,慢说往陆家一些要紧地方安插亲信了,就是主母们惯常的某些‘捞油水’的举动,她也一点儿都没有。

当然,二奶奶有钱,所以不把官中的那点子钱放在眼里。

可国公府偌大的产业,这么尊贵的爵位身份,二奶奶就真的愿意舍弃?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来做这个二奶奶,也都会心有不甘吧。

嫁的都是嫡子,凭什么少夫人就能成为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独揽陆家的产业?而二奶奶却只能分得小小的一份产业出去单过,最终沦落为国公府的旁支?

就算是抢不到爵位,也要弄些产业傍身吧?

而管家,不就是个最好的机会?这年头没有《红楼梦》,王夫人姑侄的故事也不为大家所知。但道理都是相同的。

没爵位的小儿子媳妇,倘或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但凡是有机会沾手管家权,绝不会像谢向晚这般‘不知上进’。这是许多高门大户里约定俗成的,就是家里的长辈知道了也不会苛责——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得了爵位。难道还不许小儿子多得些银钱?

偏谢向晚特立独行,让包括小齐氏在内的许多人都不理解。

主人都看不明白,下头的婆子就更看不透了。是以,别看谢向晚管家小半个月了。那些管事奶奶们对她并没有多少敬畏,更谈不上巴结。

不过,今天不同,范妈妈暗中领了少夫人的任务,特意来寻二奶奶说事的——

“好叫二奶奶知道,锦绣坊将咱们府上订制的大毛衣裳、皮裘等衣物送来了。”

谢向晚斜倚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身边放着个针线簸箩,手里拿着个做了一半的白绢袜子。袜口上绣着几根清隽的竹子。这是给陆离做的。

谢向晚不喜欢做针线,出嫁的时候,陪嫁中便有四个手艺精湛的绣娘,平日里的衣服、荷包等都是由这些绣娘所做。

但自己的衣服她可以不做,可丈夫的贴身衣物却不能总让旁人来做。一来亲自给丈夫缝制衣物有利于增进夫妻的感情,二来谢向晚也不想落人口实。

所以,抄书吵累了,便会拿着针线绣几针,权当休息了。

听了范妈妈的话,她头也没抬。只问了句:“怎么不去回少夫人?”

范妈妈垂手而立,态度很是谦卑,“回二奶奶的话。少夫人病了,中午的时候便请了太医,这会儿吃了药,刚刚睡下。”

“什么?大嫂病了?”

谢向晚故作吃惊的放下手里的活计,直直的看向范妈妈,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

说着,谢向晚就要起身下炕,作势要去探望小齐氏。

范妈妈赶忙拦住。回道:“二奶奶别急,少夫人染了风寒。已经瞧了太医,太医说需要好生静养。少夫人特意交代。说家里事多,老夫人又病着,不让惊动家里的人,二奶奶关心她,她知道,可少夫人却不想过了病气给您。所以——”您就不必特意去探病了。

谢向晚也没真心想去看小齐氏,她知道梅氏和小齐氏的婆媳斗法正式开始了,她可不想被牵涉进去。

“大嫂真这么说的?”

谢向晚下炕的动作一顿,又缓缓坐了回去。

范妈妈道:“奴婢不敢欺瞒二奶奶,少夫人还说了,她身子原就不好,现在又得了风寒,精神愈发不好了。家里的事,只能继续烦请二奶奶帮忙打理。”

谢向晚眉眼不动,她早就猜到了小齐氏不会心甘情愿的把管家权交给梅氏,也想到了小齐氏会拿自己做挡箭牌,只是,小齐氏怎么就料定,她谢向晚会蠢得愿意跳入这个是非圈?!

或许,小齐氏还有后招?她虽然蠢,但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的,现在老夫人只是被气着了,又不是死了,应该还能帮小齐氏出谋划策。

心里想着,面儿却不动声色,谢向晚为难的说道:“这、这不好吧。我刚过门,又没怎么管过家,之前有祖母和大嫂在后头指点我,我还把家里弄了个人仰马翻,好悬没出了大错。如今祖母和大嫂都病着,不能时时提点我,万一我又…唉,不成不成!”

谢向晚连连摇头。

范妈妈瞧了,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没胆量,烂泥扶不上墙,少夫人都表示要让权了,这谢氏不说赶紧接着,却只一味的惧怕、退让。真真废物。

嘴上却还要说:“二奶奶太谦虚了,您管家这些日子,旁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婆子们暗地里就没少称赞您,直说您管家处事有条有理、赏罚分明,一言一行都有法度,一点儿都不像初次管家的人,下头的人还说了…”

范妈妈长得五大三粗,嘴却很巧,多么肉麻的赞美之词也能说得真情流露。

嘚啵嘚的一通说,只把谢向晚夸了个世上少有的精明能干、蕙质兰心、果决聪慧的厉害女子。

饶是谢向晚见多识广,听了也不禁有些脸热,心说话;真看不出来呀,小齐氏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

“真、真的吗?你们真的觉得我、我做得不比大嫂差?”谢向晚一脸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忐忑。

“二奶奶跟前,老奴哪敢说谎呀。”范妈妈果然了得。明明是一句反驳的话,却还能说出‘拍马屁’的味道。

谢向晚果然很高兴,甚至有些飘飘然。红着脸颊,道:“既然大嫂这般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不知好歹。罢了罢了,我就再卖几天的丑,帮大嫂照看几日。”

任务完成了一半,范妈妈很高兴,她还记得正事,赶忙又道:“对了,二奶奶,锦绣坊的人还等着交货呢。您看——”

谢向晚仿佛有了底气,煞有介事的一挥手,“让她进来回话。”

范妈妈眼角抽了抽,心道:二奶奶,您这变化也太大了。还有,您这个动作,怎么越看越像我们少夫人呀。

不多时,一个中等身材,容貌普通的三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进门那女子就屈膝行礼,“小妇人见过二奶奶。二奶奶万福金安!”

谢向晚假模假式的斜倚在炕上,身下靠着个大红金线蟒纹大迎枕,矜持的指了指靠墙的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道:“免礼,坐下回话!”

“哎哟,早就听说谢家有位二奶奶,长得美若天仙,性情更是百里挑一,今儿小妇人瞧了,果然名不虚传啊,二奶奶不是凡人哪,活脱脱就是观音座旁的金童玉女…”

锦绣坊的掌柜娘子很会说话。嘴里不住的赞着,只把谢向晚夸成了仙女下凡。偏她有一副好嗓子,说这么多话。也不让人听着心烦,反而有种珠落玉盘的悦耳感。

一边说着,掌柜娘子一边斜签着做了,两只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谢向晚。

锦绣坊是顺天的老店,最擅长做皮裘、大毛衣裳等冬衣,且她们有专门的进货渠道,所选用的皮子都是关外、草原上的极品,做出来的样式也好看,颇受京城贵妇们的喜欢。

所以,掌柜娘子时常去一些高门大户里揽生意,诰命、贵妇也见了不少。

而面前这位谢二奶奶,却与她见过的那些贵妇不同。

来陆家之前,她就听说谢二奶奶也是商户出身,如今却麻雀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原以为,她会见到一个小家子气十足,或是因为自卑而变得格外跋扈、刻薄的人。

但瞧了真人,她才发现,外头的传言都做不得真,这位谢二奶奶绝非凡人。

做生意的人眼睛最毒,掌柜娘子又擅长察言观色,她面儿上不显,心里却暗暗记下了这位陆家二奶奶。

闲话了几句,掌柜娘子便进入正题,命人将陆家定制的衣裳都搬了进来,“二奶奶请看,这些都是选用上好的毛皮,经由我们铺子里手艺最好的裁缝缝制而成,这款式也是今年京中最流行的,您瞧瞧!”

说着,掌柜娘子命人将几件皮裘、皮袄、皮裙展示出来,请谢向晚一一过目。

谢向晚抬眼看了看,然后命人取来定制衣服的详单,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了问题,她指了指摊在方桌上的一件大红羽缎白狐狸皮披风,问道:“这件——”并不是陆家定制的,是多出来的一件。

掌柜娘子笑着说道:“这是小妇人孝敬给二奶奶的,二奶奶如此年纪,却管着偌大一个国公府,着实辛苦了,就是我这个外人听了也心疼啊,小妇人蠢笨,也无法帮二奶奶,只铺子里新收的这件白狐狸皮还勉强能拿得出来,还请二奶奶不要嫌弃!”

范妈妈站在一旁,听了掌柜娘子的话,也不惊讶,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第120章 齐氏反击

事实上,范妈妈远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

半个时辰后,宁福堂的西侧卧房里,小齐氏半躺在炕上,头发松散在身后,头上系着一块巾子,双手抱着个紫铜手炉,眯着眼睛听范妈妈说话。

范妈妈垂首站在榻前,神情远比在谢向晚跟前的时候恭敬得多,她低声道:“少夫人,那件白狐狸皮的披风真心不错,毛皮通体雪白,竟是一根杂色都没有,柔软顺滑,一看便是上品啊。拿到市面上去,少说也要值个几百两银子呢。”

结果却平白便宜了二奶奶,唉!

几百两?!

覆在手炉上的手微微僵硬了下,小齐氏心里疼得滴血,嘴上却训着:“范妈妈,你也是我从伯府带出来的老人了,这些年又跟着我管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会子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市井穷婆子,一件白狐狸皮的披风就晃花你的眼了?你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范妈妈的眼角抽搐了下,她知道,其实少夫人心里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她嘴里越是这么说,表明她越在意。

话里的什么‘眼皮浅’等语也不是真的在骂她范妈妈,而是在指桑骂槐,暗讽收了白狐狸皮披风的谢氏是‘市井小民’、没见过世面。

所以,小齐氏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范妈妈一点儿都不在意,赶紧自己检讨:“是是是,少夫人教训的是,老奴这是怎么了,才离了少夫人几天呀,怎么就变得这般低俗、市侩?!”

换句话说,范妈妈是被谢二奶奶这个新主子给‘近墨者黑’了。

小齐氏发泄了一通。心情好多了,又听到范妈妈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点了她几下,道:“你呀。嘴巴还是这么厉害!”

范妈妈舔着个脸,笑嘻嘻的说道:“老奴多谢少夫人夸奖。”

“我哪里夸你了?”小齐氏横了她一眼,慢慢敛住笑容,“你只记住一句话,从今儿起,你就把二奶奶当成我一样的敬畏,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全力去做。一定要哄得她高高兴兴的…”

“少夫人,老奴知道有些话不是老奴这样的奴婢该问的,可、可老奴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费尽苦心的帮谢氏做脸?”

范妈妈早就想问了,现在看小齐氏的心情还不错,便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小齐氏没什么表情,冷冷的说道:“我不是给谢氏做脸,而是想让她知道,在国公府做当家主母是一件何等威风、何等体面的事儿。”

范妈妈还是不太明白,自家少夫人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让谢氏威风了,少夫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齐氏牢记老夫人的训诫,在事情没办成之前。并不敢吐露太多,万一走漏了风声,让谢氏知道了,那么她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正巧嗓子有些发痒,小齐氏用手背掩着鼻、口轻咳了几下,有些不耐烦的说:“有些事,你不明白也好。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竭尽所能的讨好谢二奶奶。你和下头几个管事妈妈,有事没事的就去远翠苑回禀事儿。时不时的称赞她一番。”

“还有,交代外头各个房头的小丫鬟们。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到二奶奶,都要无比恭敬的问安。态度一定要谦卑,就如同看到寺里的菩萨一般。”

“对了,外头铺子来府上结算账务的时候,交代她们,须得去远翠苑走一圈,然后在按照‘规矩’多多孝敬二奶奶。这些做买卖的,都机灵着呢,你只要把话递到了,她们就会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人!”

“再者…”

小齐氏拉拉杂杂的交代了许多,宗旨只有一个,一定要让谢向晚清楚得感受到,做陆家的当家主母到底有多么的风光、多么的令人追捧。

小齐氏说一句,冯妈妈便应一声。